。。＾贤情一致`||短篇||漫长的告别（虐，慎入）

爱情，究竟有没有对错？
胡一菲至死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曾小贤从阿拉善赶回来的时候，胡一菲已经很少说话了。
他风尘仆仆地撞开门，她正坐在阳台的吊床上远眺，月色和衣裙交织在一起，瞬间就让他失了神。
他呆呆地站着，撞门的声响好像没能惊扰到她。半晌，她回过头来，歪着头，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干净而美好，就像他们的初见。
“你回来啦。”她轻声说。
他的眼泪簌簌而下，哽咽着说不出半个字，全身的力气就只够支撑他缓缓跪在她面前。
“对不起一菲，对不起……”
他伏在她的腿上，眼泪濡湿了她的裙摆。
“不怪你。”
她微笑着捧着他的头安抚，温柔得不像那个强行霸占他内心许多年的胡一菲。
他害怕得发抖。这一次，换成他患得患失，换成他卑微祈求。
“别离开我，好不好？”
从前曾小贤不懂，在爱情里，先离开的那个就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胡一菲与曾小贤之间，先离开的永远是曾小贤。
就像多年前他强吻她的那个夜晚，疯狂过后是无尽的忏悔和深渊。后来他也说不清想逃开的究竟是谁，总之他离开了，留她在原地。一年后再见到她，相视一笑就了泯恩仇。
时间是曾小贤最得力的助手，从长计议是他的强项，细水长流也未尝不是一种手段。
胡一菲真是聪明过了头，才会对他的手段没有一丝防备。
他总是那样理所应当的试探着她的等待。一生那样漫长，憎恨和释然往往只需要几秒钟。这种没有经过时间考验的情绪，在曾小贤心里一文不名。
世间最好的相遇是久别重逢。重要的永远是久别的过程。
所幸，故事的结局，总是胡一菲等回了他，两个人继续开启生活的新篇章，分别。
“你说，真的有平行时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她好像特别喜欢穿那件白裙子。不论是阳光下还是月光下，都衬得她恬静而温柔。
就像天使。
“平行时空里，你一定过得很幸福。”
她真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祈祷，而是一个判断。
他上前一步抱住她，她没有躲开，只是用僵硬的身体告诉他，她有多抗拒。
不拒绝，只是一种礼貌。
“不会。”他也下了一个判断。
“有你在身边，最幸福。”
她笑了。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嘲笑他的幼稚。
“可人总是会死的。”
人总是会死的。
从前的胡一菲没心思考虑这些哲学性的问题。她总是目标明确，雷厉风行，等待是她最厌恶的事。
她唯一擅长的，就是等待曾小贤。
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曾小贤不论飞得再远，只要胡一菲在，他的归宿就永远是爱情公寓。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在3601的小房子里，从未离开，也不需要离开。离开的一直是他，从前是他的人，后来是他的心。
终于，他的心也离开了。留在原地的胡一菲却做出了此生最卑微的决定：
等待他回心转意。
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口不对心的人，可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她却突然感到害怕。
曾小贤害怕选择，胡一菲害怕别无选择。
所幸，她再一次等到了。
可最终，也仅仅是等到了而已。
“安啦，我是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死掉的。”
她挣脱他的怀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开玩笑似的用力拍拍他的肩。
“至少……要干干净净的……”
声若蚊呐，却刺痛了他的耳膜。
他本该道歉的，可语言太过苍白，就像万里晴空上可有可无的云。何况，回家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把道歉的话都说尽了。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的云淡风轻，总是让他无所适从。
从前他最怕她哭，一滴泪就能让他的心湖波涛汹涌；而现在，他最怕她的笑。
每当她笑的时候，就是他们最疏远的时候。那笑里藏了那么多种情绪，都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隐瞒和脆弱。
还有释然。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
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或许，自以为是的一直是他。他从来都曾不懂她。

曾小贤回到胡一菲身边，本该是这场闹剧最圆满的收场。
却不是最体面的。
他不是那贪心的人，一颗心掰不成两半，仅有的一腔爱意，都给了胡一菲。
他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懦弱，反倒成了一种罪。
诺澜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瞬间的大脑短路。那句“我也爱你，一菲。”也是当时大脑短路的结果。
他不会说什么狠话，这句告白简单而露骨，所有微妙的心思一目了然。
从来不想伤害你。辜负你，只是因为不爱你。
仅此而已。
一切本该在此时尘埃落定，再无需多言。诺澜爱他再深，也不会因此放弃自尊。
只是曾小贤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次先离开的人，是胡一菲。
“你就不想问问我，那天为什么要走？”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怎么突然说这个？”
即使她不说是哪天他也知道。她胡一菲这辈子，只逃避过一件事，一个人。
“怕以后就没机会告诉你了呀。”
她眉眼弯弯，调皮地冲他眨眼睛。
“不急，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眼眶突然就热起来，他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每当她提起过去，他总要抓住真实的她才觉得安心。
他真怕讲完故事的下一秒她就消失了。
“因为我害怕呀。”
她轻声细语，他如遭雷击。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她笑着摇头。
“这么简单的理由，你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去想。
胡一菲，怎么会害怕呢？
究竟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才会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一菲害怕得话也说不出，扔下水瓶就离开了。
那之后曾小贤再没见过她。电话总是无人接听，短信和微信也从不回消息。从来坦坦荡荡不躲不藏的胡一菲真的躲起他来，也是如此不留余地。
索性也就不去找。曾小贤明白，她也需要时间和空间消化很多事情。七年的相知相爱，也不差这些日子。他总以为日子还长。
直到接到外派阿拉善半年的通知。
半年，从严冬到盛夏，从薄雪初降到大雨倾盆。季节变换，日月更迭，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曾小贤向来笃信时间，不信命。
莫名的情绪包裹着他，他再一次在节目里喝得烂醉，只是这次，没有人冲动地打电话来。
借着酒意，那是曾小贤第一次对着话筒认认真真念出她的名字。
一菲，晚安。
“我在沙漠养了一只羊驼，下个月你过生日，我送给你当礼物好不好？”
他还像从前一样，费劲各种心思去讨好她。无聊时给她跳眉毛舞，难过时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她，生怕她的眼泪掉在地上。
她不说话，也不看他，倚在栏杆上看着窗外。
“不喜欢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像面对新世界伸出爪子的小猫。她转过身看着他暗淡的眸子，里面只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不敢轻易承诺罢了。”
她不再撒谎，可她残酷的真实想法总是击得他一败涂地。
“说好的等你回来，我不会食言。至于别的……我恐怕给不了你。”
他的呼吸都在发颤，她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曾小贤，求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菲菲一直在被虐

谁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晚曾小贤大醉而归，在小区人工湖边遇到了胡一菲。
她走过去抱住他，半晌没说话。他还以为是做梦，在原地傻傻愣愣地站着，竟忘了回抱住她。
“本来想打电话骂你，后来一想你明天就要走了，还是给你留点面子的好。”
她离开他的怀抱，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脖子，跟他额头抵着额头。吐息交（）融，曾小贤轻易就红了耳朵。
“去吧，我等你回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那一瞬间曾小贤想到了很多。听众来电，雪绒花，观众席上的空椅子，HELP的发行年份，手（）模合同……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她的决定霸气而不容置疑。她给他规划的未来，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奋力一试的。
那时候，他只知道她给他规划好了未来，却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未来。
阿拉善的通讯条件并不好，基（）站少得可怜，手机基本是废铁，只有十几公里外的村子里有一台固定电话，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曾小贤往公寓打回的电话，她从没有接过一次。他总是在大家的调（）笑中得知她的近况，想象着她风风火火忙前忙后的样子。所爱隔山海，他们的爱情经历过时间和空间双重考验，他想，今后再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除了，死亡。
曾小贤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当他第一次得知她割腕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她自杀未遂一个月之后了。那天他大脑一片空白，疯狂地开车出了沙漠，手机连上了网，铺天盖地全是她的新闻。
大学教师，第三者，道德败坏，停职，抑郁症，卖惨……无数恶毒的谩骂在他眼前滚动着，手抖得连手机也拿不住。无力感扼住咽喉，悔恨、难过、痛苦交织在一起，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蹲在街头放声痛哭。
错的一直是他，一直一直都是他。可为什么一切痛苦都要她去承担？
他宁愿停职的是他，被骂的是他，生病的也是他。只要她能好好的，只要从前那个生龙活虎损他不留余地的她能回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微信里只有一条消息安安静静的躺着，那是一个月前子乔发给他的，她重度抑郁的鉴定报告。他哭着拨通公寓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骂他们没有好好照顾她，骂他们神经大条没有提早发现她的异样，骂他们****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骂来骂去，却都是在骂自己。
他骂够了，对面却迟迟没有出声。良久，传来一个过分熟悉以至于陌生的声音。
“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真的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他已经习惯了她没头没尾地吐露心事。宁静的午后，如水的夜晚，或者每一个他在身边的寻常清晨。至少跟他在一起，她的话能更多些。
“几千公里，我不想让你担心。”
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紧了，他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与她对视着。
“一菲啊……你有没有试过，原谅自己，或者……责怪我？”
他多希望她能肆意的打他骂他，或者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可她总是微笑着，平静得令人害怕。
“没有资格的事，我胡一菲是从来不去做的。”
她歪着头，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
生病的胡一菲好像突然掌握了超能力：只需一句话，就能令他如堕冰窖。他想尽了办法反驳她，想把她偏执的思维纠回正轨，却往往适得其反。
这一次，他却决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不，我不了解你。”
曾小贤摇头，坚定地否认。
“我只是爱你。”
我只是爱你。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所以只能爱你。
胡一菲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抬起头，注视着曾小贤的眼睛。温柔、坚定、难过、悔恨……从前难以启齿的心事成了如今他牵绊她的砝码，她一眼就看透了他。
半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她用一个缠绵而疯狂的吻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他再不欠她什么了。
他看见，她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她主动上前一步，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
晚安。
等曾小贤领悟到这句话的意义，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家破门而入的时候，胡一菲已经停止了呼吸。他双腿一软跪在床边，颤抖着手抱起她，安眠药的空瓶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白色裙子的天使，从来都不属于人间。
没有遗物，没有遗言，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她连死都死得这样决绝不留余地。
在这个寻常的夏天，她以那样细水长流的方式把心事都交代给了他，又以那样理所当然的试探，刺得他轻易就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细水长流的回忆，有意无意的刺探，全是他曾经擅长的手段。
胡一菲与曾小贤之间的阴谋，叫做爱情。
是他亲手放她走了。
后来遇见曾小贤的人都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深夜电台主持人。像多年前的她一样，留守在原地等待。就像她总会招徕新的房客，每一个听众来电，都是他要等的人。
节目开头的鸡汤换了又换，结尾却始终不曾变过。
那是他在她葬礼上的致辞。
月夜穿过回忆，想起我的爱人。生者我流浪老去，死者你永远年轻。
一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