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尔与忘机
蓝湛为何人?
姑苏蓝家之主次子,云深不知处掌罚人物。世家公子榜位列前茅,早早结丹的同辈楷模,禀赋异秉,得天独厚,玉质金相,翩翩少年郎俏无双。
字取忘机,一柄避尘剑,踏月华无尘,行世路斩妖除邪。
尚不止这般,稍稍打听便知蓝家直系嫡脉十有八九为乾元。
乾元,同柔软、荏弱而异常美丽的坤泽一般稀缺。及修真界也仿若鳞毛凤角,多属血亲遗传,基因突变几率小渺。虽说魏婴也疑过哪门哪派庙宇生出长出姑苏蓝安那位理当说才容无匹的乾元高僧,不过念头刚出就联想至蓝湛那如丧考妣的俊脸、一身披衣戴孝的‘风雅’,深觉他家先祖遗传的优良血统和万千般解风情都是扯淡。想想,谁能忽略对象且是健在却要自己活如孤孀。这也太为难人家了。
“可不是嘛。”
“所以说,那名忘机兄真真是在我们小辈人左耳里右耳里晃悠。先前是我爹入定说道,现今我大哥揪着我耳朵也不落下。魏兄你听,那段词藻我背得比《雅正集》都顺溜: 那蓝二少年不愧为榜上次位,真是有匪君子,一番照世如珠,景行含光,逢乱必出啊。后我大哥又会讲到,蓝家双璧雅名遐迩,两者一出同家,都是风华绝代,少年有才,前者已经是个乾元,作为那神童的蓝忘机会差?之后对我啐口水……”
“魏兄我苦啊。我大哥非要扯上曦臣哥他们来唠叨我。你说说你看看,这不是为人所难、故意欺压我的!”
魏婴推推凑在颈子边、咬耳朵同他哭诉的聂兄,发现推搡是徒劳后用脑袋撞开对方前额,耸肩:“你要是这闲情都默不下这回要抽诵的《礼则篇》,蓝二哥都可天下红雨后一笑跟我抿恩仇了。”
聂怀桑抵着魏婴肩头的下颌一颤,愣是歪头别开,牙关不受控制咬住舌根,瞬息痛入神经,可也来不及嗷呜直叫。
周遭嚼瓜子磕花生米的狐朋狗友也掉下巴齿夹舌头歪身倒头的照例,个个目瞪口呆,神魂飞散面显骇色,场景不可直睹。
须臾冷寂。
一人巍巍战战直指问,“魏魏魏兄,你你你你方唤蓝二公子那啥?”
魏婴:“你们关注怎么都跑到名讳来着。”他嘻嘻而笑,道:“吓人吧。看你们一面面脸上形状。这不是很好玩吗,我这么想的。你们没瞧见第一回蓝湛脸色当时,绝对不比你们差得好玩。”
“……好玩?”少年们咽口水,聂怀桑舌根疼麻口齿不清,也勉励而钦佩冲他比大拇指,“魏兄,你好厉害。”
少年们:“也好嚣张。”
虽说来云深有一段日子。少年公子们不止混了个眼熟,聚在一起就哥哥弟弟乱叫一片,打得火烈。可将这种‘情趣’安在蓝忘机身上,就叫人人谁不起一身胆寒,搓着疙瘩落一地,脸色泛青。
以借聂怀桑的评说: 两者不可唯一物比较。
魏婴撩开腮边碎发,指尖跟发丝共舞,得意无法自拔,“那是。你魏哥哥威名岂会败在一初出茅庐小古板身上,哪怕他将来是乾元也不怕。当是大杀四方可有敌手?”
江澄掩面无语,终是啐他,“你还觉得光荣。你可真是……在外可别讲我和你熟。莫要让谁猜想我跟你一身无赖流氓样。过分,丢脸!”
魏婴驳回:“我这本事不厉害吗?那邪崇鬼怪都激不起雷打不动的蓝二被我这么轻描淡述一句就镇不住。还不是小古板一个,涉世不深啊。”
少年们面面相觑,眼色互怼。聂怀桑摇扇半遮面,笑眼眯眯,江澄揉颞颥穴,嘴下不饶人,“你以为人家很愿睬你?少去撩骚他。跑到别人跟前讨打。”
聂怀桑:“江兄所说并无道理。我跟我大哥见过蓝忘机几回,确实觉得他……从未如此待人失持。”
魏婴:“你们怎么一两个都这样。好了好了,我晓得点到为止。否则不就是被那老古板小古板一齐压到祀堂挨尺鞭么。”
他从庭门蹦跶到墙沿,背半倚在鸦青檐瓦,一腿垂下,仗着身姿轻盈而无惧不稳,拔丝兰草叼着草尖,小臂撑以,好不洒脱,一派长流。
聂怀桑屁颠颠跟来,端着碟花生,被他这副模样哄得两眼烁烁,满心喜欢。
江澄抱手,挑眉嗤道:“跑去那么高作甚。今儿听蓝忘机巡夜,你可别又到他眼皮子底下捉现行……”
他没说完全,魏婴就神色一亮,在墙檐坐直身子,伸手挥臂,“忘机兄!蓝湛!”
少年们彻底轰动,趴到宿门朝外瞥,果不其然———
少年玉兰白衣,腰附长剑泠然,雪白抹额纤长,近乎琉璃的眸子在灯火阑珊下也明亮,更衬一番仙姿玉貌。
蓝湛看向魏婴,目光微闪,直执避尘对他,开口:“云深不可亥时不息,入宿不得外出。下去。”
魏婴慵慵道:“不么。我不是在宿舍内吗。蓝二公子。”
没等蓝湛提着避尘略上墙把他掀下去,魏婴忙不迭跃下,隔着堵墙冲蓝湛叫:“是是是。下来了不是,跟你开个玩笑。”
“蓝二公子。蓝湛!”他隔墙嘻嘻而笑,“今夜也有个好梦哦。”
“……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聒噪。”
蓝湛眼色扫过趴着门侧还怔愣的三两少年,淡淡道:“回去。”
他们神魂回体,也赶忙回屋。
终是清净。蓝湛剑回玄鞘,轻轻吐出一口气,长睫轻颤,转身离去,并无异样。
————若忽略细弱灯下粉粉耳垂,映少年雪白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