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留在了这里,
这个阴暗狭小躯壳似的,容纳着女孩每一个动作和呼吸的房间。
我长久地倚靠在最湿冷的角落里,因为不再需要温度,冰凉的墙壁反而显得可靠亲切。
简单来说,我应该是“死”了吧,记忆的空白显得我的死都空荡荡的,毫不真切。
似乎有大半的时间都走在路上,因为毫无目的,可能是我死得太蠢,连死后该去哪儿都忘了。
我变成了电视剧里看不见的鬼魂。
其实,有时候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透明的,只有衬衫上的红色十分扎眼,袖口红了一大块,衣领扣子也是。
这红色太恶劣,连我自己都觉得厌烦。
成为鬼魂后,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偷窥人类的梦。除了偷窥梦境,我也没别的事能做了。
我见过把糖果偷偷攒起来埋在月亮下的梦,变成穿着舞鞋会飞的天使的梦,被拿着斧头的人追,最后却躲进房间里,把拿着斧头的手夹断的梦,一口气吃了二十个包子的梦……
但是我却一直没见过这个房间的主人做梦,她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有一身白得乌青的皮肤,细软的黑发搭在肩上,瘦弱的看起来像个生了病的洋娃娃。
走在人群中,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看过一眼就记不起的样貌,棕黑色的瞳孔,不是阳光穿透一般清澈的棕色,也不是浓厚的黑色,就只是淡淡的微垂着眼皮,一切都轻得像微风一样。
她大概是个画家,每天都拿着油画笔在画布上涂涂抹抹,不常出门,总在画前细细地端详,她很迷恋自己的画。
可她就是奇怪地不做梦,就算半夜皱着眉梦呓,我也没找到半丝梦的痕迹。
就在最近,我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个宿处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梦,梦境清澈干净。
是在一个学校,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像一个青涩的挂在树梢的桃子,趴在阳台上发呆。
一个穿着类似校服的男生走过来,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之后,她开始跟着男生往楼上跑去。
楼上簇拥着人群,大家都看向她,中间的一个男生笑着朝她招手,说。
我回来了。
她也笑着招手回应。
梦戛然而止,我只记得,梦里的那个男生是没有脸的。
现在还是深夜,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先是像梦里一样抿嘴微笑,后来笑容渐渐僵在脸上,泪滴开始滑落,她笨拙狼狈地哭了起来。
窗外月光温柔,她的笨拙狼狈也显得动人起来。我轻轻走过去,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手指触到她的脸,就像漫画里的线条重合,交错。
那一刻,我的感官突然变得奇异地灵敏,身体也开始发热,透明而扭曲,破碎继而破碎,最后,我能看见的自己,变成一堆近乎透明的像素,变成蒸汽分子。
在消失前一刻,我望向那幅油画,纯粹的暗黑深蓝鲜红灰白,一切都被埋葬,风飞向海里,鲜花浓烈美丽,黎明化为白昼。
我不再是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