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神”名之争】
“早期的⼈类认为,⾃⼰同宇宙存在某种奇妙的联系,⽽跟那些⽆法被理解的现象的关系,就显得更为微妙了。为了合理解释这些奥秘,⼈类创造了庞杂的神话体系去解释那些凭他们脑中常理所⽆法理解的东⻄,譬如雷电、潮汐、地震、⽕⼭、瘟疫,甚⾄爱情。”
古埃及、古希腊、古印度等等⼀个⼜⼀个神话体系的神明们化作庞⼤的绘卷被投射⾄空中,⽽在下⽅,⼀名⽼者正划动着⼿中屏幕,将⼝述之物⼀⼀呈现在画卷上。⽼者身材不⾼却极为挺拔,着⼀身稍显陈旧却看得出精⼼熨烫过的暗红⼿⼯⻄服,戴⽆框眼镜,环绕嘴边的银须打理得⻬整考究,岁⽉在他仍能⼀窥曾经英俊的⾯庞上刻下⼀道道沟壑,却也为其眼底注⼊了名为睿智的微光。
“早期的希腊⼈认为,⼤海的潮起潮落源于波塞冬的喜怒哀乐。四季更替冬天来临,则是由于珀⽿塞福涅被绑架到了地狱,整个地球也随之陷⼊了冬天的悲伤。”汹涌的波涛与冰结的平原分处两侧,伴随⽼者轻触屏幕,喷薄⽽出的岩浆于绘卷中央形成⽕⼭,将怒涛与冰原⼀并扫尽。
“⽽在古罗⻢⼈眼中,⽕⼭即为冶炼之神伏尔⽢的家,他在⼭底⼀个巨⼤的铁匠铺⾥打铁,所谓⽕⼭喷发就是从他的烟囱⾥喷出的⽕焰。”⽕⼭的隆隆声戛然⽽⽌,于⽆声处⼜传来蟋蟀的鸣叫,微微的暖⻛裹着⻘草味拂过草地,绘卷⼜归于平静。
“古⼈创造⽆数的神,不单是为了解释这个星球的奥秘,同时也是解释⾃身的奥秘。”“不不育是因为失宠于天后朱诺。坠⼊爱河是因为爱神厄洛斯的眷顾。⽽瘟疫则是阿波罗给予⼈类的惩罚。”
此刻,其他⼀些星座及其所代表的诸神的画⾯⼀⼀浮现在绘卷之上。
“所谓的【空缺之神】,是吗?”来⾃绘卷左下⽅的话⾳插⼊了演讲。
⽼者知晓⾃⼰并⾮真是身处⼀⽚⿊暗中对着绘卷演讲,这不过是布雷⻄亚⼤学多媒体教室中全息投影所营造出的效果,然⽽左下⽅应当并⾮有学⽣落座的位置才是。
“您好,尊敬的希斯汀教授,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断,毕竟⼀⾔不发地旁听着实不合我的个性。我曾拜读过您⼤部分著作,这个概念应当典出⾃您两年前所著的《达尔⽂之罪》第五章,{古⼈在认识周围的世界时,如果出现了空⽩或空缺,他们就⽤神来填补这些认知上的空缺。}”据⾳⾊判断,发⾔者⽆疑是位⻘年男性,迈拉克·希斯汀绝⾮是会因⾃⼰讲话被打断⽽勃然⼤怒的迂腐之⼈,相反他⼗分欣赏这位在⼀个以魂锁能⼒评定⾼低的城市中依旧博览群书的不知名学⽣。
“没错,{⽆数的神灵填补了⽆数的空⽩。然⽽在过去⼏百年⾥,科学知识⽇新⽉异,我们对⾃然界的了解⽇渐深⼊,认识上的空⽩也就逐渐消失,譬如说当我们知道了潮汐是由⽉球运⾏周期引起的,波塞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样⼀个蒙昧时期的愚蠢神话便被我们抛到脑后。我们信奉的神也越来越少,直⾄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不对吧,我怎么记得还有这样⼀位神存在呢?⼀位⾄今仍被⽆数⼈所供奉的⼥神。随着那块天外之⽯降临,⼈类的认知中出现了新的空⽩,⽽为了填补它⼈们⼜创造出了全新的神明不是吗?”⻘年的发⾔引爆了下⽅学⽣的讨论,⿊暗中⽆数的声⾳正窃窃私语,⼀些聪明的学⽣已然听出了他话中所指,正⾼声出⾔试图制⽌他的逾越⾏为。
“说下去。”希斯汀以强硬语⽓终⽌了讨论,他正想听听这位敢于挑战权威的学⽣所思所想。
“还有必要点出名号吗?这位神明与愚昧的古⼈曾捏造出的偶像唯⼀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她并⾮凭空臆造⽽是由⼀位知名⼈物升格⽽成,然⽽这⽆疑更添⼏分滑.........”
“我为她感到悲哀。”教室左前⽅传来⼀个⼥⽣波澜不惊却⼜带着些许戏谑的声⾳,打断了⻘年的话语。众位学⽣循着声⾳往那个⽅向望去,看到的是⼀名身着红⾐、梳着侧⻢尾的⽩发⼥孩。
她翘着腿坐在课桌后,⼀⼿托着下巴,⼀⼿漫不经⼼地转着⼀⽀铅笔,因为眼眸半垂的原因,使得⼈⽆法得知她的⽬光落在何处。但是⻘年却有这样⼀种感觉,明明这个⼈是故意打断⾃⼰的话,却根本没有看着他。
顿了⼀顿之后,⼥⽣不慌不忙地⽤平缓的声⾳接着说道:“社会是物质的社会,⽽⼈是情感的⼈。即使我们现在知道神只是⼈的臆想,但是这与作为情感动物的⼈需要某⼈、某事、某物作为⾃⼰情感寄托这件事并不冲突。正是由于如此,宗教信仰才会在⼈类社会流传数千年⽽不曾断绝。”
“‘她’是个被神化的传奇,如同她⼀般的⼈在历史上并不在少数。出身平凡却造就了伟⼤的奇迹,这样的⼈在后世的印象中往往会失去作为⼈本身的⾊彩,⽽单纯地被作为⼀种精神、⼀种信仰。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对于她来说......仅仅只是对于这位直到⼗年前离开布雷⻄亚时,依然保持着如同⼭荷叶⼀般的清纯美丽的她来说......”
⼥⽣轻笑⼀声,将⼿中的笔啪地⼀声按在了桌上,然后扭过头,抬起眼眸对⻘年投去了⼀个颇为惋惜的眼神。
“我为她感到悲哀。⾃从她离开布雷⻄亚之后,⼈们对她的评价⼀年⼀年逐渐转变,从⾼不可攀的神,逐渐变回了⼀个‘⼈’。从‘信仰’,变成客观的评价,这是⼀个漫⻓的过程。我⾮常清楚这⼀点,但是我依然会因为那些,以将她作为神来看待的前提下,对她进⾏⼀些偏颇评价的⾏为⽽感到悲哀。”“⼈类需要精神的寄托,但是在这个时代,不是⼀般意义上的神,亦不是以她为中⼼的宗教信仰。⼈们需要的,只不过是更多像她⼀样敢于在危难时刻站出来的勇⼠⽽已......仅此⽽已。”
在教室幽暗灯光的流转中,⼥⽣的⾯貌显得颇有些落寞,但她的笑容却也是那般清澈,犹如“那个⼈”在学院的⼭坡上种下的那⽚⼭荷叶⼀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