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第一段
六月，风温凉，没有夏天的灼，没有春天的凉，温柔而轻。我眯着眼睛坐在树下，脚边是半鼓的背包。许久没回的城市已经不如记忆中那样安静，喧嚷的似乎寻不到一个宁静的角落。面前的后海公园的湖上泛着波光，银亮的，耳中充斥着孩童的笑声。
飞机一落了地就乘了车来到这里，记忆中自己也曾如那些孩子一样笑过的，毕竟那时的自己也是个孩子。唇角向上弯了弯，微眯的双眼合起，圈在曲起的双腿上的手臂撑向了地面，仰起头，面向阳光的方向。
阳光并不猛烈，从生长的树叶间洒落下来，斑驳着。暖暖的，我喜欢这样的温度。
电话的铃声有些不合时宜的响起，打破了我营造给自己的宁静。眉微皱了下，这次回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为什么他还是打来了电话。
“喂。”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什么喂，回来也不打算说一声是不？如果不是九华打给我，连我你都不想告诉对不对？周九良，你死定了。”电话那头一串急促的话语带着埋怨。
“我哪有，这不是正准备打给你呢么。”我有些无奈的的弯了下嘴角，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
“不要废话，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那头的声音高昂着，一改往日的低沉。
“后海的湖边上。”还是报上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收了线，我知道过不多久那个声音的主人就会出现在面前。心底有些埋怨何九华，明明和他说过了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回来的消息，却还是告诉了秦霄贤。唉，算啦，谁让何九华是秦霄贤的好朋友，这个消息被他知道就一定瞒不住的。
头又仰成刚才的角度，又闭起眼睛感受那些斑驳的阳光。
“周九良，下次走和回来都不准一声不吭。”一个声音伴着两只有些力气的手，我被人从身后抱住。
“嗯。”不再仰着头，也不再闭起眼睛，轻轻的点头，然后拍了拍环在身前的手臂。
从身后转到身边坐下的男人有张精致的脸，短发让精致的额头与眉露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孔还是那么好看，再配上那个低音炮的声音，这男人还是该死的吸引人。
“喂，秦霄贤，你怎么还是这么瘦。”我的手在他的脸上抓了抓，其实肉眼可见的凹陷。
“你倒是把自己胖成了团子。”拍掉我的手，秦霄贤有表情有些愤愤。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的头歪向秦霄贤的肩膀。
“我倒是想胖一点。”秦霄贤扯了扯自己露出来的手臂，艰难的扯起一点肉肉，鼓着嘴巴的样子有些夸张的可爱。
“他还好么？”我微笑着转了话题。
“还不错，只是这些年少了你，有些寂寞。”秦霄贤回答着我的问题。
“你要对他好些，虽然他比你大，可是好像更需要照顾。”我仍靠着秦霄贤的肩，很安全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我哪里舍得他不开心。”秦霄贤挪了挪手臂，让我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
湖边的风继续吹着，我们都停止了话语，任风在身体四周环绕。
“不回家么？”隔了许久的沉默，秦霄贤还是开了口。
保持着继续的沉默，只是头从秦霄贤的肩上离开，视线落向闪着波光的湖面。
“我的家在哪里呢？”我呢喃着这几个字。
“他出国了。”秦霄贤的嘴里蹦出这几个字，他没有说名字，可是我却知道他说的是谁。瞬间从江面上收回的视线看向秦霄贤，我知道我的眼底闪过一丝疼痛。
“你走后一年，他就出国了，对不起，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秦霄贤眼睛里有些歉意。
“离开也许对谁都好吧。”我的声音淡淡的。微微的疼开始从心口转变成巨大。
“回家看看吧，叔叔已经认不得人了。”秦霄贤握住了我的手臂，有些用力。
“嗯。”还是点了头，家里没有那个人在，也该回去看看的。
“记得帮我和他问好。”分开的时候，我依旧笑着。
“知道。”秦霄贤拥抱的很大力。
渐渐昏沉的天光，有些忐忑踏上向着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向去的路。建筑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新不旧。电梯向上爬行，公寓的电梯板倒是斑驳了，有些数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叮的声响里，电梯停在十七的位置。空旷的走廊有些回响，离开时带走的钥匙插进匙孔仍扭得开这扇曾经逃离的门。
“航航回来了，航航回来了”一个带着雀跃的声音。急急奔来的两个脚步声，却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我时，有不同的反应。
“航航回来了，他妈，航航回来了。”带着笑的中年男子的脸。有些冷淡的女人的脸，视线有些冰冷的扫过我，这从小就没变过的目光。不，曾经她掩饰过的，在父亲面前，她努力让自己像个慈母。
“爸，妈，我回来了。”我在心底拍击了自己的脸颊。
“他妈，还愣着干啥，航航回来了，快去煮饭。”父亲的手已经拖上我的手臂，将我向室内拉着。
“你回来干什么？”女人冰冷的问句。
“我回来看看爸，我会走的。”闭开了女人的目光，牵上一直拉着自己的父亲，向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航航，爸好想你。”房间中，父亲一直握着我的手，如同一个撒娇的孩子。
“爸，我也好想你。”看着父亲那童稚的目光，我的心很疼，如果不是自己，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么？爸，对不起。我在心底默念着，眼眶随着默念湿润。
“航航，你走了，你妈好伤心的，爸也好伤心。”父亲一直不肯松开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抓在掌心念着。看着这样的父亲，我的神色复杂，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我，父亲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航航，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父亲闪着希翼的目光看着我。没有办法点头，以怎样的立场却点这个头？我不是爸要的那个周航，我已经改了名字叫周九良，用这个名字遇上那个人，爱上那个人，结果呢，我最终要回到的名字是周航么？叫回了周航是不是就要把那个从生命里剔除掉？可是那样会好痛啊，都已经渗入了骨髓里了，怎么剔掉？
如同逃一般的挣出父亲的手，我逃回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满满的杂物堆放在房间里，甚至挂着些蛛网，厚厚的灰尘沉积着，原来三年就会让一个地方染满尘埃。女人的目光仍是尖锐的，如同两柄刀子插在我的背上。鲜血似乎汩汩的从被插中的地方流了出来，只是自己有什么理由受伤？我嘲笑着自己。
那是个怎样的时光？好像是一如现在，是个六月，温凉的风吹过。没有母亲的自己吵闹中看着父亲带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阿姨出现。后母，并没有弥补掉生命里缺失的母爱，虽然没有虐待，可是那些冷漠更伤人。再然后呢？好像连父爱都失去了。小小的周航就像个没人管的小孩儿，挣扎着、叛逆着的长大了。身边的朋友一个人都交了女友，可我不懂为何我对那些女孩儿就是提不起兴趣。
十七岁，改了名字的我遇上那个大我六岁的人，他的眼神那么纯真，而且生得那么好看，好像是一眼就栽了进去吧？从那天起就跟那个人混在了一起，每天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忙碌些什么，可是就是这样满城的瞎跑，漫无目的的开心着。
再然后呢？记忆既清晰又不确定，一如那些快速经过的岁月，呼呼啦啦的，自己成了年，开始刻意的减肥，毕竟想离那个好看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要更配上他。
再再然后呢？好像那个人对自己很好，把好吃的都塞进自己嘴里，就连在自己害怕黑暗与打雷的夜晚，将体温都分享给了自己。疼痛，在我的这些记忆中一点点从心口泛滥至全身。
孟鹤堂，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离开，你也要离开？就算无法面对我那样的感情。很咸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渗出流回嘴巴。
晚餐，桌上摆着的全是我喜欢的菜色，该叫妈的女人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些什么？她有关心过我吗？父亲拿着筷子不停的往我的碗里添着菜，带着笑的脸上皱纹堆得更多更深了些。
斑白的头发看得我有些心疼，自己离开的时候，父亲的发还是全黑的，连额头上，那时都是光洁的。
“住多久？”冰冷的声音。
“一星期。”我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还记得回来之前对送自己离开的人说过，不会回去了。
不会回去，这里又要离开，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一个可以包容我的地方？我那个似乎坚硬的心底又涌起自嘲。
从父亲的房间退出时，已经是深夜。上了年纪却依旧看得出当年风韵的女人坐在客厅里，面前是满是雪花的电视屏幕。
“这个家不欢迎你。”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
“我只是回来看看爸。”我这样回答着。
“你有什么资格回来看他，不是你这个变态，他会变成这样？你这个扫把星，小时候就害死自己的母亲，长大了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自己恶心也就够了，凭什么要我们跟着你丢脸，凭什么把我丈夫变成这样，你凭什么。”指责的话语尖锐的刺穿我的耳膜，刺破我的心脏，然后是血管，然后是每个细胞。
不想再看见女人狰狞的面目，我退回了那还满布灰尘的房间。重新窝回那整理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我让自己又陷入那些晃荡的记忆里。记忆里，有人会在身后拥着自己，在黑暗又会闪雷的夜里。记忆里，有人会静静的听着自己唱歌，然后会浅浅的应合。记忆里，有人会将微灼的呼吸泄在耳边，如阳的温暖。
记忆可以是幸福甜蜜的糖果，融化过往的时光。记忆可以是如洪水般的凶兽，吞噬幸福的糖果。如果可能，我现在会选择做一个失忆的人，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有现在与要来的时光，而不会有那段可以幸福可以痛苦的过去。呼吸着满是尘埃的空气，我合起双眼，轻轻睡去。
阳光透过堆得极高的杂物照进来，满布灰渍的窗让那些阳光也有些灰暗。父亲已经醒了，还是那样无忧的笑脸。航航、航航的呼唤，每一声都是对我的一个折磨，也是一种严厉的惩罚，提醒着我是谁毁了曾经的一切。还是那两道如刀的目光始终伴着，每一眼都在我的身上戳出血洞，不可愈合。
“没睡好么？怎么才两天不见，脸色差成这样，那女人又给你气受了？”秦霄贤低沉的声音。
“我没事。”让唇角向上弯了下，我捏了捏秦霄贤那可爱的单纯脸颊。
“喂，干嘛捏我脸。”被拍掉手，秦霄贤鼓起可爱的脸，有些报怨。
“你可爱嘛。”我有些玩笑的声音。
“九良。”另一个声音有些颤的响起。
“嗯。”我回了下头，表情比面对秦霄贤时更灿烂了一些。
有点可笑的瓜皮头却难掩的帅气，有点冷冽的帅，只是那些冷冽却在秦霄贤的身边转换出另一种不同的暖。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暖暖的拥抱，带着微抖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我伸手抱了抱他。
“不准再走了。”他的手臂收得有些用力。
沉默，无言以对。不走？走？自己有得选择么？带着笑的交谈，被隔断了三年的时光似乎回来，只是三个人都懂，没有讲出来的，是我那化不开又卑微的悲伤。
很沉的睡着，似乎是意识自己不愿醒来。于很深沉的黑暗中苏醒，出来的客厅有压抑的泣声。那个女人在哭，瘦弱的肩抖动着，透过照在客厅的月光看得那么清楚。
空气中似乎有异常熟悉过的气息，摇头笑了，为什么回家后连幻觉都要产生，还是忘不掉那个人的一切吧。可是这是我的家，怎么会有他的气息。勾着自嘲的唇角，其实适合坠进更深的黑暗中。
最终还是决定逃离，这城市有太过压抑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机场有催促登机的广播，安静的站在人群中，等待着逃离。新到的城市有很好的阳光，抬头，暖意耀满全身。
六月，风温凉，没有夏天的灼，没有春天的凉，温柔而轻。我眯着眼睛坐在树下，脚边是半鼓的背包。许久没回的城市已经不如记忆中那样安静，喧嚷的似乎寻不到一个宁静的角落。面前的后海公园的湖上泛着波光，银亮的，耳中充斥着孩童的笑声。
飞机一落了地就乘了车来到这里，记忆中自己也曾如那些孩子一样笑过的，毕竟那时的自己也是个孩子。唇角向上弯了弯，微眯的双眼合起，圈在曲起的双腿上的手臂撑向了地面，仰起头，面向阳光的方向。
阳光并不猛烈，从生长的树叶间洒落下来，斑驳着。暖暖的，我喜欢这样的温度。
电话的铃声有些不合时宜的响起，打破了我营造给自己的宁静。眉微皱了下，这次回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为什么他还是打来了电话。
“喂。”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什么喂，回来也不打算说一声是不？如果不是九华打给我，连我你都不想告诉对不对？周九良，你死定了。”电话那头一串急促的话语带着埋怨。
“我哪有，这不是正准备打给你呢么。”我有些无奈的的弯了下嘴角，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
“不要废话，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那头的声音高昂着，一改往日的低沉。
“后海的湖边上。”还是报上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收了线，我知道过不多久那个声音的主人就会出现在面前。心底有些埋怨何九华，明明和他说过了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回来的消息，却还是告诉了秦霄贤。唉，算啦，谁让何九华是秦霄贤的好朋友，这个消息被他知道就一定瞒不住的。
头又仰成刚才的角度，又闭起眼睛感受那些斑驳的阳光。
“周九良，下次走和回来都不准一声不吭。”一个声音伴着两只有些力气的手，我被人从身后抱住。
“嗯。”不再仰着头，也不再闭起眼睛，轻轻的点头，然后拍了拍环在身前的手臂。
从身后转到身边坐下的男人有张精致的脸，短发让精致的额头与眉露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孔还是那么好看，再配上那个低音炮的声音，这男人还是该死的吸引人。
“喂，秦霄贤，你怎么还是这么瘦。”我的手在他的脸上抓了抓，其实肉眼可见的凹陷。
“你倒是把自己胖成了团子。”拍掉我的手，秦霄贤有表情有些愤愤。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的头歪向秦霄贤的肩膀。
“我倒是想胖一点。”秦霄贤扯了扯自己露出来的手臂，艰难的扯起一点肉肉，鼓着嘴巴的样子有些夸张的可爱。
“他还好么？”我微笑着转了话题。
“还不错，只是这些年少了你，有些寂寞。”秦霄贤回答着我的问题。
“你要对他好些，虽然他比你大，可是好像更需要照顾。”我仍靠着秦霄贤的肩，很安全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我哪里舍得他不开心。”秦霄贤挪了挪手臂，让我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
湖边的风继续吹着，我们都停止了话语，任风在身体四周环绕。
“不回家么？”隔了许久的沉默，秦霄贤还是开了口。
保持着继续的沉默，只是头从秦霄贤的肩上离开，视线落向闪着波光的湖面。
“我的家在哪里呢？”我呢喃着这几个字。
“他出国了。”秦霄贤的嘴里蹦出这几个字，他没有说名字，可是我却知道他说的是谁。瞬间从江面上收回的视线看向秦霄贤，我知道我的眼底闪过一丝疼痛。
“你走后一年，他就出国了，对不起，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秦霄贤眼睛里有些歉意。
“离开也许对谁都好吧。”我的声音淡淡的。微微的疼开始从心口转变成巨大。
“回家看看吧，叔叔已经认不得人了。”秦霄贤握住了我的手臂，有些用力。
“嗯。”还是点了头，家里没有那个人在，也该回去看看的。
“记得帮我和他问好。”分开的时候，我依旧笑着。
“知道。”秦霄贤拥抱的很大力。
渐渐昏沉的天光，有些忐忑踏上向着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向去的路。建筑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新不旧。电梯向上爬行，公寓的电梯板倒是斑驳了，有些数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叮的声响里，电梯停在十七的位置。空旷的走廊有些回响，离开时带走的钥匙插进匙孔仍扭得开这扇曾经逃离的门。
“航航回来了，航航回来了”一个带着雀跃的声音。急急奔来的两个脚步声，却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我时，有不同的反应。
“航航回来了，他妈，航航回来了。”带着笑的中年男子的脸。有些冷淡的女人的脸，视线有些冰冷的扫过我，这从小就没变过的目光。不，曾经她掩饰过的，在父亲面前，她努力让自己像个慈母。
“爸，妈，我回来了。”我在心底拍击了自己的脸颊。
“他妈，还愣着干啥，航航回来了，快去煮饭。”父亲的手已经拖上我的手臂，将我向室内拉着。
“你回来干什么？”女人冰冷的问句。
“我回来看看爸，我会走的。”闭开了女人的目光，牵上一直拉着自己的父亲，向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航航，爸好想你。”房间中，父亲一直握着我的手，如同一个撒娇的孩子。
“爸，我也好想你。”看着父亲那童稚的目光，我的心很疼，如果不是自己，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么？爸，对不起。我在心底默念着，眼眶随着默念湿润。
“航航，你走了，你妈好伤心的，爸也好伤心。”父亲一直不肯松开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抓在掌心念着。看着这样的父亲，我的神色复杂，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我，父亲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航航，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父亲闪着希翼的目光看着我。没有办法点头，以怎样的立场却点这个头？我不是爸要的那个周航，我已经改了名字叫周九良，用这个名字遇上那个人，爱上那个人，结果呢，我最终要回到的名字是周航么？叫回了周航是不是就要把那个从生命里剔除掉？可是那样会好痛啊，都已经渗入了骨髓里了，怎么剔掉？
如同逃一般的挣出父亲的手，我逃回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满满的杂物堆放在房间里，甚至挂着些蛛网，厚厚的灰尘沉积着，原来三年就会让一个地方染满尘埃。女人的目光仍是尖锐的，如同两柄刀子插在我的背上。鲜血似乎汩汩的从被插中的地方流了出来，只是自己有什么理由受伤？我嘲笑着自己。
那是个怎样的时光？好像是一如现在，是个六月，温凉的风吹过。没有母亲的自己吵闹中看着父亲带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阿姨出现。后母，并没有弥补掉生命里缺失的母爱，虽然没有虐待，可是那些冷漠更伤人。再然后呢？好像连父爱都失去了。小小的周航就像个没人管的小孩儿，挣扎着、叛逆着的长大了。身边的朋友一个人都交了女友，可我不懂为何我对那些女孩儿就是提不起兴趣。
十七岁，改了名字的我遇上那个大我六岁的人，他的眼神那么纯真，而且生得那么好看，好像是一眼就栽了进去吧？从那天起就跟那个人混在了一起，每天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忙碌些什么，可是就是这样满城的瞎跑，漫无目的的开心着。
再然后呢？记忆既清晰又不确定，一如那些快速经过的岁月，呼呼啦啦的，自己成了年，开始刻意的减肥，毕竟想离那个好看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要更配上他。
再再然后呢？好像那个人对自己很好，把好吃的都塞进自己嘴里，就连在自己害怕黑暗与打雷的夜晚，将体温都分享给了自己。疼痛，在我的这些记忆中一点点从心口泛滥至全身。
孟鹤堂，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离开，你也要离开？就算无法面对我那样的感情。很咸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渗出流回嘴巴。
晚餐，桌上摆着的全是我喜欢的菜色，该叫妈的女人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些什么？她有关心过我吗？父亲拿着筷子不停的往我的碗里添着菜，带着笑的脸上皱纹堆得更多更深了些。
斑白的头发看得我有些心疼，自己离开的时候，父亲的发还是全黑的，连额头上，那时都是光洁的。
“住多久？”冰冷的声音。
“一星期。”我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还记得回来之前对送自己离开的人说过，不会回去了。
不会回去，这里又要离开，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一个可以包容我的地方？我那个似乎坚硬的心底又涌起自嘲。
从父亲的房间退出时，已经是深夜。上了年纪却依旧看得出当年风韵的女人坐在客厅里，面前是满是雪花的电视屏幕。
“这个家不欢迎你。”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
“我只是回来看看爸。”我这样回答着。
“你有什么资格回来看他，不是你这个变态，他会变成这样？你这个扫把星，小时候就害死自己的母亲，长大了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自己恶心也就够了，凭什么要我们跟着你丢脸，凭什么把我丈夫变成这样，你凭什么。”指责的话语尖锐的刺穿我的耳膜，刺破我的心脏，然后是血管，然后是每个细胞。
不想再看见女人狰狞的面目，我退回了那还满布灰尘的房间。重新窝回那整理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我让自己又陷入那些晃荡的记忆里。记忆里，有人会在身后拥着自己，在黑暗又会闪雷的夜里。记忆里，有人会静静的听着自己唱歌，然后会浅浅的应合。记忆里，有人会将微灼的呼吸泄在耳边，如阳的温暖。
记忆可以是幸福甜蜜的糖果，融化过往的时光。记忆可以是如洪水般的凶兽，吞噬幸福的糖果。如果可能，我现在会选择做一个失忆的人，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有现在与要来的时光，而不会有那段可以幸福可以痛苦的过去。呼吸着满是尘埃的空气，我合起双眼，轻轻睡去。
阳光透过堆得极高的杂物照进来，满布灰渍的窗让那些阳光也有些灰暗。父亲已经醒了，还是那样无忧的笑脸。航航、航航的呼唤，每一声都是对我的一个折磨，也是一种严厉的惩罚，提醒着我是谁毁了曾经的一切。还是那两道如刀的目光始终伴着，每一眼都在我的身上戳出血洞，不可愈合。
“没睡好么？怎么才两天不见，脸色差成这样，那女人又给你气受了？”秦霄贤低沉的声音。
“我没事。”让唇角向上弯了下，我捏了捏秦霄贤那可爱的单纯脸颊。
“喂，干嘛捏我脸。”被拍掉手，秦霄贤鼓起可爱的脸，有些报怨。
“你可爱嘛。”我有些玩笑的声音。
“九良。”另一个声音有些颤的响起。
“嗯。”我回了下头，表情比面对秦霄贤时更灿烂了一些。
有点可笑的瓜皮头却难掩的帅气，有点冷冽的帅，只是那些冷冽却在秦霄贤的身边转换出另一种不同的暖。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暖暖的拥抱，带着微抖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我伸手抱了抱他。
“不准再走了。”他的手臂收得有些用力。
沉默，无言以对。不走？走？自己有得选择么？带着笑的交谈，被隔断了三年的时光似乎回来，只是三个人都懂，没有讲出来的，是我那化不开又卑微的悲伤。
很沉的睡着，似乎是意识自己不愿醒来。于很深沉的黑暗中苏醒，出来的客厅有压抑的泣声。那个女人在哭，瘦弱的肩抖动着，透过照在客厅的月光看得那么清楚。
空气中似乎有异常熟悉过的气息，摇头笑了，为什么回家后连幻觉都要产生，还是忘不掉那个人的一切吧。可是这是我的家，怎么会有他的气息。勾着自嘲的唇角，其实适合坠进更深的黑暗中。
最终还是决定逃离，这城市有太过压抑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机场有催促登机的广播，安静的站在人群中，等待着逃离。新到的城市有很好的阳光，抬头，暖意耀满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