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主？”她警觉地看着我。
     “你没有伽倻璧么？”我问她。
     愣了一下，她恍然大悟似的从怀里掏出半块玉，递过来：“是这个吗？”
     果真是伽倻璧，和我怀中的这一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处擦痕。心里是小小的失落，如果这不是伽倻璧多好？如果这个叫圣奭的女孩不是公主多好？那……我就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这个人世间的人情冷暖，补偿十五年来不能为自己而活的遗憾。
     “你知道这块玉代表着什么吗？”我抬头问她，笑容里有些怜悯，这个女孩，她一定不知道？
     “不知道。太久了……忘了……”她低着头喃喃。
     “不知道也好，”我摸摸她的头发，“有些东西还是忘了比较好。你只需记住，你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猛地抬起头，速度快得连我都吓了一跳，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怎么了？”
     “哦嗯没什么。”她的眼睛躲躲闪闪，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语塞。是啊，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只能去孤竹找他了。”把包袱甩到肩上，拉着奭的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如此决定。纵使逃离那个国家，也逃离不了他，逃离不了那些纷乱的过往。
     “‘他’？谁啊？”奭的样子很好奇。
     “嗯……算是一个……很好的叔叔吧？”想着他拎着水桶走过，膝上的铜铃泠泠作响的样子，心里有微微的甜蜜。除去这些无谓的恩恩怨怨，他不过是个对什么事都假装不屑一顾的异域男人吧？奭只是一个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孩子，而我……或许也只是一个性情阴枭一些的女孩？我们都只想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而已。
     
     *** *
     “孤竹？蓂舫，我们出暹罗了么？”奭盯着边界上立着的石碑，久久地凝视。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当年我被他带到这块石碑前时，也如奭一般不可置信。落雷，暹罗，在我们看来如同一个不可逃脱的牢笼。
     推门而入，屋内的一切依旧，只是淡淡地掩上了一层灰。简单的收拾过后，我和奭就着水咽下干巴巴的馒头，彼此相对无语。
     安顿好奭睡下，我像多年前的他一样，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奭安然睡去。
     这个夜没有月光乱人意，漆黑一片的窗外传来松涛阵阵，似谁在耳边轻轻讲述着一个遥远的故事。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蓦地阖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得像踏空了一阶石阶似的，心里一空，蓦地惊醒。奭仍然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在纯净如水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恬静纯稚。窗外松涛不断，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诉说一般。紧接着竹屋开始发出吱嘎吱嘎声，轻轻的，紧密的，像在警告一般，。我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推醒奭，握紧她的手躲在门后。她的脸有点苍白，紧紧抿着嘴唇。
     沙沙声越来越响，越逼越近，隐约中竟还有密集的脚步声，然后吱呀一下门蓦地被撞开，月光蓦地泻入屋内，清楚地照清了我和奭，也照出了门外几个高大的背光黑影。我把奭拉到身后，死死盯着门外影影绰绰的人影。
     终于，屋外的那群人打破了沉默。为首的那个人跨进屋里，微微颔首：“二位公主，请随属下回宫……”
     “不行！”还未等他说完，奭便怒叱着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人一怔，抬起头直视我们，眼睛里闪着寒光。


“奭！奭！圣奭！”我单手吊在岩壁，看着她在转瞬间消失，绝望地嘶叫着。暖暖的晨曦从洞外射入，投射在我的脸上，再往外已经可以看见苍翠的山林，隐约还有小鸟的啁啾传入。生的希望呵，就在眼前。但是奭，我们约定过的，不离不弃的对不对？我松手滑入黑洞洞的隧道。
     “奭！你在哪里啊？”我不断地喊着，可回应我的只有冷冰冰的回声。就这么一直、一直下去么？我蓦地有些绝望。幽长昏暗的滑行让我想起了九岁前的那些日子，每一个漫长无望的冬夜，我只能躲在冰冷的街角瑟瑟发抖，不知父母是谁的绝望，未知生活的绝望，痛彻心扉。这一刻这绝望又一次浮上心头。
     “奭！”我突然惊喜地发现她就吊在我下方不远的地方，轻轻地滑过她身边，十指相扣，蓦地停下。“现在我们换位了。”奭露出疲倦的微笑，“你快上去吧！”
     “嗯！”我重重点头，右手攀上岩石，轻轻一跃跳到洞里。终于踏上了实地，我心里是一阵安定。“奭。”我莞尔，牵上她，一起面朝洞口。在隧道里待了太久，洞外的微曦竟也有些刺眼，我伸手挡在眼前，与奭缓缓走出山洞，自由了么？我蓦地有些恍惚地喜悦着。
     “蓂舫……”奭对我微微一笑，她的脸竟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然后——“奭！”我用力摇晃着昏倒在我怀中的奭惊恐地呼唤着。正在这时，洞外远远地传来马嘶声，我把奭靠在洞壁上，蹑手蹑脚地向外探了探头。
     这里的景色格外秀丽，漫山遍野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红色小花，远远近近染成了片片红云,可我无心欣赏此等美景，花间隐隐约约掠过的马踪人影让我心惊。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要找到这个洞的。我看着洞里仍在昏迷之中的奭，心针刺般的疼。好不容易逃出那条莫名其妙的隧道，奭却突然这样，又遇到了若岸。奭……她怎么经得起如此颠沛流离呢？
     对不起了。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奭。为了自由，奭，请你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好好的。
     出了洞，我蓦地怔住——该走哪呢？洞外阡陌纵横，到处泛滥的花海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谈何离开呢？
     只能试试看了！我笑，闭上眼睛，胡乱冲进了花海中。无论如何，先出了这迷宫样的地方再说！
     把奭护在怀里中，疾步狂奔起来。尖利的树杈划过手臂，割出一道道浅浅的伤痕，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引起丝丝的疼痛。大片大片的红云从两边掠过，最后在某一刹那戛然而止。终于出来了么？我气喘吁吁地蹲下身子，只觉得全身又疼又酸。一定要坚持啊！我咬紧牙关对自己说。
     还没歇上多久，远远地又有马嘶声传来。天啊，我痛苦地想着，难道我一辈子都要这么躲着他么？奭，为什么你还不醒呢？我环顾四周，躲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面。我真的、真的很累。如果自由就是这样逃亡的话，那我宁愿回到蝶双身边，我宁愿回到那个没有阳光的街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嘶声也再没响起。我松了一口气，抱着奭从灌木丛后走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点水给奭喝，想办法让她醒来！我向着正前方走去。正像那位老妪所说的，我只能相信自己了么？
     临近正午，太阳开始变得毒辣起来，炽热的日光高高射下，照得我浑浑噩噩，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赫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青葱树林，脚下一个趔趄，石子哗啦啦掉落一大片，顷刻间湮没无痕。我惊愕地看着它们。
     居然……居然又是这一道悬崖！九岁那年他带我来过的那道悬崖！
     那些爬山虎仍然努力向上攀援着，以渴望自由的姿势。风依旧刮得凛冽，带着不可磨灭的往日的气息。


     九岁那一次的到来，我迎来了安定，而这一次，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呢？世事轮回，一道又一道，我们无能为力。
     我带着奭往回走，然而等待我的是更巨大的错愕——“公主。”是他，居然找到我们，那个若岸。“请随我回宫。”依然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我抬眼看了看他，无语，蹲在地上理理奭的额发，轻轻拍着她的脸：“奭，醒醒，奭。”她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我心里闪过一丝惊喜：“奭！”她的眼睛依旧紧闭，却蓦地一颗泪珠滑出，她模模糊糊地喃喃着：“蝶双……原谅我……蝶双……我、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原谅我……”
     我只觉得身子一僵，震惊之情油然而出，奭……她认识蝶双？她会知道蝶双的下落么？“奭！蝶双她在哪里？圣奭！醒醒！”我更加用力地晃动她。
     奭慢慢睁开了眼，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半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丝苦笑滑过嘴角：“蓂舫，我的伽倻璧不见了。在隧道里的时候滑下去了，我想去追，可是它已经不见了。”
     “不要紧不要紧这个无所谓！你告诉我蝶双到底在哪里？”我几乎要凑到她脸上。
     她把头扭到一边，眺望着远处的那一片叆叇浮云，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淡淡的忧伤流转：“六年前的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一个女孩被带到我身边，当时她只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你看到蓂舫了么？’接着她就昏过去了。我后来才知道，她叫做——”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蝶双。”
     “然后呢？”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一大声就把她口中的蝶双给吓没了。
     “然后？”奭把目光移开，“你不知道，作为当时的我们是没有‘然后’可言的，我们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服用某种莫名其妙的丹药然后死去。蝶双被人带到了一个魔窟，被我们称为‘红院子’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像我和蝶双一样被人从街上带回的流浪儿，我们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某一天我们会被带到真正的主人面前，他是个酷爱炼丹的疯子，他炼出各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用途的丹药让我们服下，想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而大部分人服下药后都痛苦地死去。”奭的眼里蓦地闪出万分怨恨，“那个疯子，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我们当成试验工具，如此的恶性却始终不会遭受制裁，只因为他的家财万贯，只因为他的有权有势，你说这个世道多不公平？”
     “那你们为什么不逃呢？”
     “逃？何尝不想呢？可是你想想——”她的眼神剧烈地摇曳起来，“一个人，他天天拴着一副沉重的脚镣，他如何能逃？那些脚镣的钥匙都由一个叫缇荼的老翁掌管。那个老头对我们还算友善，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会解开脚镣让我们在院子里尽情地奔跑一会儿。但每次自由之后便是加倍的压抑与不甘。终于有一天，我和蝶双趁缇荼熟睡的时候偷走了钥匙，打开了脚镣。事情顺利得几乎不可思议，再加上重获自由所带来的兴奋让我们放松了警惕，离开时不小心惊动了缇荼房外拴着的马匹，出乎意料的是那匹马竟狂躁到把缇荼那个摇摇欲坠的草棚整个拉倒了，缇荼，那个老人就这么生生被压死在下面。”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我和蝶双吓傻了，努力压住已经冲到喉上的惊叫仓皇逃出。蝶双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躲在街角哭了三天。不管怎么说，缇荼都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在宅子里干杂活的老头，却因为我们的过失而命丧黄泉，蝶双她很自责很难过。你知道她那时边哭边喊着的是谁的名字么？蓂舫，是你啊。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忘记你。”
     风猛烈地刮过，在眼睛里流下苦涩的液体。时光飞逝，世事无常，那么多的地方在上演着时过境迁、人去楼空的悲喜剧，只有我们不曾学会忘却，那些过往丝丝连连地牵在我们指间，如何也过不去。蝶双，我一直固执地相信，我们会再见，然后再挥手说再见，无论以什么方式。


嗚嗚~`終于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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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这文文...我看了N遍
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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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已经是火星公主了..
我好想但末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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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当拍砖公主吧~~~

哈哈

嗨   还以为是你写的

作者半夜搜到，留个爪印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