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示：接下来是蓝思追视角】

05.
好像是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休过一年学，我2007年才入的初一。
-
当时我比全班同学都要年长一岁，便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担大责的角色。
-
班里人一般都和我处得很好，大多数事上往往都愿意听我的。
-
大概是距开学初的那场青歌赛还有两周时间的时候，班里突然有一个女生来找我哭诉。她告诉我，她也想参加这次青歌赛，结果因为前几天生病错过了报名截止时间，结果文娱委员拒绝了让她加入。
-
大概是那位文娱委员太过孤僻的缘故，几乎在第一周就把全班都给脸熟了的我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
我只知道那是个男生，当时便觉得他太没有大丈夫风范，太过小气，便安慰那个女生说我会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
大概就是怀着一腔过了头的大男子主义气概，我领着那个女生去排练室找了文娱委员。
-
他瞥了我一眼，像是很不屑，却倒也没说什么，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我什么事。
-
我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温和地劝他把这个女生加进去，毕竟她是因病才错过了报名时间。
-
我本以为还要和他周旋，结果对方居然很爽快地挥了一下手，说，好。
-
然后他转向那个女生，说，你知道我们青歌赛要唱什么曲目吗？
-
那女生听见这个问题，十分得意地看着他，从容地说出了要唱的曲目。
-
我总感觉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用不咸不淡的声音说，那你唱，随便唱一段。
-
那女生似乎没料到这一出，表情逐渐有些绷不住。她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便找了一段自己熟悉来唱。
-
他先是看不出情绪地听着 随后突然在她一个骄傲的高音处打断了她，说，这两句都跑调了。
-
女生不服气地瞪着他，说，就是这样唱的。
-
他倒也不反驳，伸手把鼠标扒拉过来，点开了那段歌曲。
-
女生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不等他开口，大概就觉得脸上挂不住，直接转身跑走了。
-
他慢条斯理地关掉音频，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
他却像是懒得再多看我一眼，直接转身出了播放室，继续找那些参赛者排练了。
-
后来班里渐渐熟悉起来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文娱委员的名字叫金凌。

-
-
动情的原因莫名其妙。
-
引发心动的事情太过琐碎，也不知讲哪一件好。感觉哪一件都很重要，又感觉哪一件都讲不清。
-
喜欢大概就是很奇妙的一种共鸣。
-
两颗心各自跳动着，凭借着命中注定的引力互相靠近。接着它们跳动的频率互相影响着，最终趋于一致。
-
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
-
学校后门的葡萄藤长满了一架，阳光透过叶隙投射下来，便是抖落了满地晃动着的斑驳金色。
-
他一直走在我身后，表情似乎有些微妙。我放缓了脚步，忽然听到他驻了足。
-
然后跟随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我也停了下来。我转过头，向他的镜头笑了一下。
-
他大概是没料到偷拍的行为被我察觉，一时有些慌乱。他欲盖弥彰地解释着，脸上稍稍有些泛红。
-
你拍了我，我狡黠地笑着，作为交换，我也得拍你。
-
没拍你，拍葡萄呢。他偏开了头，声音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
他稍稍垂着头，稀碎的阳光从睫毛上一路滚落，把少年清秀的侧脸勾上了一条模模糊糊的金边。有些躲闪意味的眼神跃动着，在眸底一片澄澈中飘忽不定。
-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
-
我举起手机，趁他没反应过来，快速拍了一张。
-
蓝思追！他涨红了脸，扑过来去抢我的手机，你给我删了！快点！删了！
-
没拍你，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拍葡萄呢。
-
你……他气得直瞪我，又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于是就咬了咬牙，把伸过来抢我手机的手收了回去。
-
我抓住了他正在抽回的手腕。
-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情绪冲塌了理智，酝酿了接近一年的陈词滥调瞬间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
-
我就问他，考虑早恋吗。

-
-
我的手机壁纸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那张照片。
-
有时候有些同学看到了，也就只是随口问一下，调侃几句，接着也不会放在心上。
-
我没想到他也把手机壁纸换成了那天我在葡萄藤下的照片。
-
更没想到我一直以来认为不会出现的矛盾忽然激发。
-
最开始也没什么。
-
不过就是同学之间开开玩笑，也没有人把这件听起来大概称得上荒唐的事当真。
-
直到一年后的那个中午。
-
我以前每个中午都会和金凌去图书馆做功课，基本从来没有回过班。但那天我走到图书馆才发现自己忘带了一本书，就回班去找。
-
班里似乎正吵嚷着，而从不被允许同学私自使用的班级电脑似乎正播放着什么。我觉得奇怪，便推门而入。
-
没人注意到我。
-
我听了一会儿，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口。
-
那是那天我和金凌在葡萄藤下的录音。
-
我浑身一抖，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字典。轰然一声巨响后便是剧烈的耳鸣，然后是脑中闪烁着刺目噪点的空白。
-
操纵着电脑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我，便快速关掉了录音。
-
接着，所有围观的同学都齐刷刷地回过了头。
-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眼神。
-
像是隔岸观火的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正绝望挣扎的异类。
-
我不记得我那天是怎么走出的教室。
-
对于那些岁月和缓而平静的记忆忽然在此处断片，随即奔涌入望不到底的深渊。
-
但我记得那天下午金凌跟人打了架。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打架，双目刺红，显得凶狠又狂怒。
-
双方大概都受了伤——只是最后似乎是金凌赔偿的多些。
-
那天是我第一次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了整整两个小时。
-
等我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
晚自习的学生大部分都已回了宿舍，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昏黄而稀落的灯光中，正捂着嘴议论着什么。
-
我尽力表现得自然，在逐渐黯淡下去的走廊里恍惚地前行。
-
我去了金凌的宿舍。
-
那是一间单人宿舍，就在我宿舍的旁边。走廊里没什么人，便也不怕再惹来什么麻烦。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来给我了开门。他嘴唇有些泛白，脸色也不是很好。
-
我知道他是低血糖，便急忙把兜里一直备着的糖掏出来递给他。
-
他没有接。
-
他死死压着头，似乎已经把嘴唇咬破了。
-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开着盖的医药箱，大概是他刚刚在处理伤口。我稍稍低下头想看他伤得严不严重，他却转身避开了。
-
我怔了怔，接着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
出乎我意料的，他没有挣扎，反而是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抱住了我。
-
他的后背剧烈地颤抖着，我的肩头不多时就浸湿了一片。
-
他无声而剧烈地哭着，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懂事孩子，克制而冲动地发泄着别人都理解不了的情绪。
-
他告诉我，他后天就要转回户籍青海了。

-
-
春末时节的航站楼内有些闷热，刺目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玻璃投射下来，明晃晃地冲洗着冷竣的大理石地砖。
-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独自给别人送行，竟没有感觉到太过分的悲伤。
-
甚至是趋于平静。
-
我那天没有拥抱他。我似乎只是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他的，然后对他说，一定要考到北京来啊。
-
他笑着撞了回来，说，好。
-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
-
我快速低下了头。
-
我怕他回头，我怕目光相交。
-
他大概也没敢回头吧。
-
我还记得当时心底的隐隐作痛，好像是早知结局却又感觉忽然落空。
-
我知道过往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
-
似乎和很多异地恋的故事一样。
-
努力地扒着电话，绞尽脑汁地找着能薯片很久很久的话题。两个圆渐渐地失去交集，只剩下撕扯着的淡色苦苦苟延残喘。
-
我上网查到了他们学校参加体考的时间，便在那天中午拨通了他的电话，询问他的情况。
-
他一直沉默着，我便知道了结果。我想要安慰他、劝说他，可我知道那些在此刻对他来说只是刺人的伤害。
-
所以我便陪同他一起沉默着。
-
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准备，他终于开了口，颤抖的声音压得很低，撞入耳膜竟连同着整个大脑一起微微震荡。
-
思追，他说，我们算了吧。
-
-
算了吧。
-
他们都累了。

【作者提示：转回女主视角】

06.
作为一个腐圈写手，我曾看过、也写过很多似乎一直不为大多数人所认可的故事。
-
我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是不触犯他人利益的爱都可以被尊重，那些去排斥和唾骂的永远都是偏激的少数人。
-
我错了。
-
只要世界上的人多于一个，庞大的天平就永远不会平衡。
-
甚至偏转过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
-
而那些断翅自焚的故事最终都会在岁月的磨洗下归于静默。
-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大概就会被归因于年少不懂事的冲动。
-
只是那时可能已经忘掉了吧。
-
-
后来我和蓝思追都决定继续一起读研。
-
2017年的春天，我们结婚了。

07.
“念思。”直到他轻声叫了我，我才有些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
“这是金凌，我初中同学。”他笑了笑，介绍道。
-
“啊……你好。”我抬起头来去看那个几分熟悉的服务生，有些不敢确定他是否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
“你好。这是……”他扬起的嘴角稍稍有些僵硬。
-
“萧念思，是我妻子。”蓝思追的声音仍然柔和而沉静，却莫名让人心生一种要细细咀嚼才能品出的悲凉。
-
好像一坛明明已经闷了十年的酒，揭开封泥却还是清苦。
-
“来北京读研？”蓝思追笑了笑，似乎很自然地问道。
-
“嗯。”他微微低着头，闷声回应道。
-
然后他们又像七年前那样突然无话可说了。
-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终究以换班为借口，逃跑一般地离开了。
-
-
这场轰轰烈烈的夏雨终于降了下来。
-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冲刷着，响声在一片静寂中显得格外喧闹。黑色的雨刷摆动着，毫不在意地抹去了它为了进入车内所做的所有努力。
-
右边那个一杯倒像是刚醒酒，右手撑额大概是有些头疼。
-
黄灯了。
-
我减了速，在眼前那道刺目的红杠后停了下来。
-
“是他吗。”
-
蓝思追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便低声回答道：“是。”
-
我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稍稍偏过头去看挂在后视镜上的那包香囊。隔着湿润而昏暗的空气，我轻声说，“可是我们明明一点也不像。”
-
他没有答话。
-
静默的时间缓缓流逝着，我感觉到眼前那片氤氲的红色有些颤抖，隔着条条水痕相望却仍十分明亮。
-
“确实不是很像。”他苦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可能是爱上了才觉得像的吧。”
-
变灯了。
-
最底端的绿色明亮了起来，在一众红黄暖色之间独树一帜，竟像是能将眼前的万家灯火都微微撼动。
-
我懂他的意思。
-
大概也就是青梅枯萎，竹马老去，后来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
心底那片曾炽热过、温情过的无名地带，即使在岁月温柔又无情的磨洗中渐渐褪去光鲜，也终究会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至少让深情的过往有迹可循。
-
我不再爱你了，可我也忘不掉你了。
-
“很抱歉。”我望着眼前那条红杠黯淡下去，轻声说道。
-
很抱歉，没能先于他遇见你。
-
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醉意还未完全散尽的眸子还有些模模糊糊的迷茫。
-
“没什么。”我踩下油门，随着眼前渐远的黄色车灯继续向前了，“我也爱你。”

08.
大概是2019年的春天，蓝思追接到了本文开头所说的那封请柬。
-
阳光斑斑驳驳的，隐隐显露出多角的叶形。那对新人似乎是站在一方葡萄藤下，漆木的横栏一路向前延伸，望不到尽头。
-
新娘手捧花束，很温柔地笑着。金凌搂着她，一向没什么弧度的嘴角也隐隐含着笑意。
-
请柬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
“我说过的，我们最终都会爱上那个最合适的人。”
-
“飞蛾扑火的经历，一辈子有一次就足够了。”
-
“对方是你，我很幸运。”

09.
少年情窦初开的懵懂终究会随着流失的年华一起渐渐淡去，褪去那些不知是否能名为爱的铅饰，只剩下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浮光掠影刻骨铭心。
-
对于你，不会再想起，也决不会忘记。

【正文·END】

【后记】
-
五月底的时候，大概离体考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他回了安徽。
-
和文中的追凌不同，回去的前一天，我们就选择了分开。
-
害怕像那些异地恋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可谈的话题越来越少，害怕到最后几乎是被逼迫着分开。
-
那天晚上他发了条动态，说，不是不爱了，而是该断了。
-
该断了。
-
-
我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我是否还会像蓝思追这样记得这段初中时代的感情。
-
也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我们会成为那位班主任话里的哪种人。
-
但我相信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条既定的轨道，它或许曲曲折折，或许磕磕绊绊，但它必然指向最适合我们的归宿。
-
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再知道些什么呢。
-
那些事情，就都交给时间吧。

dd

dd

阿辞还我眼泪，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