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一个红血球。”
“女……女的？”同伴难以置信。
“嗯。”1144很坦然，虽然还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不过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个啊——我是没什么经验的，不过，据我猜测，应该是——”同伴低声说了一句话。
“真的？”1144很惊讶。
“我可不保证，猜测而已。”同伴两手一摊，概不负责。
“红血球小姐——”1144老远就跟3801打招呼。
已经习惯了这种遇见，3801示意她还要去送氧气，脚下没停。
1144追过来跟她并肩：“要去毛细血管啊。”
“嗯。”
“辛苦了。”
“还好，每天的日常工作而已。”
沉默地走了一阵，1144主动开口：“虽然有些突然，但是……我想……我应该是——那个——”
“怎么了？”很少见他这样，3801看着他，恰好与他目光相碰。
她一愣，那里面分明有一种柔情与渴望。
她故作平静，不去感觉心脏的异常跳动。
“我——呼——”1144深呼吸，一口气说出来，“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红血球小姐。”
3801猛地站住，没有抬头，1144也停下，没有说话。
“我觉得——”3801开口，尽量使声音平静，“应该不是‘喜欢’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应该是觉得我和其他红血球不一样，所以多关注了一些，对吗？”
“对。”必须承认，3801分析得没错。
“那就是了，这不是‘喜欢’，只是基于好奇的研究。”下了结论，3801继续前进。
1144赶上几步：“你说的没错，但是——好像并不能完全概括我的感觉。”
“每个人的感觉都不同，但不能轻易谈‘喜欢’。”好像是在拼命打消对方这个念头一样，3801如是说。
1144沉默了片刻：“如果……如果我搞清楚了，确实是喜欢你——你能够接受我吗？”
“……”3801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用力握紧了车把手。
受体响起，几乎是救了3801一命。
1144不甘心地停住脚步，却在告别之前双手扶着3801的肩膀，急切地问：“能答应我吗？”
“我……”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一定会很伤他的心，3801只好说，“等你弄清楚了再讨论也不迟——先去工作吧。”
“好，一定！”白血球转身窜入最近的游走通道。
处理完工作的事，1144又跑去图书馆。
脑细胞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以前的1144可是常客。
“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1144有些着急地想知道答案。
“啊——这个嘛……”脑细胞想了想，“很难讲。”
“为什么？”
“虽然‘喜欢’是一种常见感情，但是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和感觉，很难有统一标准的。”
“这样啊……”1144有些失落。
“你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吗？”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的，因为我跟她说确认了就去找她。”
脑细胞一愣：“你不会已经表白了吧？”
“算是吧。”1144耸耸肩。
“……挺佩服你，不过那不就简单了吗？如果对方对你也有好感，就会同意和你交往，如果没有。就会拒绝啊。”
“可是，她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啊。”这才是难办的地方。
“能说说她对你表白的回答吗？”
“她帮我分析了一下，说我这不是‘喜欢’。”
脑细胞看着1144：“我觉得，根据经验——她这应该算是拒绝了。”
“你哪来的经验？”1144深表怀疑。
“我没有实际经验，但是有书本经验啊。”
“那……她拒绝我，是因为我讨人嫌吗？”
“噗——”刚喝下去的咖啡尽数喷出，脑细胞赶紧起身擦桌子，“你是不是讨人嫌，为什么要问我？”
1144无言以对。
“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信，那就只能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1144起身离开时，突然回头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我是免疫细胞？”
脑细胞没回答。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就不用去寻找答案了。”他叹了一口气，离开图书馆。
和1144相遇时，3801正在给别人指路。
今天的1144有点不一样，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点严肃，有点像前世的他……
“红血球小姐，对不起，那天我太鲁莽，给您造成了困扰吧？”
“呃……不，并没有。”不习惯他这种客气的态度。
“我只顾着自己，忘记了照顾你的感受”，1144停了一下，声音有点空洞，“不管我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都不该强加给你，更何况——我还是个免疫细胞。”
“免疫细胞怎么了？”3801不知道话题要被拐到哪里去。
“免疫细胞——会伤害你们。”
“你——”3801握紧拳头，那时的1142，后来的1143都在用这种理由自我拒绝，“没有别的好说了吗？”
“诶？”意外于一向冷静的她突然的火气，1144很惊讶。
“我确实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但是，请你记住——即便是拒绝，也绝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请不要为此自弃。”
听了这些话，1144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眼睛里有些难过。
3801制止自己上前安慰他的冲动，缓和了语气： “很抱歉，我知道这话很过分。”
“不，你说得对”，1144摇头，“谢谢你。”他的冷静让3801心疼了一下。

“那么，我走了。”3801不敢再看他。
“嗯，再见。”
一路上，3801都在对自己说：不答应他，不是因为“忠贞”，也没有誓言的牵绊，只是怕自己再也无法承受生离死别，不如封闭内心，等待终结，那样就不再有痛苦，不再有难过。
她停下脚步，呆呆站着。不管是哪一世，她都没有伤害过他，因为她知道——能够冲破世俗，突破自我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一定是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职业并不是个人的选择，如果可以，谁不想长相厮守呢？1142牺牲的时候她那么自责，说应该珍惜彼此，把握机会好好相处，可她现在在又做什么呢？
她伤害了“他”，这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1144不再有期待，不再有渴望，也不再去图书馆。
唯一的羁绊已经断了，在这个世界里，他只剩下工作的职责，此外一无所有。
偶尔也会注视来来往往的红血球们，再在脑海里描摹一遍她的模样，然后默默踏上巡逻的路。
“哟，好久不见！”T细胞招呼他。
同为免疫细胞，还算熟悉，只不过对方要等指令才能出动，所以并不常见。
“嗯，好久不见”，1144走过去，“你不是听到命令才会出来吗？”
“那边有红血球识别了抗原，所以过去处理了一下。”
“红血球？！”1144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别人抢了你的活，很意外？”
“不是。”1144很想过去看看，正在想离开的理由。
“你看那是不是找你的？”T细胞突然转移话题。
1144回头，看到3801，愣住了。
“看来是的，那我走了。”T细胞很识相。
“有事吗？”1144迫使自己平静。
“觉得有些事情该向你说清楚。”3801比他还平静。
两人再次坐在第一次聊天的长椅上。
“我不怕白血球是从来都不怕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原因”，3801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打算和盘托出，“我‘认识’你”。
“嗯？”1144一愣。
“听我说完”，3801深吸一口气，“你的前世——和前世的前世我都认识，可以说是我两世的恋人，但最后都牺牲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复杂的感情——好像在爱着同一个人，又好像爱着不同的人，所以迷茫时不知道心在哪里。
在前一个他离开之后，我不打算再继续了，却又和你开始了牵绊。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对我产生感情，因为你一定已经忘了我，所以觉得就这样两不相认地过着也挺好。不再有折磨，不再有痛苦。以上，我说完了。”
1144很久都没说话，3801也就静静地等着。
“你——后悔吗？”3801听到这样一句发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后悔，你应该不会告诉我这些吧？你应该会直接拒绝我，然后再不相见。”这是他的判断。
“说实话，我不知道呢。一世的暗恋，一世的相伴，我已经知足了。”
“那我呢？”1144看着她。
“什么？”3801很奇怪。
“你知足了，我却没有——或者说，‘他’没有”，1144注视前方，用从来没有过的凝重语气继续，“或许正是因为想‘永远’在一起，才以这种方式和你羁绊生生世世，甚至即便不记得一切，也都会最终爱上你，你不觉得吗？”
“我……”3801的心颤抖着，她从没这么想过。
“如果你不再愿意，我也就不再会重生，如果你还有牵挂，就逃不开我。”笃定的话语，3801完全相信。
“如果我也死去呢？”3801问他。
“只要誓言存在，就一定会再见。”无比的肯定。
啊，3801想起来了，她也曾经对1142有着那种“熟悉”。
“所以”，1144继续说，“大约是有一世的‘我们’做出了誓言与承诺，所以如果现在这一世放弃，也就不会再有以后的一切。不管你如何决定，我都接受。”
3801抬起手按住胸口，陌生的眼泪掉落：“那你呢？你怎么想？”
“即便还是无法确定对你的感情，我却很清楚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是，你的痛苦却是我无法体会的，所以才要由你做出决定。”
自从认识以来，1144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3801恍惚间觉得是1143在跟她说话。
“我们无论在哪一世都是两个傻瓜啊。”3801摇头。
“什么意思？”
“你觉得，做出誓言的两个人就不会想到这些吗？寿命的不同，职业的危险，相守的艰难——他们能够在那种情况下面对，我们又怎么有理由去打破？”3801说服了自己，也在说服对方。
1144凝视着她：“你不后悔？”
“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1144露出了这些天来久违的微笑，终于，他握住了3801的手，拥抱了她。
“抱歉，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想，一定是‘我’舍不下你，才再次回来”，他紧紧搂着3801，“我回来了，我的爱人。”
听到这句话，3801的眼泪像决堤的水一般倾泻，她回抱了对方，呜咽着：“欢迎回来，我的爱人。”
巡逻、战斗、约会——是1144的日常。他期待着每一次的见面，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何时，甚至还有没有下一次。
没人能够预测自己留在世界上的时间，更何况是他，珍惜机会才是第一要务。
3801也深以为然。

所以当1144几天前告诉她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请她在三天后的约会地点等她时，她无比欣喜。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后，她等在了约定的地点。
1144却没有来。
并不意外，之前也是爽约多次，感情后补——他的职业特性使然，又不能及时告诉她。
于是又等了一天，还是不见踪影。
再等一天，3801已经开始着急。
觉得自己无法再等下去时，有一个白色身影从远处走来。
她的心狂跳着。
但那人并不是他。
白血球战士在她面前站定：“红血球3801小姐，对吗。”
“是我。”她起身。
“1144——他——”
“他去了哪里？”已经猜到答案的3801异常冷静。
“他——走了。让我把这个带给你，结束战斗后找了你很久，很抱歉。”对方递给他一枚手制的书签，上面有一行字：给我的爱人3801，祝你永远平安。背面是牵在一起的一双手。
“还有这个——也请保存吧。”
3801接过来，是沾染了血迹的铭牌：1144。
过了很久，她抱着两样东西痛哭失声：“你是个大骗子……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平静下来后，3801摘下自己的帽子，取下铭牌和1144的握在一起攥在手心里。
她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和“他”羁绊了三世，她的路也已经到达终点。
曾经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他永远快乐的眼睛蒙上阴霾，现在也放心了。
她缓步向骨髓走去。
“我不会放弃誓言，永远都不会，你也不要忘记回来，不要忘记我，好吗？”

06
“哐当——”
“哎哟——”
听到这两声，1145毫不意外。
第三次了——仅仅是今天的。
“我知道撞你是我不对，但你每次都不注意白血球游走通道的标识又是怎么回事呢？”1145走上前，还是“好心”地扶起又滚了一身土的3802。
千恩万谢她没受伤，否则有可能出“胞”命，谁让她是红血球。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撞我而不是其他白血球你就不想想原因吗？”3802没好气，“看地图没看路是我不对，可你出来之前就不能先看看洞口有没有人么？”
“洞口？”
“就是游走通道啊”，3802甩开他扶着她胳膊的手，“今天都被你撞三回了，你跟我有仇么？”
“抱歉，这句话应该我来说”，1145一手插兜，一手扶扶帽檐，“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下次多注意。”
“哈？你才要多注意！臭白血球！”
听到这个称呼，1145差点一个趔趄，他咬牙忍住回敬的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除了工作，原本自己的生活多么平静啊！不知道从哪里横空出世一个红血球，莽莽撞撞，风风火火，还总和他牵涉不断。
因为都在身体里工作，所以要刻意躲着她是不可能的，只能听天由命。
“真是个麻烦啊！”1145第无数次感慨。
3802也在一边咬牙切齿，不知道对方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一见面就没好事。
第一次碰见就是他撞翻自己，还没到嘴里的冰激凌也飞了，结果他只说声“对不起”就跑了。3802后来遇到他让他赔自己的冰激凌，1145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冰激凌？”在她的多番提醒下才想起那天撞倒她的事，可不承认有冰激凌遭殃，气得她大喊“臭白血球！”
梁子就此结下。
然后开始了不断的麻烦。
“臭白血球！”3802恨恨地再骂一句，为自己很久前逝去的冰激凌默哀。
从上帝视角来看：
1145是个公认好青年——工作认真，待人有礼，性格讨喜，怎么在3802眼里就成了“臭白血球”呢？
3802也很郁闷，前辈说她刻苦，后辈说她可靠，怎么在1145那里就成了讨人嫌呢？
到底是谁的错啊？！
为了尽快赶到巡逻地点，1145跳入通道，不过在出来前还是不由自主放慢速度，确认前方无人才落地。
“诶？我怎么居然被那家伙影响了？”1145很是不解。
3802继续送货物，靠墙的时候也多看了几眼，避开游走通道。
“咦？我干嘛要听那家伙的话？”
于是，梁子更深了……
杀完入侵细菌，1145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回头看看不远处还瘫坐着一个红血球，搞不好是新人，吓得起不来。
他走上前准备扶一把，对方打开他的手，伴随一声尖叫。
1145皱了皱眉，不出意外，他也成功“吓唬”了对方。
尽管自己的形象确实有些可怖，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那你自己起来吧。”撂下一句话，他转身离开，干脆拉着同伴就地开吃。
周围转来各种声音，1145一边吃一边想，体力重要，能量重要……
收拾完残局，准备收队，看到同伴擦擦嘴角的血，笑着说：“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不是比细菌还要可怕？”
大概，细菌是外来入侵，并不见得天天碰到，白血球可是“潜伏”在身体内随时有可能爆发吞噬现象的集体。
“习惯了”，1145耸耸肩，“又不是第一次，他们怕我们是正常的。”
不经意地，3802的模样跳入他的脑海：正常的？那那家伙的举动算怎么回事？
从认识开始就跟他斗个没完，别说“怕他”，分明就是没把他当回事。
难道因为是新进，所以没见过他们残忍的模样？有可能，但她的前辈都不会提醒的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1145走到店铺前，有冰激凌贩售机。
“那家伙总说要我赔她冰激凌呢。”1145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如果3802此时看到他的眼神，一定会惊讶于“臭白血球”怎么还会有这么温柔的表情？
“算了，下次见她就赔给她一个吧。”虽然真的对冰激凌毫无印象，但也撞她好几次，当赔礼道歉了。
跑完循环的3802左看右看，打算买吃的犒劳自己，身体的主人大概是在做体育运动，需氧量增加，她和伙伴们紧张工作好一阵子才缓下来。
停在一处冰激凌贩售机前，她嘟囔着：“樱桃味的还有么……”
“原来你爱吃樱桃味的啊。”旁边有人出声。
“白血球？！”3802吃了一惊。
“今天不‘臭’了？”1145表情平静。
“呃……”3802正要说什么，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她红了脸，赶快伸手点击商品。
“我来。”1145拦住她。
“你也要吃冰激凌？”3802觉得不可思议。
“你见过白血球吃冰激凌的吗？”
“但是你不一样呀。”肚子饿也不能在斗嘴的时候落了下风，3802想。
“喏”，1145把冰激凌递给她，“给你的。”
“哈？”3802又处在吃惊状态，当然也就没接过去。
1145拉起她的手塞给她：“总说要我赔你冰激凌，怎么，不要了？”
“可是——你不是不肯承认么？”3802呆呆地握着冰激凌，低头看着。
“我是真的没看到冰激凌，不过你那么执着，可能我确实害你没吃上饭吧。”
“什么啊，本来就是——”3802不悦。
1145打断她：“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舔舔樱桃汁，3802心情很好。
“嗯……坐着慢慢说？”
“唔唔。”有冰激凌在，吃饱再说。
“嗯……”该怎么开口呢？“红血球，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白血球的呢？”
“嗯——那个……学校的时候。”
“是什么感觉？”
“唔……嗯……被吓到了。”
“那是什么情况？”
“……我们……我说——”3802很无奈，“可以等我吃完再说么？”
“啊，抱歉，好的你慢慢吃。”1145扶了下帽檐示意。
不聊天，只能百无聊赖看着四周。
这才发现路过的红血球——甚至不远处的几个白血球都在侧目他们“这一对”。
悄悄偏头看看，3802吃得旁若无人，竟然松了一口气。
“呼……好好吃。”终于结束。
“可以开始了吗？”
今天这家伙是怎么了？3802疑惑地打量对方：“能告诉我原因么？”
“什么？”
“无事献殷勤——”
1145脸皮抽动：后一句可不是什么好话。
原本打算就此打住，不问也罢，但好歹自己也是个男人，要大度，要大度……
他装作没听见：“你刚才说你在学校怎么了？”
“嗯？哦，啊”，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叫唤，3802终于拾起话头，“红血球小时候会做避难训练，都是白血球教官来的，他们吓起人来比细菌还可怕。”她皱皱鼻子。
一直盯着她的1144看到这个表情，差点笑出声。
他赶快继续：“那你现在不怎么怕啊？”
“嗯，后来学到了一些关于身体的知识，知道我们是有可能被白血球吞噬的，就更怕了，但是，”3802停了一下，“我同时也看到，我们还会被巨噬细胞以及其他免疫细胞消灭——反而不那么怕了。因为巨噬细胞小姐是我们的保姆，也是我们的老师，对我们非常好。后来我就在想啊——既然是这个身体的运转规律，那么‘怕’也没什么意义，平常心就好。”
说完这一串，3802喘了一口气：“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
1145想了想：“那……如果我现在吞噬你呢，就像这样——”他突然贴近3802的脸，张开嘴，想吓唬她。
3802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伸手去挡，1145笑着坐回去。
“臭白血球！你敢吓我！”没想到对方竟扑了上来，他根本没有思想准备，被抱了个满怀，“咕咚”躺在椅子上。
咬牙切齿的通红小脸近在咫尺，两只手捏着他的脸，原本是为了阻挡3802的自己的双手牢牢卡住她的腰。
时间瞬间静止。
两个人都停下来，发觉不对之后3802迅速跳起，头也不回地跑了……
1145坐起身，目不斜视地钻进最近的游走通道，把发烫的脸埋在双腿之间，心里又别扭又紧张，还有莫名其妙的甜……
3802推着箱子在身体里飞奔。
她不想停下来，只想拼命工作。
甚至不敢看冰激凌贩售机，不敢看见有人吃冰激凌——连看见长椅都不行。
因为一旦看见，就会有奇怪的东西在脑海涌现，让她心跳加快脸发热。
“臭白血球……”她嘟囔着。
诶？不是说好不再想的吗？3802使劲晃脑袋。
不过，想想那家伙那么随便，恐怕也不会在乎那件事的，我干嘛要那么介意？
3802试图说服自己忘记。
1145也避免重复想起那天的镜头，他告诉自己：那家伙平时大大咧咧的，绝对不会在意的，肯定过几天就忘了，我也别想太多了。
不过，两人又同时考虑：如果真的碰见，会不会尴尬呢？
矛盾的心理让1145和3802对对方都成了——又盼见到，又怕见到。
大概是身体担心他们确实会尴尬，好些日子都没碰面，让两人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左右张望，不停地自我折磨。
这天1145正在溜达，同伴从对讲机招呼他：“来一下鼻腔，细菌吃不完了。”
“知道了。”
于是一群免疫细胞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周围的细胞远远观望，没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这种不顾形象的时候——
“白血球？”
1145回头，3802在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看着他。
嗯，行了，现在这场面让之前所有的“尴尬”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1145抬手擦了一下嘴边的血，面无表情：“有事么？”
“呃，没事，就是看到你了，打个招呼”，3802看了看还在“进餐”的其他人，“你继续，我走了。”
1145想从她眼里看到害怕，但她已经转过身。
“等一下！”顾不得脸上身上的血迹和黏液，1145拦住3802。
“怎么了？”3802挺奇怪，他不是在吃饭么？
“我这样——你也不怕我么？”1145问出来的问题让3802觉得简直是“愚蠢”。
“你需要我怕你吗？”她反问。
“但我是免疫细胞啊！”
“如果你是为了免疫细胞的面子的话，对不起，我给不了你这个‘面子’。”3802没好气。
“你为什么不怕我啊？”
3802急了：“我为什么要怕你啊给个理由啊！！”
“这样的场景你也无所谓吗？”1145指着还在大吃的白血球们。
“有所谓。”3802冷冷说了一句。
果然，1145心一紧，看来她也不过如此——如果她要连这个都不怕，我就把她当成——
“当然有所谓啊！你吃饭就好好吃吃完了洗干净再来找我好不好？果然是一只臭白血球呢！”
1145愣在原地。
白血球们的声音传来：“喂，45，再不来就没了哈！”

3802伸手推开1145：“快去啦！我还要去工作呢！”然后提着篮子跑掉了。
刚才我要发什么誓来着？1145还在发愣，直到想起来之后，他顿时没法吃下去了——
“我脑子一定坏了……”
“臭白血球，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嘛，我从来都没怕过他也是错吗？”3802恨恨地想，“再不想跟他玩了。”
“你怎么了？”旁边有个组织细胞问她。
“哦，你好，细胞先生，没事啦，只是有一点烦心而已。”
“这样啊——”细胞点点头，“即便这身体这么平和，每个人都会有烦心的事情呢。”
“嗯，说的没错。”
“不过，作为细胞，我们的命运其实已被注定，再杞人忧天也没用，不如好好生活，你说呢？”细胞微笑。
“哈，没错呢！细胞先生说的好棒！”
“嗯，你开心就好”，细胞拍拍她的肩膀，“要努力哦。”
“一定！”3802握紧拳头，“这就去工作！”
虽然算是从3802那里得到了真正想要的答案，1145却很纠结，因为他越来越理不清对她的感觉了。
偶尔看到她和普通细胞喜笑颜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自己或许已经沉沦到无法自拔，而对方却是懵懂未知。
直到见她和另一个男性红血球边走边聊，而他已经避无可避，干脆压低帽檐想当做没看到，3802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白血球？”
他不得不站住，尽量让语气平静：“嗯，你好。”
你好？什么鬼？3802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1145压根儿就没怎么看她。
“臭白血球，又莫名其妙的”，3802皱眉，“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嗯嗯，前辈说到这里向左转的话可能会遇到愈合伤口，血管和以前走向不同，所以要注意。”
“对的对的，你记的很快呀。”3802频频点头。
“到前面我就自己走吧，都麻烦前辈两次了，实在不好意思。”男性红血球停下来鞠躬。
“自己可以的吗？”
“总要独立完成工作的，我会努力。”
“好的，加油！”3802握拳为他打气。
目送后辈离开，3802独自一人向另一边走去，又碰到上次的细胞。
“咦？细胞先生？好巧！”
“是挺巧的。”细胞点头。
“细胞先生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等人。”
“喔，这样啊”，为了不再想着1145，3802觉得跟别人聊天也不错，“细胞先生果然交友广泛呢。”
“你这么认为？”细胞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看来你喜欢交朋友呢。”
“也不是啦，觉得多几个朋友是好事——细胞先生觉得呢？”
“其实，我没有朋友——也许以前是有的吧——所以很久都不知道那种感觉。不过我想，只要能在一起说说话，彼此依靠信任就可以了。”
“有道理。”3802点头。
“红血球小姐有要好的朋友吗？”
“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是1145，“应该……不算……吧？”她自己也很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个白血球，我们见面就吵架斗嘴。”
“这样啊——果然很特殊呢。红血球居然能够和白血球交往，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
“没……没有啦。”3802不好意思。
“如果——我们也能成为朋友，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细胞笑着，靠近红血球。
3802激灵了一下，后退一步：“啊，抱歉细胞先生，光顾着聊天了，我还要去工作呢！”她赶快跑开，“您的朋友马上就会来！”
跑出去好远，她停下喘气。
“怎么这么累？”
“你怎么了？”前辈走来，“不舒服吗？”
“不知道，很累……”
前辈扶着她在前面坐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头晕……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前辈不用担心。”3802勉强笑着。
“好的，你好好休息。”
3802觉得奇怪，之前还是好好的，更何况大体力的工作也经历过，却没有像这么累过。
不光是累，应该是全身都没了力气。
她想站起来，完全没劲。
3802开始发慌，如果被身体诊断机能出了问题，会很快被免疫细胞发现并销毁。
所以当她看到向她走来的白血球时，第一次想逃走。
“你怎么了？”觉得3802状态很糟糕，1145很奇怪。
“你是来……处理我的吧？”3802声音很低。
“什么？”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3802已经闭上眼睛：“请吧。”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喂喂，红血球！你怎么了！”
抱住3802已经瘫下来的身体，1145无比慌乱。
他根本看不出对方哪里出了问题，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免疫专家。
巨噬细胞看着昏迷的3802，再看看一边焦急的1145，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她示意1145跟她出去。
“很抱歉，这孩子的受体显示——她被癌细胞侵染了。”
1145瞪大眼睛。
难怪他觉察不出来……
“这个癌细胞可能还没有最后形成，所以暂时没有将她带走，不过，下次可能就——”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1145的心很疼。
“身为免疫细胞，你不应该提出这种问题。”巨噬细胞无情地指出。
“我……我去找那家伙！”1145打算夺门而出。
“你认识他吗？”
1145停住脚步，表情痛苦。
白血球无法识别癌细胞受体，这是他从来都知道——此刻无比愤恨的特点。

“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巨噬细胞继续说。
“那……她呢？”
“等她醒来，被癌细胞找到，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听到这句话，1145紧紧咬着牙，“咯吱”作响。
“我知道这样很无情，但身为免疫细胞，我们都别无选择。”巨噬细胞也很难过，可为了身体，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3802醒来时看到1145坐在一边。
“白血球？你没走啊？”
“嗯，你感觉怎么样了？”
“还是很累，不过既然醒来了，应该没事了吧。”3802坐起身。
“那么，能麻烦你为我做一件事吗？”1145神色平静。
“什么？”
“运送一份氧气给我。”
3802很惊讶：“白血球也需要氧气？”
“偶尔，所以不常见——拜托了。”
“但是我现在这种身体情况……”3802有点为难。
“我会陪着你过去。”
“呃……好……好的，谢谢你。”
将3802扶下病床，1145没有立即放开她，转而牵着她的手。
3802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又很奇怪地喜欢这种感觉，她告诉自己：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人帮助，所以——视而不见视而不见……
不出意外，3802走得很慢，还会突然忘记路。
好在1145熟悉身体的所有通道，顺利带她到达肺泡。
等待氧气时，他依然扶着3802——她已经有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呐，你的氧气”，终于完成了一次特殊的运送任务，3802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呢？”
“接下来”，1145抱起氧气箱，一只手依然扶住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为什么？”3802很奇怪。
1145却只是问她：“你应该有要去的地方吧？”
“好像……是的。”
3802带着1145来到一处看上去荒废很久的建筑前。
果然呢，1145心里想。
他跟着3802走进去，3802开始有些恍惚：“我来这里做什么？真奇怪。”
时间不多了。
1145放下氧气箱，平静开口：“红血球。”
“嗯？”3802抬头看他。
“我知道有个问题会让你生气，但是此刻却必须再问一次”，1145停了一下，一字一顿，“你——怕我吗？”
“我都说过了啊……”疲累的身体让3802没心思再斗嘴。
“如果——我要带走你的生命呢？”
3802抖了一下。
“怕么？”
“这个问题……其实想到死，都会怕的，不是因为怕你。”
“这样啊。”
“嗯，我也知道我的身体不行了，如果一定要被免疫细胞销毁，是你的话——也不错。”
“为什么会这么想？”
3802摇头，闭上眼睛：“你老是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好歹认识你啊，而且我也麻烦你很多，就当补偿吧。”
“红血球，谢谢你的信任”，1145停了一下，声音沉重，“我必须告诉你，你被癌细胞侵染了。”
“诶？！”3802猛地睁开眼睛。
“我无法识别癌细胞，所以没能及时赶去消灭，对不起。”
3802说不出话来，急促地喘着气。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我都不想让那个人杀死你，所以”，他放开3802的手臂，解开战斗服脱下扔在地上， “我决定——由我来杀死你。”
1145的表情和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日常生活。
3802趔趔趄趄后退几步，她脑子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判断。
1145又脱掉T恤，只剩下加载受体和其他免疫物质通道的背心。
他不是在开玩笑——3802看得出来。
“哟，你果然来了呀。”身后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3802回头：“细胞……先生？！”
“嗯，是我”，已经快成型的癌细胞走近，“还带来一个白血球？哈哈，真蠢，白血球是不可能消灭我的。”
“我是不可以”，1145很冷静，“但是，作为刚刚在身体形成的癌细胞，你是不是不知道红血球的免疫功能？”
3802一愣。
“你喜欢接近红血球”，1145淡淡开口，“却不知道免疫细胞可以通过他们识别你，再杀灭你。”
“哇，好残忍好可怕哈哈哈哈！”癌细胞放声大笑。
3802揪着胸口的衣服：原来自己不过是被当做了诱饵而已。
“可惜啊，这里只有你一个白血球，并没有NK、T细胞和巨噬细胞那种令人生畏的存在。”癌细胞得意洋洋。
“他们——很快就会来。”1145拿起对讲机，发送了消息，然后将它扔在地上。
“你——”癌细胞突然向前一扑，挟持了3802。
3802发出尖叫——她必须承认，此刻的她宁可被白血球吞噬也不想作为癌细胞的牺牲。
“白……白血球……杀死我吧……”她艰难地呼唤。
“好的，我就来。”1145拿起地上的氧气箱打开。
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光芒充盈了一样，变得无比耀眼。
扔下箱子后，他掏出匕首：“红血球，等着我。”
他向3802跑来，跪在她身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无法救你，却也不愿让你孤独死去，所以，请原谅我。”
3802感觉到她的双唇被吻住，身体被环抱，很温暖，很安心。
她在此刻终于为她因为对方的不安、焦虑甚至争斗——找到了原因。
她紧紧拥抱了1145：“我喜欢你，白血球。”
胸口传来的热一定也是欢喜的缘故吧？
她得到了一直没有意识到，却最终的满足。
“很开心呢，白血球。”

07
今天的身体和平地一如往昔，任何地方看着都很顺眼，除了——
白血球1146躲在柱子后，迟疑着要不要出去。
3803已经足足看了好几分钟地图也没挪动一步，再耽误下去怕是会影响工作。
深吸一口气，装作路过的样子，1146走过去：“嗨，红血球，好久不见。”这是日常开场白。
“啊！白血球先生！”3803的兴奋也是日常。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1146装作好奇。
“我……那个……嘿嘿……”3803挠头，尴尬的笑容让1146第无数次无奈。
“又迷路了吧？”
“是的……对不起……这里在施工，地图上找不到……”缩起肩膀的3803第无数次鞠躬致歉。
“嗯，的确麻烦，不过我正好没事，也知道路，送你过去吧。”装作轻松的样子挪开眼睛，1146在前面带路。
“太感谢了！白血球先生！”娇小的身形推着大箱子快步跟在他身旁。
1146从没问过3803为何不怕他——第一次见面后她对自己诚挚的感谢，盼望再次相见的渴望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是独特的，这种独特不仅体现在独特的迷路属性，也体现在她对待所有人的善良。
“呐，白血球先生，凡是进入身体里的所有细菌都要被杀死吗？”
3803跟1146走在一起时喜欢聊天，并发表一下自己对某些事情的感想，偶尔也会问一些问题。
“当然不是，细菌也是分好坏的——比如细菌很多的肠道部分包括有害菌和有益菌，但大部分是中间细菌，它们会根据哪边占了上风选择加入哪边的阵营。”1146耐心讲解。
“哇！听起来好神奇！那每次见到白血球先生们杀死的都是有害菌吗？”
“是的。”
“有益菌是什么样子呢？好想看看！”3803眼睛里充满期待。
“呃，其实在肠道是有有益菌参观中心的。”
“真的吗？！我都没注意过呢！下次有时间一定去！”
“你……一个人去？”1146对她的认路能力深表怀疑。
3803也立即意识到：“啊，恐怕有点难呢，我……我爱迷路，要不然也不会去小肠那么多次也没发现参观点了。”
“也不是，红血球每次去小肠都是拿营养，路线不一样。”1146安慰他。
“那……”3803低下头，有点难为情，“白血球先生如果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带我过去？如果……如果很忙就算了！”她赶快补充，因为她很怕打扰别人工作。
“呃……”1146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要求，倒是省了自己开口的麻烦，“当然可以——你今天还要工作多久？”白血球的时间是机动性的，如果没有外敌入侵，几乎都是休息时间。
“还要三次血液循环，两次营养。”
“你送完营养再回小肠，我们在那儿见面，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谢白血球先生！”3803开心极了。
把她送到目的地，1146和他挥挥手，边巡逻边往小肠溜达。
3803虽然路痴，但毕竟工作了一段时间，熟悉的循环还不至于迷路，所以顺利到达约定地点。
1146还没到，3803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只要有警报就会去执行任务，所以并不着急。
她一个人在附近转悠，直到身后有一阵跑步声。
“抱歉！”1146擦擦额头的汗，“有点事情耽搁，让你久等了。”
“没有啦，也不是很久，白血球先生辛苦了。”3803微笑，一点也没有埋怨，还体贴地送上纸巾。
“谢谢，这边走吧。”现在抓紧“约会”时间是关键。
“哇！好大呀！”门口的乳酸菌雕塑引起3803极大的兴趣。
“这是乳酸菌，益生菌的一种。”
“好可爱！好想摸一摸！”
“呃，红血球，很抱歉，这个是不能触碰的。”
“好可惜……”3803眼睛挪不开雕塑。
1146看看雕塑，再看看3803：比起其他细菌，乳酸菌的确是不难看，但至于这么喜欢么？还是说女孩子都这样？
“白血球先生，我们进去吧。”不舍地叹了口气，3803还是没忘记此行目的。
1146一边走一边为她讲解：“这是枯草芽孢杆菌，这是双歧菌，这是肠球菌，还有这是酵母菌。”
“样子都好可爱呀！”3803走不动了，对着细菌模型流口水，两眼发光。
1146有点搞不透女孩的心思，只觉得好像今天有点被冷落了……
诶，我跟细菌争什么宠？他暗暗摇头苦笑。
“白血球先生，这些有益菌对身体的作用都很大吧？”
“是这样的——”1146拉回心神，继续讲解，“益生菌有很多要从外界摄入，就有一个肠道定殖问题。”
他停下来，因为3803看着他，眼里都是疑惑：“定……什么？”
“哦，就像是人定居，住下来的意思。举个例子，如果有益菌进入身体后能够‘住下来’，那么肯定能够发挥很大作用，但是如果没有住下来，最后又被排出体外，作用就有限。”
“那怎么办呢？”好奇宝宝继续发问。
1146避开3803因求知而渴盼的眼神，看着橱窗：“所以最有用的办法还是调动身体里的中间细菌，如果身体的主人能够注意饮食平衡，加强锻炼，肠道里的固有益生菌就会成为优势菌，大量的中间菌会向有益菌靠拢，身体就会变好。”
“啊，这个我懂！如果身体自身调节好了，血管就会很干净，我们运输氧气的速度也会加快！”
“没错。”

“没问题，我马上去找那边老板，不过你得定个大致时间啊。”
“这个……恐怕还定不下来呢。”
“那可不行啊兄弟，人家那边也是要做生意的。”4989说的在理，1146当然清楚。
“等我定下来再告诉你吧。”
“没问题。”
关闭通话，1146四下张望，此刻的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那个身影。
这时的3803正挤在心脏的红血球大军里呢。
因为自己的路痴属性，她格外努力，怕自己落下别人太多。
拼命跑了几个循环后，她站在路边喝水休息。
“哟，很努力呀！”前辈的声音传来。
“前辈！”3803很惊喜，“好久不见！”
“嗯嗯，看上去可靠多了呢。”前辈笑嘻嘻地打量她。
“没有啦，还是会偶尔迷路。”
“多跑跑就好啦，说起来——”前辈左右看看，“你一个人？”
“是的呀，怎么了前辈？”
“我听说——”前辈神神秘秘，“你有跟别人约会喔。”
“没有啦！”3803赶快否认，约会什么的，离自己很远才是。
“咦？不是和那个白血球吗？”前辈可是见过那人好几次的。
3803卡住。
“白……白血球先生……他……人很好……但是……”约会？还不算吧？“我爱迷路，他帮我……工作什么的……”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串。
“哈，这样啊”，前辈摸着下巴沉思，“一起吃饭也算‘工作’喽？”
3803说不出话来，拼命摇手，脸也红了。
“嘛，我就是随便问问，别紧张”，前辈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工作吧！”
“是的！一定！”
前辈离开，3803已经被刚才的话搅乱了心神，满脑子都是和1146在一起的场景。
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从第一次被救开始——她骗不了自己。
对方又对她很好，总是帮助迷路的她，救助她，还会带她去各种地方参观，熟悉身体。
可说到“表白”，她都还不确定彼此的心意。
只有一次在和1146聊天时她由于激动，冲口而出“我一直都很仰慕白血球先生呢！”然后，一向冷静温和的1146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尴尬地站在那里不敢看她，半天都没说话……
她记得后来自己又解释又道歉，对方也没什么反应，结果是两个人沉默地对立站了好半天。那之后她的心乱跳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差点儿耽误工作。
不过白血球先生应该没有在意她的唐突，后来见到她依旧自然地跟她打招呼，问她去哪里，有时候还一起走一段路。
她只能确定，1146并没有讨厌她。虽然她心里的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她不敢去期待“喜欢”，只要能多见见面，一起走一走，聊一聊，她就很开心了。
所以她从来也不觉得那是“约会”——都还没表白呢，再说只要快乐不就好了么？不想纠结那么多啦。
最近几天，1146都没和3803遇见。他跑去心脏几次也没看到对方。
想做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自己应该是喜欢她的——这种感觉想想就能明白。
他喜欢看到她，更喜欢看到她开心的模样，如果她很消沉他也会难过，甚至愿意用自己的默默付出帮助她重新振作。
但他没想过表白，那样可能会让她被动——自己的目的只是想陪着她，帮助她，守护她，让她能够时刻绽放笑脸，在这副身体里有动力工作，所以不想有什么刻意举动。
叹了一口气，他注视着眼前的东西——那是曾经吸引了3803全部注意力的杉杉公仔……
不知道如果买一个给她，她会不会开心？又会不会多想？会不会有压力？1146纠结在自己的考虑中。
“白血球先生？”久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3803走过来：“白血球先生也喜欢这个？”
“呃……不是……那个——”
“很可爱对不对？”3803笑眯了眼。
“嗯……啊……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别的表达方式了。
“白血球先生今天不工作吗？”
“巡逻完了，这几天身体状况不错，所以不忙——你呢？”
“最近有点忙，不过现在还好。”3803推着二氧化碳箱子。
现在“邀请”她会不会合适呢？1146不确定。
他表情多变的脸让3803有点担心：“白血球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有，那个——”他压低帽檐，“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红血球。”
“啊，好的，没问题。”
“就是上次说到的，温泉的事。”
“啊……如果……白血球先生不忙的话，我可以的。”3803的心跳得很快，被前辈“提醒”以后，“约会”两个字不由分说地出现在脑海里。
“那就后天吧，鼻腔那里——你能自己过去吗？”1146的询问绝非讽刺，只是单纯的担心。
3803当然感觉得出来：“嗯，我工作完就过去——那我先走啦！”
“再见。”
1146目送3803离开，打开对讲机：“喂，4989吗？”
一天后的鼻腔，温泉附近，有一个白血球引起了所有路人的注意。
高大的身形，帅气的脸庞，手插兜的姿势，然后——胳膊下夹着一个杉杉公仔。
1146装作没看到大家的注目礼，等待着那个身影出现。
3803跑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
“哇！好可爱！”
1146知道她说的当然不是自己，暗暗叹了一口气，把公仔递出去。
3803一把抱住，使劲用脸蹭啊蹭：“毛茸茸！好可爱！”
拒绝承认心里的嫉妒泡泡，1146清清嗓子：“工作结束了？”

“嗯嗯”，紧紧抱着公仔的3803突然反应过来，“啊！对不起，忘记感谢白血球先生了！”
“没事的，你喜欢就好。”
温和的声音和温柔的眼神，加上自己怀里的玩偶，3803突然卡了壳，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了？”看她的脸通红，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不想让尴尬的气氛继续，3803转移话题。
“好的。”
平日里热闹的温泉，今天居然空无一人。
1146知道这是4989的功劳。
“咦？今天怎么没人？”3803当然一无所知。
1146不想告诉她自己动用了“特权”：“大概是有原因的吧。”从来也不会撒谎，所以这句话也不算骗人。
“呼……好棒！”左右看看，接过店家捧上的茶，寄存了公仔后，3803迫不及待下水去了。
水温舒适，空气湿润，简直是最棒的休闲之地。
1146跟在她身后，坐在旁边。
难得的相处时间，让他觉得身心舒畅。
“白血球先生会经常来吗？”3803扭头看着享受温泉的1146。
“偶尔。”其实基本没怎么来过，以前被几个兄弟拽来，不过自从受体召唤来不及穿鞋甚至2626被撞水里的事情发生后就没来过了……
所以这里不算是美好回忆，现在仅仅是为了她。
1146看看3803，她正握着茶杯饶有兴趣地环视四周。
觉得这种温馨场景最好天长地久时，1146察觉到地面有一点颤抖。
他迅速站起来，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恐怕是个征兆。
鼻腔突然剧烈抖动，他正要招呼3803赶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狠狠的一股力量冲来，两人都摔进水里。
“打喷嚏啊……”1146无奈地起身。
3803浑身湿透，也正往起爬。
原本设想的美好约会变成这样，1146无比郁闷。
因为衣服过一会儿会自己变干，也为了避免更多尴尬，1146原地没动。
店家跑来：“抱歉先生！今天是您的包场，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太过意不去了！”
3803听到这句话，歪着脑袋看1146：“白血球先生？”
原来更尴尬的事情还在这里，1146哭笑不得。
他示意店家不用自责，毕竟是意外情况，却不敢去看3803。
3803想到他今天送了自己喜欢的公仔，还特意布置了只有两个人的环境——真的很像“约会”。
但她始终认为“表白”过后的相处才算约会，那对方又是什么意思呢？
离开温泉，两个人坐在一起，沉默着。
3803用力攥着手里的公仔先开口：“白血球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冒犯到您了，还请原谅。”
“什么？”
“我……我知道白血球先生是很好的人，对大家都很好，但是……那个……你送过其他红血球……礼物么？”
“没有。”
“白血球呢？”
“啊？”1146吓了一跳。
“不是！对不起我说错了！”3803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免疫细胞！免疫细胞！”
“没有。”
“普通细胞呢？”
1146叹了一口气，双肘放在膝盖上撑住额头：“没有——除了你，都没有。”
“那为什么要送给我？”3803捏着公仔，可怜的杉杉快要被捏皱了。
“因为你喜欢。”1146闷闷地解释。
“诶？这样吗？那如果别的细胞也喜欢——”
“不会的。”迅速打断她的胡说八道。
“怎么不会呢？”
“因为像你这样的红血球——恐怕也只有一个吧。”
“我‘这样的’？”3803真的不太明白。
“嗯。”
“爱迷路的？”
1146不得不抬起头：“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你呢，红血球。”
“什么？”
“为什么你不怕我们白血球？”
“这个啊”，3803想了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被一个白血球救过，那之后觉得白血球其实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存在，就不怕了。”
1146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小时候好像也救过一个红血球，却没记住对方的样貌，难道——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1146满怀希望。
“不记得……”3803苦笑着摇头，“当时被细菌吓坏了，后来满脑子只剩下他站在我身前，保护我的镜头，其他的就……”
1146点点头，都是小孩子，记不清楚也正常。
“呃，白血球先生刚才说‘我’这样的红血球——是什么意思啊？”
“不怕我们免疫细胞。”
“啊，这样啊，但身体这么大，应该有很多不怕你们的细胞才对啊。”
“好像并非如此，至少我到现在也只碰上过你。”
“那如果还有不怕你们的，你也会送她礼物吗？”话题又纠结回去了。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没有碰到啊……”1146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解释能力如此低下。
“所以我说‘如果’嘛。”3803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只是突然想到要是这身体里还有一个女性红血球拿着白血球先生送的礼物，她一定会非常难过，甚至难过到哭出来的……
1146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始终不愿意讲出那个词，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种种举动已经让“表白”迫在眉睫。
他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3803泫然欲泣的模样，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

“谢谢。”
3803还在郁闷这回答，紧接着。
“我也喜欢你，红血球3803。”
说出编号，是因为“唯一性”。
就是你，只有你。
只喜欢你。
闲下来的1146看到树状细胞正在翻影集。
“有什么好看的吗？”这家伙手里一堆各色细胞黑历史，谁知道又在琢磨着折腾谁呢。
“嗯，对这几张照片有些在意呢。”树状招呼1146过去。
顺着他的手指，1146看到几张相片，有两张已经发黄。
“这应该是前辈拍的。”
树状正点着的一张是一个白血球和一个红血球在做演习训练，很认真的样子。
“喏，这张也是。”照片上白血球抱着红血球的身体，红血球显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白血球神色悲恸。
“这是我拍的，觉得很有趣。”一个白血球在大吃细菌尸体，旁边是一个微笑看着的红血球。
下一张是红血球在努力清洗白血球的战斗服，白血球站在一边看着。
“呃……”1146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这张。”拥抱着的白血球和红血球，本该是欢喜场景，红血球却满脸泪水。
“你的爱好真可怕。”1146得出结论。
“这张也不错。”从游走通道飞身而出的白血球将红血球直接踹翻在地。
1146不想再看下去了。
“很奇怪，不是么？”
“奇怪什么？”
“总有这样的白血球和红血球，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故事，可还是感觉得到——”树状细胞停了一下，“他们彼此的牵绊。”
1146沉默着没有回应。
面前的路上走过一群红血球，他们正在努力工作。
1146突然开口：“树状，拜托你一件事。”
“凡是我能做到的。”树状微笑。
几天后，树状的影集里多了一张照片。
高大的男性白血球身边是一个娇小的女性红血球，他们边走边看向对方，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他们一直往前走着，永不停步。
———————全文完————————

生物老师的语文老师本质

太好了，錯過了幾世，終於在一起了！

啊啊啊楼主大大写得太好了吧！在看原作时就觉得白赤有前世今生的感觉，结合原型《细胞的话》就更有这种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