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低年级的楼层跑了,有时候也借口陪同学去图书室,看看各班的名单,在那管理员阿姨不耐烦之前扫一眼有没有带“辉二”的名字。
知情的同学便拿这事来打趣他说他这一趟趟地来去倒像是有恋弟情结。不过辉一也只是拿笑来面对这样的玩笑。
他们是不懂得,这种复杂纠结的心境。
他想看那弟弟和自己有多少相似,有多少地方可以看出有他母亲的痕迹。
他又想去看看那辉二有多大能耐,被父亲如此器重,甚至胜过身为长子的自己。
不过,长子之类的事,也是很多年前才说说的。
他想——
这个世界上,应到是有他没辉二,有辉二就不应有他。
或者说。
这世上若有了辉二,便注定了会有他。
这一来二去的,他也从低年级女生的嘴里听得些零散的消息,但也不过就是些长得帅,成绩好之类听得太多的话。
他把这类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好友时,心中自然是得意的,他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原来是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
而他又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比了下去,常常在说完一番话后默念道不过如此罢了。
期中考试也就在那不知不觉的打探中迫近,辉一清空了抽屉,手里虚虚地握了本书去二楼的自修室复习,路过低年级的教室时听到那些新加入了社团的人兴高采烈地说要合宿,要去哪里哪里活动。丝毫没有期中考试迫在眉睫的紧迫感。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忙忙碌碌而一事无成的吧。
想到这,他歪了头笑了笑,那身影也就突兀地映入了眼帘。
“对不起,请让一下。”着了一袭蓝色的夏季校服的男生抬了一叠刚刚批好的模拟考卷,对挡在门口的辉一说。
辉一正想道歉退身,却看见那一头水蓝色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小束,他一怔也就忘了自己应该让道。
他拿和那人一样颜色的瞳孔盯着他的面孔,想从那面孔上找出一点兄弟的血脉的痕迹,他又望着那束冰蓝色的头发,那是和母亲何其地相似!眉骨略略地凸出,眼眶下方有睡眠不足的一圈淡淡的紫,愈发显出了那眼睛的深邃。
“对不起请让一下。”那人大约是抬了重重的卷子觉得手酸,也略略显得不耐烦起来。
他慌忙地道歉,抽身而出,那人侧了身进了门,辉一听到他在进门的时候不屑地“嘁”了一声。
辉一不知所措地握了书继续往前走,像失了神一样,撞了人道声“对不起”也不知道躲闪。
恍惚之际他听见不知谁唤了一声“辉二”。
他曾构思了无数兄弟相见的场景。
比如说在地铁站台上,他和辉二并肩站着,人群来来往往,匆匆的,疲惫的,幸喜的,面无表情的;颀长的,臃肿的,苍老的,稚嫩的,大腹便便的。
都急急地错肩而过。
末了他就这夕阳昏黄的颜色看辉二削尖而稚气未脱的侧脸,温和地问他——你认识我么。
此时辉二也应该转过头,兄弟之间无法摆脱的血缘关系会让他们彼此相认。
辉二会失神地脱口而出一句“哥哥“。
他曾构思了无数兄弟相见的场景,即使不是如此烂俗的桥段,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弟弟认不出哥哥。
不应该是弟弟对哥哥不屑地说“嘁”。
他忽然觉得丢脸,原来这兄弟间的羁绊并没有他所奢望的如此深。
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开始恨辉二——恨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脸,恨他为什么没能认出他们之间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恨他只因为抬了卷子而对自己不耐烦,恨他没叫自己哥哥。
他尚未意识到自己这恨来得毫无道理,且来得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