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暴君,漂亮、傲慢,视生命为玩物。
返回现世便有这般观感,未加掩饰,亦无美化。
血的颜色和气味溢满生机勃勃的动感,将凝未凝的瞬间,更是优雅协同狰狞的奇妙混合体。烛光摇曳,绽放了他袍上的赤,其璀璨令晴朗夜空心悸。
“她”走近“他”,“他”转向“她”,自然而然。
他们不曾可以接近对方,正如相异的影子,不用的血滴,本质上是独立的存在。然而,没有找寻,无须徘徊,相遇即汇聚一处,融合得亲密无间。
吻着,与爱欲的距离忽远忽近,更似描绘以彼此为旅途的地图。用手指,用唇,用舌,勾勒出细微的起伏,或是小憩于绿洲,品味甘泉般的滋味。
“你去过何处,吻过谁,我已知晓。”
或者是吻,或者是“他”的声音,化为最后的轻柔舔舐。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能够涉足他与她安眠地者唯独二人。“她”与“他”有各自回忆的疆土,却偏爱交集之处。故而,“她”常常在那里遇到“他”,“他”亦是同样。
“还要加上自问自答。”
“她”告诉“他”吻包容不下的细节:“她”向他提问。明知他不可能开口,便自行回答自己的问题。
“一只雄鹰,桀骜双翼护着尚显柔弱的曙光。倘若孤独令他坚若磐石,则希望为何物?”
“他的梦想,他的梦魇。可以温暖他,也可以把他当作祭品焚化。晨星升起,偏向后者。于是,他的影子拉长了,直至延伸为亘古不变的黑暗。”
那时,“她”给他的吻如同“她”给她的吻,过于温柔,只能被成为安抚,不求理解,不求原谅。
“那么,你对她说了什么?”
“谁也不能用自己的创伤拯救别人,仅此而已。”
假设流进王的鲜血可以拯救国家,她会将一切不舍斩杀殆尽。跋涉于荆棘之路,不顾遍体鳞伤,甚至将血肉当作火炬点燃。熄灭前的片刻却惊觉,自己照亮的正道,导向深渊。
一路上唯存鲜血淋漓。
她的血。
爱她之人的血。
她所爱之人的血。
即使如此,她曾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憾亦无悔。
直到某一天,她用同样的信念规范他的存在。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只不觉间,他已经成为她心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唯此。她才将原本严格适用于自己的教条作扩大解释。
然而,伤口不能拯救任何人,而只会渐渐腐烂。她没能让“过去”的伤口痊愈,所以,它腐坏“现在”,影响及于未来。
这正是“她”和“他”身处此地的原因。
“她所相信的真理未曾且无法以毫无修饰的状态存在,倘若剥离合身的外衣,譬如高尚,譬如牺牲,便会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人类的信仰亦如是。不过,某些人,愚蠢得超凡脱俗的不可救药者……直至被虚无杀死,也不相信人类是无助无益的血滴。”
他说,血珠自指间滚落。
尸块与内脏狼藉一地。常人终其一生也不愿暴露的体内丽色,将“他”的神情衬出恬然。既已将现在的世界视为坟茔,他的所作所为无非令腐烂加速。即使掺杂少许成就感,也仅仅外现为淡漠。
“还记得那个问题么,阿尔托莉娅?我赖以存在的本质为何物?”
“‘罪恶’,她曾如此回答。就个人观点而言,我不敢苟同。”
“她”的声音同样是夜晚的温度,清澈,微寒。
“以她的认知评判,确有几分道理。可惜,此时此地,‘罪恶’并不存在。”
“他”喜欢“她”发梢冷淡的金泽,更欣赏血色珍珠漫步其上的美景。无论是“他”的手指亦或黏稠凝血,皆无法扰乱沙金的流向:发的至顺柔滑从未因外力改变,一如“她”的性格。
“请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彬彬有礼,典型的骑士王口吻。“她”是她的影子,更是她的半身,本质无二。
“很简单。世界的创造与毁灭取决于暴力,动因无非一己之任性。没有正义,亦无罪恶。”
在她此时所处年代的神话中,罪恶缺位,此消彼长的无非“混沌”与“秩序”。混沌代表本源与初始,先于秩序存在。唯有依靠力量,依靠杀戮,秩序方能克服混沌。因为盲目,因为弱小,最初的起源被消灭,被排除。凭借原始的残忍,新世界艰难降生。
如同神话,无法用单纯的“罪恶”度量眼前的男人。
“她”早有类似的预感。
“他”想要的,比神话更多。
——创世与毁灭的统一,将世界握于掌心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