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纷纷的情欲。
我已经记不清楚我是第几次梦到她了。午夜梦回,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一束清冷的月光从重叠交错的窗帘缝隙之中穿透进来打在我的脸庞上,像极了她穿过山川湖海,踏过铺满细细密密的层层落叶的森林,伸出手来触摸我的脸。我微微仰起头来眯了眼,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顺着我的脸颊划到嘴角,她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可是我坚信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开始流动着盛开出一小朵的花。于是我偏过头去轻嗅她的指尖,夹杂着遥远的尘土气息的风拂过耳畔,凉意蔓延之中我睁开了眼,原来是风吹开了窗帘。
起身裹紧呢子大衣,风吹动红檀木的桌上你的诗集哗啦啦翻动着,恰似我伸手定格住的那一页纸上描摹出你纷飞的衣袂。人世间有诸多的词藻可以拼接堆砌,小心地雕琢出成千上万种美丽的模样,可是于你,仿佛所有都是你,又仿佛都不是。我学着梦醒时分的幻影,伸手去触碰烙印在单薄纸张上的你。发髻,前额,睫毛,鼻尖,嘴角,指间的温度一寸一寸燃起来,可是我,始终只能迷失在你眼中那片孤寂的深海里。
清寒的晨,四处散乱的纸张,写满你的名字,墨水凛冽的香气飘摇在南城的秋雨里,我苏醒在你呢喃着念出的听不清楚的名字里,泪水沾满发丝错乱着紧贴在半边脸颊上。
我独自在家的这几日,穿到脚踝的棉布长裙,发髻高高挽起,铺纸研墨,写你的诗,学着你写我的诗。笔尖摩擦着纸张簌簌作响,我走在你的森林里交错纵横的阡陌小道上,看见荆棘遍布的荒草丛林以及虚无里开出妖冶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我想找到那寸你亲手埋葬下所有的思念与不甘的土地于是我不停歇地向前行走,直到我看见那片静卧在森林中央开满鲜红色玫瑰花海的湖泊。没有任何犹豫的我奔跑过去,湖水漫过脚踝,玫瑰花的刺划破光洁的皮肤大片鲜红的花朵盛开在我的白裙子上,悲痛与欣喜相伴如潮生,如同被抛入水中的石子,我慢慢沉入水底,后来周身恢复宁静如初,愈是迷失在你的世界里留给我的是愈加的疼痛以及相伴着它随之发芽生长得更加蓊蓊郁郁的爱与思念,于是我的诗里镶嵌着的皆是你的巧笑倩兮,而你的诗里悄悄藏起来的情愫,我摸不清,读不明,每每此时我所遭受的绝望与痛苦终是让我愿意再一次飞蛾扑火般甘愿迷失在你的世界里。
只是,依旧无解。笔掉落在身侧,哐当落地的声音划破空气分子稠密编织出来的寂静时空,跌落在我的心扉深处敲击出空洞的叩响。
后来我以为当我在行走的时候,我会在重叠着的时间与空间之中寻觅到能遇见你的狭小缝隙。于是我带着那本诗集离开了。我走过青石堆砌的悠长雨巷时以为你会踩着细长的红色高跟鞋踱步到我的身边笑着为我撑开一把油纸伞,我来到都市霓虹灯闪烁着的深夜街头时以为推开那扇门重金属震裂耳膜的音乐声中央握着话筒唱歌的女子会抬起头看向我目光流转,我以为总是静谧地坐在郊外丛林深处垂钓的背影伸手把头发捋到耳畔后微微侧过头看向我时会带着会心的笑意。你说,公园书店街角哪里最适合相遇,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从我身边走过,这么近的距离我能轻易地牵住一只手,可惜,他们都不是你。
也许我会疲倦地抱膝而坐,眺望着铁轨弯弯曲曲地通向看不见的不知道有没有你的远方,火车鸣着笛在眼前驶过的瞬间我以为捕捉到了你的气息,于是我光着脚沿着铁轨一路奔跑,带动着风把眼泪留在了身后。最可悲的就是这陌生的熟悉,是我未被你知晓名字的情深知己。倘若以爱为前提,我愿意,不辞劳苦地跨过这漫长的世纪来拥抱你,在你的心里写下一首诗,字里行间种满了呼之欲出的,我爱你。只是此时此刻我唯一的表达方式,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奔跑与追逐。
我最终也没能追上那辆疾驰而去的火车,你的诗集丢在脚边,我裹着布满泥土的大衣,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黑猫惊惶地从身边逃窜而去。
等将来的哪一天,我来到沿海宁静的村庄定居,那我一定会每天放逐对你的思念,纵使它们会轻易地被海风吹得面目全非,被海浪轻拍成虚无的幻影,可我始终坚信它是不变的,正如我始终坚信你会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人。也许后来岁月尽头的我会逐渐丢掉能遇见你拥抱你这样奢侈的念头,可我依然庆幸,有生之年你始终深深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的梦里。
所有的秘密掩于唇齿,所有的记忆葬于岁月,但始终不变的是共与你相恋的决心。最后的我还在翻阅着那本诗集,却还是没有解开我们的谜题。你的谜题依然是未知,而我的谜题,恰恰就是,忘记你。
季澜生
30 Oct.2015 晚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