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见她了,却依旧只敢远远的见她,他怕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
他站在远处,见她在河边浣衣,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在他身后的旭凤和棠樾。
他看不清她的脸,可他知道她一定笑得很幸福。
她幸福,这样便好。
只是这一次,他要食言了。
她的鲜花饼,他也吃不到了。
他想,还好,她不爱他,这样就不会为他的死而太为难过了吧。
他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了璇玑宫。
当邝露回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抱着那株还没来得及盛开的昙花,带着那些与她有关的过往,元神俱灭。
邝露遵守了承诺,与彦佑一起,将他葬在洞庭湖底,并将他和簌离的牌位,安放于此。
后来,当月下仙人将润玉的死讯告诉锦觅的时候,锦觅很生气地对他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邝露从后面走来,对她说,“他真的不在了,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锦觅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散去了,她往后推了一步,整个人摇摇欲坠,还好旭凤抢先扶住了他。
“叔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此行会如此凶险!我可以帮他啊!我是可以帮他的啊!”
旭凤悲从中来,竭力忍住了眼泪。
“他就怕你去,他说,你要是伤到了半分,有人都会心疼不已的。”
“他下令所有人不准来找你,不准扰了你们的安宁生活。”
月下仙人叹了口气说道。
旭凤一时间失了言语,倒是锦觅在一旁开口了,她情绪激动,却没有哭,她说,“他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我连鲜花饼都做好了,他怎么会食言呢!他怎么能食言呢!”
“他是天帝啊,他怎么会死呢!”
“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
邝露突然就笑了,笑容那么冷,那么苦,她说,“他是因你而死,他输给了自己的心。”
锦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邝露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全盘托出,这一次,她也食言了。她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他一生都在为她考虑,可凭什么呢,凭什么被护着的人就可以毫无愧意地安稳过完一生。
她替他不值得,可她忘了,在爱情里,原本就无谓值不值得。
当邝露说完一切,锦觅没有哭,她望向她,对她说,“带我去先贤殿,我要去见他。”
“陛下已经安葬于洞庭湖底。”
“为什么不是先贤殿?是谁人不许他入葬?”
“是陛下自己的遗愿。”
“为什么?”
“陛下说,九重天不是他的家,他想回家了。”
邝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锦觅的心上,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连绵不绝,可她还是努力站得笔直,她说,“带我去见他。”
在幽深的洞庭湖底,她见到了他,他葬在亡母的墓旁,犹如归家的游子。
锦觅就站在那,不哭不闹,静默,再静默。
旭凤陪在他身边,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锦觅,他从未见过。
月下仙人也看不懂眼前的一切,一向重情重义的小锦觅,怎么却不愿意为一直深爱他的人,流一滴泪。
邝露也生气,她说她的陛下耗尽一生,居然只换得这么无情的结局,她说她太冷血,竟然连一滴泪都舍不得流。
说完,她便拂袖而去,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在他的墓前,做出伤害他心爱之人的错事。
后来,旭凤回来后,在夜里独酌,醉了三天三夜。
那几天里,锦觅,和往常一样,烧饭浣衣。
七日后,天上老君来请旭凤回九重天掌管帝位,说是润玉的遗愿。
旭凤接过赤霄剑,指尖摩挲过剑身,他想他了,那个曾与他对饮对弈的大哥了。
锦觅和棠樾也随着旭凤回了九重天,顺理成章地成了天后和大殿。
旭凤登位那一日夜里,锦觅在九重天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来到落星潭,却见不到那一袭白衫了。
她来到星河,星空依旧璀璨,可那个当初带她来的人,却不见了。
最终,她来到了璇玑宫,当年就清冷的宫殿,如今更是荒无人烟,格外寂静。
她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整个屋子置于微光之中,空空荡荡的。
她走过了他所走的路,却还是寻不见他。
她绕着璇玑宫走了一圈又一圈,可再也找不到水雾架起的彩虹桥了。
那些桥,随着那个人的逝去,也一同消失于这天地间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他了,这世上也再也没有人会等着她了。
这一刻,深不见底的绝望与哀伤从四面八方汹涌过来,将她击倒。
她跌坐在地上,终于恸哭出声,那哭声是如此的悲凉,连整个九重天都为之悲伤起来。
邝露从门外走入,没有理会锦觅的哭泣,只是将手中的凝珠,放在她的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最后的心愿便是让你重见世间色彩,我想,到了如今,你也不会再让他带着遗憾而去了。”
锦觅在泪眼中,看到邝露催动这凝珠,昏暗的房间,突然熠熠生辉,须臾间,那些失去的色彩,在她眼中悉数归位。
她这一生,都在亏欠他。
可如今,就连偿还的机会,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