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一段贴在狄剧的论坛上的一篇长一点的笑场，是送给猫尾巴尖的礼物~放在这里支持亲爱的水晶妹妹~希望你继续担任这里的吧主~抱抱~永远无条件支持你的迦兰！新传·聊斋·民案传一·琉璃佛珠·猫妖日记清晨的阳光分外美丽，映得有些陈旧的狄府也生出些格外的光辉来。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端着茶从回廊边上穿过，脸上带着他生来俱有的那种憨厚诚恳的微笑。在这里面，这个人正式的名字是“狄春”，狄府上下的仆人都称呼他为“总管”，而他始终模糊地记得小时候母亲喜欢叫他“小憨子”--我不记得在哪里知道他的这个小名了，或许是哪一天我在他屋子里抓老鼠时听到的梦话。书房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相貌富泰的老者慢慢地走了出来，有些疲惫地伸了伸懒腰。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常常喜欢欺骗这个世界上那些无知的民众，说自己是个教书先生--而实际上他时常被人称为“狄阁老”或者“狄大人”，单从外貌上来讲，我还是觉得他的二夫人私底下对他的称呼最合适：狄胖子。“老爷--”那个叫狄春的年轻仆人这时已经走到狄胖子面前，显然他知道狄胖子又是一晚上没有睡着，于是我发现狄春表情显得非常担忧。狄胖子没有留意到狄春的表情，抬头的时候倒是一眼看到了我--一只懒洋洋地睡在墙头上的猫。“这猫不错，哪来的？”“老爷，这只猫是咱们府里那个姓贾的厨师豢养的。”我和狄春很熟悉了，因为他和我的主人很熟悉。贾厨师是个五十开外的瘦高个子，在没有见过他之前，我以为天底下当厨师都是那种脸堂宽宽的腰里圆圆的人，见到他之后我很惊讶自己发现了另一种据说史前已经灭绝的生物--瘦得很极品的大厨师，但随即发现他胖不起来而且不太精明的原因是这个狄府里的稍能和“聪明”以及“丰富”拉上关系的词语，都是属于那个狄胖子的。我在这所院子里溜达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每天看着狄胖子早晚间进进出出的，而他倒是今天才留意到有我这么一只猫的存在。无论如何，今天又会不知不觉地溜过去，我已经听到贾厨师开始做饭的声音了，于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记起来自己到底有多少岁，不过事实证明我的这种努力是徒劳的，遇到同类的时候，我一般介绍自己三百零二岁--上了年纪的雌猫的一种不太好的习惯，总是喜欢把自己说得小一点，而事实上从我的外型上来看，我和一头刚出生三个多月的猫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如果当真要说有什么识认的话，那就是像我这么大岁数的黑猫，尾巴尖上的那撮毛就会变白。我小心地舔舔自己心爱的爪子，它们小巧而精致。墙头上这只猫舔完爪子之后，又对它那条尾尖泛白的尾巴有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不是这时院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人的话，我还会继续舔完自己全身的毛，直到我确认今天我好好地洗过了澡为止。他的声音很清朗，他管狄胖子很亲热地叫“大人”--连姓氏也省略了，这说明他一定是狄胖子的什么亲信属下。不过，眼前这个人引起我注意的真正原因是，他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军官，修长的身材包裹在一身四品的官服里，显得很潇洒合体。我咬了咬自己的尾巴尖，很痛，看来我不是做梦。“小猪……”我听到贾厨师呼唤我的大名，现在应当是本猫用膳的时间了。然而这个往常使我激动不已马上从墙头跃下的声音现在失效了，我甚至有些埋怨这个声音，因为它的干扰我没有听清楚狄胖子怎么称呼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跟着狄胖子走进了书房。我垂头丧气地从墙上跃下来，不满地瞪了正慈祥地望着我的贾厨师一眼。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尊号--天知道这瘦得和竹杆子似的贾厨师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给我这样一头方当妙龄又自认美貌的雌猫起个这样的名字：小猪？！今天的鱼，一点味道也没有。二夫人很虔诚地礼佛，我很温顺地蹲在一旁，盯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突然觉得，狄胖子在讨老婆方面的运气很不错。至少，眼前这位二夫人就是我所欣赏的那种女性。

“小猪，真乖。”二夫人礼完佛，就像对待人类一样对我说话，抚摸我引以为傲的光滑皮毛--因为二夫人喜欢贾厨师的猫，所以平时府里那些小厮和婢女才不敢像一开始那样整天把我撵来撵去当作游戏。我懒洋洋地舔舔身上的毛发，顺口也舔舔她的手，二夫人的手保养得很好，闻上去有一丝淡淡的幽兰香气。天气阴阴沉沉的，看起来是要下雨了。在这种令人发闷的天气里，一头现在被称为“小猪”的猫通常来说总是很不安份的。不过，今天的我取消了跑到狄春房里挠坏他那床褥子的计划，很乖巧地伏在二夫人的臂弯里--狄胖子和二夫人的谈话，较之一堆即将粉碎的布片棉绒要更令我感觉到兴趣。狄胖子就坐在二夫人右边那张定做的宽大椅子上，在我的印象中，狄府里一切关于他的椅子都较寻常的椅子要宽上三分之二。“我说，狄胖子！”没有旁人的时候，二夫人就是这么称呼狄胖子的，而狄胖子似乎也很喜欢这样一个昵称。狄胖子没有马上回答二夫人的呼唤，他的手里正捏着一份注明生辰八字的帖子，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标准微笑。“女方属虎？”这就是二夫人和她怀里的猫一齐翘首等待了半天所听到的回答。“李将军不是属羊吗？恰好大她七岁，我看正合适。”二夫人很得意于自己的安排，不过她怀里的那头猫，还一时没有搞清楚“李将军”是什么人。“我看，还是等元芳来了，看看他本人的想法吧。”我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呵欠，因为搞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终于有一丝困倦的感觉入侵到我的思维里，于是我从二夫人的肘弯里挣脱出来跃到地上，半眯着眼睛缩到火炉边的墙角里，打算到梦里去挠坏周公的那床褥子。“大人，您召卑职前来，有事情吗？”我近乎圆满的梦境就这样被打破了，当然周公的那床褥子也安全了。“李将军，是老身有件事要同你商议。”二夫人的笑容一向是很温暖的，不过火炉旁边的我的那颗心却一下子有点发凉。他就是“李将军”？在我号称三百零二岁而实际上远远不止的漫长的半生当中，还没有遭受过这样严重的失落。这么说来这个刚刚被一头叫做“小猪”的雌猫喜欢上的的年轻军官，就是即将被二夫人送到老虎嘴里的名叫“李将军”的那头羊？火炉太旺了，烧卷了我好几根猫须。“大人，这猫是……”他终于发现有只黑猫悄悄地跑到他的脚边，企图挠坏他那双虎头攒金靴的鞋面--我喜欢他看到我时那一刻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诧异和惊讶。“府里的厨子养的猫。小猪，快过来。”二夫人很得意地向他介绍起我的大号，那一刻我的眼睛里大约流露出与狄胖子一样的无奈。“是头好猫。”李将军的夸奖恰到好处地使一头猫感觉到愉快，正当我打算向他报以感激的眼神和妩媚的微笑时，一只手把我拎了起来。我决定把狄春的枕头也一并挠坏。“贾厨师正找这猫呢！”气急败坏地想要回头，连狄春的头脸也狂挠一顿，可惜我发现他抓住的是我的后颈。曾经有一个帅哥站在我的面前，我竟然来不及朝他抛一个媚眼！二夫人没有留意到我幽怨的眼神，因为她正把那份生辰八字的帖子递到李将军的手中。我很郁闷地缩在自己的窝里，顶着我最喜欢的一样玩具--一个破旧的锅盖。雨后的天气总是令人感到舒适的。当然，对一头猫来说这种感觉也是怡人的。狄府上下正忙碌着准备果礼，因为那个属虎的女孩子家里派了媒婆前来相人--此刻的我已经没有昨日里那种恼恨的情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毒并且愉快着的心情。阿弥陀佛！我一边宣着佛号一边悄悄地用我那对漂亮精致的前爪把我最得意的法宝抹在前厅的门槛上，这是一种被我称为“脚底抹油膏”的神奇油质--靠着它我拥有着令所有猫类都羡慕不已的奔跑速度，然而对人类来说，它只是一种接近石蜡的光滑物质。可怜的媒婆一脚踩上“脚底抹油膏”后那副肥嘟嘟的下巴磕向地面之时，我正在屋梁上无聊地打着呵欠，看来她摔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沉重，以致于我暗暗怀疑：当众人将她挪开之后，地上是不是会出现一个和她等同长短宽窄的浅坑？不过，在我的帮助之下她已经可以和韩娥相提并论了--古往今来，似乎还没有人规定绕梁三日的不能是杀猪般的惨叫声。罪过，罪过……

“梅香--”我喜欢桂花糕的味道，不过吃了两块桂花糕之后我更加强烈地想念鱼的滋味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之中闪现：和尚虽然不吃鱼，却不代表悯忠寺中就没有鱼。当我悄悄地摸到大悲坛后看起来是以天然湖泊围筑修建而成的放生池边时，终于忍不住幻化成人形坐到了岸边。借着月色我得意洋洋地在放生池的水影中照见自己婷婷玉立的身影，猫妖一族都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这是我三百余年修练而成的一副样貌十分接近人类少女的皮囊--与之唯一的区别只是我还得拖着那条末尖泛白的尾巴。放生池里有不少的乌鱼和老龟，即使是在这样朦胧幽暗的夜色之中，猫类天生的眼力也足以使我清楚地看清它们在水中的轮廓和速度。水中阵阵的鱼腥气味，刹那间令我的胃加速了蠕动，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随着一片优雅的水花泛起，我纵身跃入了放生池。潜水是我最擅长的一项本领--熟悉水性本来并不是猫类天生的本事，然而在我的身上，这条定律是不成立的，我以自己最满意的泳姿肆无忌惮地在池中追逐着刚刚被惊醒而这时惊恐万状的乌鱼，看来终于可以一解馋欲了。突然间一双手把我从水中拽出来，在浮露出水面的一瞬间我变回了原形。“怎么是只猫？刚才明明看到是一位姑娘的。”一个迷惑不解的声音传来，我发现自己正半泡在水中，正要发怒时，却突然显露出一派楚楚可怜的神态来，有些懊恼地“喵”了一声。我的态度为什么会一下子有这样大的转变呢？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发现和我一样半泡在水里的竟然是我天天晚上都梦到的李将军--而我就是用自己的尾巴尖想一想，都能猜到他刚才一定是看到我跳入水中的一幕了，于是李将军好不容易的一回“大英雄勇救轻生美女”的行动有些煞风景地变成了“李将军勇救落水傻猫”，我比他更委屈，刚才眼看着到口的那条乌鱼没准正躲在水里的哪个角落里快意于我现下的窘迫。狄胖子和狄春大约是刚刚闻声赶到，这时正神情古怪地站在岸上看着这么一幕闹剧，李将军拎着我跳回到岸上，仍然很疑惑地顺手把我递给狄春。“咦？这不是二夫人带来的那只猫吗？”狄春总是这么迟钝！不过我会原谅他的，因为我很快就发现身上所有的毛都是湿的，现在紧紧地贴附在身体上--天哪，我就是以这样一副真容和李将军面面相觑了大半晌吗？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在确定李将军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更换衣物之后，我突然意识到狄春正用一种十分审谨的眼神细细地端详着我。糟了，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关于我的某种真相？“老爷，我看您真该给李将军认真聘纳一房妻室了。”“此话怎讲？”“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李将军是不是太寂寞了？竟然连雌猫都能看成大姑娘了--就是眼神再不济也不能把这么头傻乎乎的掉到池塘里的猫跟一个大姑娘给看混了罢？”乘着狄春胡说八道的时机，我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挣扎着跳到了地上。释1：悯忠寺，即现位于北京外城的法源寺之前身，始建于唐代（年代不详，此处引来一用）--本文所述之“交椅背”之势并非悯忠寺原景，源引今安徽省休宁县境内祁云山中太素宫之周遭环境略加篡写，特此声明之。悯忠寺按狄胖子所说的，前后一共是六进相叠的院落，而我们身处的厢房便在第六进院落的藏经阁后面。厢房分为东西二落，我身处的是西厢。东西厢都是一落四排，一排三间：在西落第一排的厢房之中，二夫人的房间是最西边的一间，狄胖子的房间便在隔壁，而最东边的那一间则由李将军和狄春合住着。其他的一干侍卫安排好值戍之后一并都安置在第二、三排厢房之中--刚才那个面慈目善的老住持似乎曾经说过：东厢早有几个因为同样缘故不能及时赶达幽州城内的往来人等在内歇宿。夜很静，二夫人早已到梦里去和她每晚必见的周胖子幽会了。我在角落里辗转反侧--猫本来就是属于夜晚的精灵，当我半空着肚子混身湿漉漉地蜷缩在厢房的炉子旁边瑟瑟发抖慢慢烤干身体的时候，突然对这间寺院里所有的和尚都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仇视--但这种短暂的埋怨很快便消逝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老衲方外之人，本不当过问俗务--只是怀施主身后的这几位壮士，似乎不像寻常的护院。”那个老和尚果然有点怀疑了，我幸灾乐祸地看着狄胖子，看这牛皮吹大了吧？“舍侄是现任的甘南道游击将军，这些军爷都是跟随他到幽州传送公文的。恰巧我老两口要到幽州省亲访故，和这些军爷一起上路图个照应罢了。”我对狄胖子的敬仰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终于忍不住跑到他那方宽宽大大的臀后仔细端详，企图在那里发现狐类尾巴的哪怕一点残存的痕迹--很可惜，也许这家伙道行太高了，除了这家伙的官袍又开始有点嫌窄需要再拿去加修宽大之外我连半根狐狸的毛都没有发现。这时我终于发现李将军正蹲在狄胖子的边上察看尸体--狄胖子的侧面居然都足以把李将军挡得严严实实的！难怪大半天我都在纳闷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看到李将军的踪影。“那就多烦怀老先生和元将军多方担待了。”那个老主持毕竟是个没有什么胆量的和尚，不就是死了两个人嘛！我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李将军跟前，此刻他正掀起裹放着两个遇害和尚身尸的白布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两具尸体。两个遇害的和尚仰面朝天地躺着，如果单从他们躺倒的姿势来看，是十分安详平静的--更像躺在草地上惬意地休憩。然而，他们的面目是那样的狰狞可怕！两人整个头脸部的皮肤都已经被剥掉，失去眼皮遮盖的眼球在眼窝中无神地瞪着天空，因为没有嘴唇所以牙齿阴森地暴露着，被剥去头皮的天灵盖上隐约能看到骨骼接合的缝隙。两具尸体周遭的地面都湿染了不少血迹，有一具尸体的僧衣几乎完全被现在已经发黑的血液浸透了。李将军似乎对眼前恐怖的景像无动于衷，甚至动手解开了两具尸体的衣物细细察看。突然，他在那具衣服上血迹较少的尸身胸腹各处按了按，神情更加凝重了。“大……伯父，这具尸体似乎被人移动过！”“哦？”狄胖子有点笨拙地蹲了下来，这时他瞥见了一只猫惊慌而又好奇的眼神。“善哉，善哉。”我抬起头时发现那个老和尚正以一种洞察的目光凝视着我，隐约感到一阵不安。“您看，这具尸体身上的尸斑。”“嗯。时近隆冬积血较慢，从尸斑分片和四肢僵硬的情形来看，这两位的死亡时间应当在两个时辰以上--元芳啊，你说得不错，尸斑一般出现在尸下的皮肤，以尸体的躺卧姿势来看应当出现在背部，这具尸体很明显地在死亡之后曾经遭人移动过，所以尸斑出现在胸腹部。”狄胖子很仔细地将两具尸体的牙齿撬开察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取出一根四寸来长的银针埋头朝尸体的齿间仔细剔挑，将挑出来的那些湿糊糊脏兮兮的东西细心地裹入素帕--照着日光，他凝神看了看银针。“从指甲、皮肤的颜色以及银针的反应色泽来看，似乎不是中毒。”我终于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老和尚双手合什，宣念佛号。“阿弥陀佛！”“伯父，凶手如此狠毒，杀人之后还要剥割脸皮！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住持大师，案发之后可曾发现丢失什么物品吗？”“阿弥陀佛。怀施主精于察详，老衲惭愧--这观音殿中果然失窃了一样不菲的物件。”“你怎么不早说？”李将军好像很生气，我舔舔自己的前爪正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先去放生池偷偷腥。突然之间我一切动作都凝滞了，因为我竟然发现其中一具尸体在动！确切地说，是那具尸体的手指在动！我心中升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惧，那只手又动了一下……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跳到了狄胖子怀中。按正常的理论来说，我应当是趁机跳到李将军怀中的，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害怕得分不清谁是谁了--狄胖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怀中突然出现的这只黑猫--众人顺着我惊恐万状的眼神他们终于不约而同地也发现了那具尸体的左掌正缓缓张开。李将军露出惊骇的神态，但还是缓缓地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随即十分惊奇地和狄胖子对望了一眼，似乎又有了新的发现。“大……大……伯父，他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好像是片衣料。”

“惭愧，惭愧。”狄胖子的脸此时浓艳得似抹了二十三盒胭脂似的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前提是这条缝必须够宽。我对狄胖子所有的滔滔江水般的景仰已经都改换成了对悟能老和尚的黄河泛滥式的佩服。“元芳不才，恳想请教大师，您是如何得知我二人的身份的？”“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幽州刺史迟大人发现桥梁积毁往来不畅，唯恐阁老果真滞留在此，昨日深夜遣人抄山上小道前来接应察识，这举寺之中唯有怀施主形容相貌与之形容的差相仿佛……差官正在门外候阁老传召。”可怜的狄胖子已经完全被悟能这老和尚打败了，最惨的是他一时找不到适合他坐下来假作沉思的椅子--悯忠寺的和尚一个比一个苗条，悟能老和尚精明善持，因此寺里的椅子都比常的椅子少三分之一的宽度。这一节省木料创举的最终受害人就是现在正在我面前踱来踱去假作思考问题而实际上是因为找不到适合他的椅子不能坐下来摆个端正威严姿势的狄胖子。狄春向悟能要了三张高点的方凳子，将就着用体面些的被褥套着搭了张临时的宽大椅子。看着狄胖子坐在三张凳子上那副不太习惯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有人和我说起过悟能大师的形象。据说，他是天蓬元帅降生到了猪胎里--然而当我围着悟能大师绕了三四圈仔细地观察的时候，我实在不能把这么一个清癯老迈的老和尚和传说膀阔腰圆长着猪脑袋的形象联想到一块。看起来世间的传说多半是以讹传讹的，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尾巴尖叼在嘴里无聊地咬了咬。住在东厢的往来客人一共六人，这时都毕恭毕敬地在堂厅边上等候当朝宰辅一品大员的传召。在这里我要重复地描述一下悯忠寺厢房的格局，东西厢是一模一样的，东厢也是一共四排、一排三间的那种设计。眼下站在狄胖子面前的是个高大魁梧的自称姓殷、山西口音的武举人，借宿在东厢第一排厢房的最东边那一间--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但是说起话来态度十分坦然。“前夜寅时，殷壮士在何处？”“俺一个人见这路途总不通畅，也不晓得要在这寺里借宿多少时日心中烦闷，早早便睡下了。”“殷壮士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其他人旁证？”“俺怎知道那天晚上要有杀人的事情，难道说我先知道要死两号人，便可以去扯个窑姐陪俺睡觉证明俺没有离开过厢房吗？”“在大人面前你怎敢胡言乱语！”“元芳，殷壮士是心直口快之人--殷壮士，可否告诉本阁，那天晚上你可曾听到什么响动声息么？”“俺睡得死，再说了你们那天晚上到来借宿的时候那么许多高强随侍好大的排场！俺就是再不晓得事理也看得出来是官家，你狄大人手下那许多人手都没有一个觉察到动静的，反倒要来问俺！指不定就是你自家的手下做的事情。”看这家伙外貌粗莽，说起话来倒差点没把狄胖子噎死。狄胖子见问不出来什么了，挥挥手叫他先退下。住在东首第一排厢房中间的是兄弟二人，衣着上看起来都是猎户妆扮。他二人自称是幽州人士，出城打猎不慎滞留。我很疑惑地看着这兄弟二人，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我才不在意谁是凶手呢！见李将军在一旁侍立良久，心里不住埋怨狄胖子狠心--这时候我的肚子不太争气咕咕地叫出了声来，于是我打算到二夫人那里撒撒娇。当我从两名猎户身旁经过之时，终于发现到底是什么使我感觉到不对劲了！当一阵胭粉气息传达到我的鼻子中时我忍不住抬头望去，凭着雌性动物天生的直觉我马上断定个头小一点的猎户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我突然之间凭空对这件案子多了些兴趣，于是打算再看一会儿。可惜那两个猎户的回答十分中规中矩，而且互有不在场证明，神情也十分自然。狄胖子听完他们的叙述显然十分满意，于是东厢第一排厢房的最后一个宿客被传召进来--那头波斯白猫！他一进来就朝我瞪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向狄胖子施礼去了。我打了个呵欠，突然有了一个很令我兴奋的主意：如果这寺里有另外一头不会游泳的猫，那它平日是吃什么的呢？

趁着狄胖子正和那头现在是波斯人模样的白猫正鸡鸭同堂夹缠不清，我大摇大摆地从现在身处的毗卢殿走出来，一扭头直奔东厢房而去。那头波斯猫的房间十分简单，而我也无暇去关心他是不是凶手--我毫不客气地在他的房间里嗅来嗅去，希望能找到一些合我胃口的食物，果然不久之后我的鼻子里飘进一阵很重的腥味，我十分兴奋地顺着气息走去……接下来的事情令我很无奈，我最终钻到了床下，竟然发现了--一串异光闪动的佛珠！我所闻到的腥重气息竟然是它外面包裹着的布料上沾染的不少已经发黑的血液所散发的！恰在此时，这间厢房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我看到李将军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搜！”不管那头波斯猫是不是真的凶手，我都决定要帮李将军一把。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黑猫突然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是只黑猫！”“是二夫人带来的！”“它怎么在这里？”“将军您看……”“看看床底下--”案子似乎可以了结了，不过我始终不太相信那头傻乎乎的波斯猫会去杀死两个和尚，而且作为一头已经成妖的猫来说，他要盗窃佛珠根本不必要杀死守值的和尚……当然这一切狄胖子都不会知道也不一定会相信，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鬼神妖异这种真实的事情存在。不过即便波斯猫真是无辜的我也没有必要替他担心，作为一头猫，天生就有逃脱的本领，我相信人间没有任何一处普通牢房能困住一头修炼数百年的猫。然而晚上我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就是今夜我不得不在那头现在是以人类形象出现的波斯猫狡猾的眼神关照之中坐在梁上观察李将军了。可恶的狄胖子居然派李将军盯住这头杀人嫌疑猫！算他狠！那头波斯猫似乎根本不感到害怕，或者说他很有些得意洋洋地--李将军是不会留意到我每天晚上从梁顶上跑到这间厢房来的小细节的，而他面前现在端坐着的那个波斯人却不时地抬头向我微笑。“李将军，老爷难道让你看住他一夜吗？”狄春这家伙虽然有时很讨厌，良心看起来倒是大大的好。狄胖子这几晚上都睡得十分香甜，居然忍心让李将军站了一天之后又要看着这只傻猫一夜？！“桥路修通了，明天就可以启程。待将他收到幽州的大牢里，我再休息罢。”“李将军，我觉得老爷今天的态度似乎和他往常的脾气不太像啊。”“是啊，我也觉得--大人平时是不会这么轻易作下判断的，何况还有最后两个宿客没有审询，他为何这样急着断定犯人呢？不过现在供词物证俱在……”“安拉会保佑我的。”波斯猫似乎毫不介意被狄胖子列为头号嫌疑犯--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吵闹之声，像是从东厢传过来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案子也查清楚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走？”“大人吩咐过了，一干人等不得随意离开！明日要一并带到幽州府衙供字画押作个旁证！”“我们二人有急事，要马上赶回幽州！”听声音应当是那两个年轻猎户，李将军似乎充耳不闻地端茶抿了一口。我感到很困倦，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当我终于第五次因为磕睡而把头碰在梁边上惊醒的时候，突然发现厢房里的灯已经变得幽暗了。那头波斯猫和狄春此时都趴在了案上呼呼大睡，李将军却早不知所踪。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担心，于是悄悄地从梁上跃下，从窗口窜了出去。夜色深黑，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东厢房溜了出来。这是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思索这两个身影，终于恍然大悟：他们正是那对年轻的猎户！我悄悄地跟着他们，从第六进的藏经阁到第五进的大悲坛、第四进的毗卢殿……他们脚底不停似乎直奔正门而去，终于到达了第一进院落的天王殿，山门就在跟前。“看来没有人发现？”“赶快走吧，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们就走不成了。”“嗯！啊--”那个女扮男装的女猎户被什么拌了一下，随尖声惨叫起来。我顺着她惊慌的眼神看去--借着天王殿内幽暗的烛火，我和另一个猎户同时看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这真是一场噩梦，地上的两具尸体正如上回的两个和尚一样躺着，头脸处的皮肤都已经不见了！

一阵寒风吹过，如呜似咽，那个女猎户凄厉的叫声使我的头皮感到一阵强烈的麻意。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瞪视着我！“喵……”一瞬间灯火通明，几十个千牛卫同时从天王殿后赶到--一个修颀的身影从天王殿的屋檐上跃落。我一抬眼间，看到波斯猫意味深长的眼神。“把他们带走！”“不，我们是被冤枉的！不是我们……”执着火炬的千牛卫们终于渐渐散走了，我打了个呵欠，波斯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该回去继续睡了，不然就真的成杀人嫌疑猫了。”狄胖子似乎很不经意地收起了卷宗，窗外的天空渐渐清朗起来。二夫人对这桩案子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好歹离开了悯忠寺，她的心情似乎变得十分愉快。“狄胖子，你升堂审你的案罢，我带梅香回家里看看哥哥嫂子--”“如此也好，若是方便就请舅爷他们回府里来叙叙。”我懒洋洋地缩在二夫人的怀中，狄春看起来对幽州的府衙十分熟悉--狄胖子对面坐着一脸正经恭敬的迟刺史，这时候李将军按剑走进门来，于是我努力地把脖子伸长张望。“悟能大师请来了吗？”“大人，悟能大师及悯忠寺中的僧人及所有的宿客，都已经请到了大堂边上听候--”“升堂！”“是！”二夫人满府衙大院地寻找呼唤一头叫“小猪”的黑猫，以致于方圆百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新巡狩的狄阁老还有养猪来自给的廉检习惯。那么这头猫跑到哪里去了呢？此刻的我悄悄地变成人形，正穿着隐身斗篷正大光明地在公堂上听狄胖子如何断案--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事实的真相是我终于首次正式地以人的形象挨近了李将军！我有些激动，不过随即就被狄胖子的这堂案子吸引住了。两个猎户被押上堂前，我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个头小一点的年轻猎户一头秀美的青丝此时披散下来，正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大人！若是论杀人偿命，草民情愿承认是我一人所为，与月儿毫无干系。”“大胆刁民，大人问话，怎容你放肆！”“哎，元芳。这位……这位张小哥且从容，本阁并没有把你和月儿姑娘视作凶犯。”“那--不知大人将我二人押到这幽州府衙之中……”“如果本阁没有猜错，你与这位月儿姑娘是私奔？”“大人明察秋毫，草民与月儿的确是私奔--我二人本是指腹为婚，但月儿家里瞧不上草民这等穷女婿要将她另嫁他人，草民只有一个哥哥已娶妻室，家里没爹没娘无人作主。万般无奈就与月儿逃出，因为逃离害怕负重，因而让哥哥稍后把借凑的盘川送到这悯忠寺里--谁知道这雨水发了山洪，哥哥久候不来……又落上这样一件案子，我二人唯恐重入幽州之后月儿家人终于知晓此事，这才忙忙逃避。”“难怪，本阁请二位来，只是要问一问，这几日你二人居住在东厢之中，可曾察知什么动静么？”“回禀大人，这几天来一直都很安静。”“哦？一点声息也没有吗？”“这几日我两个担惊受怕的，然而夜里的确安静，都睡得十分安稳。”“嗯。你两个且下去罢，既然是指腹为婚本有婚约，本阁当派人核实清楚，若是情形属实，本阁亲自为你二人保个媒。”“谢大人，谢大人！”看着两人千恩万谢地退下去，公堂上的人似乎都微笑起来，年轻的爱情是需要周围的人体谅和包容的。狄胖子随即宣上姓殷的武举来，见他倒也直爽善意，责成他多知礼数，释他退下了。“大人，难道果真是那个波斯人做下的事情吗？可这不可能啊，昨夜卑职明明将他看得牢固，发现两具尸体之前更是寸步不离。”“不，他不是凶手。元芳啊，本阁似乎一直将范围圈定在东厢的范围内--而实际上，凶手有可能是寺内的任何人。”“难道说，凶手在卑职手下的那些千牛卫里吗？”“呵呵……元芳啊，且不要着急。来人！将那四具尸体都抬上来！”我凝视着李将军有些疑惑的神情，只觉得这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有趣，突然心血来潮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李将军显然吃了一惊，转身看时自然只看到一片空气。我再接再厉，凑到他颈边上又呵了口气--李将军现在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教我发笑和喜爱，他莫名其妙地摸着衣领左顾右扮。

“元芳啊，你在看什么哪？”“没有……”“传那个汉姓贾的波斯人上来罢。”“是！”我打了个呵欠，狄胖子又把波斯猫认真地问了一次，波斯猫的中文实在太不高明了，但众人总算都听明白了：他说自己的确不知道那串佛珠是怎么到了自己的床下的。“元芳啊，现在你还没有想到谁是凶手吗？”“大人就不要为难卑职了--卑职只知道昨夜遇害的两人就是东厢昨日不及审讯的最后两名房客。”“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我说大人，您就不要卖关子了。”“请悟能大师上堂前来罢。”悟能的神情显得很平淡，他的身后是几十个悯忠寺的和尚，众僧上得堂来，齐宣佛号。“悟能大师……噢，本阁似乎不应当这样称呼大师。”“阿弥陀佛，恕老衲不明白狄阁老的言语。”“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可曾认识此物吗？”狄胖子捋起了袖子，只见他那胖大的手腕上，赫然是一串佛珠。“阁老礼奉之人，腕上戴着念珠本不属稀奇。”狄胖子褪下腕上的念珠，默不作声地取过案上的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一串上的一颗佛珠外层的漆慢慢剥开了，里层顿时透出五彩琉璃光来。老和尚脸上一阵变色，随即强作镇定。“悟能大师，或者应当称呼你--朱九戒。”“阁老何出此言，朱九戒乃是舍弟的名号，他十年前便已殁了。”“一胎双生的兄弟，样貌相类，而性格脾气竟然如此差异，倒也教人惊奇。”“阿弥陀佛，不知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日我进悯忠寺之时，便十分惊奇--因为悟能大师居然并不认识本阁。”“那又如何？你狄公虽然名满天下，也不见得就处处的人物都要知道你面容长相罢？”“你忽略了一点，本阁早在朝中为官宦。当时玄奘法师西游回国之后，真正的悟能大师曾在长安的大慈恩寺随侍数年，本阁与悟能大师尝辩智机锋，可谓交情菲浅。本阁素来知道悟能大师俗姓朱，名八戒，而且还有一位与他长相声音分毫不差的双胞兄弟朱九戒……当时你已然是身负多条人命的在逃悍匪，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悟能大师在这悯忠寺中住持，那日本阁道上受阻之时本便有拜访故旧之意，谁料到山门一开，你虽与他样貌一模一样，然而根本不认识本阁。悟能大师虽与本阁多时不见，却不可能毫无印象。”“老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本阁此次前来幽州，本就打算寻访这琉璃佛珠之事--半个月前皇家采购佛物之时，意外地在京城最有名的精饰场所‘御华斋’中发现了这一串前朝太宗皇帝亲赐悯忠寺镇寺的佛珠，而幽州地方却从未有上奏丢失之信。恰好此时本阁即将代天子巡狩，皇帝就托付本阁趁便察实此事--本阁为防走漏，聘了高手工匠在佛珠之外另涂深漆。”“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后来那串乃是膺品了？”“本阁惊奇地发现：昔日十分熟悉的悟能大师突然对本阁视如陌路。况且，开始的两日里你始终不主动提起自家法号……这时本阁脑海之中便有了猜测：既然这世上早有一个与悟能大师一模一样的人，那么眼前的悟能大师便很有可能不是原先的那一位住持。”“哼！事到如今，只恨这场大雨早不来晚不来，偏是你狄仁杰过境之时冲损了桥梁……”“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报只为机未到。若不是你唯恐机密外泄意图灭口，只怕本阁就是心中有疑惑，一时半会也揪挑不出此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真正的悟能大师呢？”“本阁试猜述之--若是有些出入，只有请这位‘大师’自家澄充了。”朱九戒面如死灰地点点头，长叹一声。“十年之前，朱九戒身负重罪无处藏身，于是想到在悯忠寺住持的兄长悟能大师。当时你赶到悯忠寺之时，悟能大师已然身染重疾--这悯忠寺之所以香火鼎绕，与悟能大师乃是玄奘法师高徒、佛法精深这一点是分不开的……悟能大师几近油近灯枯，寺内的几位僧官忧心香火人气之时，与悟能大师样貌一模一样的双胞兄弟、时正走投无路的江洋悍盗朱九戒出现了。于是，其中有人出了偷天换日的主意，本阁查实了幽州这些年的人口档案，朱九戒正是十年前左右于悯忠寺报称病殁的。一个江洋大盗临死之前来到悯忠寺虔悔，那是任何人也不会加以罪怪的。在悟能大师圆寂之后，一个与他长相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悄悄地代替了悟能住持悯忠寺。”

“大人，若如此说来，两名僧人还是死在观音殿前的，他身为主持，欲待如何开释呢？”“元芳啊，你怎么忘记了你率人在波斯人商人床下发现的那串染血的膺假琉璃珠啊？波斯人性好珍异，平素脾气语言又与我东土大不相同，若是官府一旦搜到朱九戒事后栽赃的佛珠，那么波斯商人便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狄大人神机莫测，老衲心服口服，只是昨夜之事尚有些不明。”“本阁虽然早己确定此事，还是希望大师早些苦海回头。昨夜那对年轻男女意图逃脱，曾一时干扰过本阁的视线。然而经过一番考虑，本阁最终将目标锁定。深夜里光线不明，于是本阁命人扎了两个精致的稻草人，面目乃是以软木雕就的轮廓，上面涂抹鲜血，制得与前番况一模一样放置在出入必经之处--天王殿前，恰巧那对青年男女急于逃走一时遭遇。此事住持大师定然有些疑惑，于是你开始怀疑是那一僧一匪另行杀人制作替身意图潜离。由于你的禅房位于大雄宝殿左近，你唯恐有人察知，于是直到卯时初方始前往东厢察看，当看到二人无恙之后你虽然迷惑不解，但既然二人那里没有出乱子，你便以为本阁不知道你一行一举--”“你怎地如同亲见？我，我明明在食物中……”“本阁到来的第一天晚上起便觉得很奇怪--非但本阁少有地睡意酣畅，其余一干人等也是昏昏然的模样，值守的卫士甚至没有留意到东厢的任何声息。”狄胖子不知道，连我这头光吃了几块盐水豆腐的猫都犯困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非但西厢是如此，东厢几个不相干之人也都承说睡得很死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息。昨夜里我故意派元芳假作守看波斯商人，实则他仍然暗暗留意东厢情形，你一旦有些动作……”“……”朱九戒呆呆地立在当地。二夫人终于从她娘家回来了，一进门大包小包地。“狄胖子，看我哥嫂送的这些绸缎和吃食，还是他们心疼我这妹妹。”“我对夫人不够好吗？”“哼，你这死胖子就爱惹我生气，哎呀气得我肝都疼了。”“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夫人哪--小生这厢给你赔礼了！”狄胖子居然来了一段大周时下流行的江南“戏弄”腔子！二夫人终于被他逗笑了，这狄胖子果然有一套。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只有一头此刻已经笑得满地打滚的黑猫的卧室之中。我决定无论如何试一试--同是猫类，我死皮赖脸地恳求波斯猫以人的身份帮我给李将军带一封情书。波斯猫很无可奈何，然而终于答应了。“你写完的话能让我看看吗？”“没问题。”作为一头在东土大汉生存了三百多年、精通经传文史（有些甚至就像现在这样乃是我亲眼目睹的，比司马迁那种光靠着各类历史描写来记列的要清晰真实得多--悟能大师那副尊容都能被形容成猪头，可知好些事情还是眼见为实更为真切）的黑猫来说，写一封华丽动人的情书简直是举手之劳，当我洋洋洒洒地完成了七八十个字的妙作之后，波斯猫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仰阅”一番。“你到底看完了没有啊？”“我不认识汉字。”我很有些哭笑不得，这头猫果然傻到家了，不认识汉字那还看什么劲呢？正要将它痛骂一顿，却发现它正抱着本大部头的书。“你不识字还看什么书哪？”“你没有看到封面吗？--《汉波双译说文解字》……这是我们波斯国人按你们中土人汉代编作的《说文解字》基础上稍加改编的--”我彻底被波斯猫击败了，他居然打算抱着这本封面都是波斯文字的字典一点一点地查？！“大人，那位波斯客商说这封信是位姑娘托他转交的，可卑职怎么看不懂啊？”“嗯？哈哈哈哈哈。”屋里的三个人--二夫人、李将军和狄春，梁上的两只猫--我和波斯猫都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狄胖子，虽然我情书被狄胖子看到使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对一头猫来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猫也有七情六欲的嘛！“一日不见，如融三伙。望空伙水，不识王人……元芳啊，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望穿秋水，不识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哪家的闺女，这样逗笑--噢，方才说是那个波斯商人送来的，说不定是个外番女子，不精汉字……李将军哪，老身劝你一句，这外族女子虽然样貌艳冶，但性情太过媚惑开放，还是不要轻易沾惹了。”李将军不知所措，只得傻乎乎地一笑，朝二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满屋子都是哄堂大笑。波斯猫在梁上滚来滚去险些笑岔了气，又差点掉下去，幸好他及时地扒住了梁沿。“我说我查了整整一天字典怎么也看不懂你的这封情书呢，原来你尽写的是白字！难怪取个名字叫‘小猪’……哈哈哈哈。”“去去去，我本来都写得对的，都是被你拿那本波斯字典乱七八糟地一查给我都查成了错字了。”“好好，你有理，你有理。”“小猪，难怪我找不到你。怎么爬那么高？快下来。”“喵！”一声轻响，李将军怀里突然多了一只从梁上跳下来的黑猫--我何必学人类文绉绉地写什么情书呢？这样的方式不是更直接吗？我很舒服地赖在李将军的臂弯里，得意地朝还依靠在梁上发呆的波斯猫一笑。“是头好猫！”传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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