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白帷幕下映着紫袍青年惨白的面容,紧紧抿起的嘴唇几乎与素净的床单连成一片色。金凌坐在他的身边,满面悲色,唯有额上的明志朱砂红得像是滚动着的一滴血,随时都会跌落下来。
少顷,青年艰难地睁开眼,稍稍转动了一下深棕色的眸子,
“..........金凌。”
“舅舅。”本是低不可查的声音,却如晴天霹雳,金凌立刻扑上去,执起江澄的右手试探着温度,冰凉而干燥的触觉,差点令这个将近弱冠的少年红了眼眶,“你.........你觉得怎么样?”
“死不了。”江澄低低喘着气,“猎个妖兽而已,受伤岂不是家常便饭?你这副样子,怎么当得了一家之主?”
他已然习惯这样强硬,但难得的是,金陵居然没有反驳他。两人一躺一坐,气氛头一遭如此沉默。最后还是江澄先憋不住,习惯性地皱起眉,“魏无羡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金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江澄那双总是盛满凌厉阴霾的双眼刹那间燃起了一点光,没有任何欣喜,也没有任何期待,不知是因为这样狼狈的样子不为那个人看见,还是是单纯地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就燃起了光亮。
江澄的嘴角微微牵动着,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到底,他还是没有笑。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在我好之前,不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金凌低下头,少年的嗓音难得地喑哑,带着水汽和几分不宜察觉的悲痛。
”是,舅舅。“
魏无羡坐在窗外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黄槲树上,将屋内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等金凌出来端药的时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拉住了自己的外甥,薄唇抿起又松开,最后只说得出四个字,“他还好吗?”
“你说呢?”这四个字不知碰到了什么忌讳,金凌突然暴怒了。他抬起眼睛,目光炫亮,仿佛要将魏无羡的灵魂从躯壳里逼出来,“那是上古的齿虎妖兽,舅舅如今半身骨骼尽碎。通体血脉瘀滞,你说,如何好得了?”
魏无羡低下头,眼中一片茫然,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对着不远处的房门,他却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再说,进去之后,他又能做什么,让江澄拖着病体出来打他,还是气得江澄病势加重?
沉默良久,魏无羡只能低低地说上一句,“对不起。”
金凌突然就泄了气,那年的他太小了,即使他承载着前辈们背后的痛苦,却仍然不能切身理解那深入脊髓的悲凉。他看着魏无羡那双失了神采的双眼,终是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罢了,舅舅该喝药了。”
魏无羡目送着他走远,身后突然环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他心头先是一惊,随即便拉开一个笑容,“蓝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久了。”蓝忘机的声音有些闷,“江宗主,应是无碍。我们多做担心,反而不妥。”
“蓝二公子说得极是。”魏无羡把自己的脑袋搁在蓝忘机的肩膀上,突然闻到了一个味道,那并不是蓝忘机身上独有的,姑苏檀香的淡香,而是酒的味道。
——是云梦佳酿,莲花醉。
这么多年了,他再也没有喝过。只记得那是他和江澄还在云梦,未去姑苏的时候,最喜欢喝的一种酒。
时隔二十载,他突然,想再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