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感受》
关于无感受的假死,托尼想象着,那就像是你的双目视觉失灵,庆幸的是你能看清事物的轮廓还有其构造,但是没有色彩,没有光感。如果这个‘事物’正好是个人,那么就像是冥界里的灵魂那样,灰色的脸上只有五个黑洞,看不出喜怒哀乐,呆呆的站在你面前,而你还什么都做不了。
正如同现在的幻视这样。托尼强迫自己想想积极的方面,就差没让自己回想起大学期间读的积极心理学里那些五味陈杂的心灵鸡汤了。
“好吧,总归有好消息。你是那存活下来的一半幸运儿之一。”他用手上的螺丝刀轻轻敲了下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的额头。
幻视那失了颜色的眼睛似乎是向上抬了一下,托尼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他躺在这检查床上,神态看上去就像个尸体等待着医生解剖一样。虽然额头上那个骇人的裂口已经被纳米技术很快的修复了,但是那只是皮肉的修补。托尼不知道怎么去修复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幻视还有灵魂的话。
“想想,想想还有什么能做的……”
这个亿万富翁大概是在一夜之间就让自己那一头黑色的卷发成为了灰色,不知为何,这个躺着的尸骸一般的存在,是他现在仅剩的希望,或者说责任。剩下的人们,他们存在过的证明仅仅存在于他的大脑里……
“vision,还记得你刚从箱子里里蹦出来时,我们一堆人都想要揍你吗?”托尼坐在同是灰色的铁床上,手中把玩着那把螺丝刀,似乎从08年以后,他就再也没怎么用过这原始的器具,但是它是唯一能让他安下心来的工具。
它不会成为灰,不会像彼得那样。他从来就不应该制造那套盔甲,或者应该狠狠心取消他的操控权限,由自己控制将那孩子扔回地球上,那样的话,说不定他还有机会,薛定谔的猫,不是吗?
“要不就把你扔回那个箱子里吧,”托尼最终跳下了铁床,他恍惚的看了下周围,似乎只是不想把视线落在身边那个人灰色的躯体上,“在里面,也许你会处于你自己的空间内,不被现在这个绝望的现实干扰。”
幻视回到了那个他诞生的箱子内。托尼不知道自己在胡乱期待些什么,那个盒子看上去就像是给这个可怜家伙订做的棺材,他拼命的想要压制住应该将它葬入土里的荒唐想法,双手却仍在颤抖。
托尼的双眼注视那盖子逐渐上移,直到遮盖住了幻视依旧睁着的双眼。试了无数回也不能让他的眼睑合上,也许这种完全的黑暗能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托尼手中的螺丝刀在那一刻掉落在了地上。
黑暗之中没有灰色,那是另一个空间了。那里没有贾维斯,没有心灵宝石,有的只有一些碎片和感受,但是时间仍在,时间的形式没有改变,它流动着,看不见摸不着,悄悄的让碎片丢失,让感受减淡,以此作为交换,换回什么……
幻视曾经问过旺达一个问题,那时他们刚结束那激烈的爱情碰撞,胡思乱想加上荷尔蒙的刺激,让他问出了那个想了很久的问题。周围的灯光昏暗,已经天黑了,地面上窗户的投影看上去像是一个谎言。
“我到底是什么,是贾维斯,还是这石头,还是一束闪电的产物?”
旺达当时用手指饶有兴趣的摩挲着他那与常人没有区别的皮肤,以及变化之后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她甚至觉得他太苍白了,需要去晒晒太阳,那一头金色的头发也显得突兀,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种发质还有颜色不如之前金属的质感显得他性感。
“旺达?”
“抱歉亲爱的,我没有听清…..”
她没有那么复杂的思想,与他在床上的时光应该是最单纯快乐的。单纯的欣赏彼此的肉体就足够让她忘记周围的一切,连回忆都不会出现,专注于现在。
“你觉得我是谁?”他只好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只不过去掉了之前的几个可能选项。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啊。难道你还想成为别的?”她笑道,接着趴伏在他的胸肌上,轻轻用手指在上面画着什么。
胸口痒痒的,偶尔有她指甲的坚硬触感,他忍不住低头看去,但是她手指快速的轨迹让他无法判断那是个什么图案。
“你总是爱在我的身上画些什么,”他抓起她的手指,轻轻放在唇上摩挲,红色的雾气在那瞬间悄然出现,像是条蛇一般攀上他的脸颊,“现在我的脸上又是什么图案?”他忍不住扭动脸上的肌肉,因为实在是太痒了。
旺达竭力忍住笑意,看着他脸上突然出现的两条又红又粗又短的眉毛说道:“没,没什么,只是帮你画了画眉毛。”
幻视记得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就扑到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刚发出笑声的嘴,搂住了她那纤细,还带有激情过后汗液的腰身……
那段记忆,还有什么颜色?是什么情绪?是什么感受?他仿佛只形容得出,旺达的皮肤非常柔软,温热,沾有汗液所以有点潮湿。那是他那双手告诉他的信息。
似乎在同一个夜晚,他和一名女士在苏格兰街头散着步,空气很干燥也很冷,他身边的女士蜷缩着的脖子,努力往风衣的衣领里躲去,但是风比她的能力还要强大,一直钻进她的衣物内。她缺少一条围巾,或许还需要一件更大更宽更厚的衣物。
“给你,你总是穿的太少,”他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绕在了她的脖颈上,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感觉冰冷冷的,“我们去逛逛商场,给你买一件更厚的衣物吧。至少得是羽绒类或者羊绒类的。”
“不了,我现在很暖和……”她吸了一下鼻子,抬头面带笑容的望着他,红红的鼻尖下面有些晶莹的液体。她冻得流鼻涕的样子似乎给他了一种特殊的感受,他可以伸手替她擦下鼻子,或者捧住她的脸,帮她暖和一下。
“怎么会,你的体温才35度,一点都不够暖和。”他当时声调升高了,双臂搂住了她的身子。她的头部紧紧贴着他的胸腔,一种震动在他没有心脏的身体里回响,那是她的心跳声。他也像想的一样,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白皙皮肤上霜冻的红色色渐渐退去。
“有你,我就足够温暖了。”
只有红色吗?为什么有他就足够温暖了?那是种什么感受?一下一下的节奏是她的心跳,那种震动让他总能静下心来,细细数着……
他后来受伤了,被戳穿的部位无法愈合,让他全身都剧烈疼痛起来。而那个人,一直在他眼前站着,红色的雾气围绕她的背影,自己一直有被别人始终注视着的感觉,还有一个喊声始终萦绕在耳旁。他知道额头上那个东西,威胁了其他的存在,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可是,那个人的模样,为何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眼泪奔涌而出,打湿了她的领口。
直到面对死亡时,他异常平静,眼前这个他看不清模样的人,让他全身在撕裂时,感受到了一种生命里最为重要的情感。
那是什么?那是谁?她现在在哪?他的全身,那种撕裂的疼,他体会到了两次,第二次,却不是来自于物理的原因,那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感受,他却深深地记住了……
时间流逝在了盒子之外人们的脸上。一条条皱纹爬上了托尼史塔克的脸庞,他每一天看向镜子都期待看见一条新的皱纹出现在他的眼角或者是额头上,却从来没有期待过那个密封的盒子内会有什么动静,就跟那些已经离去的人一样。
屋子内的警报响的能够贯穿耳膜,刺激着他那越来越脆弱的心脏。当托尼花了将近五分钟才下楼来到地下室时,那个落满灰尘的盖子砸在了一旁,正好砸断了天然气管道,盒子里里面冒着一股股寒气,那个他感觉已经变得十分陌生的身影背对着光,站在原地。
“薛定谔的猫,你这家伙……”
托尼的双唇上下抖动,就像他现在的双手一样。他抹了一把脸,擦走了眼角即将流下的泪,一步步走向幻视,期待他能说些什么,却在迈出第一步后,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幻视浑身是红色的,红如鲜血。这让托尼意外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你……你还好吗?”他忍不住问道。
“我很好。请问你是?”
托尼听到的是贾维斯那熟悉的声音,但是那语气却陌生极了。不知为何他似乎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双腿还是软了一下,他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桌子,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几十年了,我该想到的,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会睡失忆。”
“先生,我们认识吗?”幻视的眼睛恐怕是和他全身上下唯一不同的颜色了,如果灰色算是一种颜色的话。
“我叫托尼史塔克。与其我现在给你补历史,不如你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吧。”
“我只记得……有一个让我活过来的人,消失了。”
幻视呆立在原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他记得那皮肤的触感;看向自己的胸口,他记得那心跳的节奏;看向了一旁破碎镜子中映出的自己,他记得那世间最痛苦的疼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