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莲和伊雪听罢，暗暗叹息，若是可以，她们当然也是不想小主死的。可是她们知道，小主要的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一颗心都守不住，活着便也是死了。她们无法评价景世子所做作为究竟是对是错，却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小主是铁了心，绝了情，断了对景世子的念想。

“小姐”过了许久，凌莲再度开口：“那您当真就要与染小王爷…皇上在一起吗？”在她们眼里，对于外人，他是皇上，但是对于小主而言，她们永远希望他是那个魔王心性的德亲王府的小王爷。
“身边的人若不是他，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况且夜轻染有什么不好，他知道他于我同中生生不离，却一次都没有想要以此来要挟我。他对我，丝毫不比容景少一分，容景为我选择活着，我便好好的活下去给他看看。”

该说的已经说罢，云浅月有些困乏，凌莲伊雪二人也知道她昨夜一整夜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定然是没有得空休息，便退了出去。
云浅月走到床前躺下，不久便睡了去，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她梦见了和容景走到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明明有些细小的事情是平日里她都难以记起的，小到容景一个眼神，小到一个细微的表情，在梦里都清晰如电影般放映。这一觉最终在她挣扎中醒来，抬眼望向窗外，大约是晌午了，云浅月披了一件薄衫坐起身，靠在床边有些恍惚，这个梦境不同于以往，以往每次他们吵架，她梦到的都是两人分离，如今真的分开了，她却对两人相爱的点滴念念不忘。梦里越甜蜜，梦醒就越凄凉。眼睛微微有些酸涩，却终究没有落泪。

外面凌莲和伊雪看到她醒来，两人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有点怪异。
“怎么了？”云浅月看着二人皱着的小脸问到。
“小姐，今日早朝，以枫公子为首的一众大臣，提议尽快立您为后了。”凌莲上前一步小声道。
“……嗯，夜轻染怎么说？”云浅月状似无心的随口问。
“皇上没有采纳，也没有驳回，而是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奴婢想，皇上是打算先和小姐商量一下的。”凌莲回答。
云浅月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凌莲和伊雪看小姐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了，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齐齐退了出去。

云浅月起身梳洗换衣之后，走到荣华宫的院子里的软塌上躺下，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整个人都变的慵懒起来，她恍惚间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惬意的晒过太阳了，放空了心思，什么也不想。
午后，夜轻染来到了荣华宫，一进宫门远远就看到了眯着眼睛躺在软榻上的云浅月，无论是这副软若无骨的样子，还是那个背脊挺得笔直的样子，无非都是一个她而已。
他曾经以为这样闲适自然的云浅月，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以后他们再相见都是那般针锋相对，她对他眼里只有恨和恼。直到种牡丹的那一个下午，她对他说，夜轻染，我们一笑泯恩仇吧。

容景究竟还是不懂她的，亦或是因为太懂了，所以才不忍她走那一步。
他聪明一世，却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如何是能容得别人为她安排一切的人。以前她任由容景打点一切，是因为那些事无关紧要，容景乐于操劳这些，她乐得清闲，就由了他去。可如今，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便一步也不退了。
云浅月感觉到了夜轻染的视线，睁开了眼，没有说话，两人就那样对看着，都生出一种千帆过尽，沧海桑田的感叹。最终还是夜轻染打破了沉闷，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走到云浅月身边坐下，还用身体挤了挤她，导致云浅月不得不坐了起来，而他倒好，直接身子一歪，靠在了云浅月身上。
云浅月被夜轻染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身上，皱了皱眉，没好气的想要推开他。
夜轻染就像打定主意长在她身上一样，纹丝不动，云浅月遂作罢。

他靠着云浅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打开话匣子一样开始和她分享今日早朝的事，先是说以孝亲王为首的一帮老臣，纷纷找了各种借口告老还乡。这些先皇那一代的老人，太过迂腐，他用着也不甚顺手，便都准了。又提拔了一批科举表现优异的新人入朝，其中礼部新晋的一名官员，曾经被冷邵卓混账的那些年欺凌过，冷邵卓当着满朝文武百官深施一礼对其致歉，那名官员接受了他的道歉，两人握手言和，如今更是同朝为官，也算借此契机是掀开了他想要改革振兴的第一章。又说了西南千里战火平息之后，各地已经根据她下达的方法重建，十数万百姓已经尽数安抚，西南已定。又说到北疆今年风调雨顺，得知天圣其余地方大面积受灾，老百姓自发的捐出了不少余粮，希望能尽一些微薄之力，让他甚是欣慰。最后他靠在她肩头，几若不闻的对她说：“小丫头，谢谢你当初帮天逸守住了北疆，如今这天圣江山，也就只剩北疆一处完好的地方了。”
说罢，他站起身朝院外走去，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能再在你这里偷闲了，你睡起来还没吃过东西吧，我已经吩咐御膳房备膳了，稍后送到你宫中，你多吃一些，看看你瘦的皮包骨的样子，靠着你都觉得硌得慌。”
云浅月看他真打算就这样走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句：“站住，你给我回来。”

夜轻染站定，回头对她目露询问。
云浅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平行而视，开口说到：“夜轻染，你有事瞒着我吧。”这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夜轻染心下一叹，面上却不露声色，笑嘻嘻的说：“哪能，事无巨细，我不是都和你汇报了吗？这天下再找不出一个皇帝像我这样，议完政下了朝还要和人家汇报成果的。”
云浅月并没有被他打哈哈糊弄过去，而是认真的道：“夜轻染，让我告诉你，我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能为自己做的一切决定负责，我既然选择了，便不后悔，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这样，是在怀疑我的决心吗？”
夜轻染听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低下头半晌没说话，再抬起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今日早朝，容枫上奏恳请我立你为后，云离，冷邵卓等一众大臣附议。”短短一句话，他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所以呢？你怎么决定？还是打算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瞒着我，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云浅月面色淡淡，一如凌莲和伊雪向她禀报她时的那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夜轻染开口，却又仿佛不知怎么说一样，顿了一顿：“我不敢擅自做主，又不知如何和你开口，我……”
“你是皇帝，掌管生杀大权，左右天下人的生死，何时软弱到连这么小一件事都做不了主了。”云浅月有些无语。
“我可以决定天下人的生死，却独独不能左右一个你，云浅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条路一旦你走了，不是你想回头就能回头的！”夜轻染对她这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忽然有些恼怒，他加重的语气，没有称呼她小丫头，而是连名带姓一字一句的到。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条路我既然选了，就没想过回头。我和容景在一起时，你们千方百计要破坏我二人，将我夺过来，如今我来了，你反而怕了？”云浅月也冷下脸。
“是！我是怕了！我怕有一天容景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后悔。我怕你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失望。我怕你让我一夕拥有，却又永远失去。如果不能走到最后，我宁愿从未开始。”夜轻染别过头，声音中难掩他心里强烈的情绪波动。
云浅月心头一颤，面色动容。这个人呐，与她何其相似，好一句“如果不能走到最后，我宁愿从未开始。”她与容景在一起时，若是告诉她，他们最终会分道扬镳，她一定牢牢的锁住自己的心，说什么也不会朝他迈出半步。曾经的十年暗中守候，她清楚的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她以为世间最难熬的，莫过于你爱一个人，每日关注着他一举一动，却永远不能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如今，她才明白，世间最苦，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得到了却无法长久。如果没有在一起过，她心中再苦，也不过是纠缠于自己的一份念想，而得而复失，她尝过与他琴瑟和鸣的欢愉，才知分道扬镳之后的苦楚。她宁可从来都没相知相爱过，便没有不能相守的遗憾。

“下个月初三是吉日，我与你大婚就定在那天，可好？”许久后，云浅月轻声道。
夜轻染猛的抬头看向她，他曾经想过从容景身旁夺过她，也想过成全她，放开她。想过他们从此陌路或为敌。却从未想过她口中会说，她要嫁给他，和他大婚。
这天下谁都可以说要他娶她，立她为后，可她亲口说出，又全然不同。
夜轻染几乎不敢置信，声音暗哑低低沉异常:“小丫头，你说真的？”
“这事能拿来说笑吗，自然是真的。”云浅月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隐隐带着些小女儿的娇羞。
两世为人，哪怕她与容景大婚，也不曾从她口中说出这般类似求婚的话来。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若是她不主动说出来，他怕是许久也不敢开口。罢了，她做的惊世骇俗的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夜轻染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娇羞，心神恍惚，这个女人，真的愿意接受他，不因为他姓夜而对他避如蛇蝎，也不因为容景而对他的感情不屑一顾，她愿意嫁给他，接纳他，哪怕他知道要她爱上他何其不易，也许终其一生，他在她心里也抵不过那个男人又如何。以前她连接近她的机会都不愿意，如今她愿意给他一个走近她的机会，不再拒他千里之外，他已经很知足了。至少证明他还有机会，是不是？

良久，他点头说了声好，直直盯着云浅月的眼睛，生怕她下一刻就反悔了。
云浅月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对他说:“看样子是御膳房送膳来了，你也还没用膳吧，进来陪我一起。”说罢她转身抬步走进主屋。
夜轻染立即跟了进去，他此刻感觉一切都分外不真实，他必须要时刻盯着她，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她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梦境。
他们刚进屋坐下，凌莲就轻声禀告:“小姐，晚膳准备好了，您和皇上现在用膳吗？”
“端进来吧。”云浅月吩咐。
凌莲点点头，从门外接过膳食和伊雪两人一前一后端了进来，一一摆在桌上。云浅月挑眉，都是她爱吃的。
其中有一道菜，是一片莲叶承着一尾鱼，莲叶上还有颗颗水珠，鱼很新鲜，看起来就像还活着一般。云浅月这时才觉得胃里空空，想起来昨天从夜氏皇陵回来就没什么胃口，算起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她拿起筷子划开鱼身，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入口是一股清香甘甜，她微愣，看着夜轻染问:“香泉山的鱼？”夜轻染颔首:“是，今日刚打的，还新鲜，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云浅月又道:“你下了朝就没了人影，原来是跑去香泉山打鱼了。”夜轻染刚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闻言一噎，偏过头咳了好一阵，才看着云浅月，一副见鬼的表情，“你怎么知道？”云浅月笑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鱼。香泉山的鱼，衬着半叶莲的莲香，以她爹酿的酒入味，这个人呐。
再无话，一顿饭吃完，凌莲和伊雪进来把残羹剩饭收拾了下去，云浅月为自己和夜轻染各斟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慢慢的喝。夜轻染坐在她对面，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云浅月看着窗外的月色。夜轻染看了她的侧脸片刻，也随她望向窗外。
“今夜适合赏月。”云浅月说罢起身走到院中，夜轻染吩咐凌莲取了一件薄披风，走到她身边替她披在肩上。她拉着他走到院内的贵妃椅上坐下，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今夜的月很圆很明亮，映衬着周围的星星都黯然失色。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夜轻染偏过头轻声对她说:“夜深露重，回去吧。”云浅月收回眼神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她站起身。
忽然，两人都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呵，有贵客上门。”云浅月嘴角轻扯，笑容却不达眼底。
过了片刻，一阵风吹过，一抹人影落下。还是一贯如常的月牙白锦袍，却失了以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双眼下方有一抹清影，月牙白的锦袍染了一层风尘，一眼就能看出一路马不停蹄赶来。容景看向云浅月，没有出声，夜轻染看了一眼来人，转身向外走去。云浅月并没有偏头看他，却伸手准确的扣住了夜轻染的手腕，阻止了他离开。容景盯着云浅月抓住夜轻染手腕的那只手，眸光暗了一暗，并没有出声。云浅月亦没有出声，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倒是夜轻染先开了口，他对云浅月低声道:“小丫头，我离开你们才好说话。你放手吧。”云浅月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对上容景的眼光，开口却是对夜轻染说的:“你不用避开，也没有什么需要你避开才能说的话。你就留在这里，你又不是外人。”她话音刚落，容景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因为昼夜不停赶路的原因，也不似往日的温润，“云浅月，看样子，现在对你来说，我才是外人了？”云浅月点头:“慕容后主，你我早已经没有瓜葛，今夜前来，有何指教？”

“云浅月！”容景几乎咬牙切齿的喊了她一声，换来云浅月面容冷清的挑了挑眉。他忽然就泄了气，走过来想伸手去拉云浅月另一只手，却被云浅月轻巧的躲了开。他又道:“云浅月，是我错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该擅自做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跟我……”云浅月挥手打断他的话，认真的盯着容景的眼睛，清晰的，一字一顿的对容景说：“容景，我曾听人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 我以为，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爱翻山海，山海亦可平。 也坚信“郎心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 后来，我才知道，在跋山涉水时，在渡海越岭时，早就失散，再不复还。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山海亦可平.难平是人心。’”
容景再度伸出手想去拉她，闻言停在了半空中，他对上她的眼，是她对他从来不曾露出的冷漠和坚决。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过，也不是没想过这次定然不同以往，怕是她会气大了不原谅他，也许会远远躲开他，任他天涯海角的寻她不见。却没想过她真的就狠下心亲手斩断他们的过去，亲口判他死刑。
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奔波赶路，加上上官茗玥失手后穿回的话，让他心神不宁，他去云雾山堵夜轻染，阻拦他见玉子书，就是怕她真的下定决心要断了他们之间的情意。可他怕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她这一番话，不是在与他置气，不是耍性子，她不是在与他商量，而是通知他，她的决定。
说罢，云浅月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停留，转身回了荣华宫，在主殿门前，云浅月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容景，又补了一句:“容景，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说完，她抬脚进了荣华宫主殿，房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关上。

主殿再无声音传出，凌莲和伊雪看着院中二人神色很是紧张，她们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太容易善了。
夜轻染看了容景一眼，然后抬步向荣华宫外走去，在他经过容景身边的时候，容景忽然发难，犀利的掌风刮过，夜轻染一惊，脚下立刻变换步伐，两人距离太近，堪堪躲过，人没有受伤，一半袖子飘然落地。若他躲得再慢一分，落地的就是他一条胳膊。夜轻染大怒，目光凌厉的看着容景，容景还是背对着他的姿势并没看他。夜轻染虽然生气，但到底没有再出声，甩了一下断掉一般的衣袖，复而抬步往外走。
然而容景却并没打算就这样放他离开，回身就是一掌，这一次夜轻染一惊有所防备，身影一闪躲了开。
“弱美人，你没完了！？”夜轻染回头看着容景，语气里已经被激起了七分恼怒。
容景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但是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一波又一波凌厉的招式对着夜轻染扑来。
夜轻染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在荣华宫的前庭打了起来，容景用了十成的功力，夜轻染也不敢有所保留，谨慎地应对。
起初两人还只是对招，打着打着两人开始融入了内力，这一下周遭物什都遭了秧。
两人的交手让周围的空气都分外压抑，还好从凌莲和伊雪进宫之后，云浅月就遣散了这荣华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这阵仗，若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一定会被震断心脉，不死也是重伤。
凌莲和伊雪看着这二人大有要把荣华宫夷为平地的阵势，凌莲慌了手脚，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主殿轻声喊了句：“小姐！”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打开了来，云浅月倚在门边扫了一眼院中一地狼藉和依然在缠斗的二人。
对凌莲和伊雪道：“这荣华宫耽误了我云王府多少女儿一生，毁了正好。”她看向院子里刚发芽就惨遭大难的牡丹，片刻又道：“这荣华宫果然种不活牡丹。这一方土地，埋了太多血泪，葬了太多爱恨，晦气太重，不宜大婚。今日将这里铲平最好。对这里我也不甚喜欢，正好让皇上另外重建一座宫殿给我大婚。”说罢，她再没看打斗的二人，转身又将门关了上。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不光凌莲和伊雪听了个明白，容景和夜轻染也都听见了，二人同时停了手，再看这荣华宫，除了主殿完好，其余地方一片狼藉萧索，若不看主殿的规格和精美，任谁都以为这里怕是冷宫。
一番打斗，两人身上都受了伤，夜轻染嘴角除了嘴角一抹淤青以外，肩上前胸都被划开了不少口子，明黄色的龙袍已经破烂不堪。容景亦好不到哪去，除了一张脸丝毫没有受伤，俊朗的天怒人怨，身上的月牙白锦袍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夜轻染没有再对他发难，他看容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再出声，走了出去。他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个说清楚的机会，他不想要云浅月抱憾终身，也不想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心里永远想着别人，他们还没大婚，一切还来得及。
容景一步一步走到主殿的一侧，这是正对着荣华宫主寝室的方向，他立在窗前，隔着窗子和里面的帘幕看到一抹身影，那么熟悉，她回屋之后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这样在窗前立了不知道多久。他和她隔着一道窗子，此刻容景却感觉他们之间相距岂止山海。

“云浅月……”容景平复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早已经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淡雅，那是一种描绘不出的缥缈虚无，抓不住，握不牢。“你曾对我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今，是不是都成了空话？”云浅月不语。
他又道：“云浅月，你与我十年相盼不相对，两年相爱相知，这一路何其不易，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你……真的如此狠心绝情？”云浅月不答。
容景身子踉跄了一下，清影闪身要上前搀扶，被容景抬手阻止，目露担心的站在他身后。他家公子这一路从青山城，马不停蹄的赶来，跑死了两匹马，到了京城没有丝毫停留，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就进了宫，听了云浅月一番冷心绝情的话之后，又与皇上大打出手受了内伤，刚调理回七八分的身子，怕是尽数毁去。可他知道他拦不住，公子对浅月小姐的感情，连他们看了都动容震撼。
容景换了个姿势，靠在了窗边的墙壁上，他又继续说：“云浅月，我不要这天下了，我们寻个风景怡人的小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每日只为一日三餐而费心，再也不谋划算计了，好不好？”
云浅月依然没有说话。
容景还想再说什么，却终是撑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血箭尽数喷在了隔着二人的那扇窗子上，刺伤了那人的眼。
容景再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落，清影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眼前的人已经再无力开口说话，而屋里的人并没有丝毫表示，清影木然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恨，抬手就向面前的窗子打去，他要看看里面那个女人到底有多狠心，难道她想要公子死才满意吗！
“清影！”容景低喝一声，声音中是不容反抗的威严。清影咬了咬牙，不甘的收回手，转身将容景拦腰抱起，飞身离开了荣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