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间旧屋
黑子哲也在这家庄园里住了十七年了,可是主人不知道。庄园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夫姓森下。森下奶奶育有两子一女,工作繁忙,一年回不来几次,丈夫去世的早,诺大的庄园里除了森下奶奶,就只有请的保姆会常常走动。
黑子哲也一家祖辈都住在这家庄园里,从来没出去过,现在家里也只剩下黑子哲也,和家中二老。森下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喜欢没事的时候捧着一本书坐在摇椅上,一字一字细细看着,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杯色泽明亮的红茶。在黑子眼里,森下奶奶是个非常精致的奶奶。
父亲常说,不要乱在庄园里走动,可是黑子不听,他最喜欢躲在森下奶奶边上,听奶奶和保姆的说话声,汤勺碰撞杯沿声,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是黑子喜欢的。可是不能让奶奶看见自己。
“夫人,最近家里的方糖又少了。”保姆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说话粗声粗气的。
森下奶奶道,“是吗?”
保姆又列举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比如说调料品少了,日用品少了等等。黑子每次听到都很心虚,因为这些东西是被他们借走的。
黑子一家并非人类,而是借物一族。他们没有生存能力,只能靠寄居在某个家庭里,来借用那个家庭的物品,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为了长久,是一定不能被人类看到的,一旦看到,就要搬家,重新寄居。
“夫人,这房子太老了,肯定是有老鼠。”保姆猜测出一个可能。黑子眉头轻皱,心里反驳道:我们不是老鼠,我们是寄居者。保姆继续道,“夫人,要不请人过来看看?”
森下奶奶摇头,“没关系的。”
黑子偷偷看着森下奶奶,听她道,“一定是个可爱的生物,我们不要打扰它们。”
真是个精致又温柔的美人。
森下奶奶的庄园的确太旧了,黑子哲也看过好几次,奶奶的大儿子过来,说是要把庄园卖了,把奶奶接到市里去,是奶奶一直不舍得,不肯走,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黑子知道,他们只是在等,等奶奶去世了,再把房子卖掉,赚一笔钱,因为他们做生意失败了。
夏去秋来,到了傍晚,青蛙的叫声处处可闻,偶尔吹过一阵风也很舒适,仿佛能吹走一天的热气。黑子回了家,庄园底下的一座小石屋,里面虽然不大,但东西应有尽有,黑子很喜欢这个家。黑子妈妈早就做好了抹茶和曲奇饼,等着贪玩的儿子,和晚归的丈夫。
“哲也回来了,今天奶奶看的是什么书?”黑子妈妈问道,热腾腾的抹茶就到了黑子的手上。
黑子道,“是《摆渡人》。”
黑子妈妈道,“那哲也要说给妈妈听哦。”
黑子点头,又惆怅道,“奶奶看书越来越慢了。”黑子妈妈听后,面上也是惆怅,森下奶奶一去,就得搬家了,这个家住了快二十年,还真是舍不得。
是夜。
森下奶奶突然咳嗽的厉害,家庭医生匆匆上了门,快到凌晨才离开。第二天,森下奶奶起的很晚,黑子在奶奶看书的地方等了好久才等到。森下奶奶动作比之昨天更加缓慢,面色苍白,嘴唇上涂着一抹红。
‘轰隆’几声,天空打了暴雷,不多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黑子看的出神。森下奶奶今日没有看书,而是和黑子一样看着那雨,暗自出神。保姆推了门进来,说外面有人借地方躲雨。
森下奶奶当即应允,还跟着保姆下了去,黑子本身长的小,又存在感不高,就轻轻的跟在森下奶奶的脚后面,一同下了去。躲雨的一个红发少年,个头不高,但是气场很足,看人一眼,摄人心魂。
“您好夫人,我途经此地,下起大雨,便到这来避雨,望行个方便。”红发少年声音低沉好听,虽说着请求的话,但话却不容人拒绝。
森下奶奶看了红发少年片刻,突然问道,“你是赤司家的孩子?”
红发少年点头,“是的。”
森下奶奶笑了,在招呼赤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让保姆去端些茶水与吃食来。沙发上的赤司定眼看着森下奶奶,直觉告诉他,对方有话对他说。
果然。森下奶奶问道,“你觉得我这处庄园怎么样?”赤司这才四处看看,刚才从外面进来,虽感觉破败,但里面却让人耳目一新,装饰古朴,丝毫不显陈旧。赤司说出自己的结论,“不错的庄园。”
“那就好。”森下奶奶笑的和蔼,“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买下它?”
“您很缺钱?”
“并不是,只是觉得被儿女们随便卖给一个人,不如我亲自卖给一个我认同的人。”
“看来,夫人是认同我了。”
森下奶奶点头,赤司笑道,“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收购房屋的打算。”
森下奶奶不多劝。让赤司不要客气,安心吃保姆端上来的茶水和点心。黑子看着赤司,他姿态优雅,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都是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冒犯之意,看穿着,想必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难怪奶奶会看上他。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差不多半个钟头,雨就停了,连太阳也冒了出来。赤司起身告辞,黑子跟在赤司后面,出了庄园的门,门口停着一辆车,是赤司的车。黑子猛赶才勉强跟上赤司的步伐,气喘吁吁的。
“赤司君,赤司君……”黑子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赤司身形顿了顿,回头看一眼,什么人都没有,然后裤脚就被拉了一下。低头看去,就见一蓝色的小脑袋正抬头看着自己,那是个很好看的少年,水蓝色的头发,身高不足他一只手的长度,刚刚是他在喊自己?
“赤司君。”黑子继续喊道。
赤司用手托起黑子,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开口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我是黑子哲也,是寄居者。”黑子道。
赤司沉默,又问道,“你找我有事?”
“赤司君,这间庄园对奶奶和我们一家都很重要,如果你需要,还请你买下它。”
“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赤司君看起来像是一个好人。”
“……”
赤司不知道黑子为什么会得出这个让人出乎意料的结论,把黑子放下,径直上了车了,驱车离开。黑子泄气,没有帮到森下奶奶,还主动让人类看到,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如果被父亲知道,一定要说上几天几夜。
森下奶奶回了房间休息。黑子回到自己家中,见父母正在整理包裹,把东西往里面塞到里面。
黑子父亲说,“奶奶时日不多了,我们要早做准备,哲也你自己的东西也尽快收拾好,我先找好下一个寄居家庭。”
黑子点头,回了房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黑子想起来庄园里菊花还没开,来年春天的桃花也看不到了,也看不到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更重要的是看不到森下奶奶。黑子直觉森下奶奶一定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然不会每次看书都翻得很慢,总是等到黑子看完一面了,再翻页;也不会每次吃糕点会特意切下一点放在盘子一遍,然后故意去外面晃一圈回来,那时候,黑子已经把糕点给吃了。
岁月无波无澜的度过,明明是森下奶奶最好的归途,但黑子就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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