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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by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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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表白时间:村上大叔我爱你~


1楼2009-04-26 02:22回复
    我问大泽过去他吵架时打过谁没有
     大泽仿佛看什么刺眼东西似地眯细眼睛注视着我。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呢?”他说。
     那眼神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平时的他,其中有一种活生生的东西放射着尖刺刺的光。但那
    也仅限于一瞬之间,他迅速把光收回,恢复了平素温和的表情。
     也没什么太深的意思,我说。实际上这问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含意,无非一点点好奇心
    促使我提出这个不妨说是多余的问题的。我马上转换话题,但大泽没有多大兴致。看样子他
    在静静地沉思着什么、忍耐着什么、困惑着什么。无奈,我只好呆呆地看着排列在窗外的银
    色喷气式客机。
     说起我这样问他的起因,是由于他说他从初中时就一直去拳击训练馆。为等飞机而东拉
    西扯闲聊的时间里不觉谈起了那段往事。他三十一岁,现在仍每天去一次拳击馆,大学时代
    曾作为校代表队选手参加过好几次对抗赛,也入选过国家队。我听了有点意外。虽然过去一
    道办过几次事,但从性格上看不出他是练拳击练了近二十年的人。他斯斯文文的,不大爱出
    风头,工作踏踏实实富有耐性,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再忙也不疾言厉色横眉怒目。我一次
    也没听他说过别人的坏话或发过牢骚。总的说来不能不叫人怀有好感。长相也甚是温文尔雅
    落落大方,远非主动出击那一类型。很难想象如此正人君子会在某处同拳击连在一起,所以
    我才这样问他。
     我们在机场餐厅喝咖啡。大泽要和我一起去新泻。时值十二月初,天空如扣上顶盖一般
    阴沉沉的。新泻大概一大早就下雪了,看样子飞机起飞要比预定时间推迟许多。候机大厅里
    人多得一塌糊涂,广播在连续播放延误航班的消息,被困男女的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餐厅
    的暖气有点热过头了,我用手帕不停地擦汗。
     “基本上一次也没有。”大泽沉默了半天,突然这样开口了,“开始练拳击后不曾打过
    人。刚开始学拳击时已不知被喋喋不休地灌输过多少次:绝对不可以不戴皮手套在拳击台外
    打人!一般人打人打错部位自然有些麻烦,但对于从事拳击运动的人来说那就不是一般麻烦
    了,而等于是使用凶器。”
     我点点头。


    2楼2009-04-26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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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0 23:5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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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事情是有的吧?”他说,“无论谁、无论什么样的人,一生当中大概都会碰上一
      次那种事,都会无端地讨厌某个人。我自以为我不是无缘无故讨厌别人那样的人,但就是存
      在那种对象。没什么道理好讲。而且问题是:一般情况下,对方也对自己怀有同样的情感。
       “青木学习很好,成绩基本都拿第一。我上的是一所全是男生的私立学校,但他非常有
      人缘,在班上被高看一眼,也受老师宠爱。成绩虽好,但决不自高自大,通情达理,玩笑也
      开得轻松,还多少有点侠肝义胆……但我嗅出了他背后时隐时现的圆滑和本能的工于心计,
      一开始就忍无可忍。叫我具体说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来,因为举不出具体例子,只能说反正
      就是明白。我本能地无法忍受那小子身上挥发的利己和自命不凡的气味,好比生理上无法容
      忍某人的体臭。青木由于脑袋好使,那种气味给他巧妙地消除了,所以多数同学都以为他好
      上了天。每当听到那种说法时——当然我从来不多嘴多舌——我心里就十分不快。
       “在所有意义上青木都跟我截然相反。总的说来我沉默寡言,在班上也不引人注意。一
      来我不大喜欢出风头,二来一个人待着也不怎么痛苦。当然我也有几个可以说是朋友的同
      伴,但交往都不太深。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个早熟的人,较之跟同学交往,更喜欢独自看书、
      听父亲的西方古典音乐唱片,或者去拳击馆听年长者讲话。你也看到了,就连长相我也不怎
      么显眼。成绩虽不算糟糕,可也不特别出色,老师时常想不起我的姓名。就这么个类型。因
      此,我也注意尽量不张扬自己,去体操馆的事也没向任何人谈起,看的书听的音乐也不讲出
      口。
       “相比之下,青木那小子干什么都如泥沼中的白天鹅一样醒目,总之是脑袋好使,这点
      我也承认。脑筋转得快,对方需要什么想什么,转眼就了如指掌,并相当巧妙地变换对策。
      所以大家都对青木心悦诚服,说他聪明过人。可是我不佩服。在我看来,青木那个人实在过
      于浅薄。甚至觉得,如果说那就是什么脑袋好使,自己脑袋不好使也未尝不可。不错,脑袋
      是像剃刀一样敏锐无比,问题是那小子没有所谓自己,没有必须对别人诉说的东西,完全没
      有。只要能得到大家的承认,他就心满意足,并为自己这份才智洋洋自得。不外乎随着风向
      滴溜溜打转罢了,可是任何人都看不出这点,看出这点的大概就我一个。
       “我猜想青木那方面恐怕也隐隐约约察觉出我这个心思,毕竟直觉好,有可能在我身上
      感觉出某种令他战栗的东西。我也不是傻瓜。人倒没什么了不起,但不是傻瓜。非我自吹,
      那时候我就已经拥有自己的世界了。我还年轻,即使自己有意巧藏不露,怕也难免有所炫
      耀,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我想是这种类似无言的自负的东西刺激了青木。


      4楼2009-04-26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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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下就只剩下我们班在教室集中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在前面说道:如果松本自杀
        有什么确切原因,我们必须严加追究,所以,如果班里有人对他的死因有所觉察,希望如实
        说出。大家鸦雀无声,谁都没说一句话。
         “对此我没怎么放在心上。同学的死让我觉得不忍,根本没必要死得那么惨。讨厌学校
        不来就行了么!再过半年,讨厌不讨厌都要离校,何苦非死不可呢?我很难理解。想必是神
        经衰弱造成的。一天到晚除了考试不说别的,纵使有一两个人头脑出故障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的。
         “不料暑假完了开学上课,我察觉到班里有一种奇妙的空气,大家对我好像格外陌生,
        有什么事跟周围人说话,回答也都假惺惺冷冰冰的。起初我以为大概自己神经过敏,或者大
        家整体上变得神经兮兮了,也没怎么介意。但开学大约第五六天,我突然被老师叫去,让我
        放学留下来去一趟教员室。班主任说听说我去拳击馆,问是不是真的。我说是的。那并不违
        反什么校规之类。又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去的,我说初二时开始的。老师问初中时打了青木可
        是真的,我说是真的。因为那不能说谎。老师问是开始练拳击之前还是之后,我说是之后。
        我解释说不过那时还什么都没教,起始三个月连皮手套都不让戴。但老师根本听不进去,又
        问我打过松本没有。我大吃一惊。刚才说了,我和松本几乎连话都没有说过。我答说哪里会
        打他呢,干嘛非打他不可呢。
         “老师沉下脸来说:松本在学校里动不动挨打,时常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回家。他母
        亲这样说的。在学校、在这所学校里挨了什么人的打,零花钱被什么人抢走了。但松本没把
        名字告诉母亲,大概担心那样一来会被打得更厉害,所以一时想不通自杀了。可怜啊,跟谁
        都不能商量。打得相当严重,我们正在调查是谁打的松本。若是有想得起来的什么,只管直
        言相告,那样事情就可稳妥解决了。否则,警察会介入调查,这个你可明白?
         “我明白了,是青木插了进来。青木十分巧妙地拿松本的死做了文章。我想他也并未说
        谎。他从哪里知道了我去拳击馆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讲过,猜不出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
        是知道了,并且打听到了松本死前被谁打了一顿。往下就简单了,一加一即可,去老师那里
        说我去拳击馆,说曾经打过自己即可。当然添油加醋怕是有的——我由于受到严重威胁而至
        今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挨打之事、血出得一塌糊涂……这类话我想他是说了的,不过他不至于
        扯事后马上露马脚那么笨拙的谎,因为这上面他极为谨慎。他把一个个简单的事实巧妙地涂
        上颜色,最后造成一种谁都无法否定的气氛——我非常明了他的这一伎俩。
         “老师似乎认定我是可疑分子。他们认为去拳击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不良之处,况且我
        原本就不是老师青睐的那类学生。三天后我被警察叫去。不用说,这对我是个打击,因为事
        情无任何根据,毫无根据,不过传言罢了。谁都不肯相信我了,对此我十分伤心,十分懊
        恼。警察简单询问了几句,我说跟松本几乎没说过话,四年前是打了青木,但那是属于随处
        可见的无谓争吵,后来没惹任何问题,如此而已。负责问话的警察说听说我打了松本,我说
        那是谎言,有人存心散布那种没根没叶的流言蜚语。再往下警察也全然无能为力,毕竟什么
        证据都没有,只是传闻而已。
         “不料我被警察叫去的事马上在学校传开了。本该是保密的,不知从哪里泄露了出去。
        总之,大家看我的眼光似乎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都以为既然被警察叫去,那么应当相当有
        根据才是。看那情形,无人不相信是我打了松本。


        7楼2009-04-26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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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此打住,凝望窗外的云。云始终纹丝不动。指挥塔也好飞机也好运输车辆也好舷梯
          也好穿工作服的人也好,所有颜色无不被吸入深沉的云影之中。
           “我怕的不是青木那样的人。青木那样的人哪里都有,这我早已想通了。一碰见那样的
          人,无论如何我都避免与之发生关联,总之就是逃,就是说逃为上计。这并没有多难。那种
          人一眼就能看出。同时我也认为青木还是相当有两下子的,伏身窥伺时机的能力、准确捕捉
          机会的能力、恰到好处地把握和煽动人心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并非任何人都具有的。对此
          我固然讨厌得想吐,但我承认此乃一种能力。
           “不过我真正害怕的,是那些毫无批判地接受和全盘相信青木那类人的说法的人们,是
          那些自己不制造也不理解什么而一味随着别人听起来顺耳的容易接受的意见之鼓点集体起舞
          的人们。他们半点都不考虑——哪怕一闪之念——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有错,根本想不到自己
          可能无谓地、致命地伤害一个人,无论自己的行为带来什么后果他们都不负任何责任。真正
          可怕的是这些人。我半夜梦见的也是这些人。梦中我只能沉默。梦中出现的人不具有面孔。
          沉默如冷水一般迅速渗入一切,而一切又在沉默中黏糊糊地溶为一摊。我也在那里边溶化,
          怎么喊叫都无人听见。”
           说着,大泽摇了下头。话到此结束。大泽在桌上攥起双手,默然无语。
           “时间还早,不喝点啤酒什么的?”稍顷,他说道。我说好吧。的确想喝啤酒了。
          【完】


          10楼2009-04-2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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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压抑的一个文
            大叔你这个绝望的家伙 讨厌你 哼


            11楼2009-04-26 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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