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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戏】今天的战国策又死了几个陈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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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大门口:48572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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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四篇,三楼开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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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这篇有敏感词汇,所以这里发图片,给大家造成阅读不便实在抱歉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04-30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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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1 16: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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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种:精分
      梗:唐玄宗杨玉环马嵬坡诀别
      作者:陆长君
      —-—-—-—-—-—-—-—-—-—幕 起—-—-—-—-—-—-—-—-—-—-
      杨玉环
      六月了。
      她葱白的指尖抚过艳丽的杜鹃花,那本就鲜红夺目的颜色,在夕阳金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红颜似火。
      开元二十二年七月,她就是穿着这样红的刺目的颜色,嫁给了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
      可这天下是皇上的,而她,却从来不是自己的。
      她站起身,看着满地的杜鹃花染红她脚下的一方土地,而后蜿蜒而去,漫过她曳地的裙摆,漫过这片被叛军铁蹄践踏过的土地,直漫到她目光的尽头去。
      映山红,映山红,杜鹃啼血猿哀鸣。
      然而此时,那明艳的颜色落入她的眼中,却沉成了一片猩红的血色。
      她看着脚下刺目的红,那是她那位曾官拜宰相的族兄被斩于她面前时流下的血,那血从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中喷出,从她当头浇下,浇醒她这多年的一场春秋大梦。也将她这幅曾经让那个开创盛世的贤君懒起罢朝的祸国皮骨,融碎进这满地的血色之中。
      她眼前陡然再起梦魇,她看到了满殿索命的神佛在她面前叫嚷着,杀祸水,杀奸妃,他们以兵为刃,胁迫那个曾一旨执意选她在侧的人。
      而那人,却应了。
      她猛地惊叫出声,跌倒在地,跌入了满地的血色之中。
      唐玄宗
      十载蛰伏,一朝登基。然他如今得到的,原本并不属于他。
      盛世皇朝,万国朝宗,那是他先祖留下的基业。武氏专政,韦氏弄权。七年幽闭,舞象出阁,神龙元年时,他不过弱冠,却已见过这大唐的天,变之又变。
      如今,他站在这片本属于李氏的土地上,身后是以铁戈抵他项背的,他亲生亲立的太子,和那得他圣恩独大的安禄山。
      杀杨国忠,杀杨玉环。
      叛军之号响在耳边,九五之尊,却喝不退铁骑过川,素为天子,如今却兵败如山。
      他坐拥这江山,如今却护不得她周全。
      他一步一步走过这片属于他的土地,走向那个跌入花间的女子。
      力士禀报娘娘独自出门,他遣退要来押人的御侍,独自来寻。
      那是曾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啊!
      却终成了他的祸患。
      雨过千山,曾经登临而望,那人丧典一舞,一舞倾城,也翩跹入了他帝王心田,如今千军敢与他拔剑,却也因了这婵娟。
      他自问,自省,古来昏君庸帝无数,他是否也姓名在列?
      他昏庸,给了她无双圣眷。他无度,他日日与她红帐缠绵。
      他们只道他偏宠祸水,却不论是他亲手创这盛世开元。他们只道他为她任用奸佞,却从不论他平生寂寥,看遍那争权厮杀之事,却独独缺一人与他将这春花秋月也一应看遍。
      一朝兵变,他,那人匍匐痛哭于草木花间,他曾许她夫妻白首的誓言,如今人却逼他亲手砸碎这玉环。
      他走到那人身前,低下这万重尊贵的身子,将她扶起。
      “朕与力士在佛堂说话,你怎就跑来了这里哭?”
      杨玉环
      她绝望地歪倒在杜鹃花中,任满地血色将她的裙裾染遍。
      她低声啜泣着,珠帘似的眼泪落入杜鹃花丛,转眼便没了踪迹。亦如她这苇本是女儿身的浮萍,落入这权力纷争的皇家之中,便是连生死,也由不得她自己来选。
      她啼哭不止,身子颤抖不已,雾蒙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盘着金丝游龙的玄色缎靴,她怔忡抬头,丰容貌著的脸落满了泪痕。
      那人弯腰的瞬间,她想起了她与他的这许多年。
      开元二十二年,是他亲旨册封她为寿王妃,让布衣出身的她,从此也得享福贵双全。
      开元二十五年,又是他一旨宣她入宫,却强行与她鱼水合欢。
      开元二十八年,还是他一旨令下,命她出家入观,道号太真。
      天宝四年,他又下一旨,以贵妃仪仗迎她入宫,从此她便成了人们口中那个祸水红颜。
      她这一生,云鬓花颜因他,乱伦失德因他,骂名满身因他,如今,她便马上就要做了那不得善终的孤魂野鬼,还是因他。
      她爱过他,爱他天家尊贵却许身她一人,爱他一声令千里送来荔枝果,爱他问世间还有哪个女子有她这般幸运?她也恨过他,恨他一道一道旨意夺了她本该安稳平淡的一生,恨他给了她盛宠无双,让她枕于这万人所指的贵妃卧榻空做了一场平凡女子的梦。
      她扬着泪眼看着他,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她蓦地展了笑颜,任杜鹃啼血的十二分颜色都不及她三分。
      她倚着他的手臂站起身,却再不敢婉转靠于他身前,她睁着泪眼凝视着他,嗤笑着问道:“三郎,是来杀玉环的吗?”
      唐玄宗
      她绝美的凄笑落入他眼中,她眸惹水色,姱容泫然,柔柔一句质问,却让他羞对玉颜。
      生为帝王身,这天下都该是他的,然而为了得到一个她,他却用了太多心思去周全。
      宜儿大婚,她瑰姿初现,成就了瑁儿的一场姻缘。小妹请旨,他将她收入皇家,做的却是寿王之妃。
      然有人却进言,称她资质天挺,宜充掖庭。他宣她入觐,果真,天生妙颜。
      是阴谋吗?是谗言吗?
      他不知。世人只见他生性风流,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可他心意。
      人人都盯着这位子啊!
      而他第一次召见她,就注定了一场祸患。
      许是生性多情,-天子之身亦不免黄粱不断。已为人妇又如何?这天下都是他的,数道旨意连下,他强要了她在身边,天子一怒,普天之下任谁胆敢妄言?
      谱霓裳曲,赠兄弟官。书读万卷,焉不知贤君之道?怎不懂朝堂谏言?
      亦尝戒己,帝王殊民,爱不能止于其身,杨氏独大,恐危社稷。于是也曾辞以妇人智识不远,数度斥责归家,却留他寝食难安。
      而如今,叛军旗以清君之侧,兵锋直指长安,太子也来信笺,若不杀之,不保其全。
      嗟乎!如何两全?!
      心神俱疲,他蓦然抚上她雪白的颈子,细细摩挲,人若鬼神附体,恍然不知所为,言不由衷。他心说着,只若是捏碎这里,眼前军变,叛乱,便一应得解了。
      只若是捏碎这里,他还是那个盛世明君,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
      他抚摸着她的脖子,缓缓地:“玉环,愿为朕而死吗?”
      杨玉环
      他一字一顿,字字如利剑钢刀,刺入她渐渐冷下去的心。
      薄情不过帝王家。
      一旨赐婚,是他。
      勒令出家,是他。
      一朝封妃,亦是他。
      他环抱着她,他的手在她脆弱的喉间缓缓抚去,那温热的手掌带起层层冰碎,刮过她白皙如雪的肌肤。曾经红绡帐暖,红烛明亮,他也曾数度如此抚她玉颜,赐予她的,却是一场春闺梦不断。
      戏文中唱,自古女子多轻贱。她自幼丧父,寄于他人檐下,人人都称她资质丰绝,生为艳凤,何甘为雀?她通音律,善歌舞,腹有笔墨柔肠和婉,不就是做着那普通女子都做的梦吗?来日晴空万里,她着凤冠霞帔,牵十里红缎,大红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等她的良人醉酒归来。
      她这场梦啊!的确差一点就做了个完全。
      冤家啊。
      他将她打入道观,为他的儿子、她的夫君,再娶别家婵娟。他拥有这么至高无上的权力,赐她贵妃名位,她便是种种不愿,又如何能抵挡他这雨露恩泽?他要她出家,她出家,他要她嫁他,她嫁他。此时,他要她死,她感受着脖子间他手掌的温度,此时他只稍稍用力,便能送她芳魂入与这满地堆积的杜鹃入尘泥为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轻轻抚过他胸前金刺的龙纹,曾经琼台瑶海,她对镜妆颜,如何曾想过她会被他一朝选中,离了做了那人人唾骂的祸水红颜。
      他为她,一骑千里送荔枝入宫,盛宠无双羡煞后宫三千。
      他为她,日日辗转于她这相思卧榻,不惜不再早朝而身受百官朝谏。
      他赐她兄弟官位,全她一族颜面。她恃宠生娇他将她赶回家中,却又让那他最亲信的宦官,亲自把她召还。
      她看着这无上尊贵的人自问,他爱过她吗?
      就算是不爱,又如何呢?
      便是那位用十里红妆将她迎娶回府,许她正妻之位的寿王,也从未待她如这般。
      生为女子,夫复何求?
      思及此,她阖紧双目,有清泪千行从她眼中夺眶而出,她垂下双手,任那双大手将自己的颈部握于指间。
      她轻声开口:“贱命一条,幸蒙陛下多年圣眷。如今就让玉环,用这条性命来还陛下的恩典。”
      唐玄宗
      一夜浑噩,他乱了他的方寸,臣服于她的裙间。
      他只道是自己性本风流,帝王之尊何来情肠百转?但他却未想过,没了这婵娟,任奏卷累案,他也难恪守职权。
      她的手抚过他的胸前,她任由他扼住她的命关。看她泪洒罗裙,看她绝望双眼,不由得痛入心肝。
      一场鹣鲽缱绻,大梦回转。他以指肚刮摸着她的咽喉,往事经年,历历在目。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他是如何的执意废她的寿王妃位?执意留她在枕畔?
      若说亏欠,是他这个无能无用任性妄为的君王,亏欠了她啊!
      什么天家富贵?什么天子皇权?!
      那是他一心爱护着的人啊!
      不争了,不要了,愿做一对布衣夫妻,就算是死于一处,有何畏惧?
      只若有她为伴。
      可,他终究不是一般男子,他们也不是布衣夫妻。
      他是皇。
      他,就是这大唐。
      横下一心,他知她要的是什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字字许她,不以君身,
      却以夫身:“白首盟约,朕永志不忘,生不同床,死同穴。”


      IP属地:辽宁4楼2018-04-3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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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玉环
        猛然被人拉入怀中,熟悉的温暖将她淹没时,她便知此生,她终究没信错人。
        即便她知那样的话是他最后的恩典,她也情愿信以为真。
        她倚靠在他胸前,幸福之感溢满心田,她虽一生无福后位,却终究做了他心尖上的女人。
        放眼如今,马嵬坡开满血色杜鹃。在这目光穷极处之外,安禄山的兵马困他二人如斗兽一般,一生荣华,满身骂名,她死不足惜,却怎能要这心上的人她一起共赴黄泉?
        斩奸佞,除奸妃,后有叛军贼子苦苦相逼,后有太子兵马以死为谏。贵妃不死,六军将士难以自安。堂兄的头颅还淋漓着鲜血,她知道接下来轮到的,便是她杨玉环。
        她早就知道,她已无生路
        她也早就知道,他来寻她是为了什么。
        她抬手搂住他的背脊,夕色绮丽,云蒸霞蔚,一生春花风月,在眼前铺展。
        怕死吗?
        她是不怕的,她要的他都已给了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退出他怀往那佛堂而去,她深深看他,美眸如画,俏皮一笑声若银铃:“君无戏言,那玉环要赶着去给菩萨敬香去了,好让他老人家帮玉环一起记着三郎这誓言。”
        话毕,她旋身而去,风吹仙袂飘飘举,迤逦一地杜鹃。
        唐玄宗
        怀中陡然一空,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串悦耳笑声。
        他看着她的背影,直目送她往那佛堂去了。
        天底下,果真只有她与他是心意相通的。虽然,她不是他结发的人。
        力士已领着一干刽子手捧着白绫在佛堂候着,只等她人去,赐死佛前,便解了这眼下困境。
        他知道,她是懂他的意思的,她知他来寻她,不过是来寻她就死的。
        他也是懂她的,懂她自知已无活路,只要他嘴里那一句虚无的白首盟约。
        他便给了,她带着,去了。
        夜色临近,寒鸦惊起,他负着手,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那佛堂去了。眼前却陡然起了水雾,越过满地杜鹃,他仿佛看到她的魂魄已从那房头升起,入云,便散了。
        她定是成仙去了。
        而他,却从此空了。
        结戏。


        IP属地:辽宁5楼2018-04-3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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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两篇皆为随笔


          IP属地:辽宁6楼2018-04-3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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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作者:季景行
            #四大美人文案随笔#
            “纵有落雁闭月羞花之姿,不若沉鱼归处,岁月安年。”
            注:本文案非历史史实,仅部分内容参考相关史书,个人脑洞向,沉鱼x落雁闭月羞花。
            祸国
            -“身负行囊,北方向南方,琴歌送我琴歌声长过路长,斟酒作别就他乡,谈笑也匆忙,今终归坐当初小楼旧轩窗。”
            东风将起未起,乍暖还寒时候。
            春桃打了花苞,俏生生衬着嫩芽儿立在枝头,斜挑了这天候里第一抹春意,只欠美人柔荑轻抚,便有琼芳吐露,满堂花绽。
            “夷光。”
            木屐踏在木板上铮铮嗒嗒,西施抬手,轻抚了抚钗环,月白绢裙素绡,裙角缀着些小巧铃铛,随着移步叮了当啷的响,风铃儿一般清脆,风轻轻扬起她的衣袖,却步般止住,害怕惊扰了这份美。
            听着有人唤她,西施回头弯眸一笑,乳燕归巢般的扑向来人,响屐廊下铃铛叮铃脆响:
            “大王。”
            夫差伸手接了扑过来的美人,把她拥在怀里,他已经三天没有去上朝了,夜了就和西施一道安歇,醒了就在响屐廊设酒,坐拥美人,看西施跳响屐舞。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天下之大,大不过一个西施。
            于是也就真的大不过一个西施了,吴王宫破的那日,也是一个春天,开败了的桃花让春风催折了去,扶摇四散,零落在木质栏杆上。
            西施素手轻轻捻上那片花瓣儿,沾了些花汁抿在唇上,全然没有国之将亡的惆怅,夕阳打红墙边儿上斜支楞着,渲染了血一样的哀鸣。
            或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大殿上,陪着夫差一起从容赴死。
            可她没有,夫差不是她的王,她自有去处。
            解惑
            -“弦上已凝霜,无人抚无人听无人唱,昔年者踪迹心迹皆渺茫,砚里墨香自流淌,缩略山水于股掌,提笔写罢抬头落款怎签章。”
            “信女夷光,请神女娘娘解惑。”
            西施一身素衣,披着一件纯白色的斗篷,跪在阴冷的小庵里,这里的香火已经断了很久了,月光凉凉的从瓦砾之间投下,洒在她的面容上,寡淡妆容衬得她整个人单薄几分。
            上座神女像以青石雕刻,线条流畅,没有雕刻出面容,也慈悲的像是对着众生含笑,在这间破庵里,出奇的不染一尘。
            “天生的无心之体呢,倒是很合适,去你的红尘中寻求答案罢,归来时,你就是我。”
            有什么抚过她的脸颊,一摸,冰凉。
            也许是泪水,也许是神女娘娘的柔荑,人生而于尘世中徘徊,独来独往,独伤独悲,苦乐自知,无有代者。
            西施有心疾是谁都知道的,也是了,任谁没了一颗心,都会不舒服吧,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赴王宫行最后一程。
            她并没有能见到夫差最后一面,再回到响屐廊下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的鲜血,宫人和侍卫惊恐万状的脸。
            是的,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风轻轻曳过,带着些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然后轻轻的曳过她裙角的小铃铛——依稀还是往日的模样。
            木屐依旧铮铮嗒嗒,这场故事里的人,终于渐行渐远。
            落雁
            -“险失交臂街巷,岁月惶惶忘否心未忘,潦草寒暄过往,知音竟疏凉,独对大江川流汤汤怅也诚然怅,不似少年风光都磨尽轻狂。”
            西施得到了神女娘娘的暂时永生,她放逐自己流浪在漫漫岁月里,和静谧流年带不去的好皮相,像她自己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个年头。
            人总要相信一生里有些缘分是躲不掉的。
            比如,她遇见她。
            第一次看见王昭君的时候,是在西施开的一家胭脂铺门外,王昭君坐着一乘小轿,她此行是从宫中出来的,所有良家子的画像已经呈给大王,如果运气好,选做的大王身边的人,就是满门的荣耀。
            寻常人甚少有能撑得起来藏青这样的颜色的,尤其是这样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西施也不过闲闲坐在店里打扇,一抬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王昭君今日不过寻常打扮,纤细身量外一件藏青交领大袖,这样显老的色调,衬上双腮一抹胭脂色,看去就显得端庄明媚。
            西施一眼看去转不开眼珠了,于是也就真的迎了上去。
            “姑娘,来选胭脂吗?”
            王昭君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这一笑眼波流转,到更美上三分。西施也眨眨眼一笑,二人一见如故,当下引着王昭君去选胭脂了,昭君也不推辞,两人说说笑笑,渐渐熟稔了起来。
            暮色垂晚,杨柳轻抚过水面,惊扰了鱼儿的美梦,这会儿王昭君说到她已经快要进宫,西施不免一阵沉默,旧日里的岁月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心里不愿昭君入宫,话卡在口中,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口。
            却不知,这说不出口的话,竟是一辈子也没有说得出口。
            生死
            -“梦里散场,有人痴有人笑有人伤,转醒后卸下喜怒假容妆,但凭曲在耳畔响,抵消去天地辽旷。”
            王昭君向家里人告了假,只说歇在旧日手帕交处,王父自恃女儿美貌,必然中选,也就不去理会那么多,只随了昭君的意愿去,是以这几日以来,王昭君和西施都歇在一处。
            也是恰巧两人都是才女,白日吟诗作对,姊妹相称,晚上便品酒赏花,倒也是风流年岁,这日里王昭君和西施喝的都有点多,红霞轻匀美人面,倒是天然的好装束。
            西施凑过去,鬼使神差的在王昭君额上一吻。
            王昭君愣了一下,然后抱紧了西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酒气,不知是醉了人还是醉了心:
            “夷光姐姐……你愿不愿意……”
            “圣旨到!”
            王昭君咬着唇瓣,樱红好看的唇被咬的毫无血色,却只能深深的跪拜下去,她听着圣旨,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这不可能!
            王昭君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接了旨意送走公公,又是怎么坐下来,她紧紧的攥着那道圣旨,圣旨上写的清楚,不是一个月前期待的入宫,也不是近日期待的落选——要她去和亲。
            “昭君……你……”
            西施几次想开口安慰,却终究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想要把她揉碎融在骨血里一般,她觉得肩头湿润,也没有错开身子,只任由怀里这个无助的少女哭泣着。
            “姐姐……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和你走……我们一起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昭君哭了一会,紧紧攥着西施的衣襟不松手,一双好看的眼睛哭的红肿,看去楚楚惹人怜爱,西施对上她的眼睛,然后放目到远方,像是看着什么不可及的地方。
            “对不起昭君……我不能……”
            西施退后一步,一根一根的把王昭君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掰开,每掰开一根手指,西施的心口就会疼一下,她蹙着眉,依旧不放弃。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心痛呢?难道这就是红尘吗?
            王昭君还是走了。
            她出嫁的那一天西施也去看了,在茫茫人海里,王昭君一眼就对上她的眼睛,西施慌乱的别开眼去,王昭君坐在轿子里轻轻一笑——不重要了,至少确定她也是在乎的,不是么。
            马车载着王昭君渐行渐远,终于成为西施眼里的一个黑点,然后在某个山坳处,彻底消失。
            西施突然捂着心口蹲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追上去,把王昭君拉下来,然后带着她走,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这世界上总是没有后悔药的,一错过,就是一生错过。
            再得到王昭君的消息,已经是十多年之后,西施依旧坐在胭脂铺子里,这十年里任何人没有入了她的眼,日复一日的过下去,王昭君走时也仿佛不过就在昨天。
            直到西施听说王昭君死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荡开一抹笑意:“不可能。”
            尽管自己心里是知道没什么不可能的,西施在心里算了算,王昭君这会儿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还是正当年,西施已经不想去追问王昭君的死因,她捧着心口,那处从未有一刻如此之疼。
            疼的眼前朦朦胧胧的时候,她仿佛看见院子里枝头新绽的梅花树下,依稀还是那个藏青色的身影,微微的低头,回首,一个凄婉而不可及的笑。
            “夷光姐姐。”
            第二日西施去了王府,自言是王昭君的手帕交,寻了王昭君的奶嬷,最后拿走了王昭君的一枚银簪,昭君的骨殖依例不能带回故国,而这里的人也不能为她私设坟墓,不过她想王昭君是想要回来的,于是用银簪为昭君做了坟冢。
            也是全了她一桩心愿。
            原来生死的离别也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西施也就是这样平静的,全了昭君的愿望,也全了她自己的。
            西施最后看了一眼怒放的寒梅,然后把胭脂铺子的窗子关好,屋子里只有燃烧银炭的噼啪声,回神时发觉沾了一手的冰凉。
            下雪了。
            闭月
            -“算君与吾,只如残谱上宫商,又几次落叶黄,借云直上,相思捎雁荡,概吾为野草莽,君为沧海浪。”
            死者不能复生,西施每年都会去一趟王昭君的坟冢,扫洒祭拜,顺便唠唠叨叨说些有的没的,这世间大多数人还记得王昭君,是因为她的美貌,和对汉朝做出的贡献罢。
            却不知这一条和亲路,枉枉葬送了一个妙龄少女的生命。
            西施折一枝凝着露水的春桃搁在王昭君墓碑前,然后起身,挎着竹篮往山下走,如今的世道不太平,连年战乱,正是三国争霸的时候,她依旧在自己的胭脂铺子里,做着可有可无的生意,等着可有可无的人。
            当她回到胭脂铺门前的时候,就看见有个女子披着斗篷,已经在门口等了,西施不过一上一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身玫粉色裙装,外面一件暗色斗篷,看不见容貌。
            西施引着来人进去,一进屋子,貂蝉便摘下斗篷,西施抿了一下唇角,貂蝉生的美,脖颈修长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眼角微微上扬,勾着一个魅惑人心的角度,这身玫粉极衬她,把她衬得越发曼妙多情。
            如果说王昭君是毓秀内敛的美,那么貂蝉就是张扬多情的美。
            西施为貂蝉选了几款胭脂,两人简单攀谈了几句,许是西施面善,几番交谈之下得知貂蝉此行是为了装扮自己,然后去诱惑董卓和吕布,美人计离间他们。
            说到这,貂蝉眉眼间渐渐染上愁绪,父亲的命令她不愿违抗,可这是一生的事,如何就能这般马马虎虎的过去?
            西施拿着把园艺剪子,剪去玉兰上的枯叶,在打了花苞的玉兰上轻轻一抚,这才转过头来,透花看美人,果真是极美的。
            “看样子你是不想去了。”
            貂蝉轻叹一声敛下眉目去拢了拢衣袖,跟随的小婢默默的退下去,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自然是不愿的,但父母之命……我也,违背不得。”
            “去与不去,只在你一念之间,若不想去,不去也罢。”
            西施忽然想起王昭君,如果那时她足够勇敢,带着王昭君走,是不是王昭君就不会有那般结局,前有王昭君,如今又是一个貂蝉。
            她依旧说不出口那一句我带你走,也许是相见的太晚,每一次遇见,都是离别前的永诀。
            人生里遇见的每一个人,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值得用生命珍惜的。
            西施听见树上的蝉又在声声的叫,是了,蝉生而便于树枝哀鸣,悲婉缱绻,等一个知其心意的人。
            至死方休。
            错过
            -“回笺两行,说知遇难当,怕再见惹彷徨,十年一晌,混沌本刻骨过往,空念想,弹指枉时光。”
            那日貂蝉与西施交谈良久,大多是些憋闷在心里不能说的话,等到日暮西垂,貂蝉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临走时貂蝉扯下自己脖颈上带着的玉坠子,交给西施,以此为约,若以后再见,定不相忘,西施点头应下。
            貂蝉走后,西施便一直夜不能寐,她在案前摆了一株昙花,夜深人静时候,就看它静谧的开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再迅速凋落。
            她心口忽然一痛。
            一种名字叫做永远失去的哀伤。
            西施掐指数了数,已经是貂蝉离开胭脂铺之后第三个月,三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也足够让很多事情无力改变。
            貂蝉在做什么呢。
            此刻的貂蝉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她无法违背义父的命令,吕布杀死了董卓,她在义父的安排下即将远离长安。
            西风古道,风尘恋恋,老马旧车。
            貂禅身着红裳,最后凝望了一眼那曾经风虎云龙的长安城,一眼看见那个胭脂铺子。
            一生里最纯粹清丽的笑,荡开在貂蝉的唇角。
            那是她一生里最纯粹的所在,她从来都是个爱恨分明的女子,从第一眼贯穿始终,她知道,一生爱上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不被世俗允许。
            甘之如饴。
            然后她黯然垂下车帘,似乎在叹惋人生的诸多不如意,千年的风尘被她锁在车外,天下已经与她无关,那个人,大概也不必知道她的去处了。
            西施突然跑出胭脂铺,向着城门方向去,扯着裙角一路奔跑,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一般。
            “小姐,我们该走了。”
            貂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西风起,车马行,黄尘古道渐行渐远,晨日里第一抹华光初绽,由一点寡淡的素白,到金光灿烂,不可直视,像极了妩媚女子的眼角眉梢缓缓沁润开来的笑。
            等到西施跑到城门口,貂蝉已经离开,目光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清媚女子的语笑嫣然一颦一笑。
            一念错,一生错。


            IP属地:辽宁7楼2018-04-30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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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羞花
              _“有情处天地最仓皇,扇底风换了鬓底飞霜,幸而岁寒日暖,穿身而往,终有未失未忘,若不能共老水云间,见长剑覆雪,如见并肩。”
              西施与貂蝉,终究没能再见一面。
              西施为了貂蝉去了很多地方,传言中貂蝉的所在,她都一一寻找,结果不过一场空,就这样找了很多个年头,一开始找她的人,后来找她的坟墓。
              今日她将奔赴最后一程,关中城。
              她不记得已经活了多少年了,对于原本的西施,也只剩下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木屐铮铮嗒嗒的声音,夹杂着一些细碎的铃铛声,像是碎了一地的荼蘼。
              她经历过很多朝代,遇见过很多人,皇帝对于她来说和所有除了王昭君和貂蝉的人之外一样,都只是一个数字。
              又是一年秋。
              银杏叶儿黄了挂在枝头,秋风吹过飒飒的响着,这会儿已经是玄宗当政,安禄山反叛,逼得唐玄宗不得不出逃。
              不过这些对于西施来讲都没什么干系,她不过是这漫漫岁月里的一个过客而已。
              杨玉环伸手拢了拢身上披风,鹅黄齐胸襦裙衬得她丰腴娇俏,轻纱薄绡,朦胧得像是谁家少女的梦,额上丹红花钿,绛唇轻点,想是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
              她与李隆基在这里暂时驻扎,这几日以来的流亡生涯,让她眼里染上些茫然,杨玉环所见的都是盛唐风景,何曾见过如此萧索景象,她心里隐隐不安,便不大愿意在营里待着。
              西施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似有光华在她眼底一亮,然后又寂灭下去,她攥着手上的梨花玉项链,久久的伫立。
              杨玉环转眸,也正正对上她的目光,轻灵一笑,像是蜻蜓吻上平静的湖面,一点一点荡开波纹,收束成一个弧。
              一笑,就是人间欢喜。
              这样的笑容让西施想起很多,一时愣住,杨玉环又是一笑,似乎是被西施的反应逗乐了一般,她招招手,示意西施过来说话。
              “你是哪里的人啊,怎么在这里?”
              西施过去,却并没有行礼,杨玉环没有在意,少女般娇俏的面容上荡着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叫夷光,是关中人。”
              西施也一笑,江心月明般照进人眼里,让人觉着天地都亮堂几分,杨玉环近日的沉郁都消散几分,就请西施进去说会儿话,西施也由衷欢喜,那种如同含了蜜糖一般的,静静的从心口四散开来。
              我不能再失去。
              西施这样想。
              梦破
              -“山高水远岁月柔长,折花别襟上,秀坊夜雨最宜怀乡,入梦来满城烟光,故友尘世寂静熙攘,惜乎空杯对坐明月光,人在春秋茫茫。”
              队伍已经在这里停滞了几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也传不到这位贵妃娘娘的帐子里来,杨玉环似乎对这些并不关心,眉宇之间愁绪却越来越浓,李隆基很少来看她,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西施这几日一直陪着她,表面上就自称是杨玉环的侍女,尽可能的逗她开心。
              对于未知的未来,如果不能更改,就只能从容面对。
              这一日也不过就是寻常的一天,李隆基身边的几个太监突然来帐子里,说李隆基找杨玉环有事,西施正想跟着去,却被太监拦下。
              “你跟着干什么,没找你,去去去一边去。”
              杨玉环一愣,往日里没人敢对她身边的人这样,这一愣西施也觉着不对劲,但只能乖乖停下脚步,目送着杨玉环被带走。
              杨玉环前脚刚走,西施就跑了出来,偷偷的跟过去,在一片银杏林里看见了李隆基和杨玉环,他们正抱在一起,杨玉环的笑容天真烂漫,灿***银杏叶还好看几分。
              然而下一秒,西施看见杨玉环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渐渐蔓延上一层不可置信与惊恐,李隆基退后一步,松开杨玉环。
              杨玉环腰腹之上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鹅黄色的宫裳,红的比秋日里的阳光还刺眼。
              西施突然冲上去,拉着杨玉环,用生命里最快的速度,跑。
              这是西施漫长生命里第二次如此奔跑,第一次她错过了貂蝉,这一次,她不要错过杨玉环。
              也许是李隆基对杨玉环依旧念着旧情,并没有人来追她们,西施一路拉着杨玉环跑了很远,她清楚的感觉到杨玉环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在一间破庵前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杨玉环就软软倒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半边裙子,灿烂明媚的小脸儿苍白,依旧浅浅的笑着,躺在西施怀里看着西施。
              “我……我都知道了……我哥哥他……谋反了……陛下他……容不下我……谢谢你……”
              “你别说话……我先替你处理伤口。”
              西施咬着唇瓣,心口一阵剧痛,硬生生忍着想要替她包扎,杨玉环轻轻的拂开她的手,笑了一下:
              “你呀……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傻……咳咳咳……我活不了多久了……夷光姐姐,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杨玉环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唇角流下鲜血,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恳求,西施忽然晃了晃神,想起哪个姑娘,也曾经这样攥着她的衣襟恳求她。
              “好,在一起。”
              西施攥紧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有什么抚过她的面颊,一摸,冰凉。
              杨玉环莞尔,在她的手上落上轻轻一吻,了无生息的垂下头去,眼里的神采渐渐散去,恋恋不舍的凝结在西施的脸上。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西施抬起头,杨玉环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脸上带着静谧而温和的笑,像是睡着了一般。
              “为什么。”
              西施静静的看着庵里依旧平和安详的神女像,忽然觉得嘲讽,红尘里走一遭,她爱的,得不到,她恨的,死不了,是否红尘就是这般的让人无能为力?
              “妄念痴嗔,不过虚妄,我且问你,若舍你长生之身,可换她百年无忧,你可甘愿?”
              “我愿意。”
              西施轻轻的笑开,千年岁月,她早已经看淡生死,如今所愿,唯她安好就好,愿此生所有的错过,终结于此。
              请不要留我一人独自在这人世间,红尘太苦,没有你,更苦。
              沉鱼
              -“溯游从之多少年,秉烛夜逢,四方明灭,醉耶梦耶浑然已忘言,人在杨柳岸边。”
              响屐廊下宫铃儿让风扬起一阵脆响,西施缓缓睁开眼睛,月白衣袖沾湿了些许,她垂眸去看那廊下的游鱼,鱼儿却慢慢的潜入深处,不肯出来了。
              然后她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三样东西——一支银簪,一枚梨花玉坠,一柄擦的很亮的匕首。
              一霎泪下。
              木屐铮铮嗒嗒,依稀还是梦里吴宫的模样,然后在回廊的尽头,看见她,一身鹅黄裙装,唇角一抹娇俏笑意。
              “夷光姐姐,你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如今还做数不做数?”
              “我曾发誓,这辈子,不再错过你。”
              “姐姐,我们去哪里啊。”
              “去江南,去塞外,去山间,去竹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皈依。”
              “好。”
              至此,时光静好,岁月安年。
              ----
              神女特辑
              “我曾念的风花雪月,都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好时光。”
              第一眼看见西施,我就觉得这个女子适合继承我的位子。
              千年之前,我用我的身体换她重生,用我的容貌换她百岁无忧,于是有了今日的神女娘娘像,我等着那么一个人,看破人世之苦,然后心甘情愿的继承我的位子。
              我迫切的想离开这里,哪怕等待着我的是魂飞魄散。
              我赐予她永生,让她去尘世,看过那些女子的苦难,最终当她抱着杨玉环跪在我的面前时,我心软了。
              我想到,那日我也是这样卑微的乞求,甘愿放弃一切,只为了我爱的人安好。
              那就这样吧。
              于是我让西施死去,杨玉环活着,却没想到杨玉环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惊讶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而是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愿意用我的一半寿命,换她和我一道活着,我知道你做得到的,求你成全我。”
              空气安静了许久,我听见我自己说:
              “好。”
              好罢,那你们就都好好的活着吧,这个继承人,我不选了也罢。
              听,那是什么声音,从亘古传来。
              “醉卧于沙场,听呐喊的沙哑
              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
              数风云叱咤,不过道道伤疤
              成王败寇,一念之差
              生死一霎那,豪气永放光华
              江山如此大,何处是家。”
              何处,是家。
              ----


              IP属地:辽宁8楼2018-04-30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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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载琵琶作胡语》
                本篇作者:江有汜
                1.
                我习惯了塞外的凛冽寒冷,纵埋在三尺黄沙之下,仍有大风呼呼的吹。这风吹了一千年,我身上这片大的地方也经历了沧海桑田。有时沙土呼啸而来堆积成高高的土丘,最终又在日复一日的侵蚀中一点点磨去,但好像是女娲娘娘故意的捉弄一般,我总露不出地面,也就看不到关山的月。
                两千年前,我还是祸乱商纣的玉磬。
                一千年前,我还是阿嫱心爱的琵琶。
                2.
                阿嫱捡到我,是在农夫破旧不堪的驴车上,那老头儿挖到了帝辛的墓,把我连着好些个宝贝都挖了出来,但他不知古物无价,像我这种从上古活下来的神仙更是无价。
                我乃是女娲座下的玉石琵琶,昔天有大缺,天水流泻三日不绝,女娲集五色石补天,补天灵石剩下的边角料,一半做成了玉面,一半做成了我。阿嫱只给了那老头几根地瓜,便讨来了我,这也使我每每回忆起与阿嫱的初见,总是掬一把心酸泪,好歹我玉磬是女娲娘娘昔日爱徒,身价贬的太低,总归是件落脸面的事。
                她将我细心清洗干净,每一处隙缝,每一根细弦都不曾忽略,阿嫱纤指拂过我身体,逗得我发痒,不由起了嗡鸣声,惹得阿嫱满是惊讶,直笑曰我有灵气。
                我是在邻里间的闲话中才知道阿嫱的名字,她为人温柔大方,谈吐得当,颇受人喜爱,便连我这样的老神仙,惯爱挑剔的老神仙,都不由的喜欢阿嫱。我姑且把自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深深吸引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做冥冥之中的天注定。
                3.
                阿嫱视我为心爱之物,日夜辛勤研习。她爱极了抱着我坐在窗前,对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明月吟唱,纵我无奈,叹着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也无法让阿嫱改了她这习惯。
                但她已知道我颇有灵性,常以嗡鸣声来表达不满,是以阿嫱也常常会迁就我,在我嗡鸣之时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吹一吹仲夏夜的热风。在许多个日日夜夜里,她用我奏起轻快小调,和着满地铺洒的皎洁月光,那是我与阿嫱相处的岁月中最宁静,最安然的时光。
                后来她为我起名,玉磬。
                我惊讶非常,疑惑这命运轮回,在我好不容易放下过往准备新生之时,又要将我按回到从前绝望痛苦的日子一般,不停的提醒我,你是玉石琵琶精,你是玉磬。
                玉磬正是祸乱商朝的玉磬,当年女娲命我与妲己,玉面一同下凡迷惑帝辛,让他沉迷声色无心政事,从而使天道能恢复因果,日复轮回。因我乃女娲座下通灵宝玉制成的琵琶,自诞生那刻便带着点上古神族的神仙风骨,自然瞧不上妲己一个狐狸精。但妲己只闷头做事,从不理会我的挑衅,再加上玉面常常在耳边劝慰,我与妲己便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大事。
                4.
                这些话我自然不能说与阿嫱听,那是一段陈年往事,当今的百姓不知我等神仙般的存在,只会把这当做奇闻怪事,拿来吓小孩子用。
                我与阿嫱日夜不分离,连她入宫做了宫女也仍旧带着我,我常听那管事儿的用我来威胁她,动不动便要把我扔了去。我便心头愤懑,嗡嗡嗡的鸣叫,仿佛是要从这副琵琶身躯里冲出去一般。阿嫱重重拍了我三下,我便老实了下来,这些年她深知我秉性,知我性情率直又骄纵飞扬,但她像是有魔力一般,只一拍就能将我值得服服帖帖,我也常常怀疑我这位不可一世的玉石琵琶精,是否要变成了个如阿嫱般端庄温顺的遗世淑女?
                但我生来不是做淑女的料,更痛恨淑女这一重身份。我又想起从前来,妲己谨遵女娲娘娘之命,成了个妖娆妩媚的妖妃,把帝辛迷得颠三倒四,不理超纲,不问政事,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而当我决心背叛女娲,挽救殷商之时,帝辛却拿我与妲己比较。
                “骨肉匀称不如爱姬,乖顺贤淑不如爱姬,汝还敢在孤王面前放肆!”我气愤他,却也被他气得发笑,若拿玉面与我相比尚还可认,妲己一个狐狸精我却是万万不服的。
                这时我也彻底安静下来,想起去年我闹脾气不听阿嫱教导,嗡嗡的吓坏了一杆子孩童,她竟气恼的一个月都不肯见我,这等被迫思过于我而言简直就是酷刑,是以被她冷落过一次之后也就怕了,也罢也罢,陈年往事,再提作甚。
                5.
                近来阿嫱很是奇怪,常常做工的时间结束了也不见回来,回来后也只会抱着一方锦帕发呆,时不时傻傻一笑,竟似魔怔了一般,骸的我嗡嗡作响。在这时她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我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在哼唧些什么。后来时日久了,我才渐渐听出些门道,阿嫱喜欢上了这宫里的皇帝,刘奭。
                正是民间话本里烂大街的俗套剧情,女子春衫正薄,撒了茶水在上头,恰被男子遇见,舍了一方锦帕给她,两人客套一番,发现彼此都是有才学的妙人,只恨相见甚晚,便也常常幽会,这一来二去的,自然生出了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自然替阿嫱高兴,我尝过爱一个人的滋味,虽我现如今只记其中苦楚,却仍知在爱人的岁月里,是自内而外的温暖与欣喜。
                这日阿嫱为我仔细擦拭了一番,又精致的抹了些不知名的香料,倒把我呛得直嗡嗡。于是我便知道,阿嫱这是要带我去见她的皇帝情郎了,也是,小才女展现一把惊艳的琴艺,她的情郎定会更喜爱她几分了。
                是夜天朗月清,阿嫱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凉亭,而她那皇帝陛下,早已等候多时了。“陛下……”阿嫱唤他时,我也激动了起来,自打我知道他二人情事起,就对这位传说中的皇帝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此刻更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真面目了。
                刘奭转身,因是迎着月光,面容也渐渐清晰,我却一下子呆愣,似是有什么利器在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我的魂魄,尽是撕裂的生疼。
                他是帝辛,我化成灰都不会忘了的帝辛。


                IP属地:辽宁9楼2018-04-30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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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1 16: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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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一千年了,我以为一千年的日月倏忽而去,我早已放下了过往,以为活得张扬没心没肺,就能对这个又爱又恨的男人不再在意,而今我再次看到他,惊觉自己的天真一如当年。
                  当年我背叛女娲,疯狂的爱上了帝辛,心知女娲之事乃是让他遗臭万年的大事,便瞒着玉面与妲己,暗地里周旋。可他不懂我一番痴心,一味沉溺在妲己的风情攻势里无法自拔。妲己让他不理朝政,我便日日叫人抬了奏折到大殿,妲己让他亲信佞臣,我便杀光他身边所有小人,甚至妲己总爱缠着帝辛吃些瓜果零嘴,我也心头一怒,毁了妲己满满一车的新鲜葡萄,若不是妲己假意相劝,他便要命人砍了我。
                  自那之后,帝辛会对任何一个人温柔,独独不会对我。
                  正如眼前一般,他抱着阿嫱恩爱,口中吐出醉人的蜜语情话,我心中苦涩,强自散开些元神,不忍再看。由是我听不清了他二人的话语,只依稀听得帝辛开口温润,为阿嫱取字昭君,自此阿嫱也可叫王昭君了。
                  我努力把他当做刘奭,企图抛开记忆深处的帝辛,伤口总是难愈,如今被猛然揭开,打的我元神如抽丝般疼痛难忍。阿嫱将我抱起坐在刘奭身旁,那一双含情带笑的眸子,亮的刺人,不,刺琵琶。
                  这一夜里,我的帝辛再次在我面前抱着他心爱的女子,妲己也好,阿嫱也罢,都不是一个痴痴恋着他的玉磬。奏起的是婉转动人的情歌,是阿嫱从未试过的少女风情,在这醉人的乐曲中,谁又听的到一把琵琶心里,抑制不住的悲歌。
                  7.
                  我与阿嫱生分了起来,不再在她面前嗡鸣,看着她惯有的温柔面容也提不起一点回应,她不是妲己,却是另一个帝辛深爱的女人。我与阿嫱,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原来我的那份爱从未消失,历史长河中湮灭的只是当初的轻狂浮躁,或许我长期将它深藏,竟使它窥得先机,提前扎在了我心里,交缠着我的经脉血骨,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
                  宫中选妃,需经过画师一关。宫女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排起了长龙等着画师作画,阿嫱也在其中。刘奭早与阿嫱通过了气,等画师将宫女们的丹青递上去,便可亲自点了阿嫱做妃,从此恩爱非常。阿嫱坐在画师面前,手中仍抱着我,她要将最负才情的自己跃然到纸上。
                  我忽而心中悲愤,我等了一千年,受苦受了一千年,为何这一世的帝辛仍要投去她人的温柔乡,为何这世间种种红尘,他独看不见我的一番痴心绝对?我不愿再成全他与别人了,纵那人是阿嫱,也万万不行。
                  我凝神作法,画师的双目前蒙上一层白光,于是他眼前看到的美人昭君,成了千年前飒爽的玉磬,等画师结了画,落上的宫女名姓,也只能是玉磬。
                  8.
                  阿嫱等了又等,等来一个接一个女子封嫔封妃的消息,唯独等不来她的。我心中不曾有过一丝愧疚,我也是深爱着帝辛的人,为何我就不能自私一回?
                  我每日都这样重复着告诉自己,如今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给我和帝辛最后一次机会罢了,这般**仿佛有了效果,我真的未因阿嫱的焦虑而有所起伏,直到她自请和亲的那日。
                  匈奴呼韩邪单于三进长安,意与大汉交好,如今更是提出了联姻这样的请求,满朝文武也都乐见。阿嫱自选妃落选之后便心灰意冷,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也不愿再外出,成日里守着单调的活儿做。匈奴要与大汉联姻的消息在宫廷里传开后,阿嫱跪在了大殿之外,高呼自愿和亲。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阿嫱也有这样倔强的性子。
                  刘奭见了自请出塞的宫女竟是阿嫱后十分惊讶,当即便要拒了那呼韩邪单于。“此女乃朕相看之人,册封时日拖了些,竟耽误了单于。”
                  那呼韩邪单于看了阿嫱样貌之后也甚是满意,此时听刘奭开口竟是要拒绝,岂能愿意:“陛下适才说宫女自荐乃成佳话,如今出尔反尔,岂不有辱大汉国威?这册封时日拖了些的由头,陛下找的也未免草率!”
                  刘奭面颊涨红,正欲怒喝那单于时,只听身旁的大太监急忙圆呼道:“王昭君乃是陛下早早相中之人,只怪那画师贪财见利,因王姑娘不曾使银子便故意歪曲姑娘容貌,这才误了时辰。“
                  最终啊,刘奭还是倔不过呼韩邪单于,倔不过满朝文武,倔不过他的江山,昭君出塞,已成定局。
                  9.
                  这一路漫长遥远,走过高山巍峨,走到黄沙遍布。沿路的孩童唱起歌谣,笑问着谁要嫁与神灵做新娘?凛冬已至,阿嫱自拜别故土后,再不张口。
                  明日将要出关,出了这最后一道雄关,便是塞外。天有大雪,一行人扎了营帐后,又燃起篝火,为阿嫱诉说着最后的离别。蛮荒孤域里,月也寒雪也清,苍天怜爱阿嫱她远离故国,赐下这白衾做新衣,皑皑白色中,有阿嫱与我的凄苦。
                  在众人起哄调笑中,阿嫱再次抱起我,奏了一曲亘古谣,众人感受到她浑身悲凉,渐渐没了言语,一味的静立。她望着长安的方向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朝着长安跪了下来,行叩拜大礼,又拿起酒囊低声说话,最后仰脖将那烈酒一饮而尽,众人不闻,而我却听得清楚。
                  她说,“陛下,昭君敬你。“
                  我心里忽而满是酸涩,郎情妾意的蜜恋是她,荡气回肠的爱情是她,为国舍己名扬天下的也是她。昔有妲己,今有阿嫱,既生妲己阿嫱,何生玉磬?
                  10.
                  阿嫱走了,将我留在了将将出塞外十里的黄土中,这一条黄沙大道,来往的人少之又少,我只依稀听见地面上偶尔有商人路过,说起匈奴的单于对阿嫱呵护备至,是人人乐道的佳话。
                  我明白我又将在岁月中沉淀,直至被人遗忘,我不愿再等有缘人了,天道只爱捉弄我,每一段流传千古的故事,人们记住的只有帝辛与他深爱的恋人,妲己如是,阿嫱亦如是。
                  千年过去,这片黄土被人们重新记起,他们种起瓜果蔬菜,我偶时听得一些闲话,说哪家的孩子从东土抱了只狐狸回来养,那孽畜竟总是偷了附近人家的葡萄来吃,这时有学问的老者便笑曰:“在狐狸的眼里,葡萄即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我想起妲己,想起阿嫱。我总说妲己不爱帝辛,她的心肠毒辣,总想着倾覆了帝辛的天下,总说阿嫱倔强无知,心地脆弱,我只略施手段便让她放弃了刘奭。而今我忽而明白,妲己深深爱着帝辛,阿嫱也深深爱着刘奭。
                  商纣末年,妲己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帝辛死去的那日,女娲嘉奖她办事有功,欲召回嘉赏,妲己却自毁了元神,散了魂魄。
                  而阿嫱,她知汉宫中舍她再无合适之人可担和亲之大任,为了稳固刘奭的江山,她才委身匈奴,到死都不曾再进长安一步。
                  妲己与阿嫱,一个选择同生共死,一个选择委屈成全。
                  玉石琵琶精玉磬,终究没有她们那样,爱得深沉。
                  有棵胡杨幼芽扎根,根茎越长越硕大,渐渐将我覆盖,缠满了琴弦。自此玉磬再没有人记得,终于故去,那一声依稀可辨的嗡鸣,也是玉磬同天地,同帝辛,同妲己与阿嫱最后的离别。
                  小后记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子美兄又出佳作!“
                  “我瞧也是,昔年昭君出塞的佳话流传千古,后人只知昭君习胡人言语,传播我汉人文化,哪知昭君心中苦楚,明明思念故国,怀念亲朋啊。“
                  杜子美搁下毛笔,看着眼前的诗作,听了众人的话也但笑不语,最后这一句之意,除他怕是再无人明白:“差矣,胡语乃是这琵琶心声。”这怨,也是琵琶的怨。后半句杜子美自然未说出口,他笑得莫测,看着众人也仍是笑盈盈的模样。
                  “琵琶?”“杜兄莫不是记错了?”
                  杜子美看了一眼那诗句复抬头,双目里难得含了些认真。
                  “没错。”
                  “就是琵琶。”


                  IP属地:辽宁10楼2018-04-30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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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祝阅读愉快


                    IP属地:辽宁11楼2018-04-30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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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国策大门口:4857 21042


                      IP属地:辽宁13楼2018-04-30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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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14楼2018-04-30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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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8-04-30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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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04-30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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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1 15:5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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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8-04-30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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