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彀中
“对不住，”七月毫无愧疚之意地道了声歉，“但赤命璋碎片我不能给你。”
说完，她反手一推，猛地将明霄玙甩进了容渊和明沧的战圈。
这番变故始料未及，莫说猝不及防遇袭的明霄玙本人，就连战意正酣的二人也双双震惊，不约而同停了手。
“霄玙！”明沧先行反应过来，飞身冲上去接住好友。
明霄玙面如金纸，眼神渐渐涣散，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和腹部的伤口流淌出来，一身白衣几乎都被染成了血衣。
无法抗拒的晕眩感快要吞没意识，明霄玙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望向容渊，气若游丝道:“她是……你的人……”
眼看对方已经处于劣势，容渊竟没有趁势而上，整个人仿佛被夜风里的寒意吹成了一尊冰雕，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着，半晌才仿佛听清了明霄玙说的那句话，脚下杂乱无章地向前迈了几步，厉声道:“不是！”
但身受重创的仙者已然歪在明沧的臂弯里昏迷过去，再没有了任何反应。
容渊又要上前，却见明沧目光凌厉地抬起头，扬袖甩出一枚铜钱大的青色鳞片，落地化为一条虚幻巨蟒，竖瞳淡金齿若刀锋，血口大张颇有吞天噬地之势，正仰头嘶吼着甩起蛇尾，狠狠拍向容渊！
一受到威胁，容渊的反应立刻变快，旋身一拧便教那蛇尾拍了个空，砸得裂地三尺漫天尘灰，只是待尘雾散去，明沧和明霄玙却也不见了踪影。
仙者腾云瞬息千里，被幻蛇一挡，容渊纵是有心也知自己追不上了。
“明霄玙。”容渊眼神阴郁地望着东海的方向，启唇吐出了仙者的名字，声线喑哑，又掷地有声。
七月默默地看了容渊半天，死水般波澜不起的眼中仿佛被扔进一粒石子，荡漾出转瞬即逝的情绪。
突然，她抬起手，并指点住眉心。
曾经浮现过的红光再度闪烁，却比明霄玙召唤时多了几分扭曲挣扎，渐渐地，七月清瘦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后背亦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水，薄衫顷刻湿透。
忽然，七月骈指一挥，一枚赤红色形状不规则的玉石便从眉心飞了出来。
正是赤命璋碎片。
那枚碎玉倒像有意识一般，直接绕到容渊面前，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容渊接住碎玉纳入袖中，满面戾气地转过身，一步一步逼近七月。
“是你伤的他。”
厉鞅缓缓抬起，刃上煞气凝了杀意，血色涌动。
七月刚以裂魂之法逼出赤命璋碎片，正是虚弱，见容渊对她已有杀心，竟丝毫不慌，深深地凝视着容渊。
“他在查青月钩。”
容渊闻言讥讽地笑道:“你这是想活命？”
七月摇头不语，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尊驾且慢。”
容渊动作微顿，冷漠地转向不远处走来的高挑身影。
“此人……可否交由我处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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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集真岛，松风小筑。
刺目的日光被藕色纱帐过滤了大半，温暖地照耀在沉睡中的仙者脸上。
明沧端着一碗苦味浓郁的药走进内室，隔帘朝明霄玙瞥去一眼，随即将药碗重重磕到桌上，没好气地道:“喝药下针二选一，或者我帮你全选。”
明霄玙抽了抽嘴角，再不好意思装睡，慢慢睁开眼睛，叹着气道:“我喝，我喝还不行吗，姬将军大人大量，千万别拿针扎我，小仙怕疼。”说着便要起身，一不小心扯到腹部的刀伤，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明沧皱着眉瞪了好友一眼。
明霄玙乖乖地保持着挺尸的状态，伸手抚上伤处，那里被纱布缠了厚厚的一层，却清清凉凉的，并不闷。
明霄玙苦笑道:“整个刀刃都捅进去了，那姑娘下手真狠。”
“你老老实实养几天吧，”明沧慢悠悠地舀着药汁，“本身有伤就不容易好，‘凝璧’快用完了，需得新煎，再乱折腾就没药给你敷了。”
明霄玙无奈一笑，没有说话。
他本为昆仑冷暖玉化生，与飞禽走兽草木鱼虫等生灵不同，当属器物之灵，器物本无生命，自然化灵者极为罕见，相对寻常生灵寿数更为长久，却没有寻常生灵的自愈能力，一旦受创便极有可能走向死亡。
器物之灵数十万年难出其一，明霄玙便是这当今世间唯一的玉灵。
当初明霄玙的师父虚宁尊者将他从昆仑山带回来的时候没少为此事犯愁，幸好虚宁尊者医术高绝，针对自家徒弟的体质研究出了一个特殊的药方——以凤麟洲凤喙麟角合煎为胶，配珠粉石英，名为“凝璧”。
后来时过境迁，明霄玙辞去九重天碧落神君一职四海游历，曾经的仙界战神姬玄墀也退隐更名为明沧，被虚宁尊者恳请照应他这个看着温和乖巧，骨子里却倔得让人头疼的徒弟。“凝璧”的配方只有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明沧手里，他却觉得重若千钧。
“那桩事我也不知能瞒他多久，只愿他永远不会记起。”
“他生来仔肩在身，一旦忆起过往，只怕……”
仔肩在身吗？明沧依稀记得那时自己是这样回应虚宁尊者的:“那是先神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甚至没人知道他能否成功，尊者与他多年师徒情分，当真忍心让他成为一个祭品？”
虚宁尊者无言以对，许久才长叹一声。
“我是他师父，也是‘韬曜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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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南荒妖界分五方部落，各方虽有部落长老司掌大权，但地位最为尊崇的却是不控实权，只负责平衡五大部落势力的娲皇殿圣女与羲皇殿圣子二人。双殿各供奉一件妖族圣器，传说是上古先神伏羲女娲遗留之物——“规”与“矩”的化形。“规”化为一枚翠色玉镯，名为“玉妖镯”；“矩”则化为一柄短刀，名为“流火刃”。
“妖族圣物丢失，此事竟半点不曾泄露，”明霄玙捏着书页轻轻摩挲着，头也不抬地道，“明沧，四号‘衔烛令’给我，我得给珏音传个信，问问她怎么回事。”
明沧黑着脸夺过画册，随手扔到桌上:“别折腾，伤口裂开了。”
明霄玙这时才觉得伤处刺痛，低头一看果真渗了血，只好乖乖地躺了下去，任凭好友宰割。
一应医具早已备齐，明沧剪下一块洁净新纱，沾了清水小心地避开伤处擦去残余的“凝璧”，又打开搁在床头的白瓷小瓶，将晶莹的胶状药液倒在伤口上，重新裹好。
明霄玙莫名觉得这个换药的过程有些磨蹭，直到他看到明沧紧抿的嘴唇和久久不得舒展的眉头才恍然大悟，调侃道:“想什么呢？我这伤难为姬将军了？”
“没有，”明沧一口否决，又道，“你确定那是流火刃？”
“嗯，那本《妖界兵谱》是祁寒受珏音相邀，亲手所绘。珏音是娲皇殿的圣女，祁寒来咱们集真岛任晴光门主之前，也曾在羲皇殿任职，总该见过流火刃的形状。更何况你也说了，伤我的刀绝非凡品，”明霄玙突然挑起眉梢，“又是妖族，有意思。”
明沧缠着纱布的手一顿，露出了个疑问的表情，明霄玙便将自己在青月轩后院顺到的紫云铜锁之事简单地说了出来。
“没想到青月钩中也有‘势’的力量，”明霄玙冲好友一笑，“得亏发现了这桩事，先前心中存疑，如今也解开了不少。”
明沧点着头:“嗯，梁上君子，此行不虚。”
明霄玙义正辞严:“五者皆备，盗亦有道。”
明沧心想果然还是把他扎晕比较好。
“现在看来，青月钩与妖族定然有所关联，至于那位七月姑娘……”明霄玙两指轻轻敲着被褥，缓缓道，“身怀妖族圣物，绝非寻常之人，而且她那身功夫，倒有点像……杀手的做派。”
两次出手皆为杀招，干净利落狠辣非常，却并无杀意，只是笨拙地找不到更合适的方法阻拦；而且住处的布置氛围过于简单冷硬，委实不像是个正常的作为“家”的居所。
准确地说，像是一名刚刚金盆洗手，还没完全融入正常人生活的杀手姑娘。
“我还真是好奇，她如何会成为魇尊容渊的手下，还给我下了这么一个圈套，”明霄玙微笑着盯住明沧静若深潭的双眸，“好友，你觉得呢？”
明沧不动声色地系紧纱布，转身背对着明霄玙收拾医具，嗓音没有丝毫起伏:“他怎么着也得重新积攒势力，收个杀手也属正常。”
明霄玙望着好友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渐渐平复下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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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对了明沧，你怎么会去凡间？”
“赤衡魔君邀我去珲州探讨兵阵，我不好推辞，原想知会你一声，可玉令传音突然失效。”明沧收整好医具，解下腰间墨玉令牌递到明霄玙手里。
“失效？”明霄玙细细检查着玉牌，“并无损伤啊。”想了想，又从枕下取出另一枚白玉令牌，低声道:“我这枚也没有问题。”
“我原是怕你那边出了什么差错，正好想起你之前提过路线，算时间也该到周土，就去找你了。路上遇到小谢回岛，听他说了你和那女子的交谈。”
明霄玙长舒出一口气:“幸好你来了。哎，你是何时给我传的消息？”
“前天卯时，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还多几个时辰了。”
“卯时……我是未时三刻到的青月轩，”明霄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渐渐变得严峻，“难道是……”
明沧皱眉看着他。
“那时我正在大周宫城内，那里有一座七十二层祈天台，是封印‘势’的地点之一，”明霄玙笃定地捏紧了拳头，“封印是上古先神以昆仑灵玉结成，定是它阻碍了我这枚玉令接受传音。”
明沧一怔:“你当时正在净化？”他不禁有些庆幸传音未成，不然赶在那个紧要关头打扰好友，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明霄玙笑道:“那倒没有，踩个点罢了。”
明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好友面颊唇上血色依旧淡薄，眼底含着倦意，忙道:“你脸色不好，先歇着吧，我去观澜厅了，有事唤我。”
松风小筑是明霄玙独居之处，和集真岛一般位置偏僻，素无外人，明霄玙也不喜欢有侍者伺候，明沧一走就显得有些冷清。
明霄玙闭着眼睛，静静地思考着。
他没有告诉明沧，其实在他昏迷之前，已经听到了容渊说的那句“不是”。
容渊说得太大声，他不信明沧没有听见，可当自己提出“七月是容渊手下”这句话时，明沧却无半点异议。
就像……刻意让自己认为，七月就是容渊的人一样。
还是说，不想让他对容渊的那句慌乱的否认产生疑惑？
明霄玙不禁想起三百年前，他刚刚决定离岛寻找赤命璋碎片时，明沧对他所言:“你此行千万小心，莫要碰上魇尊容渊。我在战场上曾与他交过手，此人睚眦必报。你是赤命璋的铸造者，赤命璋又将他封印了七万年，现如今他在暗处，只怕会对你不利。”
当时他心有牵挂，只觉得好友这番话是担忧叮嘱，可联系近日种种再度回想此事，明霄玙莫名觉得，明沧似乎在故意让自己对容渊形成一种防备。
明沧……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TBC】

蓉蓉是不是和明明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