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主公的身边或许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主公一生中,看重的人或许只有这三人:兰丸,浓姬,明智。
事实上,不论有多少人不认同我的存在,我都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我森兰丸,是最有资格侍奉主公的人。
从小姓一直到大名,这么多年间,想要除掉我“为主公扫清障碍”的人无处不在。
我并未对这有任何恐惧。
然而,看着主公抽刀切腹之时,我突然害怕得想要闭上眼睛。
——从来没有过的。
对于我这种恨不得将主公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自私的人而言,闭上眼睛不看主公所需要的决心,甚至要比赴死还坚定。
因此在明智叛乱迹象日趋明显之时,主公变得敏感冲动,经常处于盛怒的状态中。
然而即使是处于这样的时候,主公也从未对我发过一次脾气。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慌张的拥住我,像个孩子一样的,一坐就是一夜。
我只能在主公好不容易睡去时抚摸这个我深爱的男人的脸颊。
——主公啊,兰丸是不会离开您的。
真的很心疼。
不论是被信任的人背叛的主公,或是即使这样却还是对我深信不疑的主公。
因此,在明智军抵达本能寺时,我听闻主公了然的声音:“果然是光秀。”
一时之间,除了对主公之外再无爱恨情仇的我,当真恨明智到想要杀了他的地步。
如果说人的遗憾能够化作怨恨,那么我的怨恨应该很强烈。
只要在给主公多一点的时间,明智军的叛乱就不会发生,而整个日本国的历史也会发生改变。
——确实,我不遗憾自己将要英年早逝,我不在乎。可是我要主公能够实现他的梦想,一统天下。
如果说人的遗憾能够化作怨恨,那么我的怨恨应该很强烈。
或许,只有让明智光秀死的凄惨戚戚遗臭万年才能平复我对主公未能一统天下的遗憾。
手掌已经摸索到温热的液体。
不用睁眼我也知道,夺目的红色正从主公的体魄之中涌出。
而我只能拥住主公渐凉的身体,疯狂的想把自己染成和主公一样的赤色。
主公辞世前对我说了很多话,我越是请求他保留一些气力主公就说的越多。
主公命令我一定要把女眷安全的送走。
主公吩咐我要一把火烧了整个本能寺。
主公说了很多,最后安慰我:兰丸,不要哭。
人类是绝对的感官动物。
热的时候会想要天公下雨,冷的时候会彼此依偎着借火取暖。
爱的时候会想要永不分离,恨的时候会对厌恶的人痛下杀手。
这样冷暖分明的人类,永远都是恐怖的。
幼时就已经随同父上大人见识过人类的生死,本以为我已经是再无血肉爱恨之人。
而这一切却因为主公而改变。
主公面对一切都是一副自信的让人艳羡的神色。
这样极端绚丽的人物,总会吸引我这样的贪婪者,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撞上去。
然而主公却在听了我的这番告白后对我说:兰丸,我也是贪婪的人物,我也有不论如何都要得到的东西——即使使用暴力手段野蛮的获得也是一样。
我不相信,在我心中就是“完美”的主公,居然也有着如我一般的感觉。
于是主公少见的柔和的笑了。
他说:是你,兰丸。
很多人都知道,森兰丸是个有才华的人,但是几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
大多数人提及我都是:那个魅惑信长主公的人。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愣上一段时间。
不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我早说过除了对主公之外我再无爱恨;只是非常难以想通的: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轻易的叫出主公的名讳?
我所唯一喊出口的只有“主公”。
主公一般不会强迫我做什么,却只是执意要我唤他的名字。
他说得最多的是:兰丸,作为与我平等的我的爱人,请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我承认:我做不到。
对我来说,在心里承认自己是爱着主公的这种事都难于上青天。再要让我那样轻易的喊出这个名字,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