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题记的题记]
可能有人会说看不懂
但是，希望有共鸣的人能够从中获得一些领悟
还是
给需要爱的人

[序]
她喜欢听各种各样的人念“爱”这个字。
不管在大街上，还是在校园里，格非总会突然冲出来，带着她惯有的灿烂笑容，拦住每一位路过的人。
“嗨，能不能帮我念一下‘爱’这个字？”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笑容还是这个要求太过简单，极少有人拒绝。
于是格非总是非常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高高瘦瘦的男生一般很腼腆，喜欢先微微张口，然后再将声音从喉咙口逼出来，尾音略微拉长，直到结束还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拥有着张狂笑容的人们，不管是男是女，在念这个字的时候就仿佛是在宣读着某些誓言，洪亮而又爽朗，一口气未吐尽便已畅快淋漓。
她曾听着宿醉将醒未醒的中年人将这个最简单的音节在不清的口齿中反复纠缠地绕啊绕；也曾听着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讲这个他们可能十几年后才能够理解的字硬生生地拆成两个。
她自己的发音太普通，甚至都听不出任何生命力。
她只是想要找到一种声音。一种声音。

[壹]
十二月二十四日。
这实在是一个太特殊的夜晚，特殊到亦扬都不好意思独自一人走在街头。
放眼望去不是情侣就是一家团圆，对于自己这个陪伴的人都没有的家伙，或许感冒是最好的躲避方式。
整了整圈绕在脖子上的大围巾，亦扬缓慢地拖动着自己沉重的步伐，想要把自己慢慢脱离这个太过热闹的世界。
咔。
“真是的，怎么搞的？”
好懊恼的声音。
亦扬忍不住转头寻找这个和他自己一样不合时宜的声音的主人，对上的却是一双恼怒的泪眼和一个耍赖般坐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没有意识到亦扬注视她的目光，仍然在万分懊恼地挥动着手中的东西。
“怎么突然就坏了呢？刚才还好好的。”
啪。
挥动的动作一下子被制止，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下子被人牢牢抓住，女孩的情绪更加恶劣：“干什么啊？放开我！”
嗓音之大足以让亦扬松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这负面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触动到周围欢乐祥和的气氛，亦扬指尖颤了颤又变得坚定。这样也好，算是喊醒了自己的生机，牺牲点听力也无所谓。
女孩连看抓住她的人是谁的兴趣也没有，只是一味地挣扎好让自己回到原来思绪中去。
真是的。
亦扬皱了皱眉，加大了力气，也不管女孩吃痛得轻呼了一声，但总算是把她始终摇晃的手停了下来，终于能够看清她手中的东西。一支录音笔。
“原来是这玩意儿啊。”
亦扬松开手，很是放松地笑笑，一把接过女孩手中的录音笔，工具也没有借助，就直接蹲在路边折腾起来。
女孩这时却没有了反应。

过了好些时候，虽然连亦扬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时间，他合上录音笔的电池盖，轻拍了两下，将它交还给女孩。
“喏，好了。”
对面人却没有接手，亦扬这下才抬起头去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泪痕还没有擦干，脸上已经扬起了灿烂到一下子符合节日气氛的笑容，女孩笑嘻嘻地双手撑地，对着亦扬道：“嗨，能不能帮我念一下‘爱’这个字？”
伸出的手向后缩了一下，亦扬突然认出了眼前有些古怪的女孩。
“你……是我们学校的……格非？”
见女孩一下子没有反应，亦扬揉了揉自己发涩的鼻子，夹带着浓重的鼻音再一次询问：“你叫格非，是吧？”
“Bingo！答对咯！”
女孩突然从地上跃起的动作吓了亦扬一跳，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已经蹲麻了的双腿差一点让他往后翻倒过去。
“那，你是谁？”格非将头凑近亦扬，眼中盛满了好奇，“替我修好录音笔的好心大哥哥？”
大……哥哥？
亦扬很想直接倒在大马路上给她看：“我和你同年龄，一个学校，隔壁班，亦扬。”
“是吗？”格非食指点着嘴唇，“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呢？”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校园里追问别人“爱”的读音。
冷静下来，亦扬拍拍发麻的双腿，站起来用身高比过视线随着他的站起儿慢慢往上移的格非。这女孩真是古怪。如果她刚刚没有问自己“爱”的读音的话，可能他到现在还认不出这个平凡到过眼即忘的女孩。
“为了表示谢意，”格非向高出自己很多的亦扬伸出手，“交个朋友吧。”
亦扬笑笑。很霸道的交友方式啊。
同样伸出手，亦扬仿佛在这个欢乐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同类：“好啊。”

[贰]
格非一直相信，声音，不只是耳朵的事情。
从七岁那年开始，她就知道，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感受声音。听觉，视觉，嗅觉，甚至是触觉。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心。
是什么让她那么大的觉悟呢，在一个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华里。
是一个女子临死前的吟语。她还记得，那时的刀片还卡在深深的伤口中，黄黄的锈斑伴随着鲜艳的红色以喷的速度释放着眼前人的生命。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说是吟语并不完全正确。嘶嘶啦啦无力的呻吟和无人理解的莫名音节，她觉得这更似一个新生儿的呢喃。她还记得她蹲下身靠近那个已经没救了的女子，淡淡的腥气蜿蜒盘绕，伸进她的鼻腔，钻进她的大脑，心跳于是就在那时莫名地漏了一拍。她伸手，捧起女子苍白的双颊，暖暖的泪水顺着女子扭曲笑颜形成的纹路攀附上她的手背，就好像一个魅惑的妖精整个纠缠在自己的背上。伴随着嘴唇的微微嚅动，她突然听见了。那个女子想要说的话。
——我活得好累啊。
那个声音在她心里开除了一朵夕槿。转瞬即凋。
这是声音在她心中最初寄生的根，她用声音来武装自己。
时至今日她已记不清那女子的容颜，她只记得，她当时好像叫那女子，妈妈。

[肆]
阳光有很多种声音。
是湖底慢慢升腾起的气泡浮上水面的突然破裂，是花骨朵生长的咔叭咔叭，是鸟儿展开翅膀的一瞬，是他身上的棉质衬衫摩挲她头发的轻微触感，是他的目光投射进她眼里的浅浅笑痕。
这声音在她心里埋下颗种子，静静的，等待开花。

[伍]
“嗳，你发现没有，格非有朋友了？”
“是啊是啊早就发现了，还是那个亦扬呢。”
“真是，他们两个完全不像，怎么会走得到一起？”
“喂，还记不记得格非她妈妈的事情啊？”
“当然了，那么恐怖的事情，流传一次就够让人记忆深刻了。”
“那她怎么一点阴影也不留啊？”
“就是，一点都不像七岁就死了娘的小孩。”
“不过，亦扬也不是……”
“不一样的，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自杀，另一个……”
流言蜚语是人类永远的流行产物。同样也是一种声音，怎么就一点都不可爱呢。
亦扬从来不为如此无聊之物所烦心，哪怕当时自己的父母双双入狱，流言传遍整个校园。但如今……牵扯上了格非。
转眼又是一个暮春，空气里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亦扬算算，和格非已经相识了五个月，关系不好不坏，偶尔会在出操的时候隔着班与班的距离打个招呼，讲两句话。
就仿佛没有刚刚相识的那一个星期。
但是，总感觉感情在与日俱增。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况且，亦扬还有一种感觉。格非不想让任何人来帮助她，哪怕是她唯一的朋友他。哪怕连亦扬也有些感觉到格非有些变化的感情。
乱了。
唯一清晰的是，他，不管她怎么想，想要帮她。

[陆]
他喜欢他念她的名字。
格非。
气从舌根微微爆出，流连在唇腔然后分散开来，伴随着声带的振动从牙齿和下唇之间的缝隙处慢慢流窜出去。然后，还有他轮廓清晰的喉结处透露出的脉脉暖意。她突然记起，遇见他的那个季节，是个有着明媚阳光的暖冬。
那时她就在想，这种子，将来开出的，一定是一朵罂粟。

[柒]
“嗨，能不能帮我念一下‘爱’这个字？”
“对……对不起啊，没时间。”
“嗨——”
“不好意思。”
“对不起了。”
“神经病啊。”
奇怪。今天的各位都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满足我的要求呢？
是因为他不在了吧。
那天好像和他吵了一架，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对不起亦扬。
我自己会疗伤，我自己，可以的。
自从母亲走后，格非就疯了般爱上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她以为没有原因的。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奇怪的癖好而已。
其实她只是在寻找一种声音。
这种声音不需要是天籁，不需要悦耳，不需要有磁性，不需要获得各种各样的录制和保护，只要，有生命力。
对于母亲的死为什么会冷静得可怕。
是因为母亲临死前的挣扎声是她从母亲身上找到的唯一有生命力的东西，好像解脱，好像出发去一次没有结尾的旅行，好像……是要去天堂。
她上了瘾。
就好像想要从身边的一切剥离一些生命力来武装自己。
所以。
“为什么不面对？为什么不像让别人帮助你？”
谢谢你亦扬。我们不一样。
总有一天你会等到你的父母，而我，却不能把我的阴暗传染给你。
“你走，我不需要你。”
就让我多听几遍别人口中的“爱”吧。就让我一个人走下去吧。
呵呵，眼睛还是会发涩呢，眼泪还是会流的呢。
给我吧给我。
让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

[玖]
夏日了。
“我走了。”
“哦，再见。”
就简单地告别吧。亦扬其实还想说，等你能够放开你自己的时候，我会回来。
但是她不会知道的。
格非没有参加毕业典礼，而是再一次来到了和亦扬相遇的那条热闹的大街。
仍然是一遍一遍的询问，一遍一遍的回答。
“想听吗？”
坐在角落里的格非抬起头，阳光一下好灿烂，都让她勿以为亦扬没有带着一身的失落离开，都让她勿以为来者是他。
年轻男子含笑看着格非有趣的反应：“你不是喜欢听别人说‘爱’么？”
“……嗯。”
“那我能不能说给你听呢？”
“……可以啊，当然可以。”
格非突然想起亦扬那时问过她的一句话。
——你一直在听别人念“爱”，那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读音呢？
现在可以回答他了。
是这个男子。阳光下褐色的瞳孔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锁住她专著观察的眼神，双唇微启，下巴稍稍昂起，神情宁静而又坚定，随着声音的慢慢散开她嗅到了淡淡的肥皂清香。他的声音清晰，蕴含了一种决心。沉醉在他快要看穿她的目光中，她竟然听到了天荒地老。
一个尾音后她听见了他爱人离开的背影。
一个字当中充斥了故事吧。
她突然有些明白。
“喂——放她走吧——她会幸福的——你们都会幸福的——”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背着格非轻轻一挥手，然后，融入了人海。
格非知道，他一定在笑。
亦扬，其实你想对我说的是这个吧。
喂——放自己走吧——你会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这个声音在她心里弯弯绕绕，攀附纠缠住她整颗心脏，突然，就开出了一朵花。

[后记]
终于把这篇连自己也纠结在里面的短篇写完了。也谢谢所有能够看到这里的朋友。
那就胡言乱语两句吧。
关于追求不一样的声音，这点我自己也很执着，因为我始终相信，在同样的一种声音当中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悟。
我想说，这不是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其中有的只是一种在青春中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人事物从自己身边剥离的疼痛。
当我们从各种各样的事物中寻找解脱疼痛的慰籍时，也别忘了放自己一条生路。
毕竟，青春，是我们人生中最后的一次狂欢。

发文完毕
我要去纠结我明天的考试了TAT
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