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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从“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看贾府各种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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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红楼梦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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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笔升蝶


2025-07-31 22:3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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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开篇即描述了一个小家族甄家由盛至衰的小故事,而这个小故事正是为后文贾府由盛至衰的大故事做伏笔的,但贾府是怎样一步步从繁华走向幻灭的呢?在第二回中,作者就借冷子兴之口说道:“如今这荣国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甲戌本侧批也点明要读者:“记清此句。可知书中之荣府已是末世了。” 因此,在《红楼梦》的故事开始时贾府已近“末世”,但在外人看来贾府依然轰轰烈烈。
为了说明贾府确实趋近“末世”,作者让冷子兴进一步解道:
“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第二回)
除了这一段引导之语,后文作者也通过不同的事件,不同的人物来层层皴染,“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就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不妨细细品味一二。
一、内部管理的弊端
王熙凤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精准的总结出了宁国府内部管理上的五条弊端。
“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第十三回)
这五大弊端是很明显的,但凤姐能够看得这么透彻,在于她的机心与缜密。平日里她的细致观察在此时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她对尤氏的劝言:“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呢”、“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倒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等等,其次她在管理实践中的总结也很重要。所以说这五大弊端,是宁国府存在的,也是荣国府存在的,只是相比于尤氏的怀柔政策,凤姐施以铁腕,所以表面看上去,荣国府的内部管理比起宁国府要略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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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外部管理的弊端
除了上述宁国府的内部管理弊端,还应该关注一下两府外部的管理弊端。正如冷子兴所言整个贾府,“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秦可卿梦中所托二事,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件,其一是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其二是将家塾亦设于祖茔附近,以备败落之后,子孙可以读书务农的退步。这是秦可卿为家族未来的未雨绸缪之思,也是秦可卿为何被作者如此看重的缘故之一,她殚精竭虑,高瞻远瞩,运筹谋画都已胸有成竹,只是未及实施身先死,这也成为家族无望的一种表现。
前是远虑,再看近忧。贾府是世袭公族,至贾蓉这一辈,赫赫扬扬已近百载,所以世代结交的侯门公府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系统网,错综复杂,但又不可怠慢任何一方。从秦可卿的葬礼我们可以看到,贾府日常来往的有“四王”、“六公”(除宁荣二公之外)、馀者世袭的侯、将军等一系列贵族,更是不可枚数。而与这些家族之间的礼尚往来,必将是贾府支出中最沉重的一部分,诸如丧葬、婚嫁、寿宴、生日、升迁等等,诸事繁多,其中的送礼必不可少。这些支出费用,恐怕只有当家人略知一二,其余人等不过是蒙在鼓里,只知道外面花团锦簇,怎知道里面苦不堪言?所以,冷子兴说:“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正是脂批所说的“今古富贵世家之大病”,其实这些支出,在作者看来,恐怕不仅是“大病”,而且是“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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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还可以联系“顽童闹学堂”一回来进一步分析,本是家族未来希望的一众子侄,每天成群结伙,厮混瞎闹。作者通过这次闹学,从侧面充分暴露了贾家的腐朽家风。所以戚蓼生评曰:“此篇写贾氏学中,非亲即族,且学乃大众之规范,人伦之根本。首先悖乱,以至于此极,其贾家之气数,即此可知”,笔者以为此论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这也就是说,贾族中的众多子侄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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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当权者恣意弄权的弊端
除了管理方面的弊端,贾府还存在当权者恣意弄权的弊端。此处以秦可卿葬礼中穿插描写的为基础试举两例。
其一,贾珍的恣意妄为。
在如何操办秦可卿的葬礼这件事上,贾珍说:“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由此可知秦可卿的葬礼可谓是宁国府倾囊而出了,而贾珍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有人说是其愧疚之余的疯狂之举,其实主要原因还应是其父贾敬的听之任之,置之不理,甲戌脂批曰“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老修炼]要紧,不问家事,故得恣意放为”,正是点睛之论。在特邀了王熙凤帮忙打理丧葬事宜的时候,贾珍还说:“妹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这句“好看为上”与前文“尽我所有”,遥遥相对,重申了贾珍穷奢极欲、硬撑门面的思想。
事实上,贾珍不仅仅是口头上这样说,行动上也毫不犹豫,首先他表现出对普通杉木板材的极度不满,经薛蟠推荐毫不犹豫的用了亲王才可用的樯木,“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虽然贾政劝说“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但贾珍哪里听得进去,他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让众人“奇异称赏”。后又花重金为贾蓉捐官,也只是为了幡经榜上好看,执事也可多一些。这些浮名虚利,其实都是用银子买来的。
再说秦可卿停灵期间的奢靡花费,首先停灵时间就为七七四十九日,入寺安灵道场又是三日;再者,这四十九日中,所设祭坛就有会芳园与天香楼两处,所请超度亡魂的僧道两处共计309人,还不算贾府家庙铁槛寺和水月庵的僧人和尼姑们,这三百多人,在四十多天的时间里,按七做事、解冤打醮,昼夜不息,花费可想而知。还有这些天中,来往祭吊之人、亲友并家下人丁更是把宁国府一条街占尽,真是“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宦去官来”。及至出殡之时,法鼓金铙,幢幡宝盖,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各家路祭,热闹非常,更是另一种繁华景象,作者用“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毫不为过;到入寺中,铁槛寺接灵众僧更是重设香坛,另演佛事,极尽豪奢。一应亲友或留或走,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凡此种种,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也说明在这样的排场下,宁国府中哪一天的银子不是海一样的淌出去,想想也足以令人瞠目。
这样的丧事,无论是场面,还是费用,都可以说震天撼地,对于贾府这样的没落贵族,其实就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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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凤姐的挟势弄权。
借用秦可卿的丧礼之便,作者又密处更密,紧处更紧的插入“凤姐弄权”的重重一笔。因为水月庵老姑子净虚的一番曲意奉承,成全了凤姐的骄矜之心,因此王熙凤就以权谋私,避开邢夫人王夫人贾琏等人,瞒天过海的做下了一宗冤案。间接害的张金哥与守备公子一对有情人,双双殒命。凤姐却安安稳稳的坐享了三千银子,而且自此之后,凤姐胆识愈壮,再有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只是作者避繁就简,没有再一一加以描写。
其实这一情节的插入,也是作者对贾府当权者们滥用职权的一次重要描写。如前面的葫芦案(贾政、王子腾)、冷子兴案(王熙凤),后面的鲍二家的吊死案(贾琏、王子腾)、石呆子案(贾赦、贾雨村)、张华案(王熙凤、贾蓉)等,都是贾府当权者倚仗权势而随心所欲玩弄权利的表现,只是作者采用了该省处省,该繁处繁的写法,做到了详略结合,繁简相宜的完美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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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末世哀音前的挣扎
对于秦可卿葬礼的大肆渲染,不仅仅凸显了贾府的富贵,也暴露了贾府各种隐秘的弊端,而这种刻意的描写,其实也是从侧面烘托贾府岌岌可危的末世之挣扎。而紧接之后的元妃省亲,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之盛之奢,比起秦可卿的葬礼,有过之而不及,修建省亲别院,采买各种配套设施,添置各种奴仆使役,熙来攘往,为的就是贾元春出宫一趟,而对于这表面的“虚热闹”,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比沉重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怨不得,下至赵嬷嬷,上至贾珍,皆有微辞。这一场外面热闹里面苦的繁荣,无异于给日暮西山的贾府,送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雪,
诸如此类,除了《红楼梦》的开篇小荣枯之谶示,脂批也曾点明,“作者之意,原只写末世。此已是贾府之末世了”。后又通过一次次的重要事件,以及后文中一个个小事件来层层皴染,反复点出书中所写已是贾府之末世。而书中元妃省亲时,表面看来贾府内外鼎盛之至极,之后才是趋向衰落,直至家败人亡。但其实元妃省亲的短期繁荣,也是贾府家族命运中的一次回光返照,并非是真正的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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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男主子们各种挥霍浪费,荒淫无度,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贾府的女主子们安富尊荣,坐享其成,悠闲自在,不虑后事。整个贾府在未来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上下老小丝毫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这么庞大的家族体系如何运转,仅仅依靠秦可卿与王熙凤、再者还有贾探春、薛宝钗等几位深闺女子的苦苦挣扎来维系,所以作者才发出了“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的哀叹,但面对苟延残喘的贾府,无论怎样努力,她们的挣扎也改变不了这架庞大机器从繁华到腐朽,最终彻底坍塌的进程。
更令人嗟叹的是,曾经忧心家族未来,且又思虑到一些行之有效应对策略的秦可卿,却又早早地死去了,这弥留之际的挣扎,以及她对家族未来的希冀也被悄无声息的带入了永久的黑暗中。遗憾的是,那么重要的临终遗言只托付给王熙凤一人,而在听了这番遗言之后,王熙凤仅仅是“出了一回神”,并未上达给更有决策权的王夫人或贾母等人,不知是她忘了,还是她根本就觉得秦可卿所说的那些事不足为虑,也或许是那段遗言中的“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点燃了她的希望,反而蒙蔽了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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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贾府唯一一次可以扭转家族命运的机会,就这样在王熙凤的一念之间,不清不楚的被错过了。而有些事,在匆匆如水逝的人生中,一旦错过就注定不会再有机会重来,秦可卿的临终嘱托亦是如此。贾府众人也就这样继续在虚幻中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常生活,持续着永恒的耳目之欲,等到大厦将倾的那一天,真的“飞鸟各投林”时,或许王熙凤才会如梦初醒般的追忆起那一段往事,追忆起那一个对家族命运至关重要的梦吧。
所以,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并没有从根本上起到改变宁荣二府命运的丝毫作用,她费尽心血,理的是表象,理的是现状,理的也是家族未知的惨状。这一场理家,看似雷厉风行,一呼百应,其实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独角戏而已,曲终戏罢,唯有各自散场。为官的,富贵的,有恩的,无情的,欠命的,欠泪的,看破的,痴迷的……喜乐悲愁,分离聚合,终究是一梦到头万境空。
最后一场“树倒猢狲散”,也注定只能寂寥的演下去,因为贾府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观众了,留下的只有作者的“满纸荒唐言”和“一把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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