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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到星空后,又梦到了树。那是棵很大很高的树,他爬上去之后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於是第二天醒来他在岛上找著那棵树,从清晨找到快要日落,终於被他找到相似的一棵。他兴冲冲地爬上去,到顶端的时候刚好太阳落下来,他看著那壮丽的时刻,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他觉得他的岛像百宝袋,他想要什麼,都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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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宏没感冒,倒是温尚翊先感冒了。
其实倒没到严重的程度,只是流个鼻涕咳嗽几声,钢铁男人从来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病毒,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传染给陈信宏就好。病毒在脆弱的海绵宝宝的身上不知道会发酵成什麼样子,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尝试。
但陈信宏这家伙偏偏觉得就是因为温尚翊把热宝宝让给自己才不幸中弹的。处於愧疚(?)他强硬地且不容拒绝地承担起了照顾温尚翊的重任,具体任务就是哄温尚翊吃药药,和陪温尚翊睡觉觉。
「有时候,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去死。」
温尚翊躺在床上盖著被子,声音夹带著鼻音还有点虚弱:「算我求你,离远一点好吗?你如果感冒,我真的会杀了你。」
陈信宏裹著被子滚上床,趁温尚翊没力气反抗一把把他拦在怀里,用行动表明自己绝不会放弃这个绝好的酱酱酿酿的机会,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都懒得给自己找留下来的藉口了。
「阿翊乖乖,我会一直守著你的!」
「你等我好起来。放心很快的,我现在就气到快好起来」
「呜呜原来电视剧里演的真的有用!伟大的爱情真的可以抵抗病魔!」
「⋯我他妈好了啦」
温尚翊气得天外一股神力从床上弹起来,拽过陈信宏直接一把按在身下骑上去,两手捧著他的脸强硬地亲上了陈信宏的嘴唇。结果因为两个人都几天没刮胡子了胡渣扎得发痒,所以亲著亲著没一会俩人又笑场了,只得停下。陈信宏把温尚翊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又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连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的。
「完蛋了阿翊,你为满足自己的私欲不顾人安危,我现在已经感觉鼻子塞住了,很快流感就会把我吞噬的。」陈信宏委屈的咳嗽了几声,故作虚弱的伸著舌头喘,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下一秒就会重病不起。
温尚翊胸膛剧烈的起伏著,乾涩的喉咙又痒又痛,每喘一口气就像用火石擦一下地面,快要燃烧的感觉让他此刻看起来很像一只暴躁的野兽。
可陈信宏看起来像个正搔首弄姿卖萌的家猫,人畜无害,温尚翊觉得此刻杀了他,他都不会发出多大的叫声。
死在自己手里,和看他死在别人手里,哪个会比较好过一些呢?
「阿翊?你还好吧⋯」
见他迟迟不讲话,陈信宏有点担心的伸出手摸温尚翊的额头,几秒后皱起了眉:「好像有点烧,感觉怎样?严重的话去医院。」
「这样的生活还能继续多久?」
温尚翊突然问。
陈信宏的手一时在半空停滞,望著温尚翊眼神疑惑,可目光那麼清澈,浓烈的感情和清淡的关心,此刻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那双原本遮罩著迷雾的深潭般的眼睛里。
温尚翊有点迷糊,看著这样的陈信宏他有点心软,可心里锁著的那头野兽让他继续著,「你想过吗?这样的日子,你还能坚持多久?」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
百年之后你和我难不成还葬在一个墓穴里?
就算有这种情况破天荒的发生,那估计也得是五个人的合墓吧,还要和家人爱人一起,方便七八十岁的老歌迷们偶尔还能来看看。
温尚翊光是想像那个画面都觉得好笑了,心里恶作剧般的快感。他把问题抛给陈信宏让他也跟著苦恼,就像释放了心里的野兽一样,与人共享折磨彷佛就可以有半分解脱。
「这重要吗?」陈信宏偏过头,回避跟温尚翊对视。
「不重要吗?那我们该用什麼方式结束?」
「现在这样不好吗。去期待和预测结局,有必要吗?」陈信宏的语气似乎有些悲伤,温尚翊听出了他在祈求自己停下,可现在温尚翊只觉得再不说出来他就会被胸口酸涩的水淹没溺毙。开口,语气也是酸涩的。
「你明明也知道,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不面对。」
「⋯那你想要我怎麼办呢?阿翊?」
温尚翊一愣。陈信宏定定地看他,眼神困惑,语气听著疲惫而厌倦。温尚翊一下子有点后悔,其实⋯他没想伤害陈信宏的。
他知道陈信宏虽然总一副可以为爱疯狂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的野兽最大,顾虑最多。
他甚至在作词中都只放进百分之一的自己,然后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故事来稀释。他不喜欢旁人了解他,反感旁人猜测他,更厌烦旁人误解他。他几乎时刻陷在自我挣扎的矛盾中,他的快乐那麼少,痛苦那麼多,温尚翊其实知道的。
他只是觉得彼此心里的野兽都关的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会万劫不复。所以有时候真的应该放出来互相撕咬折磨,用伤害来求得纾解。时刻的高压会把人逼到什麼境地,他不敢尝试,也不敢知道。
温尚翊安慰似的摸摸陈信宏的头发,低喃了句「对不起」。对方从发呆中回过神,看著温尚翊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澄澈。他慢慢笑起来,笑容很孩子气,眉眼弯弯的,声音却并没有笑意,低哑平静。
「我有时候觉得⋯没你我会死。可是,有了你说不定会死得更快一点。」
温尚翊看到一头野兽正扑向他,通红的口,雪白的獠牙,锋利的爪子。他没有躲,甚至连恐惧都惰於酝酿,只觉得累极了想要解脱。
「那我们一起死吧。」
温尚翊此刻身体不好所以因为剧烈运动还在喘,脸也烫得发红,可他双眼明亮,盯著陈信宏歪嘴笑得灿烂。
我们俩个破烂的人,就随著阳光一起化成灰吧。
这无处遁形的,**的世界。
陈信宏看著这样的温尚翊,觉得自己好像著魔了。他的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在燃烧,叫嚣著要把一切慷慨馈赠给身下的那个人。温尚翊还在喘,甚至连嘴唇都是抖的,可陈信宏好像拥有了自己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俯下身再次吻上了温尚翊。这次绵长而轻柔,用呼吸渡著对方的呼吸,直到温尚翊重新平稳下来。
他用力地抱著温尚翊,在长长的亲吻后把头埋在他的发从里。
是阳光,是毒药。是恶魔,是救赎。
囚徒或赌徒,都不重要。
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却又重新获得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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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以为他会在岛上生活一辈子。他有些遗憾自己无法去看外面的世界,於是按照梦里的记忆,他做了一艘船。因为需要更长的木材,他用了那棵最高的树的树干。
离开岛的那天,满天的星光。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麼漂亮而静谧的星空。像在叫他回来,又像在送别。他站在船上冲岛挥挥手,心里没有过多的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会再回来的。
外面的世界和他这些年所有见过的风景都不一样。外面喧闹,繁华,精彩。岛上除了水声,鸟叫声,雨声,风声,虫鸣声,他的歌声之外什麼都没有。
有人问他,你来自哪里?
他说他来自一个小小的岛屿。很小很小,他曾经觉得很大,大到足够生活一辈子。
岛上曾经有一棵很高的树,坐在树顶能看到岛上最美的风光。但为了来到这里,已经被砍掉,变成了一叶小舟。
他讲完的时候发现刚刚还在听的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忽然很丧气,想要回去他的岛。坐上小船的时候却发现比他豪华几百倍的邮轮们纷纷驶向那个安静的小岛,船尾排出的滚滚烟尘让他迷了眼,所以他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