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鼠事》
天光乍现,松江雾起,举目远望,目光可及之处一片烟波浩渺,恍若仙境。江中山岛之影藏在层层水汽中,隐约而朦胧,岸边小路上,有人转下蓬船翻身上马,马蹄声伴着飞扬的尘土朝卢家庄渐渐远去。
白玉堂此番离岛入城,是为打理白家各类事宜。自白金堂因病去世,白府内外人心不定。白家虽无官无权,却也算大富大贵,没了当家人,平日里不常走动的各房远亲都凑上前来嘘寒问暖,手下有些本事权利的也开始蠢蠢欲动。白玉堂毕竟年轻,势单力薄,一面打理兄长后事,一面用尽手段树威正名,虽能勉强镇住下面的人,却仍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五鼠结拜后,卢方等人一来希望兄弟五人共处,二来也心疼幼弟辛劳,便商量着要把庄里头靠得住的伙计送给白府。白玉堂知义兄好意,也不过多推辞,亲自挑选了几个人,分别派了出去,让他们帮忙照看府邸,接手生意,等都尘埃落定了,这才搬到陷空岛。
此次返回金华已是大半年后,白玉堂见府里一切安好,生意也有条不紊,很是满意。离了金华,他又顺路去了些地方,稍稍停留了几日,一趟下来便折腾了三个多月。兄弟五人自结拜后便一直在一处,之前未去陷空岛时也是卢方四人在白府中住下帮忙照看,乍一离开这么些时日倒真的有些想念得紧,白玉堂心中急切,马儿也四蹄不停奔得飞快。
“二爷!这儿——!”刚见卢家庄的山门,白玉堂便听白福扯着嗓子站在门边儿喊,怕他看不见,还跳起来挥了挥手。白玉堂停了马没有动,眼神往下一瞥:“你唤我什么?”白福见他这模样连忙捂了嘴,凑上前来殷勤地接过缰绳,可怜兮兮道:“爷,小的下回一定记着了!”白玉堂抿了抿嘴翻身下马,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没有说话。
“五弟!”白玉堂刚刚站定,卢方已出现在不远处长廊拐角,正匆匆往外赶来,一脸挡不住的欣喜和激动。陷空岛中尽是卢家庄的人,白玉堂一下船便有人通报了上来。卢方也许久未见他,这几日正念叨呢,听他回来了,高兴地直接落下碗筷就冲了出来。
“五弟这一去也太久了!”卢方见他精气神儿十足,一面满脸喜悦地拉着他往院里走一面嘴上埋怨着,“早知便多带些盘缠了,路上可还够用?”
“大哥不必担心,盘缠自然是够的,况且一路都有朋友,纵使不够也有人接济。”两人在石桌旁坐定,白玉堂浅呷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问,“二哥三哥四哥呢?”
“他们也走了有一阵子,应该快回来了。五弟先吃些糕点。”卢方笑眯眯地把桌上早已备好的红豆糕推到白玉堂面前,“二弟去铺子里换药粉了,三弟给小六子打剑去了,你也知道那小子成天嚷着要当大侠呢……四弟……好似今日又去捞鱼了吧,不过近些日子鱼倒不太多,恐怕又得跑一趟空。”
白玉堂闻言眯了眯眼,笑吟吟道:“四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卢方见他一脸了然,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雁姑娘倒是长得漂亮,说话也轻声细语,跟山里丫头们不一样,只是太害羞了些,和四弟也说不上多少话,反而总跟我提起你。这么说来,五弟你先带回个五弟妹倒更靠谱些。”白玉堂正起身添茶准备看热闹,不想卢方一句话竟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摆手:“小弟不急,况且长幼有序呢。”
“你这话说的,若老二老三老四一直没成家,岂不把你耽误了。”卢方一脸不赞成地摇摇头。白玉堂知道他向来喜欢操心,也不多说,只笑道:“大哥言重了,时候到了自然会带回来。”他既这样说,卢方也拿他无法,只得点点他的脑袋,叹口气:“你呀你呀!”
“大哥!谁呀?!”卢方话音刚落,便有人提着刀操着大嗓门儿一脚踏进园里,“哟!俺没看花眼吧!”冷不丁见卢方身边多了一个人,徐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是过了半刻才认清,立刻撒开腿冲过来,刀往旁边一扔便往前一个熊扑:“小五!可回来了!”
“好了好了,别把五弟勒疼了。”卢方把徐庆扒下来,又笑得眯起了眼。徐庆也咧着大嘴乐呵呵地拍着白玉堂肩膀:“小五,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俺就不帮那六小子打铁了!那混小子话可多,还特多事儿,这儿不行那儿不行的,磨磨唧唧,麻烦得很!”徐庆自顾自埋怨着,搂着白玉堂不撒手。白玉堂刚想说话,又听院子外头有了动静,是韩彰揣着瓶瓶罐罐一路小跑,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可是五弟?”
徐庆说话震天响,韩彰在院外头早就听见,想着肯定是白玉堂回来了,一瞧果然是。白玉堂见他过来,叫了声二哥,韩彰又免不了一顿埋怨,怪他没提前打招呼,不然就去渡口接他了。“就是就是!”不等白玉堂开口,徐庆已经炮仗似得张了嘴,“不过二哥你也别说小五了,俺已经教训过了,嘿嘿。”说着露出一副得意模样,好似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长兄,刚严厉深刻地教训了调皮的小弟一样,又可爱又滑稽,看得三人乐个不停。
“五弟这次去了哪儿?怎么这么久。”几人围着石桌坐下,韩彰开口问道。白玉堂抿了口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若说去了哪里,倒是有许多地方,还真记不清了。但有缘结识一位大师,学了些机关遁甲之术,与之前接触的不同,还蛮有趣的。”
“机关遁甲之术?若是学精了,倒是不错。”卢方点点头。
“小五,那你学得咋样?”徐庆闻言,往桌子上一趴,伸着头问。
“精通算不上,至少能解十之八九。”
“五弟若这么说,便是学到手了。”韩彰神色柔和了些,“多学些也好,总是有用的。”
几人笑笑,各自吃了口茶,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卢方回过头去伸长脖子瞅了瞅,道:“这动静,怕是四弟回来了。”白玉堂也跟着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瘦小身影脚下抹油般窜过来,拖着渔网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小眉毛翘了起来,蜡黄干瘪的脸上满是戏谑:“五弟啊五弟,这些天你倒是玩得很有劲儿嘛,都不愿意回来了!”
白玉堂轻瞥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四哥,阿雁姐嘞?”蒋平闻言脸僵了僵,没好气道:“这可真是好兄弟,真是关心我嘞!大哥又告诉了你什么?你便又来笑话我!”
“小弟哪有,四哥可不能平白冤枉人。”白玉堂乐得几乎倚在了韩彰身上,蒋平看了看他,难得只撇了撇嘴,晃晃脑袋道:“罢了罢了,看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