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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很大，随风舞起，纷纷扬扬。屋里却烛光一片，炉火正旺。娘弯下腰抚了抚我的头，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垂下的发端扫在我脸上，痒痒的，暖洋洋的。
“娘。”
她没理睬我，转身离去，嘴里仍喃喃的说着什么，声音若有若无。我想拦住她，求她不要走，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克儿，克儿，你也太不专心，读着书竟然睡着了，我刚刚讲到哪了？”
我猛然惊醒，看到他的脸只距我数寸之遥，花白的眉毛斜斜地挑起来，满脸的皱纹伴着笑意聚得更深，双眼弯成一对月牙，眼神里却没半点责备。
“对不起，先生。”
我懒懒地直起身，心不在焉地答着，继续回忆刚才的梦境。
整个白驼山，除了娘和叔父，只有他敢叫我克儿。据说他从前是山下几个村子里闻名的教书先生，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作过他的学生。所以六岁那年叔父决定让我读书时，就理所当然地请他上山来，做了我的先生。
这一年，我该十二岁了，六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以让我摸透一个人的性情。所以，我从表情就能看出这老头子又有新主意了。
“今天天气真好，我若还年轻，肯定想出去遛遛。”
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两眼滴溜溜地盯着我。
“是吗？大好的光阴，还是读书好吧？”
我故意扬起尾音，说得一本正经。
“臭小子，看你就知道你多想出去玩。”
他伸出巴掌，轻轻在我头上一扫。我笑了，他不会武功，就算用全力，也不能把我如何，却还是这样轻，怕打疼我。
“你叔叔又逼你彻夜练功了？”
我点点头。
“何必……”
“先生，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那怎么行，你叔父不是规定每天这时都要读书吗？”
见我敛了笑容，他又挑了挑眉毛。
“……不过，如果有人趁我不知，偷偷溜出去，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他用手托了腮，当真假寐，连呼噜都打得很逼真。
我马上会意，跳下凳子，一溜烟往外跑。
“听说今天老主人在南苑训练蛇阵，但愿不该碰到的人别碰倒他。”
我回头看看，他姿势未变，喃喃而语，仿佛呓语一般。
“谢谢先生。”
我轻轻说了一声，开心地冲出去。
雪很大，随风舞起，纷纷扬扬。屋里却烛光一片，炉火正旺。娘弯下腰抚了抚我的头，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垂下的发端扫在我脸上，痒痒的，暖洋洋的。
“娘。”
她没理睬我，转身离去，嘴里仍喃喃的说着什么，声音若有若无。我想拦住她，求她不要走，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克儿，克儿，你也太不专心，读着书竟然睡着了，我刚刚讲到哪了？”
我猛然惊醒，看到他的脸只距我数寸之遥，花白的眉毛斜斜地挑起来，满脸的皱纹伴着笑意聚得更深，双眼弯成一对月牙，眼神里却没半点责备。
“对不起，先生。”
我懒懒地直起身，心不在焉地答着，继续回忆刚才的梦境。
整个白驼山，除了娘和叔父，只有他敢叫我克儿。据说他从前是山下几个村子里闻名的教书先生，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作过他的学生。所以六岁那年叔父决定让我读书时，就理所当然地请他上山来，做了我的先生。
这一年，我该十二岁了，六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以让我摸透一个人的性情。所以，我从表情就能看出这老头子又有新主意了。
“今天天气真好，我若还年轻，肯定想出去遛遛。”
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两眼滴溜溜地盯着我。
“是吗？大好的光阴，还是读书好吧？”
我故意扬起尾音，说得一本正经。
“臭小子，看你就知道你多想出去玩。”
他伸出巴掌，轻轻在我头上一扫。我笑了，他不会武功，就算用全力，也不能把我如何，却还是这样轻，怕打疼我。
“你叔叔又逼你彻夜练功了？”
我点点头。
“何必……”
“先生，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那怎么行，你叔父不是规定每天这时都要读书吗？”
见我敛了笑容，他又挑了挑眉毛。
“……不过，如果有人趁我不知，偷偷溜出去，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他用手托了腮，当真假寐，连呼噜都打得很逼真。
我马上会意，跳下凳子，一溜烟往外跑。
“听说今天老主人在南苑训练蛇阵，但愿不该碰到的人别碰倒他。”
我回头看看，他姿势未变，喃喃而语，仿佛呓语一般。
“谢谢先生。”
我轻轻说了一声，开心地冲出去。
（二）
白驼山的夏很短，却很明媚，仿佛一夜之间，山风送暖，怒草狂花生了满地。我躺在后山的大树枝上，无聊地望着天空，直到阳光刺痛了双眼，也懒得换个姿势。蝉附在树干上聒噪个不停，甲虫沿着树枝爬到最高处才肯展翅而飞，似乎万物都茫茫碌碌。
大人们都说我是个难缠的孩子，说我小小年纪便喜欢惹事、调皮、作弄人，长大了定是个魔头。可是那又怎样，我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想有朋友陪，仅此而已。
微风中夹着一股青草的香气，一只蝴蝶停在头顶的树枝上，翅膀合上，又打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好漂亮。我轻轻跃上，一个起落，就把它捉在手里。毛茸茸的翅膀触在指尖，我分明地感到它的挣扎和颤动。
没用的，你是我的了，谁叫你生得那样美。
我笑着，飞身落下，继续往树林深处游逛。
傍晚，我带着胜果满载而归。它们不再挣扎了，只是翅膀间或无力地动动。我拿出针，仔细地把它们一只一只钉在床头的木板上。针尖穿过它们的身体，无声无息，它们就再也不动了，仿佛静止在了这个瞬间。
很快，我后退几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展开的翅膀连成一片美好的颜色，如织锦般铺满床头。
“先生，快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到隔壁院落，拉着他的手往回跑。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老人气喘吁吁，白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看，漂亮吗？”
我兴冲冲地指给他看，却见他神色黯然，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先生，这……不好看吗？”
半晌，他才费力地点点头。“好看。”
“你喜欢蝴蝶？”他问。
“是啊，漂亮的东西我都喜欢。”
我点着头，疑惑地看他混浊的眼神里难掩的悲凉。
“它们……都死了？”
“……”
一阵沉默。
“克儿，早些休息吧，我累了，别忘了明天要查你背的书。”
他转身出去。
“先生？”
他没有回答，蹒跚的背影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白驼山的夏很短，却很明媚，仿佛一夜之间，山风送暖，怒草狂花生了满地。我躺在后山的大树枝上，无聊地望着天空，直到阳光刺痛了双眼，也懒得换个姿势。蝉附在树干上聒噪个不停，甲虫沿着树枝爬到最高处才肯展翅而飞，似乎万物都茫茫碌碌。
大人们都说我是个难缠的孩子，说我小小年纪便喜欢惹事、调皮、作弄人，长大了定是个魔头。可是那又怎样，我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想有朋友陪，仅此而已。
微风中夹着一股青草的香气，一只蝴蝶停在头顶的树枝上，翅膀合上，又打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好漂亮。我轻轻跃上，一个起落，就把它捉在手里。毛茸茸的翅膀触在指尖，我分明地感到它的挣扎和颤动。
没用的，你是我的了，谁叫你生得那样美。
我笑着，飞身落下，继续往树林深处游逛。
傍晚，我带着胜果满载而归。它们不再挣扎了，只是翅膀间或无力地动动。我拿出针，仔细地把它们一只一只钉在床头的木板上。针尖穿过它们的身体，无声无息，它们就再也不动了，仿佛静止在了这个瞬间。
很快，我后退几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展开的翅膀连成一片美好的颜色，如织锦般铺满床头。
“先生，快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到隔壁院落，拉着他的手往回跑。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老人气喘吁吁，白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看，漂亮吗？”
我兴冲冲地指给他看，却见他神色黯然，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先生，这……不好看吗？”
半晌，他才费力地点点头。“好看。”
“你喜欢蝴蝶？”他问。
“是啊，漂亮的东西我都喜欢。”
我点着头，疑惑地看他混浊的眼神里难掩的悲凉。
“它们……都死了？”
“……”
一阵沉默。
“克儿，早些休息吧，我累了，别忘了明天要查你背的书。”
他转身出去。
“先生？”
他没有回答，蹒跚的背影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哈哈……是吗，你说我不对？”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浑身一颤，忙站起行礼。
“叔父。”
“小子，你相信这老家伙说的话吗？”
叔父对我说话，凌厉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先生。
“好，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人只有无情才会没有弱点，不被伤害，够狠，够毒，才会天下无敌。什么德行，什么仁心，全都是这种酸文假醋的老学究胡诌来骗人的鬼话！
克儿，我今天就教你怎样才能天下无敌。”
寒光一闪，刹那间，挂在墙上的佩剑已被叔父拔出，塞在我手里。
“去，杀了他！”
“叔父，我不……”
“快去！我请他来教你识文断字，附庸风雅，谁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那叫‘请’吗？你毁屋烧田，屠我全家，逼我上山授业，这也叫‘请’吗？”
先生的目光毫不退让地迎上叔父的。
“你当时说不想扔下全家老小上山教书，我这样做，你才能安心上山，没有托辞，安心教克儿。”
叔父微微扬头，已在强词夺理。
我全身一凉，原来先生是这样被叔父请上山的，原来先生的儿子竟是被叔父所杀，难怪……那凄凉的眼神和无数次的欲说还休……叔父竟作了这样的事。
“克儿，你还愣着做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站在原地，剑就握在手里，冷冷的，冰得手心发疼。
“叔父，侄儿不能……别……”
“你下不去手对吗？好，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骨肉相击的声音已传出，一声闷响，先生晃了一下，颓然倒地。
“克儿，你来结果他，现在他已活不过一时半刻，你这样拖着，只会让他更痛苦。”
叔父，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问着口中却说不出话。握剑的手被汗浸湿，眼看着昔日慈爱的老人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痛苦的表情使皱纹纠结在一起。
我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地向前移动。
他斜挑的眉毛，月牙般的笑眼，翠色的蜻蜓，闪烁的光点……克儿，你和他们……不一样…… 对不起，先生。
几步的距离，却不知走了多久。他望着我，眼里竟有了笑意。“来吧，克儿。”
剑很锋利，我无力地刺出，毫无招式，却足以毙命，鲜血喷薄而出，溅在白衣上触目惊心。
“克儿，你不要……”
老人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头颓然低下，无力地抵在胸口，再没了生气。
我站着，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耳中嗡嗡作响。
“没用的东西！”
叔父骂了一句，便转身出去。
我木然地看着几个蛇奴拖出尸体，打扫着地上的血迹。一片殷红在地上只留下淡淡的浅印，却在我心里弥漫开来，浓重的让人窒息。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浑身一颤，忙站起行礼。
“叔父。”
“小子，你相信这老家伙说的话吗？”
叔父对我说话，凌厉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先生。
“好，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人只有无情才会没有弱点，不被伤害，够狠，够毒，才会天下无敌。什么德行，什么仁心，全都是这种酸文假醋的老学究胡诌来骗人的鬼话！
克儿，我今天就教你怎样才能天下无敌。”
寒光一闪，刹那间，挂在墙上的佩剑已被叔父拔出，塞在我手里。
“去，杀了他！”
“叔父，我不……”
“快去！我请他来教你识文断字，附庸风雅，谁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那叫‘请’吗？你毁屋烧田，屠我全家，逼我上山授业，这也叫‘请’吗？”
先生的目光毫不退让地迎上叔父的。
“你当时说不想扔下全家老小上山教书，我这样做，你才能安心上山，没有托辞，安心教克儿。”
叔父微微扬头，已在强词夺理。
我全身一凉，原来先生是这样被叔父请上山的，原来先生的儿子竟是被叔父所杀，难怪……那凄凉的眼神和无数次的欲说还休……叔父竟作了这样的事。
“克儿，你还愣着做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站在原地，剑就握在手里，冷冷的，冰得手心发疼。
“叔父，侄儿不能……别……”
“你下不去手对吗？好，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骨肉相击的声音已传出，一声闷响，先生晃了一下，颓然倒地。
“克儿，你来结果他，现在他已活不过一时半刻，你这样拖着，只会让他更痛苦。”
叔父，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问着口中却说不出话。握剑的手被汗浸湿，眼看着昔日慈爱的老人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痛苦的表情使皱纹纠结在一起。
我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地向前移动。
他斜挑的眉毛，月牙般的笑眼，翠色的蜻蜓，闪烁的光点……克儿，你和他们……不一样…… 对不起，先生。
几步的距离，却不知走了多久。他望着我，眼里竟有了笑意。“来吧，克儿。”
剑很锋利，我无力地刺出，毫无招式，却足以毙命，鲜血喷薄而出，溅在白衣上触目惊心。
“克儿，你不要……”
老人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头颓然低下，无力地抵在胸口，再没了生气。
我站着，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耳中嗡嗡作响。
“没用的东西！”
叔父骂了一句，便转身出去。
我木然地看着几个蛇奴拖出尸体，打扫着地上的血迹。一片殷红在地上只留下淡淡的浅印，却在我心里弥漫开来，浓重的让人窒息。
（五）
我哭着，跑着，眼泪未曾落下就风干在脸上。天黑了，夜风萧瑟，我看不见路，看不见灯火，偌大的山庄像迷宫误导着我不知所踪。浓酽的夜幕像潮水一样迎面压来，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逃不开，它们扑向我，仿佛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没。
在濒临绝望的一瞬，腿突然撞在什么硬物上，我重重倒地。风停了，黑暗依然浓重，我不敢喊，不敢动，只有怔怔地坐在地上，任冷气一寸一寸侵蚀我的身体，直到全身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终于洒下来，树影斑驳，夏虫凄然长鸣。我站起身，循声跃去，重重地打在树枝上，枝叶飞起，虫影凌乱，我追逐着这些小生灵，掌过之处，它们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回到卧房，我燃起火，看木头在烈焰中仆仆作响。是啊，很容易就燃起来了，火光，多么明亮，多么耀眼，萤火虫的光芒与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是吗？我张开手，把捕获的各种各样的夏虫尽数丢进火焰里，去吧，眼看火舌舔上去，它们挣扎着想逃，却无济于事。很庆幸，它们不会像人一样呼喊，否则，这里一定响声震天。很多生命就在转瞬之间化为灰烬。我静静地看着，轻轻地笑着，把床头的几只苇叶虫也扔进火里，青翠的颜色被裹住，闪了几下就消失了，留下一抹焦黑。
这样才好啊，我想像叔父那样大笑几声，却觉得浑身好累，没有力气。白驼山一向很冷，哪怕是盛夏，夜间也颇有凉意，可是今天，火烤着我全身，好温暖，如果永远这样暖该多好。眼皮沉下来，眼前一片空白，我全身像被抽空一样瘫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火一直烧着，不要停……
梦里，火还是停了。人声嘈杂，脚步错乱，我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人们喊叫、争执、悲戚，有人抱起我，换我的名字，我想开口答应，意识却像被一只大手拖住，不停向下坠去……
铿锵几声，是叔父在抚琴吗？我拼命想捂住耳朵，手已被人钳住，动弹不得。
“克儿，克儿。”
我睁开眼，看见娘坐在床边，抓着我的手，半低下身叫我的名字。
“娘？”
一抹温柔从她眼中闪过，一瞬间，我以为她会伸手摸摸我的头。然而她只是直起身，放了手，转头冷冷地说：“他醒了。”
我哭着，跑着，眼泪未曾落下就风干在脸上。天黑了，夜风萧瑟，我看不见路，看不见灯火，偌大的山庄像迷宫误导着我不知所踪。浓酽的夜幕像潮水一样迎面压来，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逃不开，它们扑向我，仿佛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没。
在濒临绝望的一瞬，腿突然撞在什么硬物上，我重重倒地。风停了，黑暗依然浓重，我不敢喊，不敢动，只有怔怔地坐在地上，任冷气一寸一寸侵蚀我的身体，直到全身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终于洒下来，树影斑驳，夏虫凄然长鸣。我站起身，循声跃去，重重地打在树枝上，枝叶飞起，虫影凌乱，我追逐着这些小生灵，掌过之处，它们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回到卧房，我燃起火，看木头在烈焰中仆仆作响。是啊，很容易就燃起来了，火光，多么明亮，多么耀眼，萤火虫的光芒与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是吗？我张开手，把捕获的各种各样的夏虫尽数丢进火焰里，去吧，眼看火舌舔上去，它们挣扎着想逃，却无济于事。很庆幸，它们不会像人一样呼喊，否则，这里一定响声震天。很多生命就在转瞬之间化为灰烬。我静静地看着，轻轻地笑着，把床头的几只苇叶虫也扔进火里，青翠的颜色被裹住，闪了几下就消失了，留下一抹焦黑。
这样才好啊，我想像叔父那样大笑几声，却觉得浑身好累，没有力气。白驼山一向很冷，哪怕是盛夏，夜间也颇有凉意，可是今天，火烤着我全身，好温暖，如果永远这样暖该多好。眼皮沉下来，眼前一片空白，我全身像被抽空一样瘫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火一直烧着，不要停……
梦里，火还是停了。人声嘈杂，脚步错乱，我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人们喊叫、争执、悲戚，有人抱起我，换我的名字，我想开口答应，意识却像被一只大手拖住，不停向下坠去……
铿锵几声，是叔父在抚琴吗？我拼命想捂住耳朵，手已被人钳住，动弹不得。
“克儿，克儿。”
我睁开眼，看见娘坐在床边，抓着我的手，半低下身叫我的名字。
“娘？”
一抹温柔从她眼中闪过，一瞬间，我以为她会伸手摸摸我的头。然而她只是直起身，放了手，转头冷冷地说：“他醒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叔父正背对着我坐在桌前，闻声半晌才换了一个姿势，把脸朝向我。
“小小年纪就想寻死了？就因为我让你杀了那个一文不值的奴才？”
背光，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目光却清楚地射过来，寒锋刺骨。
“是！”
我不像解释火是如何燃起，反正所有的事他都不在乎，除了武功。
“好，小畜牲，你想死，我成全你。”
一刹那，他已经到了床前，掌风所致，逼得人喘不过气，我闭上眼，懊恼地想为什么自己没能被大火烧死。
“哈哈……哈哈……”
我睁眼，看娘挡在我前面，笑声如夜枭般凄厉。
“你早就想杀他了，对吗？你抹去这个污点，就再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了，对吗？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把那看成奇耻大辱。”
“好，你动手吧，早些了了你的夙愿，哈哈……”
娘闪开身，大笑着转身离去，尾音带着哭腔。
“这个疯女人。”
叔父手停在半空，低声骂了一句。
“臭小子，你不怕吗？”
我坐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扬起一个冷冷的微笑。
“叔父，你为什么犹豫？你不是教导侄儿要无情吗？难道叔父自己做不到？”
“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的眼里喷出火来，我仍逼着自己把目光迎上去，毫不退缩。
“叔父当然敢，无情便会无敌，不是吗？侄儿会谨记叔父的教诲，从现在起，侄儿不会爱任何人，也不会求任何人。若是叔父杀了侄儿，侄儿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可是今日若叔父不杀侄儿，侄儿可不敢保证长大后会对您尽孝道。若有一天情非得以，叔父纵使在侄儿面前求饶，侄儿恐怕也难保您性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酷、圆滑，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不带任何感情。
叔父一愣，竟转身而去，纵声长笑。
“哈哈……好小子，够狠，够毒，这才配做我白驼山的传人。”
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没了动静，屋里只剩我一人，呆坐在床上，泪流满面。他终究没有杀我，我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这番话，一字一句，让我精疲力竭，叔父，难道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这些皆是出自真心吗？
泪打在白衣上，斑斑点点，我拼命忍住悲戚，想再绽出一个冷笑，却终还是没能如愿。
（完）
“小小年纪就想寻死了？就因为我让你杀了那个一文不值的奴才？”
背光，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目光却清楚地射过来，寒锋刺骨。
“是！”
我不像解释火是如何燃起，反正所有的事他都不在乎，除了武功。
“好，小畜牲，你想死，我成全你。”
一刹那，他已经到了床前，掌风所致，逼得人喘不过气，我闭上眼，懊恼地想为什么自己没能被大火烧死。
“哈哈……哈哈……”
我睁眼，看娘挡在我前面，笑声如夜枭般凄厉。
“你早就想杀他了，对吗？你抹去这个污点，就再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了，对吗？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把那看成奇耻大辱。”
“好，你动手吧，早些了了你的夙愿，哈哈……”
娘闪开身，大笑着转身离去，尾音带着哭腔。
“这个疯女人。”
叔父手停在半空，低声骂了一句。
“臭小子，你不怕吗？”
我坐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扬起一个冷冷的微笑。
“叔父，你为什么犹豫？你不是教导侄儿要无情吗？难道叔父自己做不到？”
“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的眼里喷出火来，我仍逼着自己把目光迎上去，毫不退缩。
“叔父当然敢，无情便会无敌，不是吗？侄儿会谨记叔父的教诲，从现在起，侄儿不会爱任何人，也不会求任何人。若是叔父杀了侄儿，侄儿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可是今日若叔父不杀侄儿，侄儿可不敢保证长大后会对您尽孝道。若有一天情非得以，叔父纵使在侄儿面前求饶，侄儿恐怕也难保您性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酷、圆滑，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不带任何感情。
叔父一愣，竟转身而去，纵声长笑。
“哈哈……好小子，够狠，够毒，这才配做我白驼山的传人。”
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没了动静，屋里只剩我一人，呆坐在床上，泪流满面。他终究没有杀我，我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这番话，一字一句，让我精疲力竭，叔父，难道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这些皆是出自真心吗？
泪打在白衣上，斑斑点点，我拼命忍住悲戚，想再绽出一个冷笑，却终还是没能如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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