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从第二部小燕子挽留箫剑开始写起，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原著，从永琪对尔康的那段「放手论」开始，到小燕子拼命拼命留箫剑，最后小燕子说出让箫剑带她一起走的话，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认为永琪在当下对于他和小燕子的未来还会有什么信心。
在浪迹天涯的团队当中，柳青和金锁尚未归队，柳红是自愿帮忙，且是卖艺的中坚力量，紫薇和尔康是被抓捕的对象，内部没有任何矛盾，箫剑江湖经验丰富，在逃亡路上必不可少，而永琪完全是为了小燕子的安全，为了能和小燕子在一起才踏上这条路。在整个逃亡的过程中，从原著的字里行间，我觉得永琪在团队中的地位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可有可无。
当小燕子的安危已然有了能文能武的箫剑来保护，当永琪觉得小燕子把箫剑看得比他更重的时候（至少，在小燕子提出跟箫剑一起走的那刻是这样的。），促使他踏上这条逃亡之路的初衷已经不存在了，他的心中一定划过了放弃的念头，我实在找不到他还要继续跟着走下去的理由。
所以，我会让他离开队伍，巧合之下回到京城。
箫剑和小燕子依然是兄妹关系，因为除了把小燕子对箫剑的亲近解释为血缘关系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了。这层兄妹关系是拯救永燕情的重要条件。
柳青、柳红、金锁会回京城。
紫薇、尔康、箫剑、小燕子继续往南走。
永琪和小燕子在两年后会相见，把个人感情问题和身世问题解决掉，但由于某些原因不会再回京，然后紫薇、尔康、箫剑会代永琪和小燕子回京城将一切交代清楚。箫剑会在宫中与晴儿偶遇，回归第二部的结局。
永琪和小燕子，自然还是会在一起。三年之后，永琪未归，乾隆昭告天下，五阿哥病逝。

001
“各位珍重！箫剑去了！”说罢，箫剑飞身而起，直奔旷野，扬长而去。
小燕子眼见箫剑的身影渐渐消失，从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忍不住冲口而出道：“箫剑！要走，你带我一起走！”
紫薇心底一沉，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永琪，却见永琪脸色铁青，眼底闪过一丝痛楚，突然翻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永琪！”
这下变故猝不及防，连小燕子亦是措手不及，一时忘了追赶箫剑，只是回头怔怔地望着永琪远去的背影发愣。
尔康当机立断道：“永琪只是负气，让他冷静一下也好。紫薇，你陪着小燕子，我去追箫剑。”说罢，健步如飞追赶箫剑而去。
正值秋冬交替之际，或红或白的秋杜鹃零星盛放在山野里，仿若一道最明媚的秋景。
只是此时此刻，永琪全然没有欣赏如斯美景的兴致。他一路疾驰而去，隐隐有怒气翻滚在眉间。
队伍中多了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小鸽子，他知道自己绝不该在此刻负气而走，只是正如他对尔康所言，再待下去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他很确定箫剑身上一定有故事，这份确定来自于他多年深宫察言观色的直觉。他的感觉向来比别人敏锐，箫剑那样接近小燕子，那样着意迁就小燕子，看向小燕子的目光总是带着深切的关心和怜惜，偏偏小燕子迷迷糊糊不懂避嫌安然受之，要他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箫剑！要走，你带我一起走！”这句话在永琪的耳边嗡嗡作响，如同乌鸦在头顶上空盘旋，令他脑壳生疼，心也发疼。
而就在那一刹那，永琪的心中第一次划过了放弃的念头。
他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前太后阻挠，他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他和小燕子的未来据理力争；后来小燕子被判斩首，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和她守在一起，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法场，抛下一切随她亡命天涯。
他没有怀疑过，也没有动摇过，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了小燕子，会是什么样子。
他确定小燕子是不会离开他的，就如同他确定自己不会离开小燕子。
只是在小燕子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怀疑了，动摇了，不再那么确定了。
仿佛在一瞬间，支持他走下去的动力已经不复存在。
而他所坚持的一切，都还值得坚持么？
永琪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不觉缓缓放开缰绳，任由马儿信步，不知不觉已越走越远，直到身后的请安声突然响起：“五阿哥吉祥！可否借一步说话？”

永琪蓦然醒觉，见李德胜距离他三步之遥，不觉翻身下马，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李德胜见永琪一脸防备，心中暗暗叫苦，生怕彼此之间再起误会，唯有立在原地，拱手道：“五阿哥，皇上心存仁慈，不会要五阿哥和两位格格的脑袋。还是请五阿哥随臣回京覆命，不知……”他环视左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两位格格，还有福大人身在何处？还请五阿哥请他们现身相见。”
上回在洛阳街头，李德胜也是这番说辞，永琪只道是兵不厌诈，想骗他们自投罗网，如今看来却是不像。只是，在洛阳郊外出现的黑衣人，尤其是对付他的高个黑衣人，步步紧逼，显然是非要将他置于死地不可。难道他们不是李德胜的部下？永琪按下心事，深深审视他：“李大人，除了你和你的部下之外，皇阿玛是否还派过其他的追兵？”
李德胜一愣，随即摇头道：“回五阿哥，皇上并没有派其他人来追捕两位格格。听说各位伤的伤，病的病，皇上十分担心，臣奉旨带了太医过来，给各位治病。”
李德胜言辞恳切，实在不像说谎。永琪内心越发狐疑，开始仔细回想洛阳郊外的那场打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批杀手训练有素，心狠手辣，与李德胜的部下的确不是一路人。况且，那个身材高高的杀手，仿佛有些面熟。
“有奸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这个漱芳斋闹贼！小贼！看你往哪儿跑！”
“原来是他！”永琪倒抽一口凉气，“那么，他只能是皇后的人。”他的嘴角不觉浮上一丝冰凉的笑容，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呵……原来是冲我来的。这样也好，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危险了。”
李德胜哪里知道永琪的脑海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心里只暗暗祈祷这次行动一切顺利——哪怕找不到两位格格，能将五阿哥安全带回宫中也是好的，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最放不下舍不得的，还是眼前的五阿哥。
永琪深沉的目光眺向小燕子方才的方向，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半个人影也不可见。
永琪的嘴角泛上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是逼走箫剑的「罪魁祸首」，小燕子怎会来追他？
到底是单纯哥们义气，还是小燕子已将箫剑看得比他重要，他已不敢想，不愿想，也不能想了。
小燕子情急之下的冲口而出，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他最后望了一眼小燕子所在的方向，再低头望了一眼垂手侍立的李德胜，逼着自己下了决定：“李大人……”短短几个字，对他而言仿佛有千斤重，心中亦是空落落的，仿佛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回宫吧。”
李德胜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道：“五阿哥，不知两位格格……”
永琪一脸落寞：“我们走散了。”
李德胜好生为难，不知是不是应该继续寻找两位格格，还是护送五阿哥先回京城。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永琪已经翻身上马：“李大人，即使你找到他们，他们也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信是不信？”
李德胜连连点头，上回在染布坊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还珠格格的花样太多，他可实在招架不住。只是，谁不知道五阿哥是为了还珠格格才冒险劫法场，可看如今的样子，却是要独自一人回京，不管还珠格格了？
“还有，你们最好远远地跟着我，保持一定距离。我不想连累你们送命。”永琪语出惊人，令李德胜大吃一惊，“五阿哥言重了，皇上真的没有派任何人要你们的性命。”
永琪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了那么许多，况且皇后的杀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会选择回京，恐怕也找不到他了。他点点头道：“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说罢，便再也不发一言。
李德胜更加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五阿哥仿佛和以前不一样了，却也不敢多话，唯有暗暗跟上。
已近日落时分，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发沉。暮色夕阳下，一群燕子扑闪着尖长的翅膀急速飞过。永琪忍不住抬眼望向广阔的天际，结群的燕子已经遥遥飞向南方，再看不到任何踪影。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深秋的风刮在脸上有种生冷，裹着北方特有的沙尘席卷而来，永琪的眼底酸涩难忍，却只是扬一扬脸，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扬起马鞭，终究没有再回头。

002
小燕子无精打采地跌坐在石头上，捧着下巴发呆。面对如此残局，即使聪明如紫薇，也有点不知所措了。见小燕子一脸沮丧地呆坐一旁，紫薇忍不住拢住她的肩膀：“永琪和箫剑都只是负气，兄弟姐妹之间拌嘴总是难免，大家别放在心上，也就没事了。”
“哼！走就走，谁稀罕？”小燕子别过脸去，嘴硬道。
“小燕子！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说这样的话！”紫薇按在小燕子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松了，“怪不得永琪气得脸色发青，到现在都不回来。”
见紫薇一脸严肃，小燕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紫薇，你干嘛那么凶？”
事到如今，紫薇明白有个问题实在不能再逃避了。她这个结拜姐姐待人热情，有情有义，只是性子迷迷糊糊，可按目前的状况，不能再让她迷糊下去了，否则永琪和箫剑反目成仇，就是迟早的事了。想到这儿，紫薇轻声道：“小燕子，你真的那么舍不得箫剑？”
“他是我们的「哥们」呀！紫薇，你刚才不是说，要让箫剑和我们成为真正的兄弟姐妹么？”小燕子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神情迷惘如梦，“一家人难道不应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么？”
紫薇见小燕子一脸迷惘，仿佛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得把话挑明：“小燕子，如果箫剑一去不回，你真的宁愿跟着箫剑一起走？”
小燕子眉毛一挑，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这都怪永琪！箫剑明明已经被你说动了，偏偏永琪又刺激他，箫剑才气呼呼地走了！”
紫薇正色道：“小燕子，你这么在乎箫剑，永琪心里会怎么想？在你心目中，到底是箫剑重要，还是为你抛弃阿哥身份，抛弃荣华富贵，抛弃皇阿玛，抛弃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价值观念，也许还抛弃整片江山的永琪重要？”
小燕子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我也就是一时着急，没想那么多嘛！”她使劲绞着手帕，露出些许心虚的神色——她不是故意要和永琪生气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箫剑那么投缘，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箫剑的脾性又那么对她胃口，“我只是想把箫剑留下来，没想别的呀！”
“小燕子，你是这么想，看在永琪眼里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紫薇远望着永琪策马而去的方向，明明知道永琪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心底仍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永琪看到的，是你每次和他吵架，总是对他大吼，使劲把他往外推；他看到的，是你拼命拼命留箫剑，甚至要抛下他跟箫剑一起走。可他骑马而去的时候，你都没有挽留过他。”
“我没想到他会走嘛！而且明明是他先要生气的。”小燕子小声嘀咕道，心底却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和箫剑离去之时大不相同。她突然烦躁起来，虽然吵架之时她总嚷嚷着要和永琪「分手」或者「绝交」，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和永琪真的分开。
永琪怎么会离开呢？他只是闹闹脾气而已，就如同当初她离宫出走一般，他又那样聪明，不会如她陷入翰轩棋社出不来，过不多时一定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和他约法三章！
嗯，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烦躁呢？

远处芳草萋萋，淡淡红霞为遥遥隐山披上一层袈裟。山风浩烈，吹起箫剑银灰长衫一角。箫声悠远绵长，仿佛蕴藏无数心事。见尔康追来，箫剑才放下箫，叹气道：“你追我干什么？那儿一车子大大小小，几乎没有什么自卫能力，你再跑开，他们几个出了状况，谁来保护？何况，紫薇眼睛刚好，车里又多了一个小鸽子，你赶快回去吧！”
“你走得那么潇洒，大步一迈，头也不回！你的感情可没有这样潇洒！几句话就露了真情，既然这么关心大家，怎么能够说走就走？”
箫剑闷声道：“老实说，我没法忍受那个「阿哥」！”
尔康松了一口气：“永琪本来就有一种「刺猬病」，但只有在遇到小燕子的事，才会发病！病一发，就会乱发神经，碰到人就刺，敌友不分，口不择言！但是，症状来得急去得快，等到症状减轻之后，他就会后悔得不得了！现在，你就把他看成一个正在发病的人，不要理他，等他病好了，他就又是一个最好的朋友了！”
箫剑沉思半晌，不置可否：“也许，我和他之间，是生来的天敌，没法成为真正的朋友吧！”
尔康一怔，知道有个问题不能不问了：“箫剑，你是不是很喜欢小燕子？”
箫剑坦然地对上尔康疑惑的目光：“是！我很喜欢小燕子，我也很喜欢紫薇。我的喜欢，根本不需要隐藏。我喜欢得坦坦荡荡，不夹杂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对她们两个，我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永琪那样想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太敏感了！”
尔康认真地凝视箫剑，心中却终究没有信了十分——不怪永琪刺猬病发作，箫剑可从没用看小燕子的目光看过紫薇，不然他也要暴跳如雷。然而值此紧要关头，他却不愿意于此事上纠缠——反正他对紫薇既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有情不自禁。但永琪与他情同手足，尔康忍不住为永琪解释道：“这不能怪永琪。他自幼长在宫中，愉妃娘娘早逝，他若是不敏感又太君子，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你也不用纠结到底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这件事了。”
箫剑自幼在江湖漂泊，并不懂宫廷内苑之事，对于尔康的解释还不能深入了解，但脸色却好看多了，只是对于是否回归队伍仍然犹豫不决。
尔康一掌拍向箫剑的肩膀：“箫大侠，那儿有一车子大大小小，几乎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让紫薇离开我的视线。现在，我已经心急如焚，就怕他们出问题！刚刚闹得那么凶，永琪一气之下骑马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如果你是一个好汉，就把所有的别扭，一起咽下吧！”他抱拳道，“在下福尔康，代表回忆城的大家族，拼命拼命地留你！”
箫剑想起那一车的大大小小，心里的担心就像海浪一样涌上来。他一甩头，压下自己的骄傲，抓起他的箫和剑，与尔康并肩而去。

003
待尔康与箫剑和大部队会合，天空中的落日已渐渐被昏暗吞没，重山叠峦在暮霞的垂映下变成无数重叠的灰色剪影，令人倍感压抑。
小鸽子年龄虽小，却深知若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令诸位哥哥姐姐吵得如此厉害，因此只是不说话，牢牢依偎在小燕子身边。
小燕子见小鸽子怯生生的模样，越发想起被卖来卖去的童年，同病相怜的感觉又深了一层，如大姐姐般搂着她：“别怕！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
其余人均感到有些不对劲——永琪并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人，难道在急怒攻心之下竟学了小燕子「出走」这招？
柳红虽知小燕子与永琪海誓山盟，却不曾深入了解两人的感情，只觉得小燕子虽有些任性，但永琪气性也着实大了些。紫薇和尔康却是亲眼见证永琪和小燕子一路走来的，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均升起不好的预感——永琪若不是碰到歹人或者追兵，就是气大了！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样一走了之，就不在乎大家会有多着急么？也不在乎小燕子的感觉么？”对永琪不满的情绪在箫剑心中升腾，“这阿哥的架子可有点大！"
尔康苦笑道：“在这世上，大概只有小燕子会抱怨永琪有阿哥脾气，箫剑，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你。”
紫薇认真地道：“永琪就是太在乎了，才不能接受小燕子的不在乎。”她转头望住小燕子清隽的侧脸，恰好小燕子也转过身来，她恨恨地一跺脚，“哼！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有本事就别回来！”
“小燕子！”紫薇脸色一沉，却觉尔康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遂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看夜幕垂落，箫剑遂招呼大家上了马车：“咱们不能在这里干等。按照原来的路线，下一站是南阳。我们沿途还是留下记号，永琪若是看到自然会追上来。若是到了南阳，永琪还未归队，我们再想办法。”
箫剑如此说，众人都无异议。小燕子牵着小鸽子第一个上了马车，脸色非常不好看。紫薇和尔康对视一眼，也是无可奈何。
箫剑和柳红驾着马车辚辚向前而去。

三日之后，箫剑带领众人抵达南阳。随着时间的推移，紫薇和尔康的心里越来越没底，既担心永琪碰上追兵寡不敌众，更担心永琪真的在心灰意冷之下一走了之，从此茫茫人海再见无期。
小燕子的脸上早已寻觅不到生气的表情，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却又一脸泄气地放下。紫薇见状只得安慰道：“小燕子，别担心。永琪一定会归队的。”
小燕子立刻板起脸，扭过身子：“谁说我担心他？”随即小声嘀咕道，“这个没良心的，我才不在乎呢！”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小燕子梗着脖子：“看风景啊！”
“现在都快冬天了，外面树枝都光秃秃的，哪里还有风景好看？”
“我就喜欢看光秃秃的树枝！”小燕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紫薇，你怎么变得那么啰嗦！”
这样的对话一天要上演好几次，紫薇只能祈祷永琪只是负气出走，终有一天能回到队伍，而他和小燕子也能回到从前。到时候，她和尔康会负责劝说箫剑，与小燕子保持距离。
只是，直到他们抵达南阳，永琪都未曾出现。
箫剑在拜访过他的朋友贺寻得知南阳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后，把大队人马都带到了贺家。
贺寻是生意人，家境富裕，住在一个五进的院落里。见箫剑等人风尘仆仆赶来，马上拨了一座单独的院子给大家暂住。
“这儿是我家一个小跨院，本来就是招待客人用的，现在正好空着，各位先随便住几天，房子简陋，委屈大家了！”贺寻语意诚恳，完全没有寻常生意人的市侩精明，尔康等人倒也不觉得奇怪——若非如此，箫剑也不会与贺寻成为朋友。
“贺大哥说哪儿话，对我们而言，这样的屋子已经是天堂了！”
贺夫人笑意吟吟：“箫剑已经把各位的故事告诉我们了！我们夫妇对各位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够招待到你们这样的贵客，是我们的光荣，请大家就不要客气了！何况，我们和箫剑有八拜之交，箫剑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箫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
箫剑微笑道：“贺大哥和大嫂是自己人，与北京的老欧和欧嫂一样。所以，在贺大哥面前，我们不需要有秘密！关于南阳的情况，我已经摸透了！我想，我们不妨多打扰贺大哥一段日子，等找到永琪，大家也休息够了，再往南走！”
“这个小院跟我们的大院连着，还算隐蔽，有好几间卧房，应该够住了！呆会儿我让丫头把干净棉被送来！如果有任何风声，我们大院挡在前面，得到消息，你们可以从后门离去！总比住在客栈里安全！”
紫薇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谢谢两位，不要再让丫头来服侍我们了，我们什么都带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们越忙，我们越不安，如果要让我们安心，就不要再照顾我们了！”
贺夫人一手拉了紫薇，一手拉了小燕子，稀奇道：“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两位民间格格了！我真有幸，能够认识你们！你们的事迹，已经传遍江湖了！”
小燕子没精打采了一路，总是提不起劲，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反正，不是因为永琪就对了！此时听到她和紫薇的事迹传遍江湖，她才打起精神道：“大家都在说我们么？说我们怎样？”
“说你们行侠仗义，济弱扶贫！和皇宫里的恶势力战斗，是两位英勇无比的格格！传言太多了，还有人说你们武功盖世，得到萨满法师真传，能够捉鬼除妖，撒豆成兵！”贺夫人放开小燕子和紫薇，拉起小鸽子的手来：“这就是小鸽子了！”
小鸽子机灵地行礼道：“伯母好！”
小燕子立刻紧张起来，紫薇低声道：“这个地方又安静又舒服，像个世外桃源。住在这儿，真比跑江湖卖艺，有这餐没那餐的日子强多了！箫剑是个奇人，会在全国各地，都有生死之交！对小鸽子而言，这样的安排实在太理想了！”
“如果小鸽子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会把她留在这儿！”柳红劝道，“想想看，我们都是没家的孩子，小时候最希望的，不就是有个家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燕子的心底也不能不承认，给小鸽子找个家，是比带着她逃命更好的选择。见贺夫人拉着小鸽子的手问长问短，目光里盛满了温柔，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她也只能默默无言了。

004
小鸽子的家有了着落，众人的心思也就放在了寻找永琪这件事上。只是，河南实在太大，找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况且，紫薇和尔康均觉得，永琪若是有心避开，便不会来南阳，更不会留下任何记号。
箫剑摊开一张地图：“若要往南走，南阳的确不是必经之地。但是永琪江湖经验太浅，他所知道的南下的路线，只有我曾经说过的，或者从洛阳进均县，或者从南阳走。洛阳有追兵，他还是最有可能走南阳这条路。永琪对路线不熟，脚程应该不会太快，但他又会武功，即使比我们慢也该到南阳了。”
紫薇沉吟道：“那万一永琪碰上追兵或者往北走呢？”
“他往北走干什么？那岂不是等着被抓？”小燕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然而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他武功那么好，碰上追兵也不怕。我看他肯定往南走了！”她将茶盏中的清茶一饮而尽，重重地搁在桌上，“还说我不讲道理，自己还不是生气起来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哼！”
“小燕子！”柳红虽然觉得永琪气性太大了一些，但这么些天过去，永琪仍是音讯全无，心中也不免担心起来。她与小燕子相识七年，恐怕比紫薇更了解她的性情。虽然小燕子表面上满不在乎，可心里只怕没那么洒脱，否则也不会连续几晚都翻来覆去，闹得她也睡不好了。她未曾体验过男女之情，也无法理解小燕子的「口是心非」——担心就是担心，有什么不敢不能承认的？
“咱们往北走，那是自投罗网。永琪可不一定。他是阿哥，皇阿玛和老佛爷是不会要他的性命的。不过要是碰上追兵，那可就说不准了。刀剑无眼，就怕一个不小心……”紫薇凑近小燕子，故意不说下去，“也有可能，他先我们一步到了均县，可是箫剑说过，洛阳郊外的杀手掌握了我们的路线，肯定在均县设伏，到时候永琪以寡敌众，可就……”
这话就是吓唬小燕子了，紫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永琪性情倔强，虽素来待人温和，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否则也不会一去不回。小燕子向来嘴硬心软，每次只要永琪低头，她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可是，这回永琪恐怕是不肯先低头了。
紫薇只得把情况往严重了说，若能吓唬住小燕子，让她忘了生气，大家心照不宣地把这页揭过也就是了。
“紫薇，你可别吓唬我！”小燕子仿佛真的被吓住了，一双大眼睛睁得如铜铃般，“永琪不会这么倒霉的，是不是？”
“遇到你这么个迷糊格格，永琪已经够倒霉了！”尔康与紫薇配合得天衣无缝，“搞不好永琪现在已经被追兵逮住了押往北京，劫法场可是死罪一条，他虽然是阿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禁足是必然的。小燕子，也许以后你都见不到永琪了。”
以后都见不到了？小燕子只觉得心底某个角落仿佛缺了一块：“那……那我明天就跟你们一起去找！”
箫剑聪明过人，一眼便看出紫薇和尔康联手故意吓唬小燕子，见小燕子急得眼圈都红了，忙宽慰道：“小燕子，你别着急，事情未必便坏到如此地步。明天开始，我们分成三组，柳红一组，紫薇和尔康一组，小燕子和我一组，我们分头行事，希望能找到永琪的下落。”
接下去的几日，众人几乎把南阳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永琪的线索。小燕子嘴上不说，打听起消息来却比任何人都卖力。紫薇见小燕子每日起早贪黑地寻找永琪，也不再吓唬她，晚上便好言安慰小燕子。
然而，到了晚间，偏偏小燕子又嘴硬起来：“谁说我担心他？我才不担心他呢！我是要找到他，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紫薇在心底默默地翻白眼——理不直气壮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至于不肯承认担心永琪这件事，她也没辙。
如果真的不担心，为什么每天晚上不是捶床就是叹气？

寻找永琪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只是感觉希望越来越渺茫，却也没有一人选择放弃。
这日柳红、紫薇和尔康均已回到贺家，然而直到夜色如墨汁般倾倒，箫剑和小燕子才姗姗归来，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尔康第一个察觉出不对劲：“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脸色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永琪的下落了。”箫剑脸色铁青，与素日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将一封信扔在桌上，“你们自己看吧！”
尔康狐疑地拆开信件，在接触到永琪熟悉的字体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信中察觉不到任何情感的牵绊，只有寥寥四字——
勿寻。勿念。
小燕子从进门起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终于爆发：“谁要寻他？谁要念着他？他肯定是后悔了！后悔就回去好了，去做他的小瞌睡龙吧！我再也不要找他，再也不要理他了！”说罢，小燕子怒气冲冲地冲入卧房，「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再也不理任何人。
箫剑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燕子！”
尔康拉住箫剑，冲柳红使了个眼色。柳红会意道：“我去劝劝小燕子。”说罢，便朝卧房走去。
“尔康，你拉着我干什么？”对于永琪，箫剑止不住心中的怨气，对小燕子，他也忍不住心中的怜惜，“你没见到今天小燕子的模样，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她的脸色都发白了。你们的那个五阿哥，还真是狠心！”
永琪哪里是狠心？恐怕是痛定思痛吧。尔康暗暗想道，面上却不动声色：“箫剑，你是怎么找到这封信的？”
“今天我和小燕子在南阳西郊寻找永琪，在一户农家的门口找到永琪留下的记号，但是那名农户只说永琪在他这里留下了一封信，若是有人来找他，就将信交给对方。那名农户还说，永琪本来写了好长一封信，最后却撕了个粉碎，只留下了这封只有四个字的信。”箫剑颇不以为然，只为小燕子抱不平，“永琪到底搞什么鬼？他写下这封信，难道不知道小燕子会有多伤心多难过么？”
“也许，所有他想对小燕子说的话，都在那封被撕碎的信里了吧。”紫薇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下了结论。
箫剑越想越生气：“不行！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给小燕子讨回公道！”
尔康只以一语对之：“来不及了。”他深深吸一口气，“永琪这封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要我们再找他，不要我们再念着他，不要我们再把时间花费在他身上，他已经决定从我们的生命中退出了，当然，也包括小燕子。”
紫薇一脸的难以置信：“尔康，你是说，他放弃了和小燕子的这段感情？他怎么舍得？”
“舍不得又能怎样？永琪对我说过，如果小燕子把箫剑看得比他重要，他宁愿放手成全他们。”
箫剑听不下去，分辩道：“我没这么想过。尔康，我跟你说过的，永琪这么想，实在是太敏感了！”
“你们可能不够了解永琪，这也难怪，你们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所见到的，大约都是他怎么护着小燕子。永琪自幼丧母，一个人在宫中长大，他不能不小心，不能不敏感，不然恐怕活不到他和小燕子相遇——在宫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个已经去世的不受宠的妃子所生的阿哥，实在是太容易了，也有太充分的理由。”
这是尔康第一次将后宫的残忍活生生地展现在紫薇面前，箫剑也不觉听得入了神。
“你和小燕子两个也真是奇怪，小燕子挨了打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幸好打的不是紫薇」。而你呢，为了她弄得家没有家，爹没有爹的，还记挂着她的安危。想到皇室之中，兄弟之间，为了大位之争，常常弄得骨肉相残，真觉得不如身在民间，还能得到些真情。”
紫薇不禁想起当日永琪在学士府的感叹，当时她的心里唯有小燕子挨打之后的处境，对于永琪的这番感慨无法深入，但今日却仿佛有些明白。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者放弃这段感情，或者接受小燕子把箫剑看得比他重要的事实，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紫薇暗暗心惊：“如果顺其自然呢？”
“永琪不是这样的性子。我相信，这个决定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尔康摇头道，“小燕子未必把箫剑看得比永琪重要，但当局者迷，永琪眼中看到的就是如此。箫剑，如果你是永琪，你会怎么选择呢？”
箫剑不意尔康会这样问他，世上本无感同身受这回事，他没法给出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只是永琪留下的这四个字，对小燕子而言，实在太残忍了！”
“我看，这下情况真的不妙了。”尔康开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永琪要走的方向，肯定不是南阳。但他显然不想我们浪费时间，才故意在南阳留下这封信作为交代。”
箫剑冷哼一声：“小燕子可接受不了这样的交代！”
“现在考虑小燕子能否接受恐怕已经晚了。”尔康一针见血，“走到这一步，永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已经破釜沉舟，不再回头了！”
紫薇虽不愿承认，却也明白尔康所言字字属实，并无一丝一毫夸大的成分。即使箫剑存了十分为小燕子抱不平之心，也不觉反思起来——难道他对小燕子的关心，真的伤害到了永琪？
一时之间，三人均默默无语，唯余院中疏落的秋风拍向窗户，一大片枫叶烧得如火如荼漫上窗间。直到贺夫人的敲门声打破沉默：“门外有一男一女，点名要找福大爷！”
尔康神情一凛：“我出去看看！”不一会儿，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紫薇！你看是谁来了？”
尔康身形一闪，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联袂而来，牵手出现在紫薇跟前。
“金锁！柳青！”

005
冬来寒意袭人，御花园中的残叶被风吹得瑟瑟发颤，不觉添了几分萧条之意。唯有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不分寒暑地挺立，隔绝住盛世繁华。
当日离开皇宫之时，永琪未曾想过，有生之年竟还会回到这里。
在遇见小燕子之前，他也从未想过会离开这里。
母妃早逝，他自然懂得该如何自保，何时该崭露锋芒，何时该韬光养晦。他也不求别的，只因生在帝王家，享受着旁人不曾有的富贵荣华，自然也该担起「阿哥」这个身份赋予他的责任。
至于是否出自他的本心，本来也并不重要。
本心，是皇宫中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这里，从来只有「应该」，没有「想要」。
直到他在围场射中了一只小燕子，他的生活突然就变了模样。
为她抗旨欺君，为她顶撞皇后，为她假传圣旨，为她放下一切……
只是谁曾想到，会有一个能文能武又那样关心小燕子的箫剑出现，偏偏他又生在最让小燕子向往的江湖！
事情仿佛朝着最坏的方向前进，于是，他又回到了这里。
“知子莫若父。跟小燕子走散的借口，骗骗李德胜还行。如果真的走散了，你还不把整个大清翻过来，怎么会乖乖地跟李德胜回来？跟朕说实话，是不是和小燕子吵架了？”
“你从小就是硬脾气，你不想说，朕也不想勉强你。朕已经派福伦带人去找小燕子、紫薇和尔康，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即使是福伦出马，恐怕也不管用了。尔康想带紫薇远走高飞的念头由来已久，他早已看出来了。至于小燕子……
箫剑对她自然是百依百顺，若是以后都没有追兵，大概是快乐得像老鼠了吧！怎么会愿意回来被宫规束缚？
她注定是属于江湖的。
而他，也注定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心中有怨，有气，有伤心，有难过，唯独没有后悔。
永琪抬眼望向紫禁城红墙高起的四方天空，轻轻按住受伤的肩膀——他也没料到，皇后的杀手竟有如此能耐，在他北上的道路上设伏，欲置他于死地。想来也对，皇后怎能容得他安然回到北京！
幸亏他福大命大，李德胜手下的官兵也非等闲之辈，他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是否长途跋涉的缘故，肩膀的伤口总不能愈合，每隔两三日便隐隐作痛。
紫禁城的红墙碧瓦总能令人目眩神迷，大小宫殿错落其中，连绵不绝，坤宁宫的飞檐卷翘在夕阳的余晖下粼粼如金波荡漾，晃得永琪睁不开眼。
这声「皇额娘」，他已叫了十余年。而这位皇额娘，却时时处处欲置他于死地，只为了十二阿哥的前途。
也不知，这究竟是他的悲哀，还是帝王家的悲哀？
然而，他除了小心防范之外，也是无可奈何。

皇后点点头：“虽然巴朗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还是不放心。我们已经失手好几次，永琪可不像那两个丫头，我只怕夜长梦多。”
容嬷嬷眼珠一转：“娘娘别急，奴婢倒有一个办法。”
皇后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娘娘还记得马大人么？”
“马大人？”皇后沉思片刻才道，“你是说浙江巡抚马钰？”
“正是他！”容嬷嬷低声道：“他当年受了娘娘父亲的恩惠，一直想着报答娘娘母家的恩情，为娘娘和十二阿哥做些什么。不过，他远在江南，很多事情不方便，上回来京城的时候便在宫中安插了人手。奴婢收到消息，他有办法能让五阿哥栽个大大的跟头！”
皇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什么办法？”
“娘娘放心。马大人在官场混迹了那么多年，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还是懂的。他有办法让五阿哥陷入一起陈年旧案之中。”
皇后不太明白：“那又如何？”
容嬷嬷环顾左右无人之后，才低声道：“这起陈年旧案，源自于文字狱，这可是万岁爷最忌讳的！娘娘细想，若是五阿哥陷得深了，万岁爷自然会对他失望，他的眼中自然就会有咱们的十二阿哥了。”
皇后的眉头渐渐舒展，心底却仍有疑惑：“办法是不错，但永琪素来行事谨慎，他怎么能确保永琪中计？”
容嬷嬷神秘地一笑：“是人都有弱点，万岁爷都有，何况是五阿哥？他一定会中计的，因为……”她凑近皇后，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凛冽之光：“当真如此相像？”
容嬷嬷点点头，一脸严肃：“奴婢已经见过了，的确非常相像。马大人这招请君入瓮实在高明，五阿哥绝对逃不掉。”
皇后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那么，我们就等着好戏开锣了。若是小燕子、紫薇和尔康不回来，咱们的胜算便更大了。”
“娘娘英明。”容嬷嬷低眉道，“时候不早了，奴婢替娘娘传晚膳吧。”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院中的几株桂花树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开得如火如荼，连窗纱上的清水纹仿佛也成了花瓣的模样。
然而，夕阳褪去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006
永琪的离去已成定局，然而生活还得继续。箫剑心中总憋着一股子气，无处发泄，似乎比小燕子更难接受永琪一去不回的事实。
小燕子那日爆发之后，面上倒再看不出什么，不哭不闹，该吃则吃，该睡则睡，该卖艺则卖艺。便是如此，紫薇才更加担心：“小燕子，你如果心里难过，就哭一场闹一场。你心里若舍不得永琪，我们找箫剑帮忙。他的朋友遍天下，一定能把永琪找出来。”
“我才不难过呢！我为什么要难过？”小燕子别过脸去，“没有他，我小燕子照样活得很好！”她使劲眨巴眼睛，“不！比以前活得更好！”
她才不要伤心难过呢！从前在大杂院里不知道永琪这么个人的时候，她不也活得很好么？她就不信，少了他，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从小无父无母，辗转在大户人家做工，动辄得咎打骂，饥寒交迫是生活常态。偏偏小鸽子这样的身世，便如同她自己的翻版一般，自己是被抛弃过的人，个中滋味已经尝尽，怎么忍心再让小鸽子承受同样的苦痛？
永琪养尊处优，不能理解也好，不愿意也罢，她都没有生气，他还生哪门子的气？
她都说过好几次了，箫剑只是她的「哥们」。他偏偏不相信她，要淹死在醋缸里，她才没有错呢。
反正，是他先抛下自己的，她以后都不要想他，不要见他，不要理他了！
小燕子双手枕着脑袋，毫无形象地躺倒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恰好紫薇推门进来：“小燕子，今天是腊八节，贺大嫂煮了满满一锅粥，快来吃一点吧！”
小燕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用银匙搅动着青花碗里的食物——虽然她入宫时间不长，却也尝过御膳房分发到各宫的腊八粥，那时她和永琪、紫薇和尔康坐在漱芳斋的暖阁里，划拳猜谜，好不热闹。十个谜面中，她有八个猜不出谜底，总是被罚得最惨，然而最后都是永琪替她受罚。但现在……
小燕子的手微一凝滞，银匙「叮当」一声摔在桌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小燕子甩了甩头——宫里的腊八粥也就那样！
从前在大杂院，腊八节的时候才热闹呢！腊月初七的晚上，便要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在半夜时分开始煮，再用微火炖，直到第二日的清晨才算熬好。若是她还在大杂院，这会儿一定和李奶奶、小虎子、宝丫头等老老小小围在一起吃腊八粥，比她小的孩子们必定会缠着她说故事，一大家子人必定会闹到午夜才散。
若不是她义从心起，仗义助了程家姑娘，她就不会认识紫薇。若是那样，她也不会为了帮紫薇认爹进了皇宫，现在还在大杂院里和柳青、柳红一起卖艺，过着安贫乐道的日子。
可若她不进宫，就不会认识永琪……
该死该死！怎么又想起他了！
小燕子生气地把银匙一搁，也不知道是对永琪生气，还是对自己生气。

正在此刻，贺寻匆匆忙忙地冲进院子：“大家快收拾东西，跟我从后门走！外面有好多人在我们院子附近看来看去，似乎要把我们围起来！”
众人神色一变，分头开始收拾包袱。不一会儿，已经将包袱背在身上，带上各自的武器，随贺寻从后门离开。
马车早已在后门等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包袱放入马车。尔康急促地道：“大家快上车！我和箫剑来驾车！”
紫薇、金锁、柳青、柳红依次上车，小燕子排在最后，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是在期待什么，或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排侍卫忽然从隐蔽处现身，整齐地行礼道：“还珠格格吉祥！紫薇格格吉祥！福大爷吉祥！”
众人大惊，小燕子、柳青和柳红跳下马车，与尔康、箫剑一起齐刷刷地抽出武器。尔康大声道：“既然认得我们，赶快退开！不要逼我们动手！”
那些侍卫既不反抗，也不亮武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其中一名侍卫恭恭敬敬地道：“我们主子想见福大爷！”
“你们主子是谁？”
一把浑厚熟悉的声音传来：“尔康！快放下武器！不要伤了自己人！”
尔康心头大震，抬眼只见福伦疾步而来，手中的武器不由「砰」地落地：“阿玛！怎么是你？”
福伦的目光在尔康和紫薇身上来回逡巡，悲喜交集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尔康鼻子一酸，携着紫薇双双跪下：“阿玛！”
福伦见尔康毫发无伤，紫薇眼睛明亮，心里的大石就落了地，说不出有多么安慰：“尔康，紫薇，小燕子，我要和你们好好地谈一谈！”
贺寻忙点头道：“大家回到屋里去吧！”
于是，众人又忙不迭地把包袱从马车上卸下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
“什么？皇阿玛已经原谅我们了？不要我们的脑袋了？是不是真的？会不会要把我们骗回去，故意这么说！等到捉住我们，再来砍我们的头？”小燕子不敢相信。
“不会的！小燕子，你连我都不相信了？”福伦诚挚道：“皇上亲口对我说，他不再怪你们了！香妃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也不追究了！听说你们伤的伤，瞎的瞎，他着急得不得了！我连太医都带来了！谢谢老天，你们都好了，真把我吓坏了！”
“阿玛！真对不起，总是让你们担惊害怕！”紫薇抱歉极了，“没想到我们受伤生病的事，也会传回宫里！总算，大家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了！”
“太好了！太好了！”福伦一迭连声道，“我以为金琐摔悬崖死了，刚刚看到她也是好好地，你们真是大难不死，个个都吉人天相！现在，苦难都过去了！尔康，皇上再三说，你依然是他心爱的臣子！至于紫薇和小燕子，皇上说，漱芳斋一直为你们空着，等你们回家！”
“皇上原谅我们了？含香的事，他不追究了？”尔康仍然心存怀疑。
“是！劫囚的事，他也不追究了！他说，这整个的事件，他把它看成一个家庭事件，如今事过境迁，家和万事兴！他非常非常想念你们，要你们赶快回去！”
“可是，追杀我们的人，口口声声说，皇上要取我们的首级！对我们痛下杀手，这才弄得我们遍体鳞伤……”尔康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我们中计了！我真笨！李大人虽然用了鱼网，虽然逼得紫薇摔落马车，金琐掉落悬崖。可是，他们只是分散我们，目的是要活捉我们，并没有要取我们的性命！在洛阳郊外，对我们下杀手的人，大概不是皇阿玛的人！”
小燕子听得迷迷糊糊：“那他是谁的人呢？”
尔康沉吟半晌才道：“那就可想而知了！在皇宫里，我们大家有个共同的敌人！”
“你们四个不要再怀疑皇上了，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宫吧！”
紫薇蓦然一惊，抬头望向尔康。
尔康同时抬起头来，深情脉脉。
两人眼光一接，在电光石火间，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小燕子习惯性地望向身边，却发现无人可望，忍不住从心底涌上一股惆怅。她也不知福伦是不是知道永琪的下落，更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诶？
不不不！
一个时辰前，她还发誓再也不想他了呢！她才不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