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太阳光已经完全驱散云层,毫无遮拦地投射下来。
下了计程车,我站在这座老式的楼宇前。
仰头望了一会儿那些陈旧的、暗红色窗框的窗户,以及有些人家晾在窗外的腌制鱼肉,我低头走进了楼道。
楼里很阴森。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和楼外阳光普照的感觉正成对比。
一楼,二楼,三楼。
我沈默地、机械地数着楼层,一些记忆开始涨潮,如同黑色的海水侵蚀着沙滩。
爸……妈……
刚踏上三楼的最后一个台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我一震,掏出口袋里手机,显示屏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来。
——韩子扬?
唇角轻微颤动了一下,我接起电话。
“喂?”
“你不在学校?”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话,”他的口气冷了下来,“你在哪里?”
我垂下眼睛,含含糊糊道,“你家……门口。”
“你说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干脆合上机盖。
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拆下电池板,扔进兜里。
记忆中,只有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才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过他。
锈红色的木门出现在眼前,一如当初那样沈静、庄重。然而发生在这里的CAN案,却无法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冲刷褪去。
我注视着它,片刻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钥匙。
想了想,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月票卡。
从门缝里斜CHA进去,大门应声而开。
我淡淡地笑了。
小的时候记性差,常常忘记带钥匙上学,母亲精神又不好,於是回来之后,我只有在门口原地打转,等着父亲下班。
有一次,父亲拿了一张电话卡,手把手地示范给我看。
“这种老式的喇叭锁很容易开的,喏,像这样,随便拿个什么硬的薄的小东西CHA进去,就行了。”
门被轻易地打开,我看傻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苦藁褂校钦庋痪涂梢运姹憧鹑思业拿帕寺穑俊蔽毅锻枫赌缘匚省?
父亲哈哈大笑,他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只是拍拍我的后脑勺。
“那可不行,这辈子都不许动那样的念头,知道吗?”
想到父亲,我唇边的笑容隐去了。
关上房门,走进客厅。
房子不大,但却很干净,韩子扬并不住在这里,但是他应该是时常请人来打扫,屋子里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家具摆设几乎丝毫未动,五年前这里是什么样,现在依然还是什么样。
我走进卧室。
卧室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白色的地砖上,多出了一大片烧焦的痕迹。
虽然一望即知曾经有人来清理过,甚至是用过大量的清洁试剂,但是黑色的印痕依然清晰可辨,无法磨灭。
是什么东西,不能丢进垃圾袋里,非要躲在家里焚烧呢?
我的视线落在正对着双人床的影碟机上。
那上面,摆放着两个很大的透明的碟片盒,但却已经空空如也。
我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沿上。
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弄明白什么了。
胃又开始痛,和前面火烧火燎的感觉不同,这一回仿佛有锥子在一下一下地凿着胃壁,刺痛钻心。
额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我无声地蹲下身,眉心痛苦地搅在一起。
身体感到痛苦,心中却有一丝如释重负感。
也许……对我来讲,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太阳越升越高,有一束光线从晶亮的玻璃窗上透进来,打了个转,折射进我的眼睛里。
我闭了闭眼睛,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陡地张开。
是影碟机。它的播放器中……有东西反光。
我盯着它,片刻之后,一点一点地挪动过去。
一滴汗水从脊背上滑下去,最后洇入了腰际的皮肤中。
好冷。
按下影蝶机的“open”键,一秒锺后,光驱吱吱嘎嘎地弹了出来。
果然,里面是一张白色的光盘。
我把它抽出来,正反面的看了一下,外壳上什么也没有,仅是一片空白。
也许是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虽然放在播放器中,它依然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漏网之鱼?
我很快地把它重新放进去,推上光驱。白色的东西,总是能够轻易地刺痛我的眼睛。
揿下电视机开关,然后是按钮区域下方的一个屏幕切换键。
光碟开始发出轻微的旋转声,显然是已经启动。
短暂的沈默。
很快的,屏幕上浮现出人影。
有人,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