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离】重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执明是慕容黎的软肋，只有执明不知道。
执明因为瑶光派来的使臣一事，决定亲自率兵攻打瑶光，此时已是兵临城下，两军对峙。
慕容黎站在城头，看着一身盔甲的执明，和严阵以待的天权士兵。天空下着细雨，执明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对身边的方夜说了句什么，接着城门大开。方夜对执明说：“我们国主想和执明国主议和，请执明国主到城中商议。”
随行大将纷纷道不可，此时只身进城，便是将安危交于敌手，风险太大。执明却还是同意了，他对众将道：“想必慕容国主不屑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想跟本王说的。传令下去，若三个时辰之后本王还没回来，即刻发兵攻城。”
方夜把执明径直带到了王宫阿黎的卧房。阿黎背对着他，吹着那只执明早已烂熟于心的曲子。
“不知慕容国主请本王来所为何事？”明明知道是为和谈一事，执明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慕容黎转过身，执明却被他脸上的神情惊讶到了。最初那个被莫澜带回天权的慕容离，总是淡漠的，疏离的。后来那个通过遖宿光复瑶光的慕容黎，是沉着冷静，胸有城府精于算计的。他从未在这个人脸上见过如今这种慌乱无措的神情。
“执明，”他终于不叫他王上了，“我……除了和谈，还有很多事想跟你说。”
“你说吧，本王听着。”执明转过身负手而立，不让自己看见那张满是脆弱的脸。
慕容黎似乎是轻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派方夜星夜去天权探听过，你们抓住的那个所谓瑶光使臣，并不是我派过去的那个人。想必是他在官道上袭击了我的使臣然后取而代之，试图破坏我们两国的关系。”
“而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是仲堃仪的门生。仲堃仪此人，自天枢孟章王驾崩后一直不死心，暗地里和我作对。王上对他派过去的骆珉也要多加小心，恐怕此人动机不纯。”
“还有子煜的事，我确实有错。那时候攻击他们的并不是遖宿军队，而是仲堃仪派来的人。我以后只要牵制住遖宿军队他便不会有危险，没想到仲堃仪竟然会下这种毒手。是我失算了。”
“关于六壬传说中的八柄宝剑，我确实从一开始就在费心收集，传说得八柄宝剑者可得天下，我若想光复瑶光一统中垣，则必须借助这八柄宝剑的力量。”
“可后来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我的目标从统一中垣变成了使天权和瑶光和平相处。如今再收集宝剑，也只是为了防止它落入佐奕仲堃仪之流手中。如今天下久经战火，不管是天权还是瑶光，都已经再受不住摧残了。一旦我们两国开战，内有开阳伺机而动，外有仲堃仪虎视眈眈，最后我们两败俱伤，只能让他们渔翁得利。”
“王上，”慕容黎走到执明身后，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阿离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你难道真的想要与我兵戎相见吗？就算……就算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不在意瑶光，也总要为天权人民考虑，你曾说过，看你的子民受伤，会心疼的不是吗？”
半晌执明冷冷道：“慕容国主可真是心怀天下苍生，本王好生敬佩。如今若是本王再不撤兵，倒显得本王狭隘了。关于使臣一事，我回去会命人彻查，是非曲直到时候自有分晓。至于骆珉的事就不劳慕容国主操心了，我身边的人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但是慕容国主请你记住，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人让身边的人受伤，包括你。”
执明转过身，看见慕容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痛苦，他却还要一句句说出带刺的话扎进他的心里，“世事总不可能都如你所愿，如今本王已经有了角逐天下的野心，想要收回去，却是不能了。这仗，早晚得打，至于什么时候打，本王说了算。”
执明说着拨开慕容黎的手，转身走出宫殿。
“执明！”他听见慕容黎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你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开心吗？”
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一阵喧闹，回过头执明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慕容黎拿那箫里的短剑，直直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阿离！”冷漠的面具终于坍塌，执明朝他扑过去，只看见他含泪的双眼。
“大坏蛋！”阿离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慕容黎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国之主，竟也会做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糗事来，被他父王知道了，肯定要好好笑他一番。而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兄肯定要一番添油加醋地在王宫里大肆宣扬：不好啦，我们瑶光二王子为了挽回心上人竟然以***啦！我们平时撇撇嘴就是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摘下来的小黎啊，这次可算是遇到对手了！欲知后事如何……
“王兄！你再说我要生气了！”小小黎气鼓鼓的打断他。
“嘻嘻，”王兄捏捏他的小脸，“快跟哥哥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
怎么想的？阿黎陷入沉思。当时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呢？只是那时候看见执明离开的背影，突然好难受。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蛊惑他：你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个子煜念念不忘吗？因为他死了啊，如果现在你也这么死在他面前，他一定也会忘不了你的。
“可是他已经不喜欢我了，就算我这么为他死了，他会不会很快就忘了我？”心里有个小人在挣扎。
“那你试试看呗？”
想到这里时，慕容黎已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拿起剑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胸口刺下去。
“太好了，你还是在意我的。”闭上眼睛前一刻终于看到执明惊慌失措的脸，慕容黎心里突然有些报复成功的快感，便笑了。最后一场以生命下注的豪赌，果然成功了。
慕容黎昏迷已经有三天了，当时若不是方夜在旁边眼疾手快地出手，让慕容黎的手位置偏了一下，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太医们不分昼夜地忙活了几天，这才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只是这心脉受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得过来。
方夜给慕容黎喂完药，就看见执明进来了。自从阿黎受伤他就把出征的士兵都打发回去了，只留下几个亲信一直待在瑶光，早晚几趟过来看慕容黎。
“阿……慕容国主他，怎么样了？太医说还有多久才能醒过来？”
方夜在慕容黎身边这些年，是最了解王上对执明的感情的。慕容黎留着执明送他的所有东西，执明为他画的画像挂在房里，执明为他擦过脸的手帕带在身上，好多次深夜方夜过来提醒他睡觉，都看见他在描着一幅画，画上的人永远是那个笑得天真的执明。这样的感情，傻子也该明白了。
可为什么偏偏执明不明白呢？王上若真心想算计你，又怎么会那么多次不顾自身安危救你，为什么一听说你有危险就失了方寸，为什么因为你不信他甚至毫不犹豫地举刀自裁？
他明明那么爱你啊，你是瞎了才看不出来吗！

执明坐在床边，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方夜于是说道：“太医说，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所幸剑没有刺入太深，再修养几日应该能醒过来。”
“那这几天便由我来照顾慕容国主，你先下去吧。”方夜便行了礼退下了。
睡着的阿黎很温顺。执明用手描摹着他的脸，似乎比以前又瘦了。他总不爱好好吃饭，纵使鲍鱼人参摆在他面前，他也只吃一点就饱了。执明曾捏着他的脸问他，你是小兔子吗？吃这么少？不对，兔子都比你吃的多。
阿离有好多心事，好多我不懂的心事。执明曾经和莫澜抱怨，他为什么不告诉本王呢，什么都闷在心里，本王多心疼啊。
那时候的执明，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都愿意给他。莫说是玉玺血玉了，就是这颗心这条命，只要你想要，统统都能给你。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开始变了呢？在他发现阿离满腹心思算计别人的时候，在他发现自己的感情完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在好友因为他不发兵援助命丧黄泉的时候。很多这样一个个小小的失望累积起来，执明终于决定放弃阿离，他以为他放下了。现在他已经可以狠着脸拒绝阿离的请求，已经可以不为阿离忽喜忽忧，甚至可以在战场上与他兵戎相见。太傅若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可是这一切，在他看见阿离倒下的瞬间崩塌了。那种从四肢百骸炸开的悲伤，从心底深处蔓延开的恐惧轻易将他笼罩了，眼泪断了线似的涌出来。那时候他抱着阿离瘦弱的身体，不住叫他的名字，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多渴望能这么抱着他，所有的怨恨不满竟然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轻易抹平。他忽然觉得这一路走来，慕容黎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逃不开，放不下。如果他就这么离开自己，那以后的执明还会完整吗？
那天晚上执明做了一个梦，梦见阿离躺在他腿上晒着太阳，跟他说，王上以后还是叫我阿离吧，慕容黎是那个背负着国仇家恨的亡国王子，慕容离却只是一个爱你的乐师。
梦里的执明笑得温柔，在阿离额上轻轻印上一个吻，“好，我的阿离。”
慕容黎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那时候执明正在帮他修指甲，突然感觉到他手动了动。
“阿离！”执明看着慕容黎的脸，只见他眼珠转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一瞬间执明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我们别打仗了好好过日子吧，天下的事留给子孙后代去解决，我们别替他们操心了；比如我们也忘掉过去的恩怨重新开始吧；比如我还是好爱你你假装没听见我说过的那些混话好吗。
很多话堵在嗓子眼儿，他不知道该挑哪句说，于是最后也只是叫了一声“阿离”。
阿离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慕容黎失忆了。
他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瑶光还未灭国的时候。那时候父母兄长都还在，他是被全家人捧在掌心的小王子。
“我要去找王兄，我刚才听见他又说我坏话了。”醒来的阿黎用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
执明和方夜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寝宫外跪着的一干太医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按理说伤在心口，应该不会对记忆有什么损害才是啊。”老太医把完脉，一边捋胡子一边说。
“我要见王兄，还有阿煦！”床上的慕容黎不安分地抗议道。
还是执明反应快，想必是哄小孩的经验比较多，他过去摸摸阿黎的头说道：“阿黎乖，你父母和王兄都出去玩了，阿煦也出去办事了，一时回不来。”
“那他们出去玩为什么不带我？”阿黎委屈巴巴。
“因为你生病了啊，要在家里养病。”
“那我都生病了他们怎么还把我扔在家里自己出去玩？”阿黎更委屈了。
执明：“……”这小孩还真不好糊弄。
不过还好阿黎没在这件事上纠结，马上转移了注意力，“你是谁呀，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执明：“嗯……我叫执明，是……你王兄的朋友，他们有事情要离开一阵子，特意托我照顾你。”
阿黎：“那你陪我玩吗？”
执明：“好啊，阿黎要玩什么？”
看着两位国主饶有兴致地玩起了你拍一我拍一，方夜带着太医们识趣的退出去了。
入夜，执明终于把阿黎哄睡着了。睡着的阿黎好像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微微翘着。执明经过严肃的思想挣扎之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起床去找方夜。

“什么？把王上带去天权？这怎么可以！”方夜大惊失色。
“有什么不可以的，如今天下只有天权瑶光两国，只要我不来犯，你们便不会有什么危及存亡的大事，其他事情皆可按部就班处理。况且阿离现在的样子，也不可能处理国事。你到时候就对外声称王上病了，暂时不理朝政。”
“可是……”
“况且如果阿离继续待在瑶光，你们要怎么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况，难道要告诉他瑶光已灭他的家人都不在了让他再痛苦一次吗？”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我们天权能人异士众多，我回国后在国内寻访名医，这样治好阿离的可能性也大些。难道你不希望你王上尽快康复吗？”
方夜：“……”无法反驳。
于是第二天，阿黎就和执明踏上了回天权的旅程。
别看执明说得那么正义凛然头头是道，但要说没一点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在的阿黎，实在是……很可爱，要人怎么放心把这样单纯的阿黎留在孤零零的王宫？
慕容黎在执明的王宫住下来了。
执明每天除了上朝就是陪阿黎玩，他把自己小时候喜欢玩的游戏都教给了阿黎。于是一个原来只会下棋赋诗吹箫弹琴等高雅兴趣的人被带坏了，整日斗鸡抓蛐蛐，捉鱼放风筝，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的阿黎很黏人，完全像个小孩子。玩游戏赢了，就会扬起脸要亲亲，然后执明便凑过来亲他，等他快亲到的时候，又很快转过脸对着他在他唇上轻轻碰一下。本来是想逗执明的，结果自己先脸红了，蹲在草丛上画圈圈。
执明绕到他身边坐下，对他说：“我也要亲亲。”然后不等阿黎回答，就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阿黎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于是闭上眼圈住他的脖子。
这样比神仙还快活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执明每天都好像躺在蜜罐里，当然找名医的事情也没放下，不过现在看起来，找不找的到似乎都不重要了。
慕容黎在天权王宫的事执明下令任何人不准说出去，但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朝里大臣都知道执明从瑶光带回来一个人，十分宠幸，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不过好在执明也没有因为他不理朝政，甚至比以前更加勤勉，大臣想弹劾也不知从何下手。
一天执明和阿黎玩捉迷藏，执明蒙着眼捉阿黎。说起捉迷藏，执明可是行家了，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人在哪儿。于是他循着声音悄悄走过去，把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的阿黎一下抱了个满怀。
阿黎没想到他会从后面过来，一下又惊又喜，“你从后面来的，不算！”
执明摘掉眼罩正想逗逗他，就看见骆珉过来了，阿黎看见生人立刻往他身后躲。
执明有些生气：“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就进来？”
骆珉抱拳道：“王上恕罪，臣确实有要紧事禀报。”
执明回头摸了摸阿黎的头，轻声道：“先回去休息，我等下再来和你玩。”
阿黎撇撇嘴，不满得非常明显，但还是乖乖点头了：“那你早点来找我哦。”
看阿黎走远了，执明才问道：“什么事？”
骆珉犹豫了一下：“刚才那位，可是慕容国主？”
执明想起之前阿黎对他说的那番话，这骆珉既是仲堃仪派来的，想必和阿黎有些不对付。可眼下阿黎这个样子，对他构不成威胁，况且在自己的地盘，他也动不得阿黎。于是他道：“那是阿黎，他前一阵子受了伤，醒来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本王于是把他带回来看天权有没有大夫能治。”
骆珉：“原来是这样。那王上有没有寻访到名医呢？”
执明：“还没有。”
骆珉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倒是听说，对失忆的人可以用他以前熟悉的事物刺激他。”
执明：“这种事急不来，还是找到大夫再说吧。对了，你刚才说的急事是什么事？”
骆珉道：“哦，是这样。刚才刘大人说……”
待执明和骆珉走远了，从树后走出一个身影来，正是本应已经回去的阿黎。刚才天真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虽然执明觉得阿黎现在这样也不是不好，但是自己仗着他失去了记忆把他留在天权，还不认真帮他治病，总归是对他不公平。骆珉说的话，虽然他不爱听，但也总是放在心上了。后来执明也曾寻过棋艺高手来和阿黎下棋，疯玩惯了好不容易才让他静下来，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棋艺却和之前相差无几。执明又和他过了几招，发现他武功也没有退步，但是当他给阿黎拿来一支箫时，阿黎却生气地把它扔了。
阿黎原来那支从不离身的箫被他落在天权，阿黎失去过去的记忆，应该根本不记得有过这支箫，而执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也没再对他提起。
那天晚上，执明悄悄过去阿黎房间，发现他正对着一盘棋沉思，眉头紧紧锁着，连执明走到他身后都没有发现。执明拿起一颗黑子，在棋盘上走了一步，阿黎顿觉豁然开朗，笑开了。但当他看见身后的执明还是很惊讶，“你怎么……”
执明捏捏他的鼻子，“刚刚你走后，苦智大师教我的。”
执明在他对面坐下，拉住他的手道：“阿离，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那箫？”
阿黎挪开眼，望着棋盘，撇撇嘴道，“就是不喜欢！”
执明又耐心道：“你以前答应过我，只要我想，你可以随时吹我听，还记得吗？”执明把方才那支箫放到他手上，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
阿黎握着箫，看了看执明，终于还是将它凑到唇边，然而刚吹出一个音，他便把箫往桌上一掷，而后起身走到床上背对执明躺下了。有些生气地道：“我要睡觉了！”
执明无奈地走到床边，扶住他的肩道：“好了阿黎，我以后不逼你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看阿黎没有要转过来的样子，执明俯下身亲了亲阿黎的头发，“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最近天权朝堂出了一个大案，牵扯到巨大的金额和一批贪污受贿的官员。执明为了处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陪阿离的时间少了很多。方夜也写信过来询问王上的病情进展如何，有没有恢复一些记忆，说朝中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定夺。
阿离进来的时候执明正在烧方夜的那封密信，看见阿离，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没注意手碰到蜡油，被烫了一下。阿离忙跑过来，握住他的手吹气，“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一点也不关心他烧的东西。
“你最近好忙，都不来和我玩。”阿黎闷闷地说。
执明无言以对，只好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确实阿离最近闷闷不乐的时间变多了，虽然执明去找他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据侍卫向他报告的，阿黎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
该拿你怎么办，执明想。
“我有事要跟你说，明晚戌时你在我们常去的亭子里等我。”阿黎垂着眼，执明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说完阿黎也没抬头，只在他被烫的指尖亲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执明到的时候阿黎已经到了，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早有御厨告诉他阿黎这几天都在学做菜，执明本以为他只是无聊打发时间，今天看到这一桌菜却吃了好大一惊。
“这都是你做的？”执明笑着问。
“对啊，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阿黎有些得意。
虽然话说得这么满，但他看执明吃菜时紧张又忐忑的小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怎么样？”
执明眯着眼睛，夸张地赞扬道：“这是本王这辈子吃过最好的菜！”
即使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讨自己开心，阿黎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最后竟是把一桌子菜都吃得差不多了。酒喝多了的阿黎脸红红的，很可爱，执明此时也有些微醺。他看着阿黎朝他走过来，夜晚微凉的湖风吹过来，阿黎打了个冷战，执明下意识就上前抱住了他。
阿黎倒在执明怀里，轻声道：“王上，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要答应我不生气。”
灼热的呼吸洒在执明脖子里，他忽然有些害怕阿黎要跟他说的话。“不许说。”执明说着用唇封住了阿黎的。

一夜春‘宵。
第二天阿黎醒来的时候发现执明像只大章鱼一样，手脚都缠着他。他盯着执明看了一会儿，执明也醒了，两个人四目相对着。
还是阿黎脸皮薄，先红了脸，试图往被子里面钻。
执明把他又圈紧了些，“哪里跑！”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阿黎才想起来问执明：“王上，今天不上朝吗？”
执明：“我昨天交代了，今天休沐。”强行休沐。
执明亲了亲阿黎的唇，额头抵着额头道：“阿离，你不要走好不好。”声音里满是缱绻。
阿黎睁大眼睛：“你知道了？”
执明：“嗯。”
阿黎：“什么时候？”
执明道：“我瞎猜的，依你的性子，就算记忆变回了小孩子，怎么可能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一待这么久还一点都挂念亲人不想回家的。”
“而且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叫了我王上，从你那天昏迷醒过来，就一直没这么叫过我。”
阿黎似乎是有些慌乱，“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阿黎垂着眼睛，“只是不想我们那个样子，不想和你反目，不想和你操戈相向。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一阵子，你总会明白我的心。”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装失忆的？”
“我一开始不是装的，刚醒的那会儿，我是真的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所以才问你是谁，可是问完之后我慢慢就全部想起来了。但是看你那么着急的样子，我又不想告诉你我恢复记忆了，所以才继续装傻下去。”
半晌执明没有说话，阿黎以为他生气了，于是不安地抬起眼睛，就看见执明一脸调笑的表情，“傻瓜，你都这么投怀送抱了，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信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
阿黎捶了捶他的胸口，不过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
“可是怎么办，我必须得回瑶光了，这么久不在，国内一定已经有堆成山的事，方夜得急死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走。”
“我也……舍不得你，过几天就是中元节，我拟国书来邀请你去瑶光好吗？”
“好。”
……

过了几天，果然有瑶光的使臣送来国书请执明去瑶光，执明在朝堂上当场就应下来了。倒是朝上的大臣们颇有微词，怎么不久前还兴师动众地要亲自领兵攻打瑶光，没打成就算了，怎么现在又突然和好如初，还请执明过去游玩，这瑶光国主，到底是何居心？
执明看出了大臣们的疑惑，解释道：“之前使臣无礼的事，本王已经着人调查，确实是有人暗中使了掉包计，试图挑拨本王与瑶光国主的关系，好从中渔利。但经过此前一役，本王已经与慕容国主达成共识，决不能让那暗处的敌人得逞。骆爱卿，你说是吧？”
骆珉抬头，便看见执明锋利的眼神，于是只低头讪讪道：“王上说的是。”
中秋节那天，执明早早地就赶到了瑶光。他原本以为这次的宴会只有他和阿离两个人，可以好好叙叙家常，亲热亲热。不料到了现场却发现宴会颇为盛大。到场的不只他，还有朝中大臣与开阳，天璇等几个大郡的郡主。
阿黎着一身盛装，坐在主位。酒过半晌，他端起酒杯道：“中秋节本该是合家团聚的时节，却劳各位兴师动众来我瑶光王城，是本王思虑不周了，先自罚一杯。”说着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是因为近年来连年征战，各地百姓苦不堪言，本王想借这个机会，以表抚慰之心。也希望执明国主能借此看见本王的诚意，重修旧好。你我两国曾立下百事通好的盟书，此盟书只要本王在一日，就谨守一日，望王上千万相信阿离的决心。”慕容黎走到执明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将杯中酒饮尽。
执明心中既歉又悔，他想起自己对他的猜忌和怀疑，想起之前那么多次他曾救自己于水火，想起阿离刺自己的那一刀时的决绝。心中突然绞痛，只想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于是也倒满酒，郑重道：“本王亦有此决心。本王今日在此立誓，天权与瑶光，将永不开战。”
宴会散时，已是二更过。慕容黎回到自己的寝宫，吩咐御厨弄些醒酒的汤药准备给执明送过去，也和他说说话。却没想到一进屋子就被人抱个满怀。
“执明，你怎么在这里？”这个味道，不用看就知道是执明。
“我想你了。”执明声音闷闷地，“我还以为你只请了我过来，以慰相思，没想到却是一个场面宴会，那么多人参加而我只是其中一个。想抱抱你都不行。”
慕容黎好笑道：“你不是正抱着呢？”
执明几日未见心上人，想必是饿慌了，缠着阿黎里里外外的吃了几遍。这醒酒汤算是用不上了，醉醺醺地正好办事，方夜在殿门外截住小宫女端来的醒酒汤，自个儿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