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白色的衣裳,蹲在门口看白色的姐姐们飘荡。
一看数年。
公子已经不会再哭了,他站在树下望,身姿仍挺拔。
我负责叫他回来,他总是在那里呆到天黑,白驼山的夜晚很冷,风很大,我总是穿着厚厚的皮袍去唤他回来。
公子!公子——
我叫他,牵他的手,冰冷的手。
他说:【白衣,放开我,很冷!】
我说我知道,你很冷。
公子的心总是很冷,连带他的眼神也开始冷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教我和姐姐们学武,然后姐姐们开始叫他公子师父。
我还是叫他公子。
我是他养的小母羊,即使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有一天,他对我说,白衣,回去收拾起你的东西,我们离开白驼山吧!
我们一起去了大金。
我们在那里遇到了金国的六王爷和完颜康,遇到了黄蓉和郭靖,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人和事,后来的那些已经被江湖人口耳相传,传成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我一直在他身边。
除了在鬼压岛的那段日子之外。
船翻了,我所幸得脱,之前公子已遣散了所有的姬妾,只留下几个没有地方去的。
我是其中之一。
等公子回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断了。
那样修长的双腿,竟然永远也不能站起来了。
但是公子的眼里有那么一点笑意。
于是我很担心。
老主人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我很清楚,公子更清楚。
所以我说;【公子,你不要太开心,因为是明白的,老主人是怎样的人,他执著怎样的事物。】
那一天,我被公子赶了出去。
他说,白衣,你回去,你回白驼山去。
我默默地走了。
白驼山的那棵树,心里长了虫,把树干全部吃空了。
我站在树下,风吹着我。
一直有消息传来。
是侍奉在老主人和少主人身边的侍卫。
他暗恋我,所以写我关心的事告诉我。
于是我知道,公子跟着六王爷去了大金,要老主子用武穆遗书来换他的性命。
我又知道,公子那天去了穆念慈的房间,然后把侍卫都赶出去。
再然后,公子回来了。
老主子带回他的骨灰,黑漆金绘的坛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老主子什么也没说。
他仍走回他的山洞去,然后在没人发现的不久之后,他消失了。
据说老主子疯了。
我打开坛子,里面是雪白雪白的灰烬。
公子在白驼山的时候,喜欢午睡,脱下的外衣折叠好,放在枕下。
有一天他睡觉时看见在一旁的我。
顺口说了一句:【公子轻裘枕白衣!】
现在,我在树下轻轻唱。
公子,你死的时候,树也已经死了。
它好像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一样,枯萎得恰到好处。
而我,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来,躺在那张象牙装饰的胡床上,头枕白衣。
到时我会和你开个玩笑。
【公子,要枕上白衣的腿么?】
我知道他一定摇头,然后说,你这个小妮子!就像他当年叫我小骗子时一样。
坛子里的骨灰撒尽的时候,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而那个叫白衣的少女仰慕的公子,已化入这凛冽的风中,得到一世的洁净和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