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7§原创】七年的爱 BY：荼白君

在爱与意志的每个行动中，我们同时既塑造着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塑造着自己。
一
坐在黑色真皮旋转椅上的男人，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有些不耐烦地对站在他办公室里大学后辈皱起了眉头：“泰焕啊，不是哥不帮你，你知道我是最讨厌接触这种财阀二代的。”
李泰焕眼睛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他一脸哀求地看着这个在律政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前辈，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决定厚起脸皮赖在这里一求到底：“前辈，看在三年的情分上，您就帮我这一次吧！”
他把腰一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就下来了，连西装外套上的褶皱都被绷得直直的，这副滑稽的样子看得原本无动于衷坐在椅子上的人笑了起来：“我说泰焕啊，在大企业上班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干脆跳槽来我的事务所吧？”
李泰焕还保持着这个脑充血的姿势，本来精心梳洗的大背头也经不住地心引力的抗衡，掉了几根下来悬在空中，看起来的确是很滑稽。
“所以说，前辈啊，您就帮帮我吧……”
对面的人笑得直接靠在他的大背椅上转了一圈，这才懒懒地伸出手去，按在内线电话上：“阿真，把人带进来。”
“前辈！我爱您！”
李泰焕打直腰，赶紧把手里捏得紧紧的文件袋恭恭敬敬地放在对方的桌子上，还不忘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挺直背不过三十秒，又立刻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恭迎自己的老板进门。
“理事长，让您久等了，”李泰焕感激地看了秘书小姐一眼，对着走进来的男人把腰弯得更低了，“理事长，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起过的沈律师。”
沈昌珉随意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抬起头来看了眼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你好，郑先生，我是沈昌珉。”
“您好，我是郑允浩，”对方像是并不在意沈昌珉刻意表现出来的无礼，反而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麻烦你了，沈律师。”
“客气。”
他勉强站起来，跟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理事长握了个手。
从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叫郑允浩的人，一定来自于一个教养良好的家庭。虽然额头上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但他的发型、包括指甲都是精心修剪过的，衣着打扮也非常符合自己的身份，既简单又高级，连领带的配色也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完全不像一个杀人案件的嫌疑人。
“所以说，郑允浩先生，”沈昌珉的目光停在证据资料的那一页，头也不抬地问道：“在这么多不利证据都指向你——尤其是凶器上还沾有你指纹的情况下，你仍然坚持自己无罪吗？”
李泰焕紧张地看了脾气古怪的前辈一眼，赶紧赔着笑想给自己的老板解释，不过郑允浩好像根本不在意沈昌珉的语气，依然是礼貌而谦和地答道：“事实就是，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那把刀，平时就摆在厨房里，不仅是我，上面还沾了任何一个曾经碰过它的人。”
“可是你手上沾满了被害人的血。”
“我在服役的时候学过紧急救生。”
“喔？”沈昌珉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资料，“我很好奇，被害人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白姨七年前住进我家，去年和我父亲举行了婚礼。而我常年不在家，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嗯，住了这么久才结上婚，也是够辛苦了。”
“前辈……”
李泰焕急急地叫向来住口无遮拦的沈昌珉，没想到郑允浩的情绪还是没有什么波动，仍然十分从容地答道：“这是我父亲的私事，我并不太关心。”
“那你父亲去世，你总该关心吧，”沈昌珉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表现得一直很平静的男人，“上个月发生的车祸，你父亲当场去世，被害人却侥幸生存——手刃继母，为父报仇，真是个好动机——我想检察官一定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狗血的故事了。”
“那是一场意外。”
郑允浩淡淡地回答，被人提及亲人的逝世，似乎也并不恼。
沈昌珉敷衍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抬起头来问道：“你和你的哥哥——我是说被害人的儿子——关系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李泰焕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理事长最讨厌的人大概就是这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可是偏偏这个哥哥，又是童星出道，从小就闻名全国的男演员，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他的脸。
比如说现在，就连放在沈昌珉办公桌上的那杯咖啡，包装上都印着这个人气极高、演技精湛的国民男演员的脸。
郑允浩像是也注意到了咖啡的包装，一直以来都非常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双精明而淡漠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激动情绪——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立刻被观察力敏锐的沈昌珉捕捉到了——他瞥了一眼那杯咖啡，又回到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平平淡淡地说道：“我们没什么往来。”
“也是，”沈昌珉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包装纸上明媚的笑脸，“你这位哥哥，平时应该很忙才对。”
然后他放下咖啡，自顾自地拿起手机，在检索栏里输入了“金在中”三个字，笑容满满地把手机举起来给他们两个人看：“你们看，他现在也忙着接受检察官的调查呢。”
李泰焕赶紧凑上去，看见网络新闻上写着“著名演员金在中，积极协助检察院调查：其母于三日之前在家中遇刺身亡……”
“啧啧，我要是一觉醒来发现我的母亲躺在地上，而弟弟满手鲜血，大概会疯掉吧？”
沈昌珉收回手机，对着那杯咖啡上的包装纸说到：“毫无疑问，你这位哥哥将成为检方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并且将为你引来更多的关注——郑允浩先生，如果他作为检方证人出席，你有信心应对他吗？”
“沈律师，”郑允浩看向他，“我相信真相足以应对任何。”
沈昌珉点点头，把那个塑料的咖啡杯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走到郑允浩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从今天起，我的委托人郑允浩先生——我希望你对我没有任何隐瞒。”
“当然，”郑允浩看向沈昌珉的眼睛，平静地回握道，“我相信您能证明我的清白。”
“拭目以待。”
沈昌珉笑着说道。

二
“郑允浩先生，你被指控于十月四日在京畿道杀害了白雅珍，你是否承认自己有罪？”
郑允浩笔直地站立着，额头上被包扎的白色纱布在灯光之下非常显眼，不过对他而言，似乎从没有任何沉重的打击——包括被指控为杀人犯——能让他挺直的背脊有一丝弯曲。他的头发仍然打理得一丝不苟，即使是穿着休闲服也给人一种相当正式的感觉。
“我无罪。”
他冷静地回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正在低着头擦拭衣领上金色徽章的沈昌珉，抬起头来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尊敬的审判长，尊敬的陪审员们，我认为我有必要再次陈述一下诸位已经熟知的事实——”
负责这个案件的检察官再度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高亢，抑扬顿挫也显得很做作，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做派。这让沈昌珉有些不耐烦地抠了抠手背，看了一眼他的名字，继续听他枯燥无味的陈述。
“十月四日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白雅珍女士在位于京畿道杨坪77号的山顶别墅中遇害。针对这一事实，公诉方将尽心证明，只有被告具有作案的动机，并尽可能地向法庭提供能够帮助诸位做出正确结论的证人。”
“此案案情非常简单——”检察官顿了顿，他的名牌上写着朴俊英，“尊敬的审判长，请原谅我用了简单这个词——但是此案的每一点都无可辩驳，各位将了解到被告与被害人之间并不复杂的关系，这其中包含了被告七年以来对被害人的不满。”
“我们会请警方告诉各位，被害人的死因被证实是胸部遭到利器重击。我方所指控的即是——导致白雅珍死亡的这一重击是由被告郑允浩造成的。”
坐在后排的李泰焕紧张地看了一眼他的前辈，却发现沈昌珉揉了揉眼睛，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我方要传唤作证的，包括警方证人，死者家里的保姆以及死者的儿子。尊敬的审判长，请您允许我请上第一位证人——京畿道杨坪警察厅刑事调查部的徐容才总警。”
沈昌珉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走进来的老熟人，忍不住朝对方眨了眨眼睛。
“尊敬的审判长，陪审团的各位，根据警方调查，我们推定死者白雅珍的死亡时间为七点四十分到五十分，也就是在死者的儿子金在中打电话报警给我们之前的二十分钟左右。其死因是胸部遭到利器重击。”
朴俊英点点头，提问道：“死者有挣扎的迹象吗？”
“没有，可以说是一击致命。”
“也就是说，死者可能是被凶手突然袭击致死的？”
徐容才刚要点头，沈昌珉突然站了起来：“尊敬的审判长，我必须提出异议——公诉人此刻显然是在询问证人的看法，并非陈述事实。”
审判长看起来有点儿年纪了，听了沈昌珉的反对，他凝神想了一会儿，才让检察官换了个问题。
“好的，徐总警，我们换一个关于事实的问题。在确定死因和死亡时间以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搜查了整个现场，确定了凶器，并采集了指纹。”
“你们发现了谁的指纹？”
“死者白雅珍，死者的保姆林英爱，死者的儿子金在中，以及被告郑允浩所留下的指纹。”
“还有别人的吗？”
“没有了。”
朴俊英满意地点点头，并看了一眼郑允浩。但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好像此时法庭上陈述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死者的财物有任何遗失吗？”
“据死者的保姆说，并没有任何遗失。”
“根据你的经验，总警，这会是一起抢劫案吗？”
“我认为，这不是。”
“除了沾有被告指纹的凶器，警方是否还提供了一件针织外套？”
“是的。”
朴俊英接过那件染上血迹的白色毛衣，带着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向法官呈了上去：“尊敬的审判长，这是检方的一号证物——一件带有血迹的白色针织外套。”
然后他又转向证人席上穿着制服的徐容才：“徐总警，这件外套是在哪里发现的？”
“案发现场，死者旁边的地板上。”
“外套上的血是死者的吗？”
“经过化验，与死者的DNA完全一致。”
“尊敬的审判长，我问完了。”
审判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白色毛衣上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很是触目惊心。不过早已见惯的审判长平静地朝着沈昌珉开口道：“辩护人，你可以开始你的提问了。”
“谢谢您，尊敬的审判长。”
他站起来，用一种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问道：“徐总警，在凶器上采集到的指纹，除了死者的以外，只有林英爱、金在中、郑允浩这三个人的对吗？”
“是的。”
“根据你的经验，徐总警，入室抢劫犯会戴手套吗？”
徐容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会。”
“关于外套上的血迹，郑允浩先生是否告诉过你那是他为死者急救而沾上的？”
“是的，但是……”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徐总警。”
“……是的。”
“不仅是徐总警，相信去过军队的各位男士都很清楚——在受伤导致大量出血引起休克的情况下，我们是否应该先注意为伤者保暖？”
“是的。”
“有着良好服役记录，甚至曾经获得过‘特级战士’称号的郑允浩先生，回到家时看到倒在地上的被害人，就立刻脱下外套为其保存体温，那么此时他的外套上是否会沾上死者的血液？”
“会的。可是……”
“‘是’或‘不是’，徐总警。”
“是的。”
“顺便说一句，郑允浩先生入伍期间，急救这门成绩是满分。”
沈昌珉转头去看了一眼刚才还慷慨陈词的检察官，并对他扯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友好的微笑。

三
“不愧是前辈，实在是太精彩了！”
一审很快就结束了。李泰焕抱着他的公文包，屁颠屁颠地跟在沈昌珉身后，几乎从大学开始，他就这么干了。
沈昌珉倒也没嫌他烦，只是懒懒地接了句：“最难搞的人总是在最后才出现的——泰焕，或许你有办法能让我见一见那个金在中吗？”
“呃……这个……”
李泰焕挠挠头，突然被旁边通信公司立在门口的人形板绊了一下，正要张口骂一句，看清楚板子上印的正好是金在中的脸，只好自认倒霉地把这口气憋了回去。
“对了！我好像有他经纪人的电话。”
他小跑两步，跟着沈昌珉进了电梯，又找找急急地摸出手机来，翻了半天才找到备注为金在中经纪人的电话，在沈昌珉目光的注视下，赶紧拨了出去并按了免提。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李泰焕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被接通了。
“您好，我是郑允浩先生的辩护律师沈昌珉……”
对方沉默了好几秒，才迟迟地开口：“什么事？”
这个声音显然把李泰焕吓了一跳，他张着嘴巴激动地用手指指着手机，却听一旁的沈昌珉开门见山地说：“关于郑先生的案子，您能抽出时间和我见面谈谈吗？”
李泰焕心里想着完了完了，沈昌珉这匹老马也要失蹄儿了，正沮丧地做好被对方挂掉电话的准备时，突然听见电话那端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七点半，三成洞126号。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非常感谢你，金在中先生。”
沈昌珉一脸从容地挂掉电话，顺便伸手去抬了抬李泰焕那个合不上的下巴，电梯还没运行到事务所的楼层，他就把自己手里的资料往李泰焕手里一放，按了个负一层又下去了。
三成洞那一带他相当熟悉。在以前那个急功近利的年纪，他接了不少非富即贵的客户，并打赢了很多报酬丰厚的刁钻官司。这些客户大多数都住在那里——高级、安静，并拥有非常完善的保安系统，自然颇受上层社会的青睐。
沈昌珉低头看了眼手表，给李泰焕交代一个任务过后，就独自驱车离开了。
他没想到的是，提前了大约二十分钟到达，却看见约他见面的忙碌的男演员正站在花园里抽电子烟。
他停好车走下来，对方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似的，只是拿着黑色的电子烟，来回地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焦躁。
沈昌珉把车钥匙放好，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大门虽然是开着的，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金在中先生？”
对方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的时候，几乎连手里的烟也拿不稳，声音沙哑并颤抖：“沈……律师？”
“你好，我是沈昌珉。”
他伸手过去，对方赶紧垂下拿着烟的那只手，换另一只手来回握他。
“金在中。”
沈昌珉看他额头上有一些汗——很奇怪，在这样的天气里，而且他只穿了一件针织衫，居然会热得头上出汗——而且金在中整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瘦，比起电视银幕里的形象，实在是瘦的有点过分了。
“抱歉我来得早了些，大概是能见到本人令我太激动了——顺便一提，去年的《六人晚餐》真的是部非常精彩的电影。”
“是吗？”
金在中看向他，目光有些闪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把他带了进去。

四
“林英爱女士，请问你和已故的白雅珍女士是什么关系？”
朴俊英看起来还是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就算在一审没占到什么便宜，盘诘证人时仍然是意气风发的。
“我从七年前就开始为她打理生活起居了。”
站在证人席上的林英爱，五十岁中半的样子，显然是因为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她回答问题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合在一起小幅度地摩擦着，看上去很紧张。
“在这七年之中，你与白雅珍女士的关系怎么样？”
“夫人很信任我，对我也很大方，逢年过节还会给我的孩子们买礼物。”
“你能用自己的话描述一下白雅珍女士和被告的关系吗？”
林英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被告席上的郑允浩，郑允浩并没有看向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被告席上，这反而令她更紧张，两只手也握得紧紧的：“我觉得……可能不是太好？”
“尊敬的审判长，”沈昌珉站起来，“证人的臆测似乎与本案的关系不大。”
法官却朝他摆摆手：“我对被告与死者的关系很感兴趣，证人，请你继续。”
林英爱望了一眼检察官，朴俊英冲她点点头，她才接着开口：“这七年以来，郑允浩先生……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一起吃饭，他也几乎不和夫人说话。啊……还有上个月，郑洋先生的葬礼上，他们好像闹得很不愉快。”
“他们是怎么闹得不愉快的？”
“当时客人都走了，我正在收拾餐具，就听见郑允浩先生叫夫人滚……他们吵得很厉害，后来还是因为金先生不舒服才停下来的。”
“他们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听起来是……郑洋先生的遗产问题，”林英爱说话的时候一直有意地避开郑允浩的方向，眼睛也始终盯着检察官，“……我听见他们都提到了‘遗产’。”
“谢谢你。”朴俊英对她笑笑，然后呈上了一份文书，“尊敬的审判长，这是郑洋先生生前立下的遗嘱——根据财产评估，死者白雅珍女士所继承的遗产，大约比被告人多占13.3%——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法官戴着眼镜，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份文书，然后对沈昌珉说：“辩护人，你可以开始提问了。”
“谢谢您，尊敬的审判长。我的问题很简单，林英爱女士，你刚才提到被告人和死者的争吵是因为金先生停下来的，可以解释一下吗？”
林英爱点点头，似乎逐渐开始适应法庭的程序了，至少她的手不像刚才握得那么紧：“最近金先生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夫人和郑允浩先生吵架的时候，他差点儿晕倒了——后来他吃药的时候，还让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吃的什么药？”
“反对，”朴俊英站起来，“尊敬的审判长，辩护人的提问与本案无关。”
“辩护人，请你换一个问题。”
沈昌珉点头继续问道：“案发当日，十月四号你在哪里？”
“我带着孩子回大邱了。”
“你说郑允浩先生很少回京畿道，那么金在中先生呢？”
“金先生一直很忙，最近才有空回来……”
“反对……”
朴俊英再次站了起来，却听见沈昌珉说：“我没有问题了，审判长。”
然后他看见沈昌珉转过头来，对自己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五
“前辈，您今天是怎么了？”
李泰焕把刚才买好的咖啡递过去，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瞧那个姓朴的小子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前辈您的不败纪录可不能毁在他手里啊！”
“得了，你是怕你的工作毁在我手里吧。”沈昌珉斜眼，接过了那杯包装上仍然印着金在中的咖啡，“媒体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您说的，已经把明天金在中出庭作证的消息炒得火热了，”李泰焕也把吸管插进了手里的拿铁，“可是，这样做难道不会让舆论对理事长更不利吗？”
沈昌珉没回答，低头喝了两口咖啡，看着包装上那个明媚的笑脸，专注的表情看得一脸疑惑的李泰焕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还有，您最近……不是迷上金在中了吧？”
“嗯？”
“自从您上次单独见过他，就把他的所有作品找出来看了一遍，甚至连参加活动的视频都不放过，我不是很明白……”
沈昌珉翻了个白眼，“啧啧”两句，把咖啡的包装纸扯下来，“怎么，还不允许我追个星喔？”
“……”李泰焕有时候跟不上前辈的无厘头，只好气闷地表达自己的担忧：“但是您连一个证人都不传唤，真的没问题吗？”
“谁说我不传唤证人，”他打开手机，看见著名影星金在中即将出庭作证的头条新闻，满意地笑了笑，“重头好戏，往往都在最后上演。”

六
“尊敬的审判长，请允许我请上最后一位证人——死者的儿子，同时也是这起谋杀案的发现者，金在中先生。”
沈昌珉眯起眼睛，看到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的金在中被带上法庭。大约是因为他的知名度实在太高，他一出现，现场就骚动起来，让审判长连续喊了好几声“肃静”。
走上证人席的金在中，表情有些严肃。他站定之后，先宣读了证人誓词：“我，金在中，以我的人格及良知担保，我将忠实履行大韩民国法律所规定的作证义务。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的处罚和道德的谴责。”
沈昌珉发现，自从金在中出现之后，郑允浩那个纹丝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连带着眼神也生动了不少。
“金在中先生，首先感谢你出庭作证，”检察官微微一笑，一开始就抛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能描述一下，十月四日晚上发生了些什么吗？”
金在中想了想，开始回忆道：“那天晚上，我本来在卧室休息……后来听到一些像是争吵的声音，就起来打算去看看。可是我还在下楼梯的时候，就看见我母亲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刀……”
他的声音越来越抖，听得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心疼：“她流了很多血，然后，我的弟弟——满手是血地站在她旁边……”
说到最后，他好听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又大又黑的眼睛也像是有些红了，甚至还低了一会儿头，才慢慢地抬起来。
朴俊英一改前两日咄咄逼人的态度，非常亲和地问了句：“可以继续吗，金在中先生？”
“抱歉，我有些失态……”
他吸了吸鼻子，勉强冲检察官挤出一个微笑，又远远地看了站在被告席的郑允浩一眼，声音很低：“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这一句若有似无的话，再次让庭内骚乱起来，有一些情绪激动的人已经开始责骂还未被定罪的郑允浩了，这令上了年纪的老法官再次不悦地喊了一声“肃静”。
“金先生，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我被吓坏了……一定是失控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跑下楼梯，抓起一个杯子就往允浩头上砸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郑允浩额头的白色纱布，再开口哭腔更重了：“然后我报了警……”
朴俊英立刻出示一个碎了一半的陶瓷杯，和沾了些血迹的碎片。
“是这个杯子吗？”
打碎的杯子被法警递了过去，金在中看起来非常抗拒，他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然后红着眼圈看向郑允浩的方向。
证物随后被呈给法官，朴俊英说明道：“尊敬的审判长，根据鉴定，在这些碎片上发现了被告人的血和少量死者的血液。”
法官点点头，示意让他继续。
“金先生，在你看来，被告人和死者——也就是你母亲白雅珍女士的关系怎么样？”
他想了想，开口的时候有些迟疑：“大概……不太好吧。虽然我因为工作，没办法和他们长时间相处，但是自从我母亲再婚过后，就常常打电话向我抱怨，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被允浩接受……”
“可是，”他顿了顿，垂低了眼帘，“我真的不明白，允浩为什么……”
“是啊，”朴俊英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看样子今天是准备将温情牌一打到底了，“金先生，你之前说到，下楼之前听到了争吵的声音，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当时关着门，我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是觉得吵吵闹闹的……”他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是在认真回忆当时的情况，“不过，我确定我听到的声音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在郑洋先生的葬礼上，你母亲和被告人也发生过争执吗？”
“……是的。”
“你还记得，当时他们为什么争执吗？”
“是因为郑叔叔的遗嘱，”金在中看向郑允浩的方向，目光看起来可怜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我知道，允浩一定会不满，可是我没有想到……”
“谢谢你，金先生。尊敬的审判长，公诉方的传讯到此为止了。”
朴俊英微笑坐下，他从审判长的眼神中能得看出来，今天这场官司，他赢定了。
坐在后面的李泰焕一路听着检察官顺利的把问题全部问完了，对毫无反击的前辈简直快要心如死灰了。好不容易轮到辩护方盘诘，他更是紧张得把胸前的衬衣都抓皱了。
沈昌珉缓缓地站了起来。
“金先生，正好接着刚才检察官的问题，你还记得在郑洋先生的葬礼上，你的母亲和郑允浩先生是为什么停止争执的吗？”
“我当时突然觉得有点儿头晕，”他一边说话，一边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所以我母亲才走过来关心我……”
说到这儿，他又有些哽咽，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母亲已经去世的现实。
“然后你让林英爱女士为你倒了杯热水，是吗？”
“是的。”
“可以告诉我，你当时吃的是什么药吗？”
“就是……普通的头痛药。”
“请问，是这一种‘头痛药’吗？”
沈昌珉突然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拿了起来，照片上是穿着黑色套装的金在中，正在往垃圾桶里扔一个白色的纸盒子，上面有一些黄绿色的条纹，还有几串黑色的小字。
金在中有些迷茫地看着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来自于SNS，”沈昌珉把照片呈上去，“这位名叫‘LOVEJJ’的网友，在下面上传的内容是‘哇，大发，居然见到了在中哥哥’。”
“尊敬的审判长，我找专业的人员把证人往垃圾桶里扔的药品包装盒做了放大分析，发现这是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最常见的一种处方药——利培酮。”
“反对！”
朴俊英立刻站了起来，可是接过照片的法官，看了一眼就将其驳回：“辩护人，请你继续。”
沈昌珉又出示了另一张照片：“九月七日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网友‘ONEKISS’上传了一张照片，并附言‘嘤嘤嘤居然在药局碰见在中哥哥！真的好温柔啊，戴着口罩和墨镜也是最帅的！’而这张照片上，证人手里的塑料袋里，也能明显地发现利培酮。”
“金先生，我再问一遍，你当时吃的什么药？”
庭内议论四起，不过老法官这次倒没喊“肃静”，他也津津有味地看着金在中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
他额上开始隐隐透出些汗迹来，眼神也有些恍惚，双手开始按在鬓角，整个人开始不停地发抖。
庭内越来越嘈杂，老法官终于喊了一声“肃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时候，沈昌珉正要再度开口，却突然听见金在中双手抱着头大喊了一声：“别吵了……你们别吵了……不……啊求求你们别吵了……”
人民陪审团和后排坐着的人开始面面相觑，朴俊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被老法官的手势制止了行动。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却只听见站在证人席上的金在中，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皱着眉头，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一直喃喃道：“求求你们别吵了……”
沈昌珉看向金在中，缓缓地说了一句：“尊敬的审判长，显然再向这位证人询问任何问题，都是毫无意义的，我的提问到此为止。”
法官点点头，看着明显精神出现问题的金在中，低下头来：“公诉人，辩护人，请到庭上来。”
沈昌珉看了一眼满脸挫败的朴俊英，快步走了过去。
老法官压低声音：“证人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庭上，我会请心理医生为其评估，如果他的确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那他的证词我就将不再考虑。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
“没有……”
“很好，请回到你们的席位上。”
沈昌珉转身，胸前的金色徽章闪闪发亮。他走回到辩护席，等金在中被法警带走，才缓缓开口：“尊敬的审判长，尊敬的陪审员们，公诉方对郑允浩先生提出的控诉，给出了具有强烈压倒性的间接证据——从徐容才总警的证词中，我们听到了来自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员关于犯罪过程的推论；”他特别强调了“推论”这个词，“以及来自林英爱女士对死者和郑允浩先生之间关系的主观臆测——显然，公诉方不止一次提到遗嘱，只是为了创造出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动机。”
他顿了顿，看着空空如也的证人席：“最后，公诉方为我们请出一位最关键而复杂的现场证人，死者的儿子、被告人的哥哥——金在中先生。相信大家都非常熟悉这位证人。然而十分遗憾的是，这位现场证人，处于一个长期服用非典型安定药的状态，他的证词我不予评论，相信各位早已掌握事实真相。”
“以上，是来自公诉方的论述，而现在，作为辩护人，我方无需传唤任何证人——因为没有谁能比郑允浩先生本人更能证明他的清白了。我相信，郑允浩先生优秀的品质，以及出色的服役记录，包括他额头上被精神状况不佳的金在中先生误伤到的疤痕，都是本案的最佳证据。”
“我方传讯到此结束。”

七
郑允浩再次来到沈昌珉事务所的时候，距离他被无罪释放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他仍旧一丝不苟地穿着正装，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额头上的伤处已经结了疤，纱布被拆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防水的创口贴。
“郑先生，如果是道谢的话，你已经亲自登门三次了。”
沈昌珉戴着耳机，仍然是头也不抬地对着电脑，不过为了显得不太无礼，他还是取下了一边的耳机。
郑允浩把随手带的一些礼物放下：“不知道沈律师什么时候有空，能一起吃个便饭？”
沈昌珉笑笑，把另外一边的耳机也取了下来：“和金在中先生一起吃吗？”
听到金在中的名字，郑允浩瞬间迟疑了一下，这当然被沈昌珉看在眼里。
“我想，他大概还在接受医生的治疗。”
“郑先生，”沈昌珉拉开手边的抽屉，拿了一个USB出来递过去，“其实我是金在中先生的影迷，麻烦你把这个小礼物带给他，可以吗？”
郑允浩点点头，伸手接过去，沈昌珉突然笑着说了一句“比起针织衫，你还是更适合西装多一点。”
郑允浩笑笑，把那个USB放进了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把车停好，输入密码打开大门后，走过一片花园，进了屋子。
里屋没有开灯，他刚一走进去，就有个藏在阴影里的人影突然跳了出来，伸手圈住他修长的脖颈，暧昧地在他颈间撒娇：“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郑允浩侧过头去，回吻那个人，然后伸手把口袋里的小东西拿出来，轻轻放进那个人的手里。
“这是什么？”
金在中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有些好奇地把这个USB拿在手里来回看。
“那个律师送给你的礼物。”
“啊，那个小聪明吗？”
金在中笑了笑，看了一眼堆在桌上来不及扔掉的利培酮，径自去把笔记本抱过来，拉着郑允浩就要一起看。
郑允浩点点头，等着他爱了七年多的人，把USB插进电脑里，坐到他的身边，把电脑平放在两人的腿上。
那个USB打开只有一张照片，应该是在机场被偷拍的。戴着墨镜的郑允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正在打电话；而几乎是在角落里，有一个也戴着墨镜的，正在打电话的白色侧影。
仔细看得话，能看得出来这个侧影是金在中。他的皮肤本来就很白了，因此拍下来有些过曝，再加上他还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
END

发完就遁了~ 请无视这个法盲哈哈哈
多多留言喔

沙发啊，激动的不知要说什么好！！不然问下小白明天午饭打算吃啥？所以凶手是在中咩？？开始看到说在中精分，我都要以为这里允浩是他分裂的另一个人格了

看不懂。。。

没看懂，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