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百合
选自廿一行《推开天空的月亮门》
以卡尔维诺宇宙奇趣般的童心，写给成年人的99个童话故事
第一次去朋友家，见四处摆满了百合花，甚是惊讶。朋友笑着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 ：
一个男孩偷偷暗恋一个女孩，女孩的心中也暗暗地系恋着男孩。他们从来不敢互相表白，他们的心思却早已被班里的同学猜透。一天中午，班长鼓动大家全都去到操场，只把男孩和女孩两个人锁在教室里。
“我们都走得远远的，看你敢不敢吻她?” 女孩假装一无所知，仍旧端坐着低头读书。男孩跑到门缝去看，没有人在外面偷听 ;男孩又跑到窗口瞭望，所有人都远远地嬉闹在操场上。
男孩终于走过去，捧住女孩的脸，在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便是这一瞬间，他惊讶地看到女孩幻化成了一株羞涩的百合花，洁白的花瓣上透出鲜艳的红晕和初吻。
“哦!”我惊叹地说，“你不会告诉我，这里有一株百合就是那个女孩吧?”
“女孩并没有永久地化作百合，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然后同学们回来了，起哄地问男孩刚才是否有吻她，男孩还未及接话，女孩就慌张地抢白 :不!他没有!他没有吻!”
“唉!要是这女孩永远变成百合，这该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故事啊!”我不无唏嘘地感叹。
“呵呵......”朋友笑着说，“没有哪个女人会永远像花一样美丽。两个人后来并没有谈恋爱，男孩也再没去吻第二次，他们甚至从未有机会好好说话。现在，女孩一定嫁给了别人，做了母亲，将来还要做祖母。也许她永远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在少女时代变成过一株百合花。”
我当然懂得朋友说的男孩恰是他自己“:这样说来，你要永远 照料这些少女百合喽?”
“有时候，人不得不用一辈子，纪念一生一次的瞬间。”

　小天地
我们各自怀抱不同的梦想，涌入这座闻名遐迩的大都市。由于房价上涨得太离谱，只好做不停搬家的租房客，漂流在想要的诗意生活之外。
记得最初来到这个城市的夏天，我从蜘蛛大姐那里买来了一张旧网，夜晚把它当成吊床结在公园的树丛间，早上醒来总是一脸的露水，网上粘满了蚊子。
冬日来临，一天冷过一天，我只好到蜗牛大哥那里买来一具空壳，当成移动的暖房。只可惜这种空壳虽然挡风，却不像帐篷那样可以折叠随身携带。某一天下班后，我伤心地发现锁在天桥下的蜗居不翼而飞了。
听说蜜蜂阿姨家还有空余的床位，价格比较便宜，我赶紧去租了一张。谁料，舍友中有鼾声雷动的，有磨牙霍霍的，有梦游暴走的，很快就把我变成了神经衰弱的。
没办法，我不得不到田鼠大叔的地洞里租一个小小的单间。洞里没有卫浴设施，必须走出很远去公厕和澡堂。我一个人时倒也不觉得麻烦，可是有了女朋友之后可就不大一样了。
为了让爱人可以在家里如厕沐浴，甚至还能够下厨做饭，我终于咬咬牙租了啄木鸟中介代管的某套树洞房的次卧。可是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木壁又非常不隔音，我们住得一点儿不自由、不开心。
“我不想要什么豪宅别墅，我只希望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女友推开树洞房的窗户，望着天空眼泪汪汪地说，“我只需要我们的小房间里有一片海，天花板上飘着白云朵朵，夜晚可以躺在床上欣赏星星，地板上种些花草树木，再养几头大象和狗熊当宠物就够了。”
这样的要求实在不算高，无非是渴望拥有不受打扰的二人世界。可是直到今天，我们夫妻仍然为了那片自由的小天地而日夜憧憬，劳苦奔波。
----选自廿一行《推开天空的月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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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与石雕像》
　　画家没有机缘成名，于是决定隐居，当一个牧羊人。一只患病的羔羊爱上了画家，白天伏在他的脚边听他慨叹艺术家的孤独与浪游；晚上悄悄变成美丽的少女，在月光、篝火中为他歌唱跳舞。
画家总想描摹少女迷人的舞姿，却无法成功。因为少女跳舞的时候，画家总会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变成石雕像，等到少女停止跳舞，画家才又恢复人形。画家只好在白天凭记忆作画，然而从来不能满意。
羊羔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于是决定为画家跳最后一次舞，这支舞整整跳了一夜。画家彻底地沉迷其中，长久地变成了寂静的石雕像，而少女迷人的舞姿却在石雕像的眸子里闪烁。
天微微亮，少女停止跳舞，画家立刻抓起画笔，疯狂地画了起来，因为此刻少女的倩影依然在他的眸子中不停旋转闪烁。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稿纸，从清晨到日落，终于画出了那张最完美离奇的画。
画家激动地呼喊少女，没有亲切甜蜜的回应。他跑进帐篷，看见一只羔羊死在了他的床上。那天晚上，画家悲痛不已，他一个人孤单地对着篝火，沉浸在无限的思念之中，仿佛又看到了少女的翩翩舞姿。第二天，人们看到画家化作了一尊石雕像，这次是永远。
画家的画成名了。后来，总有少女结伴而来，围着画家的石雕像彻夜跳舞。但是变成雕像的画家再也没有对任何女人动情。
听到导游的这番讲解，我愈加充满好奇地打量这尊特别的石雕像。画家坐在草地上，手握一只画笔，正在注目着什么。我从他的眸子里窥见了远方和切近，哀伤与胜利，沉默与激情，却唯独没有看出那幅画。
“您讲的故事十分动听，但这尊神奇的雕像到底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呢？”
“那位雕塑家只为世人刻下了这座雕像，并没有署上自己的姓名。他以这种方式解放了艺术品，让它臻于纯粹自圆之境，让它通达和蕴藏无限的可能性，为此，雕塑家完全牺牲了自己。”
——选自《推开天空的月亮门》

　　三分钟成人童话，致我们永远不老的童年——
《捉迷藏》
“大家一起来玩儿捉迷藏吧！”一个小伙伴说。
“太好了！太好了！”所有孩子都欣然同意。
于是，猜拳失败的表弟被扔进一口黑不见底的枯井。等到他爬上来，每个人都已经藏到了隐蔽处。
“呼！我找到你了！”表弟搬开一座大山，发现了趴在下面的一个小淘气。
“咦？那不是表哥吗？”表弟竟然从红通通的太阳里认出了我的笑脸。
“嘿！我看见他们了！”表弟掀起蔚蓝大海的一角，几个小家伙正和小乌龟、小螃蟹们躲在一处呢。
“哼！还不快点出来？”表弟拨开几片白云，立刻暴露出表姐和表妹的可爱身影。
这样的游戏真是有趣极了！有一次，我故意藏在近处，露出衣角，于是第一个被找到。呵呵，这下就该轮到我来大显身手了。
大家马上挖了一个大坑，把我埋在地下一千多米的地方。待我好不容易破土而出，小伙伴们早已再次无影无踪。
我拿起一块小石子朝着面前的岩石掷去。“哎哟，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呢？”一个小男孩立刻被打回原形。
我变成一只小蜜蜂，使劲儿地蜇了一朵牵牛花。“讨厌死啦！呜呜，痛死人了！”表妹撅着嘴朝我猛翻一顿白眼。
我赤着脚到沼泽地里一顿乱踩，好几个满身泥污的小伙伴便嘻嘻哈哈地跳将出来。
我弯下腰，把脸凑近南极的冰川，很快发现表弟正混在一群小企鹅中间呢。
可是还有某个人没有找到。亲爱的表姐姐到底去了哪里？
大家一起拼命呼喊，可是并无回应；已经找遍天上、地下、水里、虚空、世间的每一处角落，然而全然不见姑娘的芳踪；大人们又寻觅一天、十天、上百天，最后只好放弃一切努力。
我总觉得是自己把表姐姐弄丢了，我这辈子的责任就是无论如何找到她。从此，万物众生无不使我留意，惹我牵挂；令我疑心其中定有表姐姐的化身。
——选自廿一行《推开天空的月亮门》

《推开天空的月亮门》近期最好成绩:当当文学新书24小时榜第3名，7天榜第20名。（三分钟成人童话99篇）

人面长颈鹿
　　 年幼的我总渴望长高，像巨人一样高，高过大树，高过群山，高过白云，甚至高过天穹。
　　 那样就可以观察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现群山背后的秘密，欣赏白云之上的美景，了解天空的后面是什么。
　　 一天早上，妈妈惊恐地呼喊爸爸：“天哪！咱们的宝贝儿子怎么变成长颈鹿啦？”
　　 我从睡梦中醒来，抬头一看，自己果然变成了一只褐色斑点的小长颈鹿。由于脖子过长，连同脑袋一起滑稽地从床边垂落到地上。
　　 “哇！”我在心里暗自欢呼，“想不到奇迹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可是，父母亲却把儿子的变形当成了灾难。他们千方百计想把我藏在什么地方，不料我却日复一日地疯长，终于让家里的悲剧变成了尽人皆知的爆炸性新闻。
　　 “假如完全变成长颈鹿倒还可以送进动物园，可惜竟是个人面鹿身的怪物！”村民们交头接耳地发表议论。
　　 狠心的爸爸不顾妈妈的阻拦，和村民们一起把我吊进一口黑不见底的枯井，准备让怪物自生自灭。
　　 幸好我的脖子仍然不断变长，很快高出了井口，超过了大树。这样便可以啃食周围的树木和野草维生。
　　 不知几百几千年过去了，我如今已经高过群山，高过白云。方圆百里的人们都把我当成地方的保护神祭拜。但这些世间荣辱和人们的好恶与一只人面长颈鹿何干呢？
　　 又不知几万几亿年过去了，我却依然没有抵达天穹。难道天穹是只有一面，永远不可抵达和穿越的极限吗？
　　当我超越无数的星辰和云雾之后，忽然在某颗极遥远的星球上发现了一口枯井，里面有一只被困的长颈鹿，它的脖子直直地插入云霄，许多人正围绕井边焚香跪拜。

《兔子情人》
　　“三十几岁的人了，不好好努力成家立业，整天抱一只兔子胡闹，简直和傻子没有什么两样！”母亲愤怒地朝我咆哮。
“你们谁也休想谋害我的兔子！”我惊恐不安地瞪视着我的家人，“她是我的爱人，她不是任何普通的兔子！”
我们的世界经常没日没夜地下雪，人们百无聊赖地呆在房子里打发时间。我便终日抱着我的兔子情人凝视窗外的白雪。
那是在十三年前，我第一次带樱樱回家，樱樱生在南方，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
“啊！太美了！”樱樱张大眼睛，没完没了地望着玻璃窗外。雪地就像面镜子反射着皎洁的月光。我在她身后环绕她，微笑着亲吻她的额角。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樱樱叫着，早已追了出去，我去追樱樱，我们在雪月的充满弹性的镜子上嘻笑着追逐了很久。樱樱向前一扑，扑到小兔子身上；我向前一扑，扑到樱樱身上。可是我其实并没有扑到樱樱，只有那只雪白的小兔子不安分地挣扎在我的怀里。
“樱樱呢？”父母盯着我怀里的兔子，疑惑而焦急地问。
“这就是樱樱，我的兔子情人。从今天起，她永远是十八岁！”
我四十岁的某天早晨，那只雪白的小兔子消失不见了。我气急败坏，捣毁了家中的一切。“告诉我！是你们谁杀死了我的樱樱！我的兔子情人！”
“我们，我们没有看见，它大概是自己跑掉了！”弟弟闪烁其词地眨巴眼睛。
我嘶喊着跑出家门，跑到雪野上。
“疯了！我的儿子疯了！”母亲在后面愤怒而绝望地叫嚷。
我至今在茫茫尘世追逐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但我分明知道不可能再找到我的兔子情人。
——选自《推开天空的月亮门》，欢迎关注廿一行吧

你似乎像寓言那样提取动物的形态，可是你缺乏耐心与想象力，很明显，连素材无技巧都是匮乏的。于是你觉得这是童话，过度匮乏便是童话吗？我倒建议你去看看《海洋之歌》或者《失物之书》，前者以童真良善与非凡的想象动人，后者以诡异的返祖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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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
　　“听说先生在故国早有‘圣象’之名，通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何不速速说来听听！”大力象王往前探探身子，显出一副十分好奇和热心的模样。
“一切皆从象中来，”圣象先生拱鼻作揖道，“观象而知得失进退，变化兴衰。大王可曾听闻合二象、绝四象的道理？”
“未尝闻也，还请先生赐教。”
“所谓二象者，大象与天象也。大象无形，乃宇宙之体，能显天象，是宇宙之用。体用不二，有无实一，天象即是大象，大象亦是天象。合此二象于一心，怀此一心而明理，存此天理而养性，以此本性而致知，念此良知而成行。倘能如此，一以贯之，修齐治平又将何难？”
“妙哉大哉！”大力象王禁不住点头赞叹，“敢问绝四象又是何意？”
“吾来大王国土之前，曾途经怪象国和神象国。怪象国迷信鬼怪精灵，日夜忧惧而献媚之。然非是邪怪幻象能迷惑彼，实是心迷生邪而招种种幻象。若素日心正行直，合乎天象至理，岂有邪怪能迷？神象国则崇拜虚构偶像，日夜祈祷而邀福。此是不知大象无形、天象守常之理，竟致舍本逐末、买椟还珠，追求表象而错失真象。因此，大王欲修齐治平，必要先绝此怪象与神象。”
“嗯，言之有理！”大力象王再三点头称许，“此外仍有二象需绝，烦劳先生继续赐教。”
“这……吾之故国象臣作乱，背叛象主，争斗不休。家国患病本当竭力救治，怎可趁火打劫，图谋私利？非病入膏肓、万不得已，不可轻言废旧立新，以致象民遭殃、生灵涂炭。而贵国崇尚武力，以力争利，外危天下，内遗后患，一旦力衰，何能长久？所以，大王欲修齐治平，亦必要预防乱象与力象。”
“先生此言差矣！”大力象王忽地勃然变色，“我大力象国开疆扩土，守护家园，全凭武力，若不以力争，处此虎狼之世，早已亡国矣！先生之说，大而难当，心虽仰慕，不敢践行也。先生另请高就吧！”
圣象先生只好作揖告退，出了王宫，才对随行弟子们感叹：“呜呼！恶无本体，实为亚心。迷则妄生亚心之二，失却本心之一。怪、力、乱、神四象无非偏离本心之亚心，奈何众生亚心炽烈，天象之大竟不能识也！”

《雪深十余米》
　　推开窗，鱼群便惊叫着从面前飞走，我目送它们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天空花园。
　　五颜六色的鲜花从天穹倒生下来，我仰起头让几片花瓣飘落脸庞：可真是香啊！
　　白云却不高兴沾了一身花雨，纷纷跳进大海里沐浴。同在海里玩耍的还有狮子、大象、斑马、犀牛、长颈鹿……
　　听说太阳、月亮和群星一起喝醉了酒，现在还躺在海底睡大觉：怪不得海面遍是金黄！
　　可大地上仍是一片雪白，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个月，几乎淹没了尘世的一切。大家只好一起动手把房子抬到树顶上。
　　男人们每天手握长长的钓杆，坐在房顶或者树枝上，向十余米深的积雪中垂钓。那些躲在雪里的野鸟忍不得饥饿，很快就会上勾。
　　妇女们怀抱宠物，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木之间的钢丝桥，到邻居家串门聊天。
　　“真是太反常了！天气热得人发慌，雪却一点也不化。”妈妈一面说，一面轻拍怀中老虎的脑袋。这只吊睛白额虎可是个捉老鼠的能手啊！
　　“可不是吗？世界变得越来越没有逻辑了，感觉就像活在梦里一样！”十五姨妈一边答着话，一边哄小孩儿似地抚爱亲吻膝上的两只豺狼。
　　男孩子们可不管什么反常不反常，逻辑不逻辑。他们早已学会了在雪漠里游泳穿梭，此刻正光着屁股在远离垂钓区的地方捕捉顾头不顾尾的驼鸟呢。
　　少女们则把一块块花布铺在雪野上，一边裸着身子懒洋洋地晒日光浴，一边朝窗前的我呼喊招手。
　　我于是慌忙脱掉睡衣、胸罩和内裤，兴奋地跃入白雪之中，一面尖叫，一面飞快地朝那一小群游去。
　　

《月亮门》
　　 “假如有足够长的梯子，供你们兄妹俩爬上去。推开天空的月亮门，就可以到达那个无奇不有的世界。”奶奶望着那天晚上玉盘圆的月亮说。
我们在梦中果然爬上一副通往月亮门的梯子。月亮门外的世界金灿灿的一片，可以自由自在地飘浮在虚空，仿佛游泳和飞翔一样。我们没有看见任何大人，许多孩子围上来欢迎我们，他们中许多人千百年前就爬上梯子来到这天外世界，在这里没有死亡，也不会长大。
“欢迎你们来这里！欢迎你们加入没有忧烦的世界！”
可是我要回到下面的世界一次，取来妹妹的口风琴，带上我们的小狗奇奇，再悄悄和奶奶说上一声再见。
下到半空的时候，梯子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了，我呼喊着摔落下去，哭醒在自己的枕畔。
“你的妹妹呢？你妹妹哪里去了？”爸爸妈妈一面摇晃我一面叫喊。
“啊，妹妹，”我发现天早亮了，妹妹并没有睡在我的身边，“可是，上天的梯子呢？妹妹还在月亮门那等我呢！”
二十多年了，妹妹始终没有回来。记得从月亮门上往下望，我们的世界像一口黑茫茫的深井。但是从井底仰望月空，却别有一番诗意。每个月明的深夜，我都会徘徊在如梦的月光之下。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妙光芒。
我再也没能找到通往月亮的阶梯，我痛苦地悟出只有孩子才能抵达那月亮门外的世界。我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在这个世界上思念另一个世界了。我在每个月夜孤独地仰望，企盼不经意间会在月亮门口瞥见妹妹永远童真的脸。
——选自廿一行《推开天空的月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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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的孩子》
弟弟和我都想爬到院门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上。弟弟是想拥有那些喜鹊窝里的小喜鹊，我却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每天一有空闲就仰望老槐树上的喜鹊窝，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长大。
　　 九岁的那年，我终于偷偷爬上了那棵心仪已久的老槐树，爬到了那个迷人的喜鹊窝前。我把刚孵出的小喜鹊们都放进随身带的小竹篮里，用毛线绳吊到地上弟弟的跟前。
　　 “哥哥，你快下来吧！”弟弟心急地叫喊。
　　 “不！我再也不会下来了！你告诉妈妈，我以后就是喜鹊的孩子！”
　　 我真的变成了一只小喜鹊，鹊妈妈和鹊爸爸飞回来见到只剩下一个孩子，哭得很伤心。我吃了他们喂我的虫子，虽不习惯，但也并非想象的那般难吃。从小我便渴望住进这空中的奇妙房子，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啦！
　　 “娃娃，快和爸爸说真话，你哥哥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河里游泳了？”
　　 “不！哥哥变成了一只小喜鹊，正在门口老槐树的喜鹊窝里！”
　　 “荒唐！你哥哥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了喜鹊？”
　　 我在老槐树上看到弟弟在院子里挨打哭叫。大家都认定弟弟收了小喜鹊的贿赂，替我隐瞒游野泳的秘密。人们沿着河岸打捞了三天，并没有发现一个九岁孩童的尸体。
　　 母亲为爱子的失踪断断续续哭了一年，以后便也渐渐地平静。弟弟坚持说我变成了喜鹊，因而总是遭父亲的打，最后也终于认可了游野泳的说法。等到可以爬上老槐树的年龄，弟弟常常趁家人不注意偷偷爬上来陪我说话。送给我一些我已并不需要的美食。然而等到上学、考试、毕业、工作、结婚、生儿育女之后，他便很少来看望我，终于不来，乃至迁了新居。
　　 有一次，弟弟回家省亲，一个人站在老槐树下向上张望：“唉！这上面住着我亲爱的哥哥呀！”若不是他这番慨叹，我简直是要认不出他来了。
　　 人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忙着生活、更新、争斗、衰老和死去，他们不去注意有一只喜鹊在树梢喳哇喳哇地鸣叫，或者静静地掠过半空。

《锁链与灯笼》
孩子住在一个小小的宫室中，宫室之外连着一个巨大的漫无边界的迷宫。
　　 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必须离开熟悉的宫室，踏入陌生的迷宫。
　　 于是眷恋、好奇、紧张、激动、憧憬、害怕……
　　 孩子的保护神交给他一副锁链和一只灯笼，慈爱地叮嘱：
　　 “只要时刻把这副锁链捆在身上，手里拿好这只灯笼，就永远不必害怕迷宫中的魔鬼。”
　　 孩子走在迷宫中，身上捆着锁链，手里拿着灯笼。
　　 魔鬼幻化成千奇百怪吓人的形象，可是始终不敢靠近灯笼的光芒。
　　 于是魔鬼又幻化成无穷无尽的诱人形象，游荡在孩子的周围。
　　 孩子心里喜爱那些诱人之物，然而因为捆着锁链，拿着灯笼，不便去追逐。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来了另一个孩子，身上没有锁链，手里也不拿灯笼，而且嘲笑他：
　　 “你真是个傻瓜！为什么自己给自己套上锁链，而且大白天也要拿着灯笼呢？”
　　 孩子终于被另一个孩子说服，丢了锁链，抛掉灯笼，获得了无拘无束的自由。
　　 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追逐眼前的诱人形象，终于被魔鬼诱至黑暗处，无情地吞噬。
　　 我从梦中惊醒，将梦境讲给爱人听。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她问。
　　 “真正的自由，是把自己约束在光明之中。”
　　 我忽然想起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