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长留山待你不薄,我只恨当时没杀了你!”
花千骨大笑起来,最后眼中都是泪水,她迎风大喊:“白子画,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若不出来,我便杀了摩严,灭了长留,你出来!”
半晌桃林里只有呜咽的风声,花千骨心口一阵紧缩,“白子画,你当真如此绝情,好,那我便先杀了摩严!”
“住手!”
江城子——三十一
笙萧默御风而来,骇得浑身都在发颤,他知道花千骨心智已入魔道,而大师兄又是对其恨之入骨,两人对持必是不可收拾的后果。
还好,还好!落下云端,来不及喘匀自己这口气便道:“花千骨,若是想见二师兄,跟我来便是。”
花千骨仿若被施了魔咒,徒自放开摩严,直直地看着笙萧默,“师叔,我师父在哪?”
笙萧默神色漠然,往日的云淡风轻一派娴雅消失殆尽,花千骨在他眼眸中寻觅到一抹厉色,令她不由一阵瑟缩。果然,身旁之人语气口吻虽比摩严温和的多了,话中的意思却让花千骨如坠冰窖,他淡淡开口,“并不敢担你一声师叔,长留门下没有你这样的弟子!要见我二师兄,那便随我来吧。”
摩严在一旁气得大喊,“师弟,士可杀不可辱,你让开,让我了结了这个孽障,替子画清理门口。”
笙萧默一声叹息,回身看摩严:“师兄,你伤得不清,速回贪然殿去疗伤,眼下不比往日,长留不能没有你。”
摩严看着笙萧默与花千骨远去的背影呆呆站立原地,是啊,子画不在了,长留没了靠山,他不能再倒下,可是笙萧默最后那句话,真真是如戳在他心口的利剑,那种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子画,子画!他一边落泪一边飞回贪然殿。
花千骨跟着笙萧默来到后山桃林里。
那里有一座落满花瓣的墓冢。
落英纷飞,山雾缭绕,花千骨看不清墓碑之上的字,影影绰绰,是“白子画”三字!
轰然一声!她只觉脑中有一根弦断了!
其实,从无法微观到白子画开始,她就有意在心中回避着这一事实,师父是她心中的神祗,强大无懈可击,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师父会不在了!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完这几步路,近在咫尺的墓冢,于她如远在天涯,最后几步几乎是向前摔去,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至墓碑旁才彻底看清墓碑上之字‘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白子画’。
这几个字于她来说是什么意思,脑中一片混沌,只是用手一边一边地抚着那冰凉的墓碑,忽而她笑了,凄诀哀怨!
不可能!
师父怎么会不在了!
咬了咬牙,扶着墓碑站立起身,彼时她发现,她竟无丝毫力气,浑身抖如风中残叶,无枝可依般脚下打晃。
“笙萧默!你骗我,你说你把他藏哪去了,你以为这样便骗的了我,你说,他在哪?白子画在哪?”
笙萧默眼眸微掀,看着风中那人,心中的恨意澎湃翻涌,他不会像摩严那般喊打喊杀,但是笙萧默懂得驭心之术,他知道怎样对花千骨是致命一击,他知道她心中的最痛处!
微微一笑,轻启朱唇,“花千骨,我二师兄一直瞒着你,到最后都没能让你知道。”
“什么?”花千骨蓦然间安静下来,看着笙萧默,只可求他口中的答案,如今,哪怕是关于白子画的只言片语,她都不想放过。
“销魂钉!二师兄代你受了余下的六十四枚销魂钉!”
笙萧默的声音不大,合着风声落入花千骨的耳朵却如当年一枚一枚急速而来的销魂钉,痛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当年八十一枚销魂钉,她受了十七枚,她从未想过余下的六十四枚呢?自然是,自然是师父代她受了。
“不!”她痛苦地哀嚎,怪不得,她从蛮荒回来,师父那样虚弱,原来,原来是销魂钉!可是,可是她居然对师父下了忘机散!
不敢去想,师父在服下忘机散后,散尽功力又该如何抵御销魂钉的伤势!
见花千骨只是蜷缩在地上,笙萧默俯身下来,一字一句道:“销魂钉的滋味你尝过,二师兄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不用我说了吧?当日,在仙牢之内,他自己重伤未愈,却执意去为你疗伤,回来后便吐血不止一病不起,这就是为什么你从蛮荒回来后,他一直在生病。你去蛮荒之前求他留下南无月,却不知道,南无月是妖神本体,他灵魂若是不净化,无法入轮回,终会在往生通道内魂飞魄散,为了你这个唯一徒儿不伤心,他不惜耗费自己本就七零八落的功力为南无月净化灵魂。”
看着花千骨的意志一点一滴地开始消磨,笙萧默心中一股恶气丝毫未见消散,他继续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果你继续留在二师兄身边,就算大师兄再厌恶你,二师兄也会保你周全,长留没人敢动你分毫,可是你不该给二师兄喝下忘机散!”
花千骨猛然间抬眸,眼中全是痛苦邑郁之色,她只恨不能一掌劈死自己,是啊,自己竟然给师父下毒!
“那忘机散是什么东西啊?”
笙萧默问着她,花千骨只是纳纳地摇头,一张面庞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石子,指尖渗着丝丝血红,她浑然未觉。
“那是穿肠毒药,让修行之人功力散尽的毒药,以二师兄的修为,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为什么喝下那碗毒药?是为留住你,南无月的净化灵魂到了最后关键的三日,他怕你一时冲动会做下傻事,喝下你端来的桃花羹,那时他是何等的绝望,自己疼爱入骨的徒儿,喂他喝下穿肠毒药!”
“师父······师父·······”
花千骨已拼凑不出完整的话语,心如凌迟,肝肠寸断!
“若不是衍姝仙君为二师兄输了五百年的功力,他根本出不了绝情殿,也去不了龙涎岛!为了阻止你犯下更大的错误,为了保护南无月,他强撑着去到龙涎岛,而你,冲破了他以性命设下的歃血封印!二师兄没了仙力护体,深入四肢百骸的忘机散再加上销魂钉的伤势,焉——有——命——在?”
花千骨在风中抖得不成样子,双手紧紧缚住石碑,声声泣血,“师父,师父,我错了,小骨错了,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师父,师父······”
“错?”笙萧默似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语气全然不似刚才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咬牙切齿道:“当日在龙涎岛,是你自己说与二师兄恩断义绝,今日,你还有什么脸面留在绝情殿,留在这里?还不速速离去,别扰我二师兄清净!”
此时花千骨又怎可离去,疯似得触地磕头,口中重复着:“师父,小骨错了,小骨不孝,小骨错了,小骨错了。”
笙萧默实在看不下去,想上前去拉,不想被一道结界弹开,只能愤愤地矗立外头。如今花千骨身为妖神,他的确无可奈何,只希望她不继续疯下去,可是笙萧默完全低估了花千骨心中的执念。
她先是不停地磕头,额头早已血流如注,若是放于常人怕是早已不能支持,而她是妖神,在体力上完全不是问题,再之后,她抱着冰冷的石碑放声大哭,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师父,你真的不要小骨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师父,你留小骨一人在这世上做什么?师父,你带小骨走好不好?你去哪,小骨也要去哪?师父,带我走好不好?”
她竟是想触碑而亡,一下一下撞着那石碑,血水顺着她的面庞蜿蜒而下,天空开始飘雨,顷刻间已是倾盆之势,花千骨的身上满是血水再合作冰凉的雨水,简直如恶煞修罗一般,墓冢旁的植物在触到她的血之后,以可见的速度开始凋零。
大概真的累极了,花千骨不再哭闹,而是蜷缩在墓碑之旁,紧紧地依偎着,“好冷师父,你抱抱我好不好,师父抱抱我······”
天边一道雷电撕裂了整个夜空,花千骨猛然间坐直了身子,忽而想到,师父一人躺于冰凉的墓地里该有多凄凉,师父那么爱干净,怎么可以让一捧一捧的黄土盖于身上,“不,师父,小骨来了,小骨带你走,小骨怎么能让你一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小骨,小骨马上就带你走,师父。”
她开始挖墓穴,并不敢使用任何工具,怕会伤了白子画的肉身,更不敢使用法术,怕他会不高兴,只是用着手掌一块一块掰开墓穴的石头,再是一捧一捧的黄土,指尖早已磨烂,可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心急如焚,她怎能将师父留在这里,手下的动作飞快又小心,“师父,你等着小骨,小骨马上就将你带走,师父!”
雨一直下,花千骨已近疯魔,终于挖开墓穴,她看到并不是白子画的肉身······这,是一个衣冠冢,墓室里静静躺着的是白子画曾经穿过的掌门华服!
师父的肉身在哪?花千骨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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