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如幻脱下青色道袍,热汤冲刷过的身体,脂粉盖住憔悴的容颜,把五官描绘尽量打动人心。她的长发绕着珍珠编起,指甲染上金盏花的汁水。如幻触摸着镜中的自己,好像是看着另外一个自己。
太清宫底下有一座前朝留下的地下宫殿,其奢华不逊于现在的魏帝皇宫,它的建造者本来是打算在王朝落败之时,把这里作为复辟的根据地。谁又能料到这里会沦为道姑娼妓倚门卖笑,权贵们醉生梦死的地方。
如幻走在地下宫殿冰凉的大理石地上,地面光滑如镜,四面灯火阑珊,照映着她身上莹莹闪烁的留仙裙,仿佛走在银河之上,每走一步都仿佛有流星滑落。
地下宫殿总体呈现出一个环形,宫殿的中心是一个数丈高的演武台,由一条直通到底的大理石阶连接,本来作为屯兵操练之用。演武台自上而下分为三层,第一层就是娼妓表演所用,第二层是拥有特别待遇的权贵之用,最底下一层则是普通的客人所用,等级分明,不可轻易逾越。
如幻以仙鹤面具遮面,她的出场让喧闹的地下宫殿一点点安静下来。
太清宫有个规矩,所有的客人不论身份高低都要带上面具,无论有没有和哪个道姑相好都要在午夜之前离开。这样一来隐匿了来客的身份,一来也不会被平民老百姓发现太清宫的秘密。白日里一本正经,青灯古佛的道姑到了晚上就化身妖艳妩媚的妓女,这样的反差和刺激足以让平城的男人们痴迷。
如幻站在舞台上的脚步微颤,若隐若现的小腿慢慢爬上一丝丝凉意。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目光赤裸裸得盯着,仿佛身上一丝不挂。
在她的身后,绝尘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得伸出藕荷色的胳膊冲着台下的来宾招呼道:“大人们,你们谁想看看我们新姑娘的真面目?”
“我……我!”台下的起哄声络绎不绝。
“师傅,绛尘有话说。”如幻举着扇子轻轻俯在绝尘耳边。
绝尘面带微笑,侧耳倾听,她期待着如幻的小花样,只要绕不出她的手掌心,如幻想怎么闹都行。
“绛尘今晚要自己选一个人陪!”这耳语软绵绵的传到绝尘的耳朵里,绝尘的笑意停顿了一刻,旋即更加灿烂了。
妓女从来都是被人挑选,如幻是第一个自己去挑人的。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大人们,我们绛尘说她今晚要自己选一个人陪!你们谁有这样的福气呀?”绝尘吆喝的更加卖力了。
“有意思,本……公子来!”一个饕餮面具的男子走了上来。
如幻看着朝她走来的男子,眉头一皱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撇过头,莲步轻移,对一旁的绝尘说:“不要他,我讨厌他!”
“公子,绛尘说她讨厌你呢!”绝尘挑逗的眼神根本没有赶人的意思。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被当众拒绝了,还能淡然自若的。那个男子,就暂时称他为饕餮公子吧,他击掌了三下,从台下奔上来十来个统一服色的男人,看起来是他的护卫。
“什么?你连本公子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吧。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今晚,本公子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男人!给我抓住她!”
在场的,有的人拍手叫好,有的人和饕餮公子一起骂着,也有一个人始终待在最底下的一层安静的看着。这个人,带着半边红色的麒麟面具,玄色骑马装上绣着吊睛白虎衬得身姿挺拔伟岸。
这个人正是叱云南,他来的很早,早到如幻出场之前他就在这儿了。他一个人,一壶茶,安静的坐着,最伶俐的侍者也不敢上去和他搭话。他从坐下到现在没有笑过,更加没有一句话,让人感觉他是来杀人的。
台上的如幻一步步的后退,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她看着笑意深深的绝尘和饕餮公子,冷笑一声,从贴身的里衣里取出一把短剑。一路从尚书府到这里,她刻意的配合就是不让别人对她用强硬的手段,让别人对她放松警惕,藏起的这把剑是她最后的抵抗。
饕餮公子那点可怜的耐心被磨尽了,“啧啧,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有什么本事,你们几个,谁先抓到她,就给谁了。”
此言一出,护卫们包括台下围观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如幻手中的短剑,纵然寒光凛凛,可是面对十来个精壮的男子还是太无力了。
想来这把短剑还是叱云南给她的,不过确切的说,当时叱云南给她的是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做李如幻,另外则是死。如幻握着那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愚蠢啊,天真的以为叱云南会真的放她走,她傻傻的回到家,早已空无一人。她以为自己选的是生路,其实选的是一条死路。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叱云南为何会来救她,难道她就真的不可替代,有这么不同寻常么?
如今的她也一样的愚蠢不是吗?当初,把信鸽放出去不就好了吗?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绝境,唯一能握紧用来保护自己的,只是叱云南的短剑!
“将军!将军!你在哪里?”如幻好想哭啊,可是她的眼泪只能落在心里,若是流在眼里就会立马被无数的饿狼撕碎。如幻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明白脱离了主人的剑,再冰凉也是徒然。
她知道之前是她误会了叱云南,叱云南不是真的想让她杀明叔,而是想让她不再害怕杀戮和死亡,叱云南是为了保护她。
其实如幻的心里早已经想通了,只是内心的高傲倔强让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最后,她举着短剑的手抬到了自己的脖颈,就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最底下坐着的叱云南,几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