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忍足再次踏进东京每日新闻社时是一点十五分。他没有再去找华村小姐,而是直接按照指示牌来到城市新闻部。报社的办公室是开放型的,部里占了三排共十二个位置。其中有三个空位,另有一个叠放着几摞各式各样的报纸。现在这个时候,部里人也不多。一个一头黄卷毛的人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而另一个人坐在中间一排靠窗的位置,背对整个办公室。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正是中午与忍足有过一面之缘的迹部景吾。
忍足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清了清嗓子:“您好,迹部先生,我是新来的记者,叫忍足,忍足侑士。”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蔚蓝的眸子笔直地望进忍足的眼镜。忍足相信自己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两秒钟后,那眼神柔和起来。“果然是你——今天的第三次会面——迹部景吾,幸会。”他说着,站起身来,向忍足伸出手。
忍足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表情却十分迷茫:“第三次?”
迹部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今天早上试点三十五分,在楼下大堂里堂而皇之打呵欠的人,不是你么?”
Gosh!忍足在心里大叹一声。
不等他解释,迹部又说:“那电梯很够呛吧?我们已经跟物业反映了好多次,可他们永远比我们拽。”
忍足愣了愣,随即笑道:“迹部先生,您应该去开一下侦探社。您的演绎法相当高明。”
“可是,我比较喜欢把这种能力叫做‘Insight’。”迹部严肃地说,“还有,我认为,你不该叫我‘迹部先生’,而是‘迹部少爷’。”说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忍足抓了抓头发,也跟着笑了。
迹部告诉他,他可以挑任何一个空着的工作台,而下午晚些时候报社的IT就会来给他安装电脑。忍足看着他的新上司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抚着前额微卷的刘海,语气动作都夸张而富有戏剧性,他相信自己碰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有趣的人。而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服气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的念头。
“那个,迹部,”忍足打断了正在向他介绍办公室格局的上司。
“什么?”显然迹部不太习惯说话时有人插嘴。他悻悻地皱起眉头。
忍足朝他抱歉地笑笑,转身指了指仍然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黄卷毛,说:“迹部,在这里,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可以这样睡觉么?”
本以为迹部会尴尬或者生气,可那人只是轻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到这个么?”迹部指了指他办公桌旁一台深灰色的录音电话,“这是我们城市新闻部专用的爆料热线,号码是8141-2345。我拨一个给你看看。”
忍足不明白迹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想如果只是通过转移话题回避他的问题,这未免也太拙劣了些。正想着,录音电话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迹部示意他注意看那黄卷毛。
忍足回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镜。只见那人像被扔进锅里的虾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奔他们这个角落。他仿佛没看到另两个人,兀自一头扑向电话,抓起话筒:“喂喂,这里是东京每日新闻城市新闻部。喂喂……”
“如何?”迹部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又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如果你也能做到他这样,我就准许你在上班时间睡觉。否则——”他的笑脸瞬间凶狠起来,“你敢睡一次我打一次。”
未等忍足回答,被无声电话弄得一头雾水的黄卷毛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叫道:“迹部——刚才的电话没有人诶——咦?这个人是谁啊?”
迹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别管它,那电话是我拨的。慈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记者,忍足侑士。忍足,这位就是我们部门的热线记者,芥川慈郎。”
忍足友好地向慈郎伸出手,可后者却明显又起了睡意。他眼皮耷拉下来,眼神也渐渐涣散。“哦……你好……”他随意地捏了下忍足的手,就转头走回自己的工作台,一屁股坐下,又趴倒在桌上。只在几秒种后,他便又睡得一动不动了。
忍足怔怔地望着那“睡鬼”,半天没缓过劲来。迹部看着他傻愣愣地样子,笑道:“你别看我们这儿怪人多,他们可都是难得的新闻人才。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可以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