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瑞鹧鸪
欧阳修
楚王台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传。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 陇禽有恨犹能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怅,落花飞絮雨翩翩。
凝视着墓碑上的“爱妻”二字,沈浪低声诉说:“飞飞,你在这里已经睡了十年。每年我都只回来陪伴你一个月,你会不会觉得寂寞?对不起……我是个天生的浪子,永远停不下脚步,也不愿颓废地渡过余生,所以我必须到外面去做我该做的事情。”气息涌动,他呛咳一声,继续说道,“‘幽灵花’一直都没开花,你是否真的不愿原谅我?不怪你,你应该这么对我。是我伤你太深了,是吧?我终于体会到你当初的心情了,终于明白我是多么绝情。飞飞,对不起……对不起……”蓦地,胸口一闷,腥浓的鲜血自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衣衫。
难道他到死都得不到她的原谅吗?那么,待他死后,要去哪里寻找她的一缕芳魂?
壅塞心中的是说不出的折磨与煎熬,更是诉不尽的耗竭与疲乏。一急之下,更多的血从口中呛出,将面前的“幽灵花”染得鲜艳,手中的丝绢也洒上点点艳红……
暮春的风愈发大起来,桃花已是盛极而衰,经不起这样的摧残,颠乱的花瓣被风卷上半空,纷扰迷茫,然而颜色未残,娇艳如昔。
乱红零落,如雨纷扰,仍留恋地在空中飞舞着,久久不曾落下。似是向枝头作最后的道别,又似在追忆,为那些永远无法追回的过往……
“凤去鸾归不可寻,十洲仙路彩云深。若无少女花应老,为有姮娥月易沈。竹叶岂能消积恨,丁香空解结同心。湘江水阔苍梧远,何处相思弄舜琴……”沈浪倚在墓碑上,低声念着这首《悼亡姬》,落了一身花瓣,双目闭合,气息愈发微弱,一缕鲜红喷出唇边,竟遏制不住,已然是命在旦夕……
在一阵浮动着香气的清冷风中,沈浪忽然忆起从前第一次见到飞飞的时候。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沈大哥……”温婉的嗓音轻轻入耳,让他全身陡然僵硬,连眼睛都不敢张开,就怕是他的幻想,就怕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他自嘲地呢喃:“一定是我听错了……”
“听错什么?”那轻柔的嗓音低声问道。
沈浪不自觉的握紧双拳,一动不动。
“沈大哥不愿见飞飞吗?”忧伤的语调令闻者心生不忍。
“不!不是!”沈浪慌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绝美容颜与心中的影子不谋而合,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令人艳羡不已,一双美丽动人的眸子依旧清澈如水。“飞飞,真的是你!”他悲喜交加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等了又等,整整十年,你终于愿意到我梦里来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她自他怀中抬起头,神情中满是不忍和心痛。
“千万不要叫醒我,就算要我一辈子活在梦里,我也甘愿……”他激动的语调中含着深深的感情和浓浓的恐惧,“飞飞,别走……”
“我不走。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沈大哥,你也不会再留下我一人了,是不是?”
“不会,我不会再留你一人去面对那些痛苦和悲伤……”他开始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们也曾像现在这样幸福的相依相偎。“这是南柯一梦吗?”他轻声问道。
“不!” 她笑盈盈地指向墓碑旁,“沈大哥,你看。”
顺着她的手所指的方向,沈浪看到一朵静静绽放的花朵,清丽脱俗,如同怀中的佳人一样——“幽灵花”终于开了!
“你原谅我了?”沈浪凝睇着她,双眼为之湿润。
“我并没有真正怨怪过你呀,沈大哥!”她眉宇间的淡淡愁绪已不复见,眸中闪亮着幸福的光彩,“你和我,都不要再执著于过去的伤痛了,好不好?答应我,沈大哥。”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许下承诺,笑得很温暖,如朝阳一般。
她笑了,笑容宛若那朵“幽灵花”般绝美清丽。抬眼凝望漫天飞舞的桃花,她不禁感叹:“这地方可真美!如果能在这儿一直活到老,多好……”
握住他的手,两人轻巧地起身,慢步在落英缤纷的桃林中。雾渐渐散去了,依旧绽放枝头的花影愈发清晰起来,灿烂的粉红渲染出美丽暮春。薰风和煦的桃林中,只见成双的玉蝶飞舞。“缘记前生长待月,鸳鸯盟誓化为蝶。”阵阵微风轻轻掠过,但见二人衣袂飞扬,宛如世上最完美的神仙眷侣。朝晖从东方喷薄而出,锦织般的晨光照在这对璧人身上,幸福属于两颗相爱的真心……他们的笑语声越渐缥缈,终至连身影亦不复见。林中的桃花依然飞舞着,在无数霎那间的芳华中,有一个美丽的诺言,叫做“永远”……
黄昏时分,当如意和环翠再度来到崖底,夕阳下的桃林深处分明是阵阵残红飘落。
落红铺洒孤墓,“幽灵花”迎风绽放,美得冷傲绝丽。沈浪静静地躺在墓碑前,手中握着那方血染的桃花丝绢,神情仍是如昔的疲惫,但嘴角却分明有着一丝幸福的微笑,安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