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他放下公主已经冷透的身体,取下书房壁上的宝剑,直奔诗敏宫殿。周数等一干奴仆气喘吁吁跟在他背后,他持剑闯进去的时候高琰正跪在她面前,见他闯入豁然起身,挡在诗敏面前。
他的眼睛赤红,浑身发抖,而手中宝剑一寸不乱,稳稳对准他的皇后。
周数大骇,抱着他腿大声劝:您伤害皇后,就是在伤害您自己,您心里再明白不过了,您别这么做高琰一起跪下,直身凛然道:陛下,不是娘,娘不会这样做。
谁会想到,他第一次改口称呼诗敏为母亲,是在这样的境地。
这是一个相当怪异的情形,至少在高照看来,他的大内总管和他的儿子分别站在距离诗敏最近的两侧,将她拦在身后,而他却像一个陌生人,遥遥对峙在自己妻子的面前。
她还是那样美,他们少年相识患难与共,算起来也有十年之久,而她的容貌似乎没有多少改变,连上苍都怜惜美人不肯时光轻贱。她静静地看着他,目中哀意无限。
完了,他知道,他的人生有那么长的一段路,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可他知道已经完了。
他掉头走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忘记了她,忘得干干净净,十年都这样轻易过去,遑论十月。某一日他宿在兰妃那里,半夜被外面激烈的争执声惊醒,躺在身边睡意尚浓的兰妃问是谁。
忘掉她曾拼尽全力,而重回心底不过一瞬,周数在门口惶急地大叫:皇后,皇后难产。
他愣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在奔往中宫的路上他忘记了很多事,比如他的鞋子他的衣服,却清晰地想起另外一些事,比如他有多么多么思念她。
他思念她,如倦鸟思念归林,如落日依恋远山。
他没有等到他的敏敏。
当高照赶去中宫时,他听到一阵落魄的哀号,他的眼睛没有捕捉到想要的姑娘,他却看见他儿子高琰跪在门口,面冲天宇,无声泪流。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像个过路人,亲眼见证别人欢乐悲喜。到死陪在诗敏身边的人不是他,是周数和高琰。她陪伴他走过人生最苦的那几年,可到死时却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冬至了,从诗敏如今的中宫到曾经的东宫有不短的路程,他走走停停,雪大起来,落得无声无息,在枝上,在屋檐,在他的发,触到肌肤却立刻消融成水珠,沿面颊滚下时几乎像他的泪。
这一段行程他并不觉得孤独,恍惚中似乎总有人陪伴着他,他努力睁大眼睛,认真辨认,看清了,终于看清,是十五岁的诗敏,披着一件大红色斗篷,巧笑倩兮,他们目光的每一次相撞,她都在对自己盈盈笑,轻声问:你冷不冷?
他冷啊!
高照向虚幻的影子伸出自己的手,那一瞬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再次被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