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我们之间┇160623文文┇我又再度依恋上昨天（原作者：

【2011 圣诞午夜，点烟】
金泰妍开了床边的台灯，摸到床头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根的时候，手机恰好“嗡”地震了一下。
——不会散的，走散的时候，心也没有散。
金泰妍点起烟，轻缓地吐着烟雾，看着烟雾飘散，好像思绪缠绕然后陷于无形。
三年前的圣诞节，金泰妍知道了金妈生病的消息。那天晚上一家人聚餐散场后，夜里都睡下。金泰妍偷偷从金爸的包里摸出一根烟，回到自己房间里点燃。
时间有点久，金泰妍早就忘了那根烟是什么牌子，只记得它呛得自己流泪，或许烟本身就口感辛辣，也或许是金泰妍第一次抽烟没有经验，总之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蜷在床边的地板上，狼狈地不停流泪，强力克制咳嗽怕吵醒家人，舌头上的味蕾全都包裹上烟草的辣味。
那时候的金泰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爬不起身的垂死乞丐，恳求宇宙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乞求它慈悲开恩，让死亡和病痛不要降临在这个家庭。而香烟的刺激不过是药引，勾引她眼泪溃堤，显得她更是卑微。
那个晚上，金泰妍给郑秀妍写了一封不求帮助的求助信。当时脆弱决堤的金泰妍，好像感到她就站在自己的旁边低语着安慰自己：“你要面对、处理，不要再逃了……”她仿佛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细长干净的手指温柔轻缓地穿插在发间，像夏夜晚风的流动，一切犹如过去一样。
在那个夜晚，金泰妍终于知道郑秀妍对于自己的意义绝对超乎于知己，而是心底最不能舍的爱人，是脆弱时最大最温柔的力量，是唯一的郑秀妍。金泰妍终于承认，她是爱郑秀妍的。她是不能逃的。

金泰妍反观自己，牵动思觉的人竟还是没变，不禁奇怪于自己的长情。可是，自己连说长情的资格都没有——自我地替他人决定感情去路，封闭脆弱怯懦，总是有那么多的束缚，爱都不敢爱，如此不好爱的一个人，哪有资格讲长情。
所以要掩饰，所以要笑谈，所以要规避。
金泰妍终于完全体会了郑秀妍的辛苦。爱是苦的忍耐，却是美的永恒。
金泰妍捻熄手里的烟。 许多事情如果一直不去解决，它就永远在心头冲积结聚，不可能消散。金泰妍庆幸自己在没有郑秀妍的这四年，能够对许多事接受、面对并负责。对那些不完美的自己、伤害人的自己，金泰妍不再否认，而是坦然承认和接受这些自己的面相，并且学着转化，让自己真的去做到温柔勇敢。金泰妍暗自考虑着，如果有一天，郑秀妍和自己身边都没有了伴侣，一定要说清自己的爱，一定要用最深情最温柔的对待来回报郑秀妍的所有。
她想起徐珠贤说：“我的生活在别处，你的也是。”
面对徐珠贤，金泰妍从未有过面对郑秀妍时的不安。恋人和爱人，原来不是同义词。爱一直以来就如此鲠于心里，从情愫滋长成纠缠。
金泰妍看着靠在墙边的吉他，收集唱片的柜子就在那里静立，第二排一整排，安放郑秀妍送的所有唱片。
金泰妍仔细回想自己在最开始对郑秀妍的感觉，或许真的算起来，最先动情的是自己。时光倘若倒退四年，她是不会承认的。可是她如今仔细地判断着，那些体贴入微的好，自己就算再善良，也不会再送给除了郑秀妍以外第二人。只不过当时自己愚钝，不知道这是爱情，知道了又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不承认这是爱情。

金泰妍又想要喝汽水了，原来抽烟是抽不掉关于郑秀妍的乱麻心绪的。
依旧是“砰”一声打开，“咕咚咕咚”灌下去。碳酸刺激得金泰妍忍不住紧皱眉头，每到这个时候，金泰妍就有一种碳酸腐蚀了心结的释怀错觉。金泰妍突然很强烈地希望郑秀妍能和金希澈足够要好，让现实给自己打足了耳光，就不会有再被动摇的理由。
——秀妍，谢谢你，一直想对你说谢谢。
——真客气。很多人分开很久之后再聊天，就疏离难再亲近，但和你竟然不会。
——是吗？我对你也是这样的感觉。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你很无聊诶！
——哈哈哈……
——哈个屁啦。什么时候回德国？
——下周。不要太想念我。
——你现在变得很、不、要、脸、啊！
——谢谢夸奖~
——哈哈哈……怎么办呢？金泰妍，我要对你旧情复燃了呢！
——哦天啊，我对你的小火苗就从来没有熄灭过呀！
——哈哈哈。你回了德国少抽烟。
——我没有经常抽。你也多注意身体。
——嗯，上次没告诉你，我觉得你长成了一个好棒好棒的金泰妍，即使你学会了抽烟。晚安吧，再聊下去我的“夜郁症”要犯了。
——哈哈，晚安。PS.没你，我不会长大的。我也要犯“夜/郁/症”了。
手机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沉默着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金泰妍关上台灯，轻闭上眼。
金泰妍突然很想告诉郑秀妍：“我是爱你的，开始的时候爱你，现在还是爱你。”
拿出手机噼噼啪啪地摁着，输完最后一个标点。
但她顿了顿，冷笑又叹息，还是全部删除。
果然，失眠最让人理智崩毁，自甘蒙昧。

【2007 巷口的影子】
“金泰妍，二手琴，别嫌弃，我没钱。”郑秀妍歪着脑袋，慧黠一笑，双手捧来一把旧吉他。
金泰妍欣喜接过，犹如小孩子把玩刚到手的新玩具，无邪气地边笑边赞叹：“手工琴吗？天啊……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把手工琴！木纹好美，旧旧的好有感觉诶……”
然后敲了敲面板：“嗯，主音板回音也很好……”
“全单板，面板是欧洲云杉，背侧板是印度玫瑰木，经典搭配。我帮你调过音了，你试试。”
郑秀妍坐下在金泰妍家院子里的摇椅上，侧仰着头微笑地看金泰妍。
夏日雨霁的傍晚，夕阳无限好，空气里暖漾出雨水香味，缓缓流动着温柔晚风，带着清凉，郑秀妍闭眼深呼吸一下，耳边是金泰妍给吉他试音时弹拨出的跳跃音阶，音色有柔和的颗粒感，高音清亮不脆，低音沉稳浑厚又不浑浊，共鸣持久绕耳。
嗯，就像这个天气，舒服。
郑秀妍默默为自己的眼光得意了一番。
“不错。秀妍你好厉害！怎么搞到的？”金泰妍兴奋地把郑秀妍从摇椅上拉起来。
“蛮巧的啦，原主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伤心透顶金盆洗手的吉他手，如果要是在国内买这样一把琴应该价格不菲，在国外买二手就没有特别贵啦。送给你嘛，很适合，还蛮划算的。”郑秀妍平平淡淡地说着。
“秀妍，”金泰妍把吉他放到摇椅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你啊。”郑秀妍歪头笑了笑，表情就像是在纳闷金泰妍为什么会提这个问题。
金泰妍被这个答案温柔地拍了一下心窝，笑着看见夕阳柔光打在郑秀妍的脸上，年轻好看的轮廓曲线柔和得就要漾出爱意，好像是海岸线蔓延出傍晚的潮水。
“可是我有什么好呢？”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你对我很好，从来不要求回报，你给我写信，让我在伦敦不会觉得很孤单，你会逗得我哈哈大笑，解决了我很多烦恼，你一直都很认真地对待人生，对朋友、对家人，都用很大的热情来温暖他们……”
郑秀妍把吉他放进琴盒，动作和语速都慢条斯理，好像对正在进行的动作和正在说的话都漫不经心：“你对喜欢的事情都很执着，你弹吉他唱歌的时候认真的气场很迷人，你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牙，很可爱……嗯，反正你有很多好的地方。”
“怎么我都从来没觉得呀？你这样说我都要骄傲了……”金泰妍傻气低笑：“为什么你总能发现我的好呀？真是我的自信加油站啊你！”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郑秀妍轻轻白了金泰妍一眼，把琴盒递到金泰妍手里，凑到金泰妍耳边，轻轻抛出一句话到金泰妍耳朵里：“因为我爱你啊，金泰妍。”
金泰妍摸了摸耳朵：“爱就爱嘛……靠那么近干嘛。”
郑秀妍又是慧黠地一笑，转身悠悠然往门口走去：“我先走了哦，我妈要带我去她朋友家里吃饭，给金爸金妈带好。拜。”
“喂……注意安全啊。”金泰妍跟着走到门口。
“好啦，你滚回去吧。”郑秀妍摆摆手，也没回头。
夕阳就要落了，金泰妍看见郑秀妍十八岁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走到巷口的时候，她回过头灿烂地笑，对也是十八岁的金泰妍摆了摆手，然后转弯消失在那个转角。

暂封。。。因为度受又开始吞楼了

【2012 守园人】
三月傍晚由于白天的太阳不至于太冷，但略阴的天气似乎快要下雨。
院子里的摇椅被搬到屋檐下面，那把会变色的雨伞和其他雨伞一起靠在摇椅边的墙角，由于雨水没干还残留一点斑驳色彩。
院子里飘荡肉汤的香味，一群年轻人下午在酒馆听Live还没够，屋子里循环放着的音乐是陈珊妮1999年的《我从来不是幽默的女生》专辑。
想爱上美丽的女生不管她的长相
想爱上美丽的女生这一刹那
“喔~哦哦哦~~”金泰妍跟着哼，郑秀妍一边搅动着砂锅里的汤，一边跟着音乐轻轻摇摆。
“好香哦！”Tiffany凑到郑秀妍旁边，对着她撒娇提问：“锅里这是做什么呢？为什么这么香呀？”
“莲藕排骨汤。”郑秀妍挑眉，边用清亮的语气回答边娴熟地切着胡萝卜。
Tiffany一边拿起一片胡萝卜放进嘴里，一边看着金泰妍正戴着一双胶皮手套在削山药皮：“泰妍怎么戴着一个手术用的手套啊？是从金医生那里偷来的吗？”
“我带来的啦。削山药手会痒，所以让她戴上手套。”郑秀妍耐心地解释。
“那泰妍你要做山药吗？” Tiffany凑到金泰妍旁边，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问题：“是不是蓝莓山药？我最爱了！”
“是秀妍要做荷塘小炒，我在给她打下手。”金泰妍把削好的山药递给郑秀妍。
Tiffany夸张地惊讶着：“哇哦，多年过去从舞台合作到灶台，默契仍然不减诶！”
“黄帕尼小姐，厨房很小哦~”郑秀妍平淡柔和地给Tiffany下了逐客令，把山药切成薄片。
“厨房重地，闲人免入。”金泰妍说着把Tiffany往厨房门外推。
“喂喂喂！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人啊！”
“那你也来做一道菜啊！我不要碎掉的西红柿炒鸡蛋！”金泰妍嘲笑着Tiffany。
“哼！等一下老娘给把蛋糕端出来吓死你！”
郑秀妍夸张地翻了一个白眼：“拜托你那是蛋糕店定制的好不好？”
“你可以假装那是我做的嘛……”Tiffany悻悻地离开厨房，跑去客厅和李东海、崔始源几个朋友聊天，厨房里的两个人，继续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偶尔跟着陈珊妮的歌声哼着。

窗外下起雨来，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Tiffany被崔始源架走送回了家。
郑秀妍似乎是喝得有点多了，也或许是对洋酒意外地不胜酒力，在大家坐在客厅里闲聊的时候竟躺到金泰妍房间的床上睡着了。
大家后来都各自回了家，金泰妍看了看睡得香甜的郑秀妍，乖巧静谧，让金泰妍忍不住微笑想起那些过去岁月，没舍得叫醒，好像叫醒她就会叫醒那些做梦的日子。
于是金泰妍给郑秀妍轻轻盖上一条被子，然后收拾好狼藉满处的屋子，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金泰妍刚好看见醒了的郑秀妍正坐在床上放空。呆滞的模样比起平时的冷静灵敏更添可爱些许。
“醒了？”
“嗯。”
“去洗个澡吧。”金泰妍用毛巾擦着湿发。
郑秀妍下了床，却往客厅走去：“泰妍，我得回去。”
金泰妍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跟着走到客厅：“太晚了，外面还在下雨。”
“我没戴隐形眼镜的盒子和药水。”郑秀妍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皮包。
“我家里有啊。”
“我……”郑秀妍满是歉意地笑：“泰妍，明早我要给金希澈送早饭，他今天是夜班，每次都是我给他送早饭的。”
“几点？”
“七点半，做早餐的话，我要六点半起床，我怕打扰你。”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起床，我骑车送你，正好是晨练。”
金泰妍笑着，继续擦头发，见郑秀妍仍然犹豫不决，索性把她手里的包拿到自己手上：“好了啦，你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这么晚了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家这么多房间，认识多少年了？你怎么这么见外呀！小时候不是也和帕尼来住过吗？”
郑秀妍不再坚持，莞尔一笑：“好吧，那就住在你这里好了。”
“就是嘛，去洗澡啦。”金泰妍推着郑秀妍往浴室走：“毛巾浴巾睡衣都给你准备好了，快去吧。”
温水打在身体上，郑秀妍回想这一天，下午金泰妍只唱了一首歌，是陈珊妮的《来不及》，就是现在金泰妍在房间里放的这首：
来不及送你一程
来不及问你什么算永恒
甚至来不及哭出声
来不及陪你一阵
来不及送你一程
来不及为你尽点责任
所以，金泰妍到底是在为了谁感叹来不及呢？失去的母亲？现在的明斯特？还是四年前的伦敦？
金泰妍吹干头发，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手里那本博西格诺的《法律之门》根本读不下去。放下纠缠不休的法理，她跟陈珊妮一起轻哼岁月缅怀。想起郑秀妍下午弹奏的莫扎特，和晚上以及刚刚的所有联系起来，金泰妍得出结论：郑秀妍现在很幸福，她是很爱金希澈的。
后来金泰妍给郑秀妍吹着头发，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玫瑰发香。
金泰妍的手温柔耐心地在发间穿插，吹风机的暖风不大不小刚刚好，这让郑秀妍想起五年前那场毕业旅行时的一个晚上，也是一个给另一个吹着头发，也是如此小心温柔。
“泰妍，你记不记得毕业旅行那次我给你吹头发？”
“啊？”金泰妍关掉吹风机，没听清刚才郑秀妍说什么。
“我说，你记不记得毕业旅行那次我给你吹头发？”
“记得啊，当然记得。”金泰妍笑了笑，打开吹风机：“现在位置颠倒了。”

发现才贴到30%

【2012 漩涡】
其实金泰妍跟郑秀妍说过晚安之后并没睡着。
她听见郑秀妍渐渐平稳均匀的呼吸，自己却愈来愈睡不进去，忍不住转过身，面对着郑秀妍柔美的背脊。
屋檐按一定的频率滴着水，淡淡香氛弥漫在金泰妍鼻尖，还是记忆深处的雨后花园。
黑暗里她不知所措地凝望眼前侧卧的背影。
发丝柔软地散摊在枕上，露出肩颈，真丝睡衣裸露着上半个背部，造物主设计完美的弧线给面前的这个身体，温柔细腻，如水流经过圆润白玉。薄毯盖住腰部，细而软的腰部，然后是隆起如草原上丘陵的富有女性生命力的臀，再往下，双腿宁静地睡在夜里，白嫩的双足走过梦境。
她安静又贪婪地看着，想触摸这完美的弧线，想紧紧拥抱这裸露的背，环住细软的腰，去吻遍那细腻的肌肤，从上至下，全部，所有，一切，占有并宠爱这造物主柔情的骄傲。
金泰妍激烈地渴望着眼前的人——渴望她内里的自由和力量，渴望用自己的身体融化掉她的冰冷外衣，渴望和她热烈、滚烫、真实的柔美灵魂拥吻。 金泰妍卑微又热切地渴望着吻。想吻的不光是这健康完美年轻柔软的身体，还包括这身体里那颗灵魂，那全部的思维，全部的爱恨和欲望，全部的回忆、希望，全部的绝望的撕扯的痛。她想治愈那一切，也让那一切治愈自己。 全部，所有，从上至下完美地贴合，刹那并且永恒的欲求和快乐。
她听见心脏加速地撞击着胸腔，感到浑身滚烫。 滚烫的耻痛。 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所以酒神在使坏地让金泰妍深埋的对爱人的欲望饱满并分泌？ 滚烫的耻痛烙印在灵魂里。
这让她想起在蚵仔镇的第三个夜晚，那时郑秀妍为她吹完头发，她坐在床边，想站起身却被面前的郑秀妍挡住。郑秀妍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慢慢跨坐在她腿上，另一只手轻轻环绕住她的腰，郑秀妍清亮的眼睛好像深深漩涡温柔地吸引掉她所有呼吸。 她只僵硬地坐着，一只手不知觉覆在了郑秀妍腰上。
雨后花园的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她忽然放下了手，两手都撑在床上，向左别过脸去。
“泰妍，看着我。” 温凉如丝的声音响在右耳边，耳廓周围的热气轻轻收放，郑秀妍呼吸的频率很稳，却彻底扰乱她的心跳。
“秀妍，我们……不要这样。”
“看着我，好吗？”
“秀妍……不要这样。”
——泰妍。
——泰妍，看着我。
——看着我，好吗？
她脑海里浮现五年前的画面，话语声音从四壁溢出，游荡在整个房间，而悸动穿越五年狠狠敲打。
金泰妍慢慢蜷起身子，闭眼紧锁着眉，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虚弱地颤抖。
灼烧着从内到外的所有，灼烧从前至后的五年，滚烫的耻痛。
见不得光的欲望，悲哀懦弱的自我。
缓慢的伤害与不断的拒绝，真实的卑微与掩饰的无谓。
自己架设的藩篱，封闭上锁的强烈不安的爱。
全人类那伟大的道德与羞耻的情欲的分离。
她慢慢坐起来，低头看着郑秀妍。
月光忽然临幸窗前，轻柔地覆盖上郑秀妍的身体面容，静谧完美的绝景。
她不是在看，而是在静静地聆听那张好看的脸——清秀眉目是柔情和智慧，鼻子是理性和正直，耳朵是温柔的倾听，嘴是动人曼妙的音乐，是柔软的渴望和思恋，是让人安宁的话语。 褪掉平日的冷静，只剩恬静柔弱的美。那就是最最真实的内核吧？
她轻轻抚弄着郑秀妍散在枕上的发梢，捧起一缕贴在面颊，深深地嗅然后浅吻那缕玫瑰发香。 如此美好的身体和灵魂，那些男人占有过吗？
金泰妍起身，轻轻披上薄毯，床上的人睡得依旧香甜，于是蹑手蹑脚走去厨房冰箱那里，想要找罐汽水却想起来都在这一天喝光了。桌上还有一包烟，拿起一根放在唇上，怕烟味飘到卧室，于是拿着打火机走到院子里。
整个院子都撒上淡淡月华，水洼发着亮，装满水银一般，抬头一望，月亮好得让金泰妍心里一惊，月光水一样满泄在身上，浑身凉透。
闭起眼就是那么美的身体和容颜，月光下面哀艳的水仙。
他占有过这一切吗？ 她是怎么和他拥抱、亲吻？在什么样的幸福浪漫热烈冲动下，形成漩涡？ 从内到外，她被谁怎样占有过？ 占有，这本身就是个虚伪又强势的词汇。做爱不该成为占有的仪式，郑秀妍不会被任何人占有，金泰妍想着。谁也不能占有谁，身体、心灵，她只属于她自己，郑秀妍也只属于郑秀妍。做爱是一场交流，一场碰撞。 无论那些男人如何定义做爱，在郑秀妍和他们做爱时，会不会想起那个别过脸的十八岁的金泰妍？ …… 如此美好的身体和灵魂，那些男人占有过吗？把这样唯一、只属于自我的一个身体，当成一种占有物？ 不不不，这是一种亵渎，是罪恶。而她这样思考起这种问题，仿佛也成了罪恶。
金泰妍深深地呼吸着掺杂雨水和月光味道的空气，都市中难得的味道。
月光太好了，值得为之一哭。
再也来不及了。来不及吻，来不及抚摸，来不及低语所有的爱和想念，来不及让自己的存在在对方灵魂里深刻下去。
昨天已被今天处死。 死亡本来是不算什么的，死亡不过是失去。 失去，失去！抽离走吧，抽离走九年的所有记忆印迹，快乐、分享、苦痛、忍耐、伤害、等待、期许、渴望、欲求、爱、思念……全部抽离走！被月亮像吸引潮水一样吸走！ 只剩下空壳。只剩下没动过心的生活。 然而那就再也构不成生活，构不成所有的美，所有的悲喜。
金泰妍无力地压抑哭声，怕吵醒屋内的郑秀妍。
一墙之隔，不远不近。
——你看，我还是照旧地软弱，照旧地爱你。
调整了呼吸，金泰妍点燃手里的烟。
——我还是要爱你，像你过去爱我一般辛苦地爱你。
——位置颠倒了。
金泰妍静静地吸着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身体好像被抽空了一样的轻松，抬头看着月亮。
——这就是偿还的戏份。
——多美的夜。
个人觉得这里其实蛮虐的，误会着的泰西，可惜无人先走出一步。
——泰妍以为自己已经不在对方的爱情里，而秀妍以为自己从未存在过对方的爱情里

这天算是春初暖阳，金泰妍载着郑秀妍到了湖滨公园时，徐珠贤正坐在长椅上，望着湖边一个坐在折叠椅拿着画板写生的年轻女人，不时低头看看手表。
“差三分钟两点，没迟到吧。”和郑秀妍走到长椅后面时，金泰妍笑着开口。
徐珠贤回头稍愣一下，还是那副模样，长发挽起，素净自然的面容，素色针织开衫。
她平淡微笑，声音平静：“准时。”
站起身来向郑秀妍伸出手：“下午好，Jessica。”
“下午好。”郑秀妍见面前心底其实忐忑好奇，不过现在握到徐珠贤的手，却感受到这女人身上安然的氛围。但是这份安然没温度，说是冷，的确不至于凛然，说是暖，又完全不明朗。说到底，郑秀妍看不透里面的故事。郑秀妍观察人素来敏锐，这次却棋逢对手。
礼貌寒暄之后，徐珠贤看了看那个写生的年轻女人，回过头微笑了一下：“你们先坐，我去叫一下允儿，她在画水鸟的速写。”
郑秀妍和金泰妍并排坐下来，只能远远看见林允儿的背影：棒球衫和宽松牛仔裤，头发扎的是低马尾，在一棵大树下一丝不苟地对待着眼前景色和画纸。
徐珠贤走过去，并没忙着俯身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便静静等着。
湖边有北方来过冬的候鸟，栖息又飞起，徐珠贤和林允儿在湖边融进景色，画面多了悠远的深意。远远望着视野里放在一起的这两人，金泰妍说不出什么感觉，想起徐珠贤讲过的“我的别处你既然无法想象就不必猜想，总有一天你会见证”，于是笑笑，转头看着郑秀妍宁静的侧颜。
“我其实蛮好奇的。”郑秀妍开口转头，眼神对上金泰妍的。
“我也是。”金泰妍耸耸肩。
郑秀妍又转过头去望着湖边的两人背影，良久，微笑着说：“她很好。”
“谁？”
“徐贤”
“嗯，她有些冷，和你一样。”
“不是冷，是没温度。”
“嗯。”
“看不透。”
“嗯。”
“你也看不透？”
“从没看透过。”金泰妍把双臂张开搭在椅背上，仰头对着暖阳，眯起眼。
“那我呢？”郑秀妍声音温凉如丝：“你看透过吗？”
“也没有吧……不过……不一样。”
“是吗？”
“嗯，一个是真的看不透，至于你呢，是因为我看不透自己，所以就没法看透你。”
“金泰妍。”郑秀妍转过头来。
“嗯？”金泰妍歪着脑袋睁开眼，冷静看着郑秀妍，却难免忐忑地等待下文。毕竟，由这个人单单叫出名字，心有余悸太浓，因为不知道那声简单的召唤里是什么成分。
“什么时候你能别再一个人了？谈个恋爱让我瞧瞧。”
金泰妍抿嘴笑笑：“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
“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郑秀妍自然而然靠在金泰妍肩上：“生病也没人管。”
“不可怜。”金泰妍顺势搂住她，心里情怀温柔得像这天的太阳：“我有你来管啊。”
“我哪能管你一辈子呢？”郑秀妍闭上眼睛，金希澈开车时说笑的侧脸浮现眼前。
金泰妍不再接下去。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安静相倚靠，苦涩心酸甜蜜温暖一同交织。
草坪上洒水的喷头转着圈给新绿的草地浇水，涌出一股清新的泥土和草地芳香弥漫，午后阳光一同洒下，折射出微型的彩虹。
五六分钟之后，徐珠贤和林允儿两人走过来，金泰妍和郑秀妍于是站起来迎。那两人在春日阳光下以身后那片迷蒙彩虹作背景走近时，多少让人觉得恍惚，仿若正目睹印象画的幻境在现实里出现。
背着画夹的林允儿走过来，带来深蓝色的气氛，与拎着画具箱的徐珠贤的雾白色相交织，身后蒙蒙微微的彩虹似乎是命运之桥，一切都不太真实——郑秀妍头脑里突然浮现了这种句子，如果自己用文字来描述这幻境，应该是这样的，充满水彩画氛围的色彩和难以说清的隐喻。
林允儿没有了初见时疏离胆怯的浓重阴郁，但依然是一副宁静柔弱的模样，先欠身道了道歉：“抱歉，刚刚实在是画到关键的细节了。”
“没关系的。”郑秀妍对这两个女生充满了好奇，好奇到竟然没有了往日的自我保护造成的疏离感：“你在画水鸟？”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来写生。”林允儿轻扬嘴角，柔善模样。
金泰妍歪歪脑袋：“那个……你找我们两个来是……？”
“嗯……请你们来帮帮忙。”徐珠贤习惯性抿了抿嘴角。
“哈？”金泰妍挠头看了看郑秀妍：“可是我俩不会画画啊。”
徐珠贤一笑：“不用你们画，她要画你们。”
“可以吗？”林允儿抿嘴挑眉，试探性地发问。
“当然。”郑秀妍好看地笑。
金泰妍嘟嘟嘴：“所以……要怎么开始呢？”
“分开来，你就随意坐在草地上就好，我先只画速写，做素材。”林允儿指了指草坪那里。
于是金泰妍带着满心好奇，跟着林允儿走向草坪，临走前还回头给郑秀妍使了个调皮眼色，和沉静的林允儿比起来，两人明明是金泰妍大一点，却显得比林允儿更活泼了一点。

【2012 应该】
金泰妍到了郑秀妍家楼下时，看见那个小小身影已经孑立于街灯下，手上还拎了一大袋的东西。
“什么啊这是？”她看了看郑秀妍手上的袋子，便利商店的大号塑胶袋里装得沉甸甸，看那形状似乎是满满的罐装啤酒，于是讶异着挑眉：“你买这么多啤酒干嘛啊？”
“不去老李那里了，”郑秀妍没有回答金泰妍，而是打开车座后面的储物箱把啤酒放进去：“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吧。”
金泰妍心里惴惴然，回头看着郑秀妍跨上车的后座，不知怎么开口问为什么，于是不再多问，沉默着把车启动。
车速慢慢加快，劈开空气，两人还是各自不发一言。
金泰妍思忖着往何处开，却自然而然地往刚刚待过的那架桥上开去。
金泰妍在桥上减速，习惯性地把车停到之前的地方，满地香烟佝偻着的尸体狼狈地躺在地上，她这才想起刚刚抽掉了半包烟的事情，于是皱皱鼻子闻了闻自己袖子，还好这一路骑行的风吹散了身上的烟味。
郑秀妍下了车，拿出一罐啤酒，走到栏杆边，“砰”地打开然后直接大口地灌进去。
“喂！”金泰妍上去夺过来，不过看上去郑秀妍已经灌下去半罐，于是皱着眉：“郑秀妍你疯了啊！？干嘛这么喝啊？”
郑秀妍看着金泰妍一脸严肃凝重的神色，挑眉轻笑了一下，安然地把金泰妍手里的半罐啤酒拿回来： “金泰妍，大口地喝汽水，会让人很舒服啊。”
金泰妍被这句话噎住，好像好多年前那个夏日阳光底下大口喝可乐的郑秀妍和眼前这个重叠，她轻轻深呼吸一下：“秀妍，这不是汽水。”
“唔……”郑秀妍又喝了一口，这次只是啜饮一下：“是啤酒。”
金泰妍叹口气：“好吧，要喝的话我陪你。”
于是也拿了一罐打开，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 两人安安静静各自闷了一罐下去。
“金泰妍……”郑秀妍又开了一罐，也递给金泰妍一个。
金泰妍接过，动作娴熟地打开：“嗯？”
“我被求婚了。”郑秀妍一只手肘抵着栏杆，一手拿着酒罐，望着河岸两边的楼宇。
“哦，是吗……”良久，她喑哑着嗓子回答，喝了一口啤酒，转过身去背靠着栏杆。
“你没什么要说的？”
要说的？要说的很多呢
——时间的流逝、光彩的晃动、梦想的碎裂、自我的幻灭。
看了看穿梭的车流，然后抬头望着星空，金泰妍还是勉强笑笑：“那祝你幸福。”
郑秀妍轻哼一声算是冷笑，不再说话，安静喝掉罐子里全部的酒，然后大跨步往储物箱走去，又拿出一罐。
“你是个混蛋。” 郑秀妍转过身来的时候定定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却显出一种冰冷的愠怒。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这样静止几秒钟之后，郑秀妍掷过来的空瘪啤酒罐毫无预警地袭过来，金泰妍下意识用手一挡，酒罐还是砸到了手臂，然后“咣当”一声落到地上滚了滚。
“金泰妍，你是混蛋！” 声音不是很大，但在郑秀妍这里也算得上吼的级别了。
金泰妍抬起头，看见她打开了刚拿出的那罐啤酒，大口灌着。
“我是混蛋，我他妈是混蛋。”金泰妍声音低哑，觉得自己原本已经醒酒的身体大脑又开始被酒精浸染，难敌醉意地倚着栏杆喝掉自己的酒，然后用捏瘪自己的力气捏着罐子：“所以呢？混蛋爱你，有资格么？！”
“你说什么？”郑秀妍还是站在那里，歪头定定地看着金泰妍。
“我说，我爱你。”金泰妍不断用力捏着手上的酒罐，铝皮的声音清脆作响，她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眼神却没离开过郑秀妍的眼睛，所有的话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从自己嘴里讲出来：“从前、过去，直到现在……Ich Liebe Dich，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从来没查过对不对？那根本不是‘我全部的生活’，而是‘我爱你’。不过，郑秀妍，我也没有别的生活，我只有爱你，然后就是骗自己，拉扯自己，从头到尾没有救赎……我，金泰妍，就是这样一个懦弱卑鄙的人，就是这样一个逃避到无处可逃才敢回头的人！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混蛋。现在好了，让我这个混蛋告诉你吧……我爱你。”
金泰妍说完抬头看着星空，手里一松，空瘪的罐子掉到地上，仰着头张开双臂大声地喊： “Ich Liebe Dich！我、爱、你！”
她声音沙沙的，就像沙尘暴呼啸出岁月中积攒的所有。
郑秀妍心里“嘣”地一声，那根细丝彻底崩断，走钢索的人骤然坠落下去，却落到软软的充气垫上，安稳着陆。
“不过，是不是晚了呢？”金泰妍眯着醉眼看向郑秀妍，脸上是无力又冷嘲的微笑。
“金泰妍，你这个……”郑秀妍愣了良久，然后向后撩动发丝，无力地笑了下：“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金泰妍耸耸肩，满脸醉意的笑容：“诶？对啊，我一直就是啊，笨死了，现在才开口。”
“你喝太多了，换我载你回家吧。”郑秀妍走过来牵起金泰妍的手。
“诶？我们还没聊够呢！回什么家啊？！”
“傻瓜。”郑秀妍露出整晚最发自心底的微笑，牵着醉意熏熏的她往车边走。
司机与乘客的身份还是第一次对调，金泰妍在后座竟然靠着郑秀妍单薄的背睡着，这感觉对两者都新奇。
郑秀妍小心翼翼驾驶，好在自己在伦敦时养成记路的习惯，终于凭借自己摸索出了回家路线。 叫醒金泰妍，郑秀妍下了车。
“泰妍。”
“啊？”金泰妍揉揉眼，醉意还未消解。
“我其实失恋了。”
“哈？”金泰妍瞪大了眼睛。
郑秀妍在灯光下语气神情都云淡风轻：“我跟金希澈分手了。”
“你骗我。”
“我说真的呢。”
“那是我醉了。”金泰妍摇了摇脑袋：“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分手？”
“因为他要去非洲。”郑秀妍挑了挑眉：“哦不对，应该是……因为你。”
“我？”
“因为他知道了，”郑秀妍凑到金泰妍耳边：“他知道我爱你。”
金泰妍愣愣地立在那里，简直和当年的呆瓜模样毫无差别，多年过去仍然没有长进。
“晚安。”郑秀妍一个优雅地转身，往自己家那里走去。
终于还是晃过神来，金泰妍才大步地追上去。
“诶，我送你！”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金泰妍追过去之后自然而然就牵起了郑秀妍的手，十指相扣地往前走。
“生日快乐，这应该是今天零点前的最后一句了。”
“多谢啦，你该祝我分手快乐的。”
“唔……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一起啊？”
“pabo！你才知道啊……”
看着街灯下面映出的两个人的影子，金泰妍脑子混沌暧昧却清楚地明白甜蜜。
只觉得这一对影子是如此相衬，可换来牵手比肩而行所花的岁月，却当真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