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个星期前,班里出名的坏孩子陈凡举着架飞机模型从班级里冲出来时,李成烈正好在操场上。擦身而过时,他听到陈凡嘴里嘀咕的话语:
“这么宝贝这东西,看小爷怎么玩你?”
陈凡的脚步很慢,他在等,等金明洙出现。李成烈注意到,当那个一向沉默乖巧的同学进入眼里时,陈凡举起了手中的飞机,貌似还炫耀地朝金明洙挥了挥,再然后,毫不犹豫地投入临校的河里。
在这期间,李成烈最少有五次的机会阻止这件事,但是他没有。他并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他只是需要维持一个优秀学生的形象,而阻止这件事,吃力不讨好。
李成烈眼睁睁看着那架模型飞机坠入河底,在完全没有痕迹前在水里打着转,挣扎着迟迟不肯消失。可没有万一,不会存在违背地心引力的事,而他李成烈需要做的,也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成为一个解决事态的良好学生。
略微出乎意料地,李成烈以为那个一直乖巧的金明洙会无助地哭泣或是指责陈凡几句。没想到,他冲了出来,半个身子在栏杆外看着那架飞机消失。转身的那一刻,像是换了个人般,是愤怒的,却透露出股绝望,拽着陈凡的领口,冲着眼角就是一拳。
大概是负伤的小兽吧,莫名那一刻李成烈想起了这个比喻,是补习班上多了嘛,李成烈嗤笑自己的想法。但他却站在原地,迟迟迈不出脚步。
可惜,愤怒不会改变自身的力量,它只会冲昏人的头脑,做出些不自量力的事。下一瞬间,陈凡就握住了金明洙打人的手腕,从小健壮的体格以及学习的武术,对于压制一个比起同龄人还显得弱小的孩子来说,太容易了。肚子被踹了一脚,金明洙吃痛地摔倒在地上,愣是生硬地爬起来,挥起拳头就往陈凡身上砸。
金明洙没有学过武术,也没有打过架,他只是拼着一股气,蛮横地在抗争,拳头落在身上很痛,肚子酸疼地像要裂开了,可是,还是得爬起来,还是得抗争,因为,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困兽犹斗,李成烈突然想起了这个词,看着那个明显瘦弱的同学,挥舞着拳头,被避开,被殴打,然后又爬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李成烈并不会去劝架,他转身,走向老师的办公室。
理所当然的,李成烈受到了表扬,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他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埋头不说一句的同学,一时难以明白他的想法。明明可以解释,明明不只陈凡受伤,他却只是垂着头,看着母亲一遍遍地道歉,眼里的表情,受伤又彷徨。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理,李成烈看完了这场热闹,看到那个强忍住眼泪的倔强小孩,被母亲牵着走出办公室,莫名其妙地,李成烈的手,抬起又放下。
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李成烈发现那个叫金明洙的孩子变得更为孤僻了。或许是优越心理作祟,或许是怜悯因子爆发,等李成烈发现自己的行为时,他已经站在金明洙身后,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怎么了?那飞机模型很重要吧,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它。”
他还是撒了慌,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救下那架飞机,连讲的话,都透着股隐隐的高傲。
“谢谢。”金明洙回头,在刺眼的阳光中看不清来人,但是那一句重要,却戳中了心中想藏起来的软肋,一下子,溃不成军地流下眼泪。金明洙听不出话里的高傲,因为每个人,都只听自己想听的东西。
“你怎么哭了?”李成烈慌乱地坐到金明洙旁边,从口袋里取出随身的手帕,递给金明洙。明明只是为了显现自己的优越,没想到,倒是闯了个祸,李成烈说不出的懊恼。
“谢谢,谢…谢…”金明洙重复这两个字,把头埋在膝盖之间,稚嫩的声音,抽噎的泪水。谁都需要被理解,即使还年幼得过分,这一句关怀,却像救命的稻草般,把所有强装的坚强剥脱,露出脆弱难堪的自我。
李成烈抚额,急切地抬起金明洙的脑袋,把四溢的泪水用手帕轻柔地抹去,嘴里慌张地重复着:
“你别哭了,我错了。你怎么哭了呢?”
“我…不难…过…”仍是止不住泪水,金明洙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我是…谢…谢你。”
“那你别哭了。”
“嗯…嗯,好…好的。”
叹了口气,李成烈无奈地抱住金明洙,安抚性地拍着金明洙的背,很是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这是第一次,金明洙从他人身上感受到温暖,他想,李成烈,一定会是他生命中一个特殊的存在。而那一刻,李成烈只是觉得,他可能惹上了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