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
暮春夜晚。梨花林里。
第一场春雨刚完,梨花瓣上尚有几滴水珠,娇艳欲滴。有微风拂过,香气远播。它急急抖落一身素白,摇曳出葳蕤春光,在月色下,无声起舞。青石板路面映出一弯清泠泠的月色,微凉。
苏雁吟大步穿过一片林子,走向那个空着的石凳子,刚一坐下去,便被那刺骨的凉意给惊着,打了个激灵。
“小心些。”一个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春风拂过时,梨花白摇曳的涟漪,清雅,透骨生香。苏雁吟闻言唇角微勾,挑挑眉抬头,“不错啊还挺关心我的!很受用!”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裳,乌黑如墨的发丝随意地披着。眉如远山,眸色是极清透的琥珀,如一弯清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可细看之下,却又泛着微微的黑沉,天幕上细碎的星光如何也映不进去。坐在那里宛如一株劲竹,清冷而又有力;又像是精心打磨的玉,精致优雅的没有一丝瑕疵。
男子没什么反应,似乎已经习惯了苏雁吟的说词。
苏雁吟暗暗撇嘴,从小就是这样,平时不喜开口,一开口便是要来损她。
她想了想,咽了口口水方道:“秦独月……我走了,你是不是很开心?”说罢便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对面的人。
“不是。”他简单有力地回答。有微寒的风过,拂落枝头几朵开得正盛的梨花,落在秦独月的发上,那抹雪白更衬出他的发漆黑如鸦羽,原本冰冷的神色也稍稍温和了些。苏雁吟看得心中一动,明眸像盛着一池春水,眼波微动,兀自生春。红唇抿出个自以为优雅美艳的弧度,她羞涩道:“没想到原来你也舍不得我……下次不要这么含蓄,会让我误会的。”
秦独月微掀凤目,凉凉看了她一眼:“你欠了我一百两银子。”
苏雁吟闻言险些气的背过气。
她缓缓叹了口气,暗自酝酿了下情绪,朱唇轻启:“秦独月……我从年少时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就是我今生的劫。他们都说我什么都不怕……可我现在很怕,我怕三年后我回不来。我不怕死,但我怕再也看不到你。我怕我回来以后看到的你和另一个女人相爱。”说完脸又不争气地红了红,她自己都觉得这段话本子里抄来的话太矫揉造作,回去得狠狠地教训教训胖子!
顿了须臾,苏雁吟执起手边的翡翠杯,轻轻抿了一口,清浅月华透过梨花瓣映在杯壁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玉带,似一条河流缓缓流过她心间。
“但是,秦独月。”她掀起眼睫,扬扬下巴,极认真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眸色清亮得比之月色更甚,“三年后我得胜回朝,第一眼看见的,只能是你!”说着眼神蒙上了浅浅雾气,望向天上的孤零零的一弯月,“我还要你陪我看长安的月色!”
秦独月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微闪了闪,还是似古潭般无波无澜,只是倒映着眼前女人小小的身影,他唇角终于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是月华透过沉沉的黑云,涤荡污秽的清澈明亮。但他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只是举起酒杯,冲苏雁吟扬了扬,露出的皓腕精致如玉。
“好,这一杯酒,且作送行!”苏雁吟爽朗一笑,随即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美人这一笑,便当作礼物了!”
语毕,便大步踏离。本想着是来一幅颇有意境的潇洒的邪魅狷狂的踏月饯行图,谁想一时得意竟中途绊了一跤,还夹杂着一声“啊”。苏雁吟懊恼地一捶脑袋,也不敢回头看自己心上人是何等表情,夹着尾巴狼狈地跑掉了。
仍坐在石凳上的男子眼里缓缓漾起浅浅笑意,半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眸色沉下来,甚至微微泛起霜雪似的凛冽,手指紧紧攥成拳,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原本莹润的指尖泛起病态的苍白,一缕艳红自中指滑落,仿若开在白雪间的一点红梅,艳得冷厉。一滴滴坠落在地面上,很快便在地面上洇开,蜿蜒出诡异的弧度。

孤山不孤 - 小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