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兴隆☆【01.29●原创】《惹尘寰》by:冷宫遥

允浩坐在树枝上，星眸黯淡，浸布在眼中的灰色碎片，不是飞雪，不是尘埃，而是允浩无处不在的孤寂。 
 对不起，娘。娘，对不起。连您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都没有守好，是孩儿没用。娘，你要是看到了会嘲笑我么？也会看不起我么？对不起，娘。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他们，是他们不好，全怪他们，全怪他们，全怪… 
 “允浩，允浩。”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允浩向下看了看，竟然是在中。 
 允浩？叫的真亲热。 
 在中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允浩，“那个…你能下来一下吗？” 
 允浩看了一眼在中，心下只觉奇怪，他找自己干嘛。允浩重新靠在了树上，闭上眼睛，不理会在中。 
 “你能下来一下吗？允浩…” 
 “有什么事就说吧。”允浩闭着眼睛不看在中。 
 “你能先下来吗？…” 
 “愿意的话就自己上来吧。”允浩保持着刚才的样子。 
 树下突然没了声响，果然是一时兴起么？呵。允浩的嘴角泛起一种讽刺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允浩差不多就要睡着了。突然，身旁传来一阵响动，允浩睁开眼睛。 
 竟然是在中！允浩眼中的颜色似有了一些波动。 
 那情景，有些像。 
 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涟漪。 
 幽深漆黑的夜空亮了曙光。 
 久逢甘露的大地浸入雨水。 
 是错觉吗？是的，一定是的，肯定是的。 
 在中吃力的抓着树干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着。白樱花似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鼻尖上冒起细小的汗珠。 
 “终于爬上来了，呵呵。”在中坐在树枝上，素手抹了一下额头，轻轻地笑了。 
 “你干什么？”允浩瞪着在中。 
 在中睁着乌瞳,有些不解的看着允浩，“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 
 允浩瞥了一眼在中，转过头去不讲话。 
 “呐，你在看什么？看什么啊？”在中凑过去，靠在允浩身旁。 
 一股似浓还淡的香气缓缓地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一缕，两缕，这幽幽的味道，奇迹似的，整个夜空都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明亮。一切，都开始温暖。 
 允浩回头看了一眼在中，又飞快的转过头去，心中是一瞬的慌张。幸好，很快平静下来。 
 “那个…我…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在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允浩，看到允浩回头看着自己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有人说。 
 希望是用来破灭的。 
 爱人是用来欺骗的。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 
 誓言是用来背叛的。 
 可是，是不是这样，人们就不需要希望，爱人，朋友，誓言了呢？ 
 
 朋友？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呢？一年，两年，或者更久，久到连自己也不记得了。 
 允浩不禁失笑，朋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竟然说要跟自己做朋友，难道他不知道… 
 “你自己慢慢玩吧，我没空陪你。”话刚说完允浩便跳下了树。 
 看见允浩跳下树，在中一下子慌了起来，忙问道，“你…你去哪啊？” 
 允浩没有说话，走了开去。 
 “你…你不要走啊…等一下。”看着渐渐走远的允浩，在中急得嚷起来。 
 在中担心的咬住了嘴唇，怎么办？好高…跳下去会不会有事啊…应该没关系的吧…反正刚刚也是自己爬上来的，而且允浩不是也没事吗…可是，可是，还是很高，哎…怎么办呢… 
 允浩站在不远处的宫墙后。他在干嘛，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一个人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干嘛不跳下来，难不成…难不成他是不敢吗？ 
 允浩笑了出来，一下子又徒然止住。多久了，多久了没有这样笑过了，一年，两年，或者，更久。 

 在中伏在树上，嘟着嘴，满容的紧张。黑色的眼睛不停的朝着周围张望，只盼有谁能来救自己。然后，在中便瞥到了那个躲在宫墙后的身影，他认识这个身影，在中轻轻地，开心地，笑了。 
 “允浩，允浩，我知道你没走，允浩。”在中喊起来。 
 允浩微微撇了一下嘴，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呢。 
 “你在干嘛？为什么不下来？” 
 听到允浩这么说，在中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太高了，我…我有点怕。” 
 听到在中的话允浩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哼，我就知道。 
 “好了，好了，没事的，快下来吧。”

在中有点不满的撅着嘴，都说了人家不敢嘛。 
 “我会接住你的。” 
 “真的？” 
 “恩。” 
 在中闭上眼睛，然后，下一秒钟，他就在允浩的怀里了。 
 “下来了，下来了！”在中有些兴奋的嚷着。 
 这不是废话么？长得那么漂亮，难道是傻瓜吗？允浩郁闷的看了在中一眼。觉得怀中传来与平日不同的触感，原来他还抱着在中，恩…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觉… 
 天哪，我在想些什么。允浩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 
 允浩放下在中，“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那个…”在中顿了一顿，“今天早上的事，你还在生气吗？” 
 允浩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转过头，“…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是他们不对…这个…给你。”在中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允浩的玉佩。 
 “这个…我粘好了…” 
 允浩愣了一会儿，侧过头，不看玉佩，脸上是难过的神情，“…算了，不要了。” 
 “不要了？为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很牢的，真的！你相信我！”在中认真地说着。 
 “都说不要了！”允浩对着在中吼了出来。 
 “为什么？不是说是娘给的吗？不是说很重要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在中委屈的看着允浩，“你…我…” 
 在中顿了一会儿，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鼓足了勇气似的，“我知道昌珉他们弄坏你的玉佩是他们不对。但是，我已经修好了啊。虽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但总比扔掉好吧？娘给的，不是吗？！” 
 允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在中，眼神凌厉。 
 在中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素手紧紧攥住了衣襟，然后轻轻咬住了嘴唇。却没有回避允浩的目光。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在中只觉得全身都仿佛冻住了一般。 
 允浩看着在中坚定的眼神，冰冷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事？明明知道一点好处也没有的。终于，允浩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缓下了神情。 
 允浩瞪了一眼在中，然后一把夺过在中手里的玉佩，“我知道了，给我吧。” 
 在中舒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呵呵，这才乖嘛。” 
 允浩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别胡说。” 
 在中靠近允浩，“可是，说实话，你刚才的样子真得好凶啊。我真怕你会打我。”说完在中又笑了。 
 伊人一笑，广袤星辰亦失去了光芒。 
 听到在中的话，允浩立刻抹去了在中刚才留在他心中那种震撼的样子。什么嘛，这个人是傻瓜吗？还有他干嘛老是笑呢？ 
 “那我们是朋友了吧？” 
 “啊？什么啊？真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在中拉着允浩的手，“对吧，对吧。呐，允浩，允浩，呵呵。” 
 在中的手冰凉润滑，柔弱无骨，直让人觉得舒服已极。允浩皱着眉可依然任由在中拉着自已。眼神忽地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在中发现了允浩神情的变化。 
 “没什么…” 允浩垂着头，“知道吗？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手很脏。” 
 “很脏？为什么？不会啊。” 
 “因为…从来没有人肯拉我的手…” 
 在中眼波清荡，“…我不会放开的。以后也不会放开的。” 

 呵，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以后有多久？一天，十天，一年，十年。都是以后。从来没有人可以穿越时空，看清以后。正因为我们瞧不见以后，所以直到弥留之际，我们都是那样彷徨无依，无法前进甚至连后退亦不行。 
 
 允浩没有甩开在中却亦没有讲话。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跟别人不一样？不像假的啊，所以应该是真的吧。我可以相信他的吧。


“九皇子您来啦，主人在院子里，我为您带路。”在中已是织云斋的常客，侍女见到他亦不再陌生。 
 “嗯，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你去忙吧。”在中嫣然一笑。 
 
 “允浩，允浩…”在中轻轻地叫着，“咦，在哪呢？” 
 然后在中就看到了那个在树荫下的身影，在中走了过去。 
 “真是个大懒虫，大白天的还睡觉。” 
 允浩侧躺在树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人微微蜷缩在一起。那个样子就像是有无数的飞鸟从四面八方涌来，袭击而来。而他正在努力保护自己，无论是否有成效。这是一个寂寞的睡姿。 
 在中原本嬉笑着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与忧伤，他的样子跟自己好像… 
 在中回过神，淡淡的笑着，心中有一阵清风吹过，没有夏风的强烈，没有东风的刺骨，仿佛是秋风的萧索，还似春风的绵意。悲喜不明。 

 有人说，经常笑的人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而另一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忧伤，在自己亦无意识的情况下。 

 “看你还不醒，看你还不醒。”在中随手摘了一根草，在允浩的鼻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滑过。看着允浩时而愁眉 ，时而撇嘴的样子，在中暗暗的想，原来这种时候他也挺可爱的。 
 允浩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那一对泛着黝黑水光的眼瞳。 
 “你在干嘛？”允浩一下子跳起来。 
 在中歪着脑袋装傻，“我又没怎么样咯，你干嘛那么凶啊？” 
 “ 哦…我又不是故意的，”允浩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却不禁问自己，我真的很凶吗？ 
 “你来这里干嘛？”话一出口，允浩就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余。 
 “来找你玩啊。”在中笑着回答。 
 “ 是么？”允浩突然笑起来，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怎么？昌珉没来找你吗？” 
 “昌珉？有啊。不过他们老是跑啊跳啊的，我…我身体不好，这样…不行的。” 
 “ 哦。”允浩嘴角露出讽刺。原来他不过是人家的代替品，自己还竟然会为此曾经雀跃不已。 
 “而且…”，在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昌珉他总是送我礼物，房间里都快…快放不下了。” 
 礼物也会嫌多吗？是不是真的幸福过了头呢？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人送过礼物给自己。允浩心里想着，面孔上竭力不让自己显露出失落。 
 在中想起允浩在宫中一直备受欺辱，又怎么可能会有礼物。奈何话已出口，在中心里登时一阵懊悔，难过。 
 
 
 满庭清辉，光影徘徊。 
 允浩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突地瞳仁收缩，前方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允浩走上前，发现那闪光物是一朵奇异的花。发光并非其本身的能力，而是月光照耀反射后形成的一层薄薄的红光，因为是夜里所以红光外仿佛又加了一层蓝紫色的光芒。这株植物浑身散发着迷离诡异的气息，仿似在不经意间就会将人吞噬。可哪怕是这样人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 
 “这花好特别呢。”允浩暗暗想到，突然又觉得它有些眼熟，脑中飞快的搜索着。 
 “对了，这花与前几日在医书上看到的有几分相似呢。名字叫…好像叫什么欧之丝野。”是了，没错。据说这花百年难得，是十分珍贵的奇花。对一些顽疾有意想不到的疗效。可这花从来都是依水而生，眼下何来的水？ 
 “算了，也总会有例外吧。”允浩自言自语道，“在中身体不好，不知道这花可不可以用呢？哎，不管了。” 
 允浩小心翼翼的摘下它，放在怀中，手碰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是那块碎玉。允浩一直带在身皇位。边，因为是娘给的，因为是在中修好的。 

 其实允浩并没有记错，欧之丝野的确是依水而生的花朵。所以这花并不是欧之丝野。这花虽不是欧之丝野却比欧之丝野更为珍贵，更为妖异。因为欧之丝野只要有心便可得到，而眼前的花只有有缘才能看到。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人间，它的名字就叫作，曼珠沙华。 


 “娘娘，要不这匹众星拱月沙怎么样，是贯离国的敬供品呢。” 
 “我看看，嗯…一般。” 
 “那这匹金凤银丝锦呢?娘娘穿了一定艳压群芳，美艳之极。” 
 “哦，是么？难道我不穿这锦就不好看了？” 
 “娘娘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允浩甩开在中，眼里有许些的厌恶，“不要碰我。” 
 在中有些发愣的站在那里，“你怎么了允浩？” 
 “不要叫我允浩，我跟你很熟么？还有，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有空的话就去找昌珉好了，他肯定很愿意陪你。” 
 在中不知所措的看着允浩，眼中透着伤痛，“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没听明白吗？还要我重复吗？”允浩侧过身不看在中。 
 “你…你到底怎么了？”在中小心翼翼的问，语气是委屈的。 
 允浩皱着眉，没有说话。 
 “允浩，允浩…” 
 “我不想看到你，你跟那些人一样，都在惺惺作态，地位高就了不起吗？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当然没有。贵妃的儿子做什么会错呢？会轮得到我来说高兴不高兴呢？”允浩讽刺的笑着。 
 在中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望着允浩。良久，眼中终于有泪落下，樱唇微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又立了半响，在中转身离开。 
 
 允浩站在夜空下，不知现在心中是什么滋味。然后他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隐隐咳嗽声，他知道那是在中。允浩忍不住回头，然后他就看到在中倚着宫墙，缓缓蹲下去，身体不知是因为夜间寒冷还是剧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颤抖着。在中一旁高耸的墙壁，显得他的身躯愈发单薄。 
 允浩心里阵阵懊悔，事情跟在中并没有关系，自己刚刚也许是太过分了，而且在中又有病在身。 
 
 “你没事吧？在…在中。” 
 在中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允浩，雪似的面孔上满是泪痕。 
 允浩没有说话，心中满是不忍，内疚，刚才是自己太冲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允浩慢慢的伸出双臂将在中拥在了怀里，搂住他纤纤腰肢。 
 “对不起，在中。原谅我。” 
 在中偎在允浩怀里，没有答话，却亦不再哭泣。 
 允浩越薄越紧，仿佛要生生将在中嵌进自己的身体。 
 在中靠着允浩，他觉得自己的腰好像快断了似的，但他没有说，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那时允浩心里想的是，“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近旁的殿阁中还有同龄的小皇子吵嚷着不肯乖乖就寝，夏风潮湿带重，吹他心境沉实，又是传来胭脂花的清凉黯淡香味。没有人知道，允浩独自长大了。他的内心始终潜伏着毁坏的冲动，在长期的压抑中，渐渐变形了，所以更加危险。 

 那片浸着允浩泪与血的土地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细看，原来是有花发芽了。须臾，那花便已经出叶，形蕾，成花了。此花，鲜艳如血。这花静静开在那里，璀璨夺目，却分明不显突兀，仿佛早在千万年以前它就生在那儿了，难以言喻的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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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ora米米
 
 
2008-1-29 17:2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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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云想衣裳花想容 


 人在童年时，经历最是诡奇，会有很多人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他们统统面目模糊，声音含糊。就像在逢年过节举办的花灯展上看到的，一闪而过的绚烂。
 等到有一天，你开始记得其中的某些人，你就知道，呵，你长大了。
 这是一个标志。
 允浩与在中变成了彼此的标志。无可替代。
 
 光阴飞逝，一晃已是三年。

 “你说这次得比试谁会把得头筹呢？”
 “这个谁讲得准，不过我看崔将军的儿子比较也可能吧。”
 “这也有可能，不过各位皇子们也很厉害啊。”
 “咱们不管这些，看就行了。”
 “是啊，是啊，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
 几个宫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不远处的凉亭中立着一个人儿。
 腮凝新荔，吐气如兰，惊鸿一瞥便被惊为天人，这个人儿拥有世间近乎绝迹的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皆不足以形容。及地青丝如可鉴光，微风吹过那三千青丝便随着那人儿的一袭雪色纱衣翻飞舞动，纤纤柔腰不堪一握。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是来自仙界的莹白雪蝶，稍有动静便会振翅而去。
 他是怎样都美。
 怎样可以怎样美。
 他醉便是贵妃醉酒，他醒便是顾盼神飞。
 他寡言便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他多话便是沉香亭畔解语花。
 让人一望便已忘俗，不由自主地心神荡漾，浮想联翩。宫中的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在他面前都失却颜色，宫中的万千佳丽在他面前都有如伴月星子般霎时黯淡无光。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现在似有阴云漫布在他的柳黛之间，柔荑紧紧攥着衣襟，他在不安担忧。
 他在担忧的事便是适才侍女们争论着的事。
 原本圣徽与邻国大翰的关系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中，而几月来大翰更是公然挑衅，侵犯圣徽边境地区。大翰实力不及圣徽，再加上是先行动手，王终于忍无可忍准备派兵讨伐。原本以为这次与先前的都一样，王会自己挂帅亲征或者名将军前去平乱，没想到王在前几日宣布这次的统领将在各位皇子与少将军中选出，而依据便是即将在宫中举行的比试大会，总之就是胜者挂帅。此举在宫中实属头一次，各位皇子无不是想引起圣上的注意，好为日后太子之位打下基础而纷纷参加，而少将军们亦是为了出人头地，为门争光而前来进行比试。现在宫中人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件事了。
 
 “在中。”
 听到这个声音，那亭中美人儿娇躯微微一震，转过身来，“允浩…”
 缓缓走来的男子，有种莫名的不敢使人直视的气质，而细看来，只见那细薄唇角略微下沉，有红尘了然的宿命之感，不由得人不心心惊。
 这张面孔是值得深究的。
 “这里风大，当心着凉。”
 在中面上显出樱花色的红晕，更显娇羞，“允浩…”
 允浩走上前，揽住在中的柳腰，“怎么了？”
 在中望着允浩，“你是不是也要去？”
 “你说呢？”允浩反问，搂着在中的手上的力又重了几分。
 在中垂下头，轻轻咬住嘴唇，似是在疑虑。
 半响，在中抬起头，像是攒足了勇气，凝视着允浩，说，“我不想你去比试，因为很危险…但是，我更想看到你赢。”
 允浩轻轻地笑了，在在中的雪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将他拥入怀里，“我听你的。”
 在中倚在允浩怀里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你说什么？！允浩也会参加？”
 “是啊，是啊，我刚才在父王的桌案上瞄到一眼，千真万确！”
 “不会吧！他从来没跟我们一起习过武，也没瞧见有人教过他啊。”
 “就是么！明摆着丢脸。”
 “参加了又怎么样？鹌鹑插上羽毛也成不了苍鹰。”
 “说得对，有道理！”
 一群皇子们聚在御花园中，亦是在讨论着王宣布进行比试的事。在记忆中，允浩从未与他们一同接受宫中武师的训练与指导。
 “昌珉，你怎么看？”一个皇子见昌珉许久未说话，便转过头问道。
 昌珉刚想说话就看见允浩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昌珉冷冷一笑，站到走廊中间到住了允浩的去路。
 允浩淡淡瞥了昌珉一眼，“高高在上的八皇子连好狗不挡道这句话狗没听说过吗？”

昌珉将迅速涌起的怒火将压了下去，“听说你也要参加父王宣布的比试。”
 允浩没说话，他不否认。
 “那么一向不屑与我们的为伍的七皇子，没听说过自不量力这句话吗？”
 允浩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昌珉，他的眼珠黯淡沉和，有风雷隐现，却从来不动声色。

 尚未长大的允浩，被人忽视了他的内心太长时间，若现在有人想起来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再也来不及了。况且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允浩的心已变成盘根错节的密林，拥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质地，并且，如同潜伏着夜行的兽一样，有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眼神犹如皇宫中蜿蜒曲折的小径，让人一下便望不到底，而第二眼已无勇气去看。昌珉，抑或其他皇子，早已不是允浩的对手。

 昌珉被他看的心中已紧，心里黑云涌动，生出无边厌恶来，果然他最讨厌的便是允浩这双眼睛。
 “你最好当心点！”昌珉不自然的侧过头去。
 “我会的。”允浩轻轻笑道，但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剩下半句是：如果你有足够的本事的话。
 昌珉终于被允浩淡然的表情和舒缓的语气激怒了，想象中这个在宫中毫无地位可言的皇子应该面红耳赤的像自己道歉才对。
 偏偏他若无其事，目空一切，像是自身毫无缺失，更不惧怕外来伤害。
 这么多年了，为何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呢？宫中的严酷对他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而此时周围的皇子们也察觉到了气氛中的不寻常，纷纷围了上来。
 昌珉已开始恼怒，“你…”，突然他止住了话势，因为他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种香气是如此的既熟悉又陌生，说它熟悉是因为自己已闻过它或类似它的香气，说它陌生是因为自己从未靠近，哪怕是千次百次地去尝试过。
 这种香气来自在中。
 昌珉惊疑的紧紧盯着允浩，眼神在允浩的身上游荡，终于定格在他怀中露出的香锦一角。
 “你怎么会有这个香囊？”
 “你说呢？”
 说完，允浩便于昌珉擦肩而过，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这种姿态是隐秘的，只有他与昌珉心知肚明。

 “刚才怎么了？”一旁的皇子看到昌珉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便上前询问。
 “滚开！”昌珉一下子推开了那人，跑了开去。
 其他人望着他急躁愤怒的背影，不明所以。
 
 昌珉回到寝宫停也不停地砸光了房里所有能砸得玩物饰品，侍女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一种狂怒盘旋在昌珉的心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在中亲手做的香囊。记得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向在中讨要过，可在中以做的时间长了，香气淡了拒绝了昌珉，从此便不了了之。为什么那个小子会有。
 昌珉真的不明白，为何在中偏偏对这么一个人青睐有加。

 允浩没有直接回织云斋，而是绕了一个圈子来到了昌珉的寝宫。还未走近允浩已经清楚地听到了他房中传出的巨大声响。
 允浩的嘴角微微牵动，显出了不可名状的笑容。那个香囊是他故意露出来的。

台下登时一片喝彩声。

 允浩看也不看，只是平静地走上台。
 眉宇间殊无就要开始比试的紧张，双肩持平，一手垂在一边，一手不松不紧地握着长刀。
 平静如斯。
 台阶上的灰尘没有一丝紊乱，空气亦毫无波动，允浩整个人都有如融入其中，浑然天成。
 但是这样的人。
 神看久了，也是会寂寞的。

 崔将军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旋即望着儿子，想叫他不要掉以轻心。只可惜，此时的崔东旭既无注意到允浩的脚步声，亦无捕捉到父亲的眼光。
 没注意到脚步声，是因为台下的声音太响了。没看到眼神，是因为崔东旭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的飘向众人中那抹雪白的身影。
 “太好了，他在下面，他现在在看我。我一定要赢，不能让他失望。”崔东旭暗暗地想着，心下激动莫名。
 “请。”崔东旭拔出剑，对允浩说。
 允浩没答，然后轻轻抽出了刀。
 是他的，零毁。
 台下一下就没了声响，众人的眼睛都被钉在了那把刀上，再也不能离开分毫。
 这是怎样一把刀。
 刀身上刻着古怪奇异的花纹，非兽，非景。紊乱的线条在人的眼底涌动，中间夹杂着许多圆点，渐渐向外蠕动，突出，似乎又在挣扎升腾，化为一片铺天盖地的绚丽的蓝，瞬时迷离了众生的眼。
 整把刀上没有任何繁琐的装饰，却显出一种王者才有的气息，霸道而又魔魅。
 明明是艳阳高照，为何却又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崔东旭被激地一个冷颤。他凝神告诉自己不能再分心。
 崔东旭举起剑，挽了一个剑花朝允浩刺去，剑被舞的虎虎生风，招招刺人要害。
 允浩没有着急得去进攻，只是淡淡地回击着，偶有进攻亦是快要被刺到而作出的防卫。
 “就知道是这种结果。”台下的昌珉讽刺的笑着。
 崔东旭不由得得意起来，剑舞的愈发快，只想快些结束。可心中仍有些疑惑。允浩的回击不卑不亢，在淡然中又夹杂着凌厉的刀风，那风刮得崔东旭的脸生疼。这样子就好像就好像在警告似的。
 崔东旭皱了一下眉，当机立断，“不论你耍什么招数，总之打败你就可以了。”心念一定，崔东旭蓦的举剑再次向允浩刺去。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剑快上了数倍。崔东旭整个人腾空而起，仿佛眼前只剩允浩一人。
 允浩脚尖着地，迅速向后掠去，一个轻灵的转身，衣袂翻卷，这招被他轻松的闪了过去。
 就在下一刻，零毁轻挥，蓝光如黑夜中的惊雷在台上毫无预兆的爆炸开来。
 霎时间，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崔东旭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股似有若无的蓝光环绕在允浩的周身，像是一阵蓝烟，崔东旭连他的身影也开始看不清楚，不敢怠慢，赶忙踏前一步，防他偷袭。
 就在这时，零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近了崔东旭的面门，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零毁散发出的寒气。幸好退得及时，否则就被他伤到了。忽地那蓝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拐了个弯又向下朝他的剑飞去。
 崔东旭猛地一惊，向后连退数步，忙不迭的审视自己的爱剑，生怕有什么缺损。“还好，还好，没有一丝痕迹，应该是错觉吧。”
 崔东旭舒了一口气，正要再次准备进攻。
 这时台下发出了惊呼声。
 崔东旭正感奇怪，忽然脸上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温温热热，竟是血！
 崔东旭倏的抬头，紧紧盯着允浩，“是他吗？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心中的怒火与不甘不惜的上涌着，崔东旭瞧了半晌，有疑惑了。能在一招之内便让自己见血，现在理应兴奋不已才是啊，可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依然是那么平静地站着。
 “还比吗？”
 “什么？”崔东旭瞪着允浩，什么意思？难道他看不起自己吗？“当然！”他一扬头。
 允浩嘴角牵起，“那么继续吧。”

 以吾念悲，以吾仁慈，特出此术，请君思量。
 赐汝警告，赐汝威势，念念此行，劝君莫近。
 君负吾念，君负吾心，后路亦尽，望君珍重。
 此汝之志，此汝之心，零毁已至，见血方休。
 这便是零毁的第一式——容止。
 不是没有机会，不是没有警告，而是有了机会而不珍惜，而是有了警告而不后退。
 天意如此，一切皆是君自己的选择。
 既是这样。
 那么…欢迎来到零毁幻化成的幽暗地狱。

允浩凭着对昌珉剑气的感应，也不慌张，从容的抵御着。
 刀剑相碰发出刺眼的点点星火，可允浩还是没有抬起头。
 昌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怒气，蓦的收起剑，牵着马朝后退了数步。 
 然后，昌珉突然“驾”的一声，马匹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朝允浩猛冲过去。眼见快要碰到允浩，昌珉的嘴角不禁略微的上扬，“到底是贱民的儿子，连马都不会骑，被我才成肉酱可不能怪我哦！”
 阶上众人也都瞧出允浩似乎对骑马颇为生疏，眼见昌珉旋风般的朝允浩冲去都不由得失声惊呼。
 在中望见场上的情景，花容剧变，心中恐惧万分，几乎再也坐不住。闭眼咐道，“上苍！只要你保佑他平安无事，在中愿三生为奴，至微至陋，绝无怨言…”
 电光火石，允浩的马忽然侧过头小奔了几步，恰好与昌珉擦肩而过。若再是晚半刻，便会被昌珉撞倒，到那时就真的成了人仰马翻了。
 台下众人不禁为允浩捏了一把汗，惟有晗贵妃不屑至极。
 比起台下之人昌珉的惊怒更甚，又是惋惜，又是不甘，他不是不会骑马吗，怎得突然之间又躲了过去？
 而允浩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旁人充耳不闻。“牵缰绳的时候不能太用力，否则会让马匹受惊。想要它跑的时候就用角轻夹马肚，亦不可太重，不然让马吃了痛说不定会反被摔下马去…”允浩喃喃道。
 昌珉看到允浩怔怔发愣的样子，立时不再犹豫，乘着这个档儿挥去一剑，直击允浩面门。
 “嗯，差不多了。”允浩说道。
 下一刻他便感到了迎面而来的锋利剑气，剑光亮得他睁不开眼。允浩几乎是本能的向后一仰，昌珉的剑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他甚至感觉到了剑身的冷。
 真可谓千钧一发！
 众人一凛，暗自心惊。
 允浩顺着昌珉的势头，一个轻巧的翻身，足尖微点，整个人竟都离开了马背。最令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落地，而是腾空而起立在了空中！
 昌珉仰着头发愣的望着允浩，一时不知怎样才好。
 允浩的身上仿佛多了一双无形的羽翼，而这羽翼开始带着他飞翔。殊的，允浩手腕翻转，刀声长吟，蓝光激射，寒气向四周迅速的传开，台下人群呼吸一滞，浑身汗毛倒立。
 零毁终于出鞘。
 允浩将零毁举到面前，长刀舞动，整个场地竟似起了一场了蓝雾。美轮美奂，但又暗藏杀机。

 流火之空，苍然之中，迎映天际，跃跃眼中。
 光之薄鉴，于目贯倾，风之渺吟，至善而虚。
 夫其甚哀，夫其无常，而乃现至，而乃吾证。
 ——飞天。

 无数条蓝光毛毛细雨似的落下，光芒刺目。
 昌珉大骇心知不妙，情急之下举手去挡。可谁知那看似柔弱无比的雨丝落在他身上后就变了一副模样。“噗，噗，噗。”的几声脆响，昌珉的衣衫尽数爆裂，瞬间残破不堪。然后有鲜血从中不断溢出。
 允浩凌空一个转身，重新回到马背上，所以的动作一气呵成皆在霎时完成。
 那细腻的白沙上没有留下任何足印。

 此乃最上乘的轻功，“踏雪无痕。”

 众人骇然，心头一齐泛起无数疑问：允浩的武功到底是哪学的？何以凌厉至此。他的那把刀又是哪来的？何以奇异至此。
 那些先前与允浩对决的人面色皆是忽红忽白，哑口无言，心中均想，“原来这小子竟如此厉害！先前与我相斗时，他若是竭尽全力，我哪里还能全身而退。”冷汗涔涔，连呼侥幸。
 昌珉咬唇不语，面泛赤红，对身上的伤浑然不觉，他的一生中怕是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允浩淡淡的看着昌珉，面容平静至极，仿佛刚刚的人不是他。
 昌珉紧闭了一下眼，又蓦的睁开。整个人腾起，脚踩马背挽了一个剑花，离开马身至此允浩，看样子想要放手一搏。
 “这样就能出其不意了吗？”允浩冷冷的看着昌珉，知道自己面前。
 允浩轻挥零毁，准备当开昌珉的攻击顺便结束这场无趣的比试。谁料在这时昌珉竟然自己拿开了剑，左手闪烁飞快地打向允浩的胸口。
 “原来真意在此，不过怕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零毁转了一个弯，向昌珉的胸膛刺去，蓝光霎时暴涨。若是此击成功昌珉必定一命呜呼。


`

恩？
又见新文？！

皇后啊...为啥4乃在搬捏？？？？
辛苦啊.......


作者： 豆开花
 
2008-1-29 17:31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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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山雨欲来风满楼
 
 
 
 允浩领完圣旨并没有直接回寝宫，而失去了宫外的那片竹林中，他去见那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初见。
 那日，自己在宫中又受了欺负，心里气闷不过便跑出宫，来到竹林中。看见四下无人就索性坐在了竹林旁的小河岸边，越想越是伤心，竟然哭了起来。
 然后，他便来了。没有一点铺陈，没有一点预兆。
 他慢慢地走过来，站在河边看着自己。
 “你想变强吗？”
 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来，面上泪痕犹在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半晌，点点头。
 从那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他就会去河边找那个人。那个人传授他武功心法，兵术地理，奇行八卦…仿佛他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有一天，他问那个人，他教了他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应该叫他师傅。而那个人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永远不会是你的师傅。”
 两年前，那个人将一把奇异的蓝色刀刃交给他，告诉他，它叫“零毁。”也是从那日起，他开始学习“零毁九式。”他不知道那“零毁九式”到底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以至两年内他只学了三式，分别是——容止，惑溺，飞天。
 对于那个人，允浩是有一种敬佩的情感的。

 “你来了。”一个黑衣男子临水而立，背对允浩。
 “是，我来了，今天是初一。”
 男子转过身，看向允浩。见他一袭黑衣，发丝随意披在肩上，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微有倦乏，却不失俊逸之色。
 “听闻你要替王出征。”
 “是。”
 男子不语。
 “第一次出征可有紧张？”
 允浩一怔，紧张？一切如常，丝毫无影响。他摇了摇头。
 男子倏然朗声笑了起来，“真像，真是太像了。”
 允浩盯着面前大笑的人，默默无语，他早已习惯。
 “上次我教你的招式可学会了吗？”男子忽的顿住笑声。
 “是。”
 “使一遍我看看，连同先前的两招。”
 允浩依言，将那三招一齐舞了一遍。
 零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河边乃至竹林的空气中都仿似铺开了一阵眩目的蓝雾。随着那蓝雾愈演愈烈，温度急剧下降，惟有九霄烈日依旧。
 三招舞罢，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目中有赞许。
 “不过…”男子眸中的喜色一闪而过，“你不觉得刚才那记容止舞起时有一股气从丹田中泻了出去吗？还有飞天的动作稍稍满了一拍，虽说只有一拍，但它已足够让你丧命。”
 允浩不言，将刚才的动作细细回忆了一遍，发现他果然说得没错，“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男子顿了顿，“今天我传你零毁六式——‘清殇’。”
 “六式？”允浩略微皱眉，他四式，五式还没学。
 “没错。六式对于一对多的情势最是有用，此次征战也许对你有用。”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是将它学好，即便不占天堑，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领，明白吗？”
 允浩点头。
 “但是…”男子盯着允浩，目中似有笑意，“零毁最是讲究循序渐进，如今你打破这规律，能不能承受就看你自己了。”
 允浩闻言，稍扬起头，“我可以。”
 男子浅笑，“很好。那么把零毁给我吧。老规矩，只一遍。”
 允浩递出零毁。
 男子接过，拔出刀。就在那一刻，零毁忽然爆发出夺目的蓝光。
 男子身形移动，轻盈一个转身，动作之快，仿佛在弹指一挥间。蓝光舞动不停，有着如丝绸般的质感，然而看似华美瑰丽，实则暗藏杀机。 如果说允浩刚才那三招像起了一场蓝雾，那么现在这个男子激起的怕就是一场蓝色风暴了。河中的水不断被激起，形成一排透明的水墙。身后的竹林不息的发出细琐声响，竹叶纷纷扬落下。
 倏然，男子一声清啸，声音不响，却震的人耳膜生疼。
 允浩不禁皱起眉，眼睛却依是紧紧盯着男子，将那招式刻于心中。
 远处的鸟儿似也受到了惊吓，皆是拍打着翅膀，叫着冲天成群飞起。
 男子忽的眼中寒光四射，仰天一击，最后一个转身。那蓝光螺旋似的绕着他急转，好半天才停下来。
 然后，空中有十四片叶子，打着转儿，悠然落下。

黎明不得见，长夜何其多。
 便如刃中曲，亦若云烟过。
 吾生做扁舟，送汝赴黄泉。
 ——清殇。

 允浩看着那十四片竹叶，瞳孔猛地收缩。因为他知道，那根本只有七片叶子，却在适才的一击中，一剖为二，化成十四。
 “记住了？”
 允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继而睁开，仿佛在回忆，“是。”
 “回去以后勤加练习。当然你应该明白练零毁最多的是靠悟。”男子把零毁交给允浩。
 “我知道。”允浩接过刀，转身离去。

 男子往着允浩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那一片翠绿中，忽的说道，“你出来吧。”
 竹林中一阵响动，一个紫衫美人翩然而出。杏眼高鼻，腰肢纤细，惟有眼角的细纹在诉说她逝去的年华。
 “好久不见，岚拂。”
 岚拂不语，“为何要…”
 “岚拂。”男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
 岚拂侧过头凝视那男子。
 男子忽的笑了起来，“你看那个皇宫一样，瞧上去富丽堂皇，实则肮脏血腥。永远分不清哪句话是真，那句是假。”
 “这个很多年前我们不就知道了吗，你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转过身，眼神望向远方，“因为他是零毁的继承人，因为他身上流着最纯正的帝王之血。”
 “所以呢？”
 “你知不知道，看着他，我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孤寂，寡言，冷傲，自负…”
 “所以你就要他跟你一样？”
 “岚拂…这是命啊。”男子叹道，“天命不可违。”
 岚拂的眸中倏然闪过凄凉之色，“你真的老了，以前你从来就不信天命的。”
 男子朗声长笑，“是的，我是老了，难道不应该吗？岚拂，你忘了吗…阿萦已死了整整十八年。”
 岚拂闭上眼睛，良久，“可是你不希望他的结局跟你一样的，对不对？从来没有人能连成第九式，连你也不能，圣徽的帝君都一样…零毁，它只是一个传说。除非，人能死而复生。”
 男子无言。
 “而且…”，岚拂停顿了一下，“这也是姐姐不想看到的。”
 男子看向远方，他的眼神不似悲天悯人的伤，亦不是撕心肺裂肺痛，而是在年华过往，繁华境迁之后，沉淀下来密布在天地间的灰。那灰渗进血液，侵入骨髓。他的心亦曾经郁郁葱葱，但自从下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雪后，什么都没了。所有的人，情，事，皆成为溃烂在心底的伤疤。
 一梦繁华成苍土，清宵孤月照灵台。
 此生，他已再无欢可言。

 “你知不知道今次零毁的祭品是谁？”男子看着岚拂。
 岚拂身体一颤，似是极不愿意听到这个词。
 “是谁？”
 “昭桦的儿子。”
 岚拂蓦的抬起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斩不断，理还乱，割不舍，聚复散…难道这也是冥冥天意，周而复始？

 但慢慢的岚拂那惊讶的神色有如退潮般落下去，“要真说祭品的话，哪有岂只一人？你，我，姐姐…皆是。”
 男子没有答话，可他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因为他看见了河边摇曳着的血红色花朵，它们的姿态是如此张扬，且不可一世。
 “曼珠沙华开了，简直一如当年。”男子盯着那些花儿，许久，“不过，我想这次…也许会比上次开的更为猛烈吧。”

 岚拂看着那些花儿，竟一下子觉得释然了。
 她在等一个契机，推翻目前的生活，然后安然赴黄泉。
 与姐姐相会。
 就此两清。

昌珉半靠在卧榻上，眼睛望向窗外，却殊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肩膀上的伤害在疼痛不已，包裹着的纱布外还隐约看得见血迹。半晌，昌珉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次真是丢尽脸了，还自己能轻松取胜的，谁知道那小子的功夫…唉…真是见鬼了。那天他在场上那么伤心，不知现在好点了没有，虽然不想看到他哭的样子，但是还是好想他也能为自己哭一次…一次也好…”
 昌珉用手支着头，满脸沮丧。

 晗贵妃在门外看见昌珉难过的样子，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悄悄的掩上门。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晗贵妃在寝宫中大发雷霆，花容变色，口中叫嚷不息。
 “娘娘，娘娘息怒。”
 “是啊，娘娘，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一旁的侍女们见状纷纷上前劝解。
 晗贵妃蓦的杏眼一瞪，“你们知道什么！那个…”
 “是哪个人把我的宝贝女儿气成这个样子啊？该打，该打。”
 门外，一个男声突然打断了晗贵妃的话。男声声音浑厚，富有磁性，语气中还带着调侃之味。见那男子，年约莫半百，却一点不显老态龙钟之态，步履稳健，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红润。
 “老臣见过贵妃娘娘。”男子眯眼笑道。
 晗贵妃见到来人，面色稍缓，“爹，你干嘛呢，这里又没外人。”
 一旁侍女忙屈膝行礼，“奴婢们见过太傅大人。”
 
 来人正是当朝太傅，晗贵妃的生父，李秀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