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杯茶,李弘彬说话的兴致似乎也过去了,伸手把郑泽运下巴抬起来,捏著略带轻蔑地一端详,而後才道:“你说,你都这样了,他怎麽还愿意拿那些地盘换你。你真值得了那麽多吗?”
“连装监视器的要求,他也答应了。他为了把你带回来,肯做那麽多事,你是不是要觉得很高兴?哦,我忘了说,你卧室里头没装,他是不是很贴心呢?”
“有人肯这麽花心思对你,你一定很感动吧?只可惜呢,”李弘彬啧啧有声,摇一摇头,
“他已经死了。”
临走之前,李弘彬又说:“哥,可怜你这辈子都没人喜欢。唯一一个肯要你的人,你杀了他。”
郑泽运睡在床上,屋里已经关了灯,他就在这片黑暗里。
想起来,车学沇是很聪明的孩子,又懂事。
他总觉得车学沇和这圈子里所有成功的人都一样,头脑清醒,目的明确,不在没价值的人身上白费功夫,不在无意义的喜好上浪费时间。
见过无数人为车学沇著迷,没见过车学沇恋爱。他觉得那孩子该是个很有自制力的,目的明确,对感情没有期许的人,就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活得清醒,都是有面具的。
只不过车学沇的面具是演技,他是权势。
权势是他最好的,也是必须的装饰。像那些怕卸下浓妆的美人一样,他也无法放下自己的包袱。
虽然都知道,那个会爱上自己疲惫沧桑的素颜的人才是真爱,但谁也不敢冒那样的险。他在那浓妆後面看著车学沇,他觉得那麽完美的,只会是假面。
原来那并不是。
醒来的时候,郑泽运在不甚清明的恍惚里感觉到有人在梳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很是温柔,像是他所熟悉的,青年的手指。
“运少爷。”
郑泽运蓦然睁开眼,虚幻里的人影已经消散了,停在他枕头上的是那只蓝眼巴丹。
鹦鹉什麽也不知道,只甜蜜地:“运少爷,运少爷。”
郑泽运起了床,漱过口,擦过脸,佣人来帮他从楼上转移到楼下,没有了车学沇,这道程序就显得有点难度,结果硬是两个人把他连人带椅子抬下去了。
从早餐桌上的情况来看,李弘彬并不打算为难他,他也就镇定自若地挑挑拣拣著吃了。不论什麽时候,对自己好才是首要的。死了人显然不影响他的食欲。
不多时,便听见李弘彬下楼的声音。李弘彬昨晚相当自然地在这里过了夜,没了车学沇,连接管的手续也不需要,李弘彬就是已经这一切所有的主人了。不过他对这没什麽感觉。
从始至终,他连一个惋惜的表情也没有,更不用说伤感。
喝了小半碗粥,竟然还没听到李弘彬出口嘲讽他,郑泽运不由抬起眼。李弘彬也正在桌子对面看著他,眼神是明显的吃惊。
“你……”
“怎麽?”
李弘彬只像见了鬼一样望著他,过了半晌才说:“没什麽。”
郑泽运是按惯例到湖边享受新鲜空气的时候,才终於在水里看到今日的自己。
他的脸还算是年轻的,并无任何皱纹,然而两鬓已经全白了。
这样的组合很有些诡异,郑泽运对著水中那男人的影子看了好一阵子。
他所不承认的,所回避的,所忍耐的,成了他再也无法掩饰的东西。
郑泽运用略微颤抖的手指摸了一摸。死去的青年像是就在他的这些白发上。
事後的这些天里,李弘彬对他竟然还不错,好吃好喝给他供著,并不苛刻。大概是近来外面动荡得厉害,多了许多要操心的,一时就没有那份闲情来折磨他。
现在他是他一个人独有的囚犯了,而他却似乎还不确定要如何来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