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夏，日薄西山。
镇上各家商铺掌柜的支起灯笼，照亮自家的门脸，客多的忙着张罗招呼，客少的便倚在门口说笑闲聊。在外面的行人们脚步徐徐，因着这个季节的风吹得最是舒畅，带着嫩蕊的甜香，总叫人舍得多在路上耽搁一刻。可眼下，他们都驻足仰视，发现方才还晴朗朗的天没来由地忽然阴了下来。
一颗豆大的雨点落下，在青石铺路的地面上砸成几瓣水花。继而，更多的雨滴纷纷而至，密密麻麻的，砸乱了行人们原本优哉游哉的步伐。
不消一刻钟，各商铺都闭了店，路上仅偶尔可见几个尚未归家的路人遮头奔跑。整座镇子笼罩在雨帘里，人们在屋内秉烛絮语轻笑，夹杂在噼啪雨声与轰隆雷鸣中。
青龙镇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镇东南出城五里，有一座卞山，一条泗水傍山而过。卞山并不高耸，却常年雾气环绕。此时，带来这一场倾盆大雨的黑云似乎都聚拢在卞山之上，乌压压的看得让人透不过气，仿佛凭空飞来另一座卞山将要倒扣下来似的。
这般情景，唯有镇里的老人听他们祖父辈说起过，距今差不多百年有余了。
忽的，一道银亮电光自那厚重的乌云里伸出，似一柄巨剑直插入卞山山顶，炸裂般的雷声随之而至。
镇上的老猎户看看天，又看看山，心想，这一劈怕是不少野物草木遭了秧。
卞山山顶，方才雷击之处方圆十丈已是焦黑枯木，而就在这一片死寂狼藉之中，竟有一抹白色身影委顿于地。
那白色身影似乎在泥泞里挣动了一下，然后支撑着缓缓起身，他立在滂沱大雨里，抬眼望了望天，轻叹道：“这天雷……果然不凡。”
这人一袭白衣及地，此时已被雨水淋透，又沾上了泥土显得颇为狼狈。原本挽发的簪子不知落在何处，长发如瀑便披散开来，鬓边几缕被雨打湿粘贴在脸庞。然而，这一切他都恍若无感，眉飞入鬓，星眸微敛，略显苍白的脸上神色清冷淡然，似乎所有遭遇都与己毫无干系。
于天雷轰顶而不损毫发的，不论是修仙还是炼妖都少不得数百年修为。而这一位，正是已修至高仙的长留白子画，他出现在卞山是为渡劫，待此劫过了，再回长留潜心修行，不久便应可修成上仙。
白子画在雨中又站了片刻，见雨势渐弱，天雷不再落下，方转身想寻路下山。说毫发无伤只是外在看着，白子画自行探了内息知道，刚才他以全部修为抵御天雷，虽保得皮肉无损，法力却损耗甚大，此刻他神识五感变得与凡人无异，若要全然恢复法力，恐怕也需十天半月。
没了法力护体，浑身湿透的白子画已然觉得有些冷，而以现在的脚力，夜里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行走，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轻蹙了下眉头，决定就近寻一避雨处歇息。
往下山方向行不多远，得见微微光亮从一石洞发出。白子画循着光走进石洞，只见一簇篝火正旺，却无一人。四下打量一番并未发现异样，白子画猜测大概是这山附近的猎户遇雨不及归家在此躲避，遂在篝火旁坐定取暖，只等生火之人归来再言谢。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白子画思量再三，方褪下湿冷的外衫烘烤，忽听得背后“哎呀”一声，忙转身喝道“谁”，同时手中捻起一枚石子蓄势待发。
来人似是被他吓到，轻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才又走上前来。迎着火光，白子画才看清来人是一年轻男子，高挑身量，苍绿长襟，额前有一些未拢上去的碎发，一双似是含笑的眉眼就被罩在发丝投下的细碎影子里，叫人看不分明。
“我是谁？你不认得我，告诉你也没用啊。”年轻男子走近，大喇喇坐在白子画对面，伸出手烤着火，抬眼看向白子画笑道。
“……”白子画难得一时被哽得语塞，打量那男子装扮，瞧见他随手拿着的长剑，白子画道：“是少侠在这里生的篝火？我来此避雨，多有叨扰。”
白子画说完，却未得回应。那人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白子画只得轻咳一声，那人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道，“不必客气。”说着，低头用脚拨了拨火。
“我叫令狐冲。”说话间，那人又抬头目光殷切地望着白子画，好像在期待些什么，转而自嘲似的笑道，“你看，说了你也不认识。”
白子画觉得这人态度有些奇怪，也不便搭话，只一颔首，复坐下烤火。
“你呢？这雨天，怎么在山里？”令狐冲问道。
“行走江湖，正巧路过。”渡劫之事本不宜与他人讲，免生事端，白子画选了一个最自然的理由答道。
“顺便爬山？”令狐冲笑道。
看着对面那人忍俊不禁的样子，白子画感觉有一点头疼，索性闭目打坐，不再言语。
闭目养神的白子画不多时便觉得神思困倦，不由暗叹令其法力暂失的天雷之厉害。他听见令狐冲起身轻手轻脚地向洞外走去，心中浮起一丝与这人有关的困惑，却说不清道不明，萦绕于心头不散。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烤肉的香气。
意识再恢复清明的时候，白子画发现自己靠在洞壁旁，而令狐冲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专心用火烤着一只野兔。
令狐冲见他醒了，把手中烤好兔肉递过来，笑道：“刚见你困得睡着了，就擅自扶你挪了挪地方。饿了吧？”
被他一说，白子画才觉得饥饿难耐，便不推辞，接过来道了声谢，问道：“这是你刚才去抓的？”
“嗯，好吃吗？”令狐冲点头，面上流露怀念神色，“我很小的时候，常在这山玩。后来，遇见一个人……再后来，在等一个人……”
“你等到了吗？”白子画问道。
令狐冲听见这话，定定地看着白子画半晌，继而低眉轻笑：“算是等到了。”
白子画听闻也点了点头，说不上为了什么。他走修仙之路走了太久，久得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不再沾染尘世间人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却依然乐见其成。
令狐冲腰间倏地有一抹橙黄的光亮闪了闪，白子画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他腰间缀着一枚形状怪异的玉石。玉石没有再发出过光亮，许是方才跳跃的火光映得看晃了眼吧，白子画想。
“欸，你知道我刚见你时为何‘哎呀’一声吗？”令狐冲狡黠笑道。
白子画摇头。
“你散发更衣的背影，乍看还以为是个女儿家。”令狐冲哈哈大笑。这句话噎得白子画嘴里含着一口尚未嚼烂的兔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山中，更深露重夜生寒。
篝火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烧，洞内二人各自倚壁休息。
听见白子画睡熟的呼吸声，令狐冲睁开眼睛，低头抚了抚再度发出莹莹幽光的玉石，喃喃道：“是你……”
“啊嗷——”陡然间，一声兽啸震动山林。
令狐冲闻声冲向洞外，白子画亦是惊醒紧随其后。
乌云尽散，一轮满月洒下银白光辉，正是望日。
令狐冲神色一变，暗道一声“糟了”。只听那兽吼声渐近，在银亮月光之下，一庞然大物向这边蹿跃而来，状似一只白色长毛巨犬。
白子画见状眉头紧蹙，这分明是一只发狂的狐妖，然而此刻他法力不济，如何斗得过这巨大妖兽。
眼见妖兽向二人扑将而来，白子画正欲勉力一搏，却被令狐冲拦在身后。白子画不及抓住令狐冲，已见他迎着妖兽吼啸带来的罡风挺身上前。
令狐冲背对着他，白子画看不清他的举动，不禁悬心担忧。
这时，刚刚还狂怒吼叫的妖兽发出呜呜低啸，随着令狐冲的逼近连步后退。妖兽让步数丈后似乎已不甘心，后腿一蹬猛扑向前。
令狐冲冷下脸色，抬掌化爪，意欲蓄力一击，忽听白子画惊呼“小心”，才恍然想起背后尚有那人，几个闪念停下手上动作，硬生生受下了妖兽的一爪。妖兽却好像被伤的是它一般，浑身抽搐着扭头落荒而逃。
而令狐冲的身子横飘丈余撞在一株大树上，软伏在地。
这事态转变只在一瞬，叫人不及多想，白子画赶忙冲上前扶起令狐冲，探其脉搏，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令狐冲抚胸咳得撕心裂肺，费力抬手抹去口中涌出的血，强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什、什么？”白子画急道，这眼前情境心焦得不给人编瞎话的机会和勇气，“我是白子画。”
“哦……”令狐冲满意地点了点头，呛咳着笑道，“更好听……”说罢，便在白子画身前昏死过去。
“你是谁？放手！”一粉团子似的小娃儿被人揪住又挣不开，哭唧唧喊道。
“你不认得我，告诉你也没用。”抓住他的人说道，“呵，远看着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面前的人很高，小娃儿抬头看他，被阳光晃到眼睛，印象里只剩白晃晃一道人影。小娃儿心急想跑，又使劲挣了挣。
“别动，小妖怪。”那人揪住的竟是小娃儿身后的尾巴，细细一看，已有八条白绒绒的狐尾。“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既不能让你害人，也不能让人害你，所以你以后就跟着我吧。”那人的声音冷冷清清，听着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是小妖怪，我不害人。”小娃儿抱着自己的尾巴哭喊道，“婆婆说，再等几年我长出第九条尾巴，我就能回家。”
“但现在你回不去。”那人揽过小娃儿轻抚安慰，“等你长大了，我会送你回家。”
“真的么？”小娃儿抹了抹泪，疑惑地问，“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叫墨冰。”那人顿了顿，“论理，自此往后，你该叫我师父。”
“师……师父？”
“你有名字么，小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小娃儿急得纠正道，“名字？婆婆只叫我少主……”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
“令狐冲。”
谁叫他。令狐冲勉力撑开眼皮，眼前是白晃晃的一道人影。
“师……”眼神终于聚焦，令狐冲看清了面前眉头紧蹙的白子画的脸，“是你啊……”
林鸟飞鸣，天光乍现。
初夏，日薄西山。
镇上各家商铺掌柜的支起灯笼，照亮自家的门脸，客多的忙着张罗招呼，客少的便倚在门口说笑闲聊。在外面的行人们脚步徐徐，因着这个季节的风吹得最是舒畅，带着嫩蕊的甜香，总叫人舍得多在路上耽搁一刻。可眼下，他们都驻足仰视，发现方才还晴朗朗的天没来由地忽然阴了下来。
一颗豆大的雨点落下，在青石铺路的地面上砸成几瓣水花。继而，更多的雨滴纷纷而至，密密麻麻的，砸乱了行人们原本优哉游哉的步伐。
不消一刻钟，各商铺都闭了店，路上仅偶尔可见几个尚未归家的路人遮头奔跑。整座镇子笼罩在雨帘里，人们在屋内秉烛絮语轻笑，夹杂在噼啪雨声与轰隆雷鸣中。
青龙镇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镇东南出城五里，有一座卞山，一条泗水傍山而过。卞山并不高耸，却常年雾气环绕。此时，带来这一场倾盆大雨的黑云似乎都聚拢在卞山之上，乌压压的看得让人透不过气，仿佛凭空飞来另一座卞山将要倒扣下来似的。
这般情景，唯有镇里的老人听他们祖父辈说起过，距今差不多百年有余了。
忽的，一道银亮电光自那厚重的乌云里伸出，似一柄巨剑直插入卞山山顶，炸裂般的雷声随之而至。
镇上的老猎户看看天，又看看山，心想，这一劈怕是不少野物草木遭了秧。
卞山山顶，方才雷击之处方圆十丈已是焦黑枯木，而就在这一片死寂狼藉之中，竟有一抹白色身影委顿于地。
那白色身影似乎在泥泞里挣动了一下，然后支撑着缓缓起身，他立在滂沱大雨里，抬眼望了望天，轻叹道：“这天雷……果然不凡。”
这人一袭白衣及地，此时已被雨水淋透，又沾上了泥土显得颇为狼狈。原本挽发的簪子不知落在何处，长发如瀑便披散开来，鬓边几缕被雨打湿粘贴在脸庞。然而，这一切他都恍若无感，眉飞入鬓，星眸微敛，略显苍白的脸上神色清冷淡然，似乎所有遭遇都与己毫无干系。
于天雷轰顶而不损毫发的，不论是修仙还是炼妖都少不得数百年修为。而这一位，正是已修至高仙的长留白子画，他出现在卞山是为渡劫，待此劫过了，再回长留潜心修行，不久便应可修成上仙。
白子画在雨中又站了片刻，见雨势渐弱，天雷不再落下，方转身想寻路下山。说毫发无伤只是外在看着，白子画自行探了内息知道，刚才他以全部修为抵御天雷，虽保得皮肉无损，法力却损耗甚大，此刻他神识五感变得与凡人无异，若要全然恢复法力，恐怕也需十天半月。
没了法力护体，浑身湿透的白子画已然觉得有些冷，而以现在的脚力，夜里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行走，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轻蹙了下眉头，决定就近寻一避雨处歇息。
往下山方向行不多远，得见微微光亮从一石洞发出。白子画循着光走进石洞，只见一簇篝火正旺，却无一人。四下打量一番并未发现异样，白子画猜测大概是这山附近的猎户遇雨不及归家在此躲避，遂在篝火旁坐定取暖，只等生火之人归来再言谢。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白子画思量再三，方褪下湿冷的外衫烘烤，忽听得背后“哎呀”一声，忙转身喝道“谁”，同时手中捻起一枚石子蓄势待发。
来人似是被他吓到，轻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才又走上前来。迎着火光，白子画才看清来人是一年轻男子，高挑身量，苍绿长襟，额前有一些未拢上去的碎发，一双似是含笑的眉眼就被罩在发丝投下的细碎影子里，叫人看不分明。
“我是谁？你不认得我，告诉你也没用啊。”年轻男子走近，大喇喇坐在白子画对面，伸出手烤着火，抬眼看向白子画笑道。
“……”白子画难得一时被哽得语塞，打量那男子装扮，瞧见他随手拿着的长剑，白子画道：“是少侠在这里生的篝火？我来此避雨，多有叨扰。”
白子画说完，却未得回应。那人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白子画只得轻咳一声，那人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道，“不必客气。”说着，低头用脚拨了拨火。
“我叫令狐冲。”说话间，那人又抬头目光殷切地望着白子画，好像在期待些什么，转而自嘲似的笑道，“你看，说了你也不认识。”
白子画觉得这人态度有些奇怪，也不便搭话，只一颔首，复坐下烤火。
“你呢？这雨天，怎么在山里？”令狐冲问道。
“行走江湖，正巧路过。”渡劫之事本不宜与他人讲，免生事端，白子画选了一个最自然的理由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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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那人忍俊不禁的样子，白子画感觉有一点头疼，索性闭目打坐，不再言语。
闭目养神的白子画不多时便觉得神思困倦，不由暗叹令其法力暂失的天雷之厉害。他听见令狐冲起身轻手轻脚地向洞外走去，心中浮起一丝与这人有关的困惑，却说不清道不明，萦绕于心头不散。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烤肉的香气。
意识再恢复清明的时候，白子画发现自己靠在洞壁旁，而令狐冲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专心用火烤着一只野兔。
令狐冲见他醒了，把手中烤好兔肉递过来，笑道：“刚见你困得睡着了，就擅自扶你挪了挪地方。饿了吧？”
被他一说，白子画才觉得饥饿难耐，便不推辞，接过来道了声谢，问道：“这是你刚才去抓的？”
“嗯，好吃吗？”令狐冲点头，面上流露怀念神色，“我很小的时候，常在这山玩。后来，遇见一个人……再后来，在等一个人……”
“你等到了吗？”白子画问道。
令狐冲听见这话，定定地看着白子画半晌，继而低眉轻笑：“算是等到了。”
白子画听闻也点了点头，说不上为了什么。他走修仙之路走了太久，久得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不再沾染尘世间人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却依然乐见其成。
令狐冲腰间倏地有一抹橙黄的光亮闪了闪，白子画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他腰间缀着一枚形状怪异的玉石。玉石没有再发出过光亮，许是方才跳跃的火光映得看晃了眼吧，白子画想。
“欸，你知道我刚见你时为何‘哎呀’一声吗？”令狐冲狡黠笑道。
白子画摇头。
“你散发更衣的背影，乍看还以为是个女儿家。”令狐冲哈哈大笑。这句话噎得白子画嘴里含着一口尚未嚼烂的兔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山中，更深露重夜生寒。
篝火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烧，洞内二人各自倚壁休息。
听见白子画睡熟的呼吸声，令狐冲睁开眼睛，低头抚了抚再度发出莹莹幽光的玉石，喃喃道：“是你……”
“啊嗷——”陡然间，一声兽啸震动山林。
令狐冲闻声冲向洞外，白子画亦是惊醒紧随其后。
乌云尽散，一轮满月洒下银白光辉，正是望日。
令狐冲神色一变，暗道一声“糟了”。只听那兽吼声渐近，在银亮月光之下，一庞然大物向这边蹿跃而来，状似一只白色长毛巨犬。
白子画见状眉头紧蹙，这分明是一只发狂的狐妖，然而此刻他法力不济，如何斗得过这巨大妖兽。
眼见妖兽向二人扑将而来，白子画正欲勉力一搏，却被令狐冲拦在身后。白子画不及抓住令狐冲，已见他迎着妖兽吼啸带来的罡风挺身上前。
令狐冲背对着他，白子画看不清他的举动，不禁悬心担忧。
这时，刚刚还狂怒吼叫的妖兽发出呜呜低啸，随着令狐冲的逼近连步后退。妖兽让步数丈后似乎已不甘心，后腿一蹬猛扑向前。
令狐冲冷下脸色，抬掌化爪，意欲蓄力一击，忽听白子画惊呼“小心”，才恍然想起背后尚有那人，几个闪念停下手上动作，硬生生受下了妖兽的一爪。妖兽却好像被伤的是它一般，浑身抽搐着扭头落荒而逃。
而令狐冲的身子横飘丈余撞在一株大树上，软伏在地。
这事态转变只在一瞬，叫人不及多想，白子画赶忙冲上前扶起令狐冲，探其脉搏，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令狐冲抚胸咳得撕心裂肺，费力抬手抹去口中涌出的血，强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什、什么？”白子画急道，这眼前情境心焦得不给人编瞎话的机会和勇气，“我是白子画。”
“哦……”令狐冲满意地点了点头，呛咳着笑道，“更好听……”说罢，便在白子画身前昏死过去。
“你是谁？放手！”一粉团子似的小娃儿被人揪住又挣不开，哭唧唧喊道。
“你不认得我，告诉你也没用。”抓住他的人说道，“呵，远看着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面前的人很高，小娃儿抬头看他，被阳光晃到眼睛，印象里只剩白晃晃一道人影。小娃儿心急想跑，又使劲挣了挣。
“别动，小妖怪。”那人揪住的竟是小娃儿身后的尾巴，细细一看，已有八条白绒绒的狐尾。“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既不能让你害人，也不能让人害你，所以你以后就跟着我吧。”那人的声音冷冷清清，听着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是小妖怪，我不害人。”小娃儿抱着自己的尾巴哭喊道，“婆婆说，再等几年我长出第九条尾巴，我就能回家。”
“但现在你回不去。”那人揽过小娃儿轻抚安慰，“等你长大了，我会送你回家。”
“真的么？”小娃儿抹了抹泪，疑惑地问，“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叫墨冰。”那人顿了顿，“论理，自此往后，你该叫我师父。”
“师……师父？”
“你有名字么，小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小娃儿急得纠正道，“名字？婆婆只叫我少主……”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
“令狐冲。”
谁叫他。令狐冲勉力撑开眼皮，眼前是白晃晃的一道人影。
“师……”眼神终于聚焦，令狐冲看清了面前眉头紧蹙的白子画的脸，“是你啊……”
林鸟飞鸣，天光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