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比来了——卡拉扬乐评集

变化是一个指挥家在其事业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变化是好是坏就见仁见智。如果把卡拉扬漫长的指挥事业取其头尾来看，演绎风格变化之大，也是极易分辨的。当年较为老派的、传统的、自由的风格，貌似渐渐变成了后来规整的、冷静的、精美的样式。其中受批评最多的，恐怕就是他后期越来越退减的主观能动性——那种从音乐的自由深沉中自然涌动出的激情和韵味，貌似被框在了严整划一的节奏之中，仿佛音乐的劲头全被要求用音品来表达，而表达的方式好像就不如从前那么真实，那么发自内心。的确卡拉扬很早就表现出对“规整”的极大喜好，以至于他曾经希望“自己是非洲裔音乐家，这样自己就是打节奏的大师了”；他甚至对着维也纳爱乐的乐手们说“我明天要去听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音乐会，他的爵士乐至少不会像你们一样——每个乐手演的都是不一样的速度”。坦白说，卡拉扬后期的不少演出，如果抹去丰润辉煌的音响体验，就会显得死气沉沉，甚至空洞乏味。当然音响本来就是演绎和表达的一个重要组成，是不能说抹去就抹去的；可是主观的热情更是不可或缺，所有的大师，包括以客观理性著称的几位，也都会把很强的个人意念灌注在音响之外的各个部分。幸运的是，指挥帝王的成就毕竟是全方位的，卡拉扬末期也有不少演出，显示出他巨大的情感和意念能量，1982年10月在纽约演奏的阿尔卑斯交响曲，即是其中的一个典范。
现存的现场音源，头尾各两分钟多缺失，不过用DG 录音进行接补后，音乐气韵的连贯丝毫不受损害。而这份现场演绎，完全变现出卡拉扬在“精密控制”之外，“强势推进”的一面。全曲演奏浩荡磅礴，气冲斗牛，节奏和音色在保持了规范精美的同时，奇迹般地做到了自由的释放；尤其诸多爆发部分，更是在卡耐基音乐厅卷起巨大的海啸，仿若让这首本来描绘名山的交响曲，得以容括更多更宽广的自然奇迹。卡拉扬在处理阿尔卑斯交响曲（甚至幻想交响曲）的时候，有时候会出现画风单一的窘境，似乎不能达到移步换景的效果；这版阿尔卑斯也并不能完全成为例外，整体的画风可能由于录音的原因显得偏冷偏犀利，跟1987年11月田园牧歌一般温暖辽远的阿尔卑斯正好可以互补。在卡拉扬的晚年，曲子各组分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微观，而稳固庞大的架构则越来越明显；然而这版阿尔卑斯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又一次使有型的框架变得无形，使得音乐得以自然流泻；而整个演绎的“势”却又连绵无尽，使得这场演出的内在高度凝练统一——也许对于卡拉扬，渐变色调是统一内核之后的要求。效果上，柏林爱乐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音响冷峻犀利，咆哮或高潮都震撼得让人倾倒，暴风雨部分更是要把音乐厅连根卷起；被乐声征服的美妙难以言表，只待各位自去体验。
卡拉扬后期的音色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所以如果能调配一定的主观演绎，就会造就经典。可惜末期的不少歌剧、协奏曲、声乐曲目和管弦乐作品，都难以兼得意形。不过幸而得兼的极品传奇也并不在少数，算是成就了一笔宝贵的遗产；这支阿尔卑斯，可以算是其中的一个代表，而我们也很有幸，和当年的听众一起享受了一场音乐的盛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