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上青何了，又觉得自己很是荒唐。
然后不管我晨跑跑完后她在不在，我都不再坐过去了。
青何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偌大食堂里小小的一个她，我突然有点心疼。不过也只是转念间的事情，就当作我这幼稚的行动是在报复吧。
谭轲任早上起得迟，青何一定会帮他带早饭；青何中午从来都是乱吃一气，最近忙得可能也只是让郭爽他们给她从西点窗买个三明治什么的，可谭珂任不乐意。谭轲任一定会帮她打好清淡的菜式，然后假公济私地让他的小干事跑到教室把青何拽出来。
几次之后，青何也是怕了。担心谭珂任以他体育部部长的淫威把整个体育部都介绍给她认识，所以她不得不在第五节课下课之后跟着谭珂任几个一起去吃饭。
两个人的举手投足间，也许是因为长期搭戏，日渐相仿起来。
那天，早已习惯了对面空位的聚餐的我，却错愕地看到了人群中的他们俩。
青何向来是女生中很高的，甚是醒目；在男生中，谭轲任倒是一般。可意外地，两人站在队伍中，显得格外般配。
几个探头探脑的男生好像谋划着要插到前面的队伍里去，脚已经先青何一步踏到窗口，几乎是同时，谭轲任站在青何身侧挡开了他们。
那几个男生也是无法发作，看着后方对他们充满敌意的队伍，不禁讪讪地排到了队伍的末端。谭珂任倒好像是心情大好的样子，还顺手从筷桶里拿了筷子递给了自己后边本不认识的人。
下一次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两人端着盘子，似乎在找座位。
我低下头，埋头吃饭，希望早点吃完，就可以完美躲避这一切。
可是天不遂人愿，看到他俩，熊恕卜就就扯开嗓子喊了他们，声音大得让我觉得整个食堂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我们这个角落上，我只觉得又是紧张又是窘迫。
好生奇怪，就这么一个月，我就经历并且习惯了没有青何的人生。
这种犯贱的行为，让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两人很快走了过来，秦缜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青何坐过去，却摇摇头，径自做到了我旁边。
我强压着心头的兴奋，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
这时候谭轲任倒是很识趣，挨着熊恕卜坐下，不过一会儿身边就坐下了郭爽。
方才吃饭间的说说笑笑又回到了饭桌上，郭爽还是一如既往地赖皮，谭珂任一边僵着脸打开郭爽的筷子，一边和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并不在意我们这边的状况。
“你在生我的气吗？”
青何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就像被戳破了心事，我连忙扭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好像也装作毫不在意地戳着自己盘子里的水蒸蛋。本就不算完整的固体物质在筷子的攻击下有些不堪一击，很快就碎成了一块一块。
“谭轲任不喜欢我的。”
她这样说着，把一筷子的水蒸蛋拨进了饭盘里。
“我也不会喜欢谭轲任的。只是我们，有些对对方的需要。”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下。
即便如此，听着她平静的声音，我内心的焦灼却一层层扩大着。下意识地，我去握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能，也没有躲开。

“我好喜欢你呀”
“今天，顾齐佳向我告白了。”
单纯是为了满足我小小而可笑的虚荣心，晚自习一下课我就抱起了教室后放着的吉他。
我自己的吉他很是陈旧了，毕竟是我攒了不少积蓄才摊下来的。音乐社也许是有金主，我只是单纯表明了一下自己没带吉他，副社就立刻借了我一把。沉甸甸的琴毕竟和我的所有物不是一个重量级，我抱着它，无由产生了一种自豪感。
象征性地拨了两个音，清脆的声音让我有点错愕，我该是知道的吧，一分价钱一分货，在吉他上也绝对不差。清亮的音色，顺畅的琴宫，我突然有点后悔，会不会我因为这种贪恋而放弃陪伴了我多年的那一位？
年关将近，好事多磨。
高中的时间只有三年，最终的冲刺也不过是一个为期两天半的高考。似乎对于现在才高一的我，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挥霍。何况高一学习的知识大部分都是入门级，要说我还没有把所有的科目掌握因此对文理科的选择也还没有确定——虽然我确信我最终会坐在理科班的教室里，所以，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我也并没有那么繁忙。
于是，处于高一的我们，在圣诞、元旦的双旦迎新晚会上，露脸这件事自然是理所当然。
我所在的音乐社吉他部自然不会缺席；据我所知，李博所在的轮滑社也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热闹的场合。潘南浩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没有兴趣，坐在我前面的青何也没有任何变得更为忙碌的迹象，而因为高一并不能够参加现场的观摩，只能在电视机前看转播，大家都兴致缺缺。更何况，郭爽和青何已经联手策划了班里的迎新晚会，据说还邀请了不少任课老师，大家的目光也就更多地转向了班里。
这样看来，我似乎是直接脱离了组织。
当大家都在着手于自己将要展示的才艺、讨论着将会举行的游戏的时候，我一个人提着吉他在音乐社的地下室和教室之间折返。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我几乎不与班里的同学待在一起。班里有谁和谁莫名暧昧了，我不知道；班主任课间又点名批评谁了，我不知道；甚至于哪天习题的变动，我也不知道。
一个人也挺好，我这样想。
晚自习后的教室甚是喧嚷。
距离宿管大伯杀进寝室检查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距离寝室熄灯还有一个小时，距离寝室关大门还有四十五分钟，距离我开口还有十五分钟，距离顾齐佳蹲在我身旁还有十分钟，距离顾齐佳转过身来看我还有五分钟，距离郭爽来找青何还有三分钟，距离青何离开教室还有两分钟。
闹哄哄的教室，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琴声。
可触觉是不会消失的。
手指划过琴弦，琴宫的位置，琴弦的触感，紧按和弦的手指所感受到的微微颤抖的律动，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好像自己已经坐在音乐厅的舞台中央，滚烫的聚光灯光打在脸上。脸上有因为激动、因为温度的些微绯红，心脏也忍不住地剧烈碰撞。胸腔仿佛燃起一把火，烧得我喉口干涩——可我又是这样的迷醉。好像自己是面对空旷的礼堂，月色透过顶部的窗子飘进来，恰好落在我的脸上。弦乐器独有的音色在一片荒芜中回响，而这眼前的荒芜，是我唯一的听众。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顾齐佳已经蹲在我身边很久了。
似乎是带着局促的情绪，她微微颤抖着，又好像是我的错觉。
教室里的日光灯光比聚光灯的光线还要耀眼，我竟一时看不清倏地抬起头来的顾齐佳的表情。我看见刘海在她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面颊也好像是刚被聚光灯所聚焦过一般，有着淡淡的红。
我的手不自意地划过弦，响起一阵不和谐的音。
也许是因为蹲坐的姿势保持了太久，她的声音也带着细小的颤音。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
她的声音很小，很细。我却这样清晰地听见了她的每一个字，吐出的每一个音。
我一定是魔障了。
“姜陵，我好喜欢你啊。”
我一定是魔障了。
明明才上高中三个月不到，就迎来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被告白。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自然，说不高兴是假的。或许是糟糕的虚荣心作祟，或许是不算惊喜的惊喜。即使我对顾齐佳不甚上心，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可，我还是难以抑制从胸口腾起的一阵快意。
然而，说高兴也是假的。我对顾齐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除了她是青何的同桌，是潘南浩的前桌。她是个英语不错的姑娘，写得一手有趣的字。仅此而已。
所以，我若无其事地说道，“哦。”
我并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会带给顾齐佳怎样的感受，也从未考虑到我和顾齐佳在未来会走怎样的路。
我只知道，我并不喜欢顾齐佳，连最初的哪一点悸动都没有。
没有荷尔蒙，没有多巴胺，我吝啬地只给予了她一个音节的回复，却未曾想过她的感受。
现在想来，些许是我过分了。
第二天一早，顾齐佳周身都环绕着一层阴郁的气场。
她平日便是安静的人，一开始我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直到青何拍拍她的肩，她在青何耳边说了什么，青何微微偏过头来瞟我一眼却正好直直撞上我的目光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青何没有多说。
很久以后，我和青何聊起过这件事情，青何只是说我当时回答得过于不明不白，或是给顾齐佳的回应太过于敷衍。我也承认是我的毫不在意，但我也总会想，如果那时，我只是逞一时之勇，会不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不过，我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顾齐佳也终究会找到能够回应她的“我好喜欢你呀”的人。
而我，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