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吕碧城的家世
首先,吕碧城的故乡是在旌德县的庙首乡,而非有些文章所注芜湖[1]。庙首虽然没有芜湖的名气,但它实在是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研究对象。一旦走进这块土地,我们就可以发现一切发生在吕碧城身上的“偶然”,似乎都有了必然的答案。庙首地处安徽省旌德县西乡。这里北接人文荟萃的泾川,东临徽文化发祥地绩溪,南面徽文化中心所在地歙州,自古以来,书院林立,学风淳厚,曾经是安徽近现代历史上重要的文化基地,清代著名学者洪亮吉、包世臣等多次到此游学。祖居庙首的吕氏家族一代代学人辈出,仅清乾隆至光绪百余年间,就有四人先后出任滇学政、湘学政、闽正考,并两度出任晋学政,其中之一即吕碧城之父吕凤歧[2]。千百年来,封建传统文化深深浸润了这块土地,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宗族之中不断有人外出为官,庙首吕氏又有对于山外世界的相当多的了解,因此这里农业经济虽然一向发达,但仍不乏外出闯荡事业的有志之士。这两方面的特征对于吕碧城后来的生活道路都具有不可估量的特殊意义。
其次,我们还需要关注吕碧城幼年生活的时代,特别是她所身处的文学环境。有清一代,随着传统文学的发展和女学的兴起,中国女性文学创作已呈现空前繁荣的局面。据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记载,中国前现代女作家凡4000余人,而明清两代就有3750余人,占中国古代女作家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特别是清代女作家更多,约3500余家,正所谓“超轶前代,数逾三千”。自嘉庆至宣统百余年间,女子诗词专集层出不穷,仅著名选集就有《香咳集》、《国朝闺阁诗抄》、《随园女弟子诗选》、《百家闺秀词》、《闺秀词抄》等等,至于女作家私人刻书则数不胜数。这些女作家一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观念,理直气壮地提出:“有志女子自当从经史子传取益,几见哲后、圣母、贤妻、淑媛有一不从经史子传中来者乎?[3]”由于中国传统诗论与女学主张最为相近,加之封闭环境中的中国女性特别需要情感的抒发,因此诗词的写作自然而然成为他们首选的写作体裁。仅在吕碧城故乡前后左近,史籍记载的女性诗词作家,就有休宁汪蕴玉、歙州金若兰、何佩玉、泾川吴醉青、毕素梅、宣州毕幽兰、旌德刘素、太平崔巧云等等,生活在这样一个文学气氛浓郁的环境之中,身为书香门第女子,吕碧城及其姐妹具有相当的文学修养就是必然之事了。
当然,对吕碧城一生道路选择起到重要作用的还有她的父亲吕凤歧。这位别号“石柱山人”的儒生光绪三年(1877年)进士,而后任职翰林院,张之洞入主山西后,吕凤歧出任山西学政使。据《山大往事》记载,此时张之洞曾与吕凤歧共同开办著名的令德书院,“令德堂课士,仍为传统书院制,所延聘山长、分校都是对经史古学造诣颇深的儒生”,“其后通省人才多出于此”[4]。联想到吕碧城四姐妹的文才,吕凤歧的身影分明迭映其中,而进一步联想到吕碧城于新文学兴起之时反对白话文的坚决,又隐隐可以瞥见其父乃至张之洞的形象。令人遗憾的是,令德堂立足之后,吕凤歧很快离开山西,并且似乎再不曾做官,几年后因病去世,其中缘由尚有待考证。至于《严复集》第五卷注者将吕碧城创办并任校长的北洋女子公学归在吕父名下,则是一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