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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のTeddy☆151103┇改文 ┇嫤语书年 (主灿帕,微lu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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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小鱼,一楼给灿帕~




1楼2015-11-03 10:34回复
    嫤语书年------by:海青拿天鹅
    属于不定期更新,不过更文速度较快


    2楼2015-11-03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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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文章是主要关于三国时期的,所以一些名字的改动上会有一些拗口


      3楼2015-11-03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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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遇袭
          我发现马车是沿着两三日前送我到朴营的道路往回走的,当远方那座熟悉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我扶着帏帘望了许久。
          当年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姨祖母刘太后。许是父亲早有预料,他前一天就以陪伴太后之名将我送入宫中,廷尉来的时候,太后命人锁死宫门,隔着墙把上门的人连带先帝和卞后骂得狗血淋头。
          先帝到底是个孝子,没有再来抓人。但老天也没有对我一直好下去。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太后故去了。
          卞后继续了她的报复。
          刘太后去世前,曾叮嘱先帝要把我许一个好人家,先帝答应了。我的确也嫁到了一个不错的人家。莱阳韩氏,虽远离长安,在此地也算响当当的大族,家主还是一郡之长。
          只不过,我的夫君韩广是个傻子。
          他又笨又蠢,喜欢傻笑。别人跟他说话,要说上好几遍他才会明白别人在跟他说话,而且永远接不上一句。这个婚姻是敌人给的,我当然不会乐意,但我并不讨厌这个丈夫。
          他待我不错,我每天早上醒来,他看着我呵呵傻笑,含糊而断续地说美英真好看……想到这些,我心中轻叹。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到底一同生活了几年,若说没有些情分那是骗人的,可在这乱世,我们谁也没得选择,就像我当年被迫离开长安嫁到莱阳一样。
          听说我到了朴营之后,朴傕让韩恬继续留在了莱阳当太守。
          那个城池里,唯一的变化恐怕就是韩家痴傻的次子没了媳妇。
        朴傕的兵马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声,就是不扰民。
          在接下来几日的路程里,我深有体会。程茂领着三百人的队伍,行宿都是大事。可他从来不去烦扰任何一户人家,果腹用糗粮,歇息则露宿,也决不让手下军士的马匹糟蹋农田。与一些军阀流寇过境抢掠的恶习相比,朴傕的兵马简直斯文得秀气。
          当然,在这乱世上,也不是你安分就能平安无事的。
          快到雍州地界的时候,一彪人马突然从两旁山坡冲出,足有两百人。为首者大呼:“留下车马辎重,饶尔等不死!”
          程茂大怒,下令备战,众军士即刻将车马团团围起,摆出阵型。
          那些人来势虽猛,却看得出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刃简陋,只知猛冲。只见程茂暴喝一声从阵中冲出,手起刀落,那为首者已经被他斩于马下。
          剩下的人见势头不好,便要散去,程茂令弓弩手放箭,一时间惨呼四起;他又令军士追击,未过半晌,已经俘得百余人。
          “我乃朴丞相麾下,大颛陌亭侯程茂!”程茂出马,大声喝道。他后面的喊话我没听清楚,因为听到他报名号的时候,有些吃惊。
          不得了,我心想,如今一个小小的属将都能封亭侯了,朴傕果然能只手遮天。
          程茂还在喊话,说天子定都雍州,要他们归顺朝廷不得造次云云。那些流寇已经被俘,剩下的力气全用来唯唯应许或者大声求饶。程茂见他们顺服,让军士用绳索捆起,押解随行。
          “茂不才,教夫人受惊。”完事之后,程某下马到我车前,行礼歉道。
          方才毕竟真刀真枪亮在眼前,说不害怕是假的。我隔着帘子,强自地平定心气,道:“将军何以自责?若无将军,我命休矣。”
          程茂道:“前方有村舍,夫人且忍耐,不久便可歇息。”
          我颔首:“有劳将军。”
          程茂再礼退去,没多久,车马重新走起。
          凭空多出一百多人的俘虏,队伍走得有些艰难。不过程茂显然估计充分,因为前方一马平川,他们不大可能再被什么人偷袭。
          再走不到十里,如程茂所言,果然有村舍。程茂命军士看押好俘虏,吩咐队伍停下歇息。可停下来没多久,他们发现村舍那边出来了许多人,朝这里围拢过来。
          程茂一惊,忙令军士戒备,又派人上前查问。
          结果虚惊一场,这些村人是闻得这队伍俘虏了附近作恶的流寇,特地走来道谢的。
          “自长安乱起,附近山林多聚贼寇,劫掠路人,骚扰乡野,不堪其扰。如今将军扫除恶贼,实我百姓之幸。”村老向程茂一礼,感激道。
          程茂将村老扶起,道:“我等师出朴丞相麾下,今天子定都,国祚安稳,自当扫除四方残寇,保百姓安康。”
          这话出来,村人皆称道,又箪食携浆犒劳将士,程茂皆婉转推辞。
          我在车上坐了许久,等到村人七七八八地散去,才从车山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夫人。”程茂见我出来,愣了愣,上前行礼。
          “我下车透气罢了,将军不必多礼。”我微笑。
          程茂颔首,看看四周,命人将附近一棵树下的石板擦拭干净,请我到那边坐下。
          “那些人,将军如何处置?”我问。
          “前方便是雍州的柴郡,交与郡守便是。”程茂答道。
          我看着他,笑笑:“将军每回遇到流寇来袭,必擒住随行,以昭彰乡民么?”
          程茂愣了愣,目中精光一动。
          “也并非每回如此,”他面色不改,“若遇险峻之地,俘虏不可携行。为使其不继续作恶,只得就地斩杀。”
          “这是大公子说的,作恶匿迹,行善留名。”说罢,他补充道。
          我一愣,片刻,笑了笑:“如此。”
          程茂不再多言,向我一礼,转身走开。
          将俘虏交给柴郡郡守之后,程茂押着车驾,正式进入了雍州。
          雍州靠近洛阳,自古以来乃殷实之地,城中还有皇帝的一处行宫。至于为何天子定都雍州,还须从这乱世之始说起。
          先帝在世的时候,立嗣之事就已经在朝中搅得沸沸扬扬。以我的姨母刘太后为首的一系意属皇长子琛,而先帝则偏向卞后所生的皇子箴。卞后出身豪强之家,多年来,卞氏在朝中笼络了大批臣子,卞后的兄长卞威更是被先帝任以大司马之职。
          就在我嫁走那一年的年底,先帝突然驾崩。黄氏已经灭门,刘太后已经故去,卞后再也没了顾忌。她拿出先帝遗诏,立皇子箴为新帝,封皇子琛为河间王。
          废长立幼,先帝的遗诏有凭空而来之嫌,朝中议论纷纷。登基之日,御史王荣首先在朝堂上发难,大司马卞威一怒之下,将王荣斩于剑下。
          血溅朝堂,一石千浪。皇子琛生母高皇后的族兄,执金吾高觅领军五千包围宫禁及大司马府。卞威情急之下,遣人携符信潜出长安,以皇帝之名,召令正在陇西剿灭□的凉州牧何逵入长安保驾。
          何逵所在之处距长安不过七百里,他得令之后,不日即领五万凉州兵赶到长安。大军与都城禁卫血战三日,何逵冲入长安。其时,大司马卞威已被高觅所杀,卞后鸩死,长安尽落入何逵之手。何逵为人残忍不仁,得长安之后,即自封太师。他每日宿淫内宫,挟新帝临朝,百官稍有言语,既遭戮死。
          朝廷危如累卵,此时,并州牧钟源声称有皇帝讨逆诏书,首先以忠义之名揭竿反何。
          何逵闻讯大怒,即刻废了皇帝,立河间王为新帝。接着,他又一把火将宫室焚尽,逼迫天子迁都洛阳。
          此举如火上浇油,檄文日传百郡,各地兵马纷纷响应钟源,会盟并州。
          何逵虽然凶悍,终究不过凉州片土之勇。几个月后,洛阳被义军攻下。可这时的枭雄兵马,已经不是天子一人可以号令,于是大小军阀之间的混战正式开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洛阳的宫室也灰飞烟灭。
          天子四处逃难,直至遇到朴傕。那时,朴傕已经占据了雍州,他将行宫修葺,迎来天子,安顿百官。如今的天子,就住在那宫室里面,雍州城也从此改名雍都。
          其实在我眼里,出了长安,天下的其他地方,哪怕长得似仙境一样我也当它是乡野。所以当车马在程茂的引领下威风抖擞地驰入雍都地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观赏风物上。
          我心里正盘算着入城之后见朴氏族人的事。


        6楼2015-11-03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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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家宴
            我只得走到朴灿烈身前,替他解铁衣。
            以前在长安家中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兄长们摆弄铁衣。铁衣其实不难解,先脱去腰带,再卸去肩甲和胸甲,也就拆几个结罢了。
            可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甫一开始还是遇到难处。朴灿烈的腰带镶铜饰金,牢固得很,我掰了掰,根本撬不动。
            一只手忽然覆在我的手上,温暖,却有有咯人的硬茧。
            “我来。”朴灿烈说。他拿开我的手,指节卡在铜扣上,三两下就把腰带拆了开来。
            铁衣一下松开,鳞片“叮叮”晃动。朴傕将腰带放在椸上,再转向我时,自然地微微张开两臂。
            那意思是接下来该你了。
            我再伸手向前,去解他的肩甲和胸甲。
            那些绳结很好解,我一块一块地拆下来,朴灿烈把它们放到椸上。
            他赶了一天的路,露出中衣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
          朴灿烈走到水盆前,泼水洗脸。水花四溅,未几,他直起身,拿起巾帕将脸和脖子上的水擦干。
            中衣的衣领半敞着,已经润湿了。我过去,伸手替他拆开衣带,将上衣解下。
            肌理结实的胸膛和双臂袒露在眼前,我往上面扫了一眼,转身将水盆里巾帕洗了洗,替朴灿烈擦背。
            温热的水汽在那皮肤上留下微微的水光,灯火的映照下,他脖颈处的肤色特别黑,却很光滑。我的力道不清不重,从他的后颈开始,一路往下细细擦拭。掌心隔着巾帕,我能感觉到肌肉在皮肤下的起伏。
            “在家中惯么?”朴灿烈忽而问。
            “姑氏家人俱是亲切。”我挑着最不会出错的话语答道。
          朴灿烈颔首。
            “这屋子添了些东西。”少顷,朴灿烈四下里看了看,又道。
            “正是。”我答道,“姑氏命掌事往这边送了好些物什。”
            汗味被巾帕擦去,我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水汽带来的清新,又似乎是那夜嗅到的青草味。我盯着眼前被我擦得有些发红的皮肤,片刻,将巾帕放进盆里过水拧干。
            我走到朴灿烈跟前,开始擦他的正面。
          朴灿烈的身体我虽然并非第一次见,可当视线触到那线条分明的肌理,还是觉得颊边微微一热。
            在过去,我从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特别。鹿晗少年时也曾在我面前更过衣,他那时身形瘦削修长,皮肤洁白细腻,就像一件出自名窑的瓷器。他见我盯着看,笑我好色。我却不以为然,觉得女子也差不多生成这样,男子跟女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长安,我有时乘车路过市中,会看到路边赤膊坦胸的力役之人,他们的身形就与鹿晗很不同,肌肉鼓硕得青筋条条。乳母露出鄙夷的神色,叫我不要看,并告诉我粗陋的乡野之人才会生得那样。我那时受教,要生得像鹿晗那样才是高门子弟。
            现在的朴灿烈却教我困惑。他是高门子弟,却像市井里的壮汉那样有宽厚的胸膛和壮实的手臂,腹部也不像我的前夫韩广那样鼓得松软,而是平坦得结实紧凑。我心底想着一个问题,男人不都是应当大腹便便么……
            “想什么?”朴灿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眼,他盯着我。
            “……”我一愣,正想着怎么回答,他低低开口:“你看你的手拭到了何处。”
            我顺着他的示意看去,登时窘然。
            刚才心里净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手中的巾帕一路往下,滴水把他腰下的袴裆洇湿了一大片。
            “啊……”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将湿巾放下,取来一块干布。可正要往那袴裆上擦拭,朴灿烈一把将我的手稳稳捉住。
            “不必,”他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去取一身干衣来。”
            我望着他,只觉颊边发热,应了一声就转头走向箱笼。
            待我终于把衣服找齐,朴灿烈已经走到在屏风后面。我把衣物隔着屏风递给他,朴灿烈接过,只听得里面窸窣响动。没多久,朴灿烈走出来,葛衣裹着结实的身体,大小正好。
            “如何?”他问。
            我讶然:“嗯?”
          朴灿烈意味深长:“你一直在看我身体。”
            我的脸一热,辩解道:“我不是看你身体。”
          朴灿烈眉梢微挑,“那你看什么?”
            我张张口,居然语塞。
          朴灿烈不慌不忙,望望窗外,又看看我:“家宴还未开始,我带回了些蜀地的茶饼,夫人与我共品如何?”
            促织在窗外阵阵叫唤,室内,铜釜在炭炉上“咕咕”地冒着白气。
          朴灿烈与我在榻上对坐。我把捣匀的茶饼扫入铜釜,细细的茶末在水中弥漫翻腾,渐渐浮起白腻的泡沫。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的父亲嗜茶是出了名了。他每天闲下来就要饮茶,且一定要亲自来,不肯假借他人之手。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会了辨别水质和茶色,喝一口就能说出茶的出处。
            不过由于我很懒,烹茶的技艺始终学得破破烂烂,以致父亲从来没有喝过我烹的茶。次兄曾挖苦我,说我将来要是能遇到一个喝我的茶不皱眉头的男人,就一定要果断地嫁给他。我毫不恼怒,得意地说,不用遇到,鹿晗就是。
            ……
            “上虞的青瓷?”朴灿烈从几上拿起一只茶盏,忽然道。
            “正是。”我说,“夫君懂瓷?”
            “不懂。”朴灿烈将茶盏的底面翻过来:“上面写着。”
            我:“……”
          朴灿烈自若地放下茶盏:“我是粗人,赏瓷清谈这等雅事,一窍不通。”
            自称粗人还邀我品茶呢。我淡笑,用银勺把沫饽舀起:“可赏瓷清谈之人未必做得将军。”
          朴灿烈看着我,唇角微微弯起。
            “我征战在外,每每家书送至,备言夫人之贤。”他说,“我这庭院荒废许久,今日归来已大不一样。”
            “夫君过奖。”我谦道。
            釜中的茶水又沸起,我将方才舀出的沫饽置入茶汤之中,让侍婢撤下碳炉,将茶汤分入茶盏。
            “夫君请用。”我将茶盏置于拓上,捧给朴灿烈。
          朴灿烈结果,往盏中吹一口气,片刻,抿下一口。
            “味道可好?”我问。
            “甚好。”朴灿烈颔首。
            我微笑。拙劣归拙劣,我的茶艺至少能对付夫君,父亲和兄长都可以感到安慰了。
            “夫君征伐,一路顺利么?”我也抿一口茶,问道。
          朴灿烈道:“尚可,山东平定,中原已重归朝廷。”说罢,他看看我,“我归来时,韩公仍是莱郡太守,上月韩广已娶了新妇。”
            我愣了愣。
          朴灿烈抿一口茶,神色自然得像是在说途中见闻。
            “如此。”片刻,我颔首。
            “我记得夫人是十五岁嫁去莱阳。”他说。
            “正是。”我答道。
          朴灿烈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品咂着茶香:“我记得彼时端午刚过,长安仍太平。”
            我有些诧异:“夫君记得?”
          朴灿烈淡笑:“我那时也在长安,夫人从宫中出嫁之事,何人不晓。”
            我想想也对,点点头。
            “似乎已经过去许久了。”朴灿烈说。
            “嗯,五年了呢。”我从釜中舀起茶汤,添到各自的盏中。
            心里有些不快。倒不因为避讳提起过往的事,反正它们不是秘密。但朴灿烈提起的方式实在太过直白,我不喜欢。
            “如今夫人已入魏门,过往之事,不必思虑。”朴灿烈似乎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放下茶盏。
            我淡淡一笑:“敬诺。”
          朴府的正堂上,灯火辉煌,案席列列。
            我和朴灿烈来到的时候,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家宴把雍都的朴氏尊长和子侄家眷都请了来,众人欢聚一堂,言笑晏晏。
            “孟靖来了。”郭夫人看到朴灿烈,露出笑容。
          朴灿烈上前,向上首行礼:“拜见父亲,母亲。”
            我也跟着他行礼。
          朴傕看着朴灿烈,又看看我,笑道:“孟靖,今日乃家宴,不必分席,你与新妇同坐便是。”
            这话像是特意说的,旁边众人看着我们一阵低笑。
          朴灿烈神色从容,再礼应了,带着我在挨着朴傕的席上坐下。
            人已齐备,郭夫人吩咐上菜。待得端酒上来,朴傕让众子侄一一来与我见礼。
            首先是朴魏昭。
            他从席上起身,双手持盏,向我长揖一礼:“拜见长嫂。”
            我还礼:“二叔。”说罢举盏,缓缓抿一口酒。
            入城和方才进门的时候,我都来不及将朴魏昭细看,如今他摘下头盔脱去铁衣,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站在面前,竟是十分俊逸。他的脸长得与朴灿烈似有几分相近,却不尽然,肤色比朴灿烈要白,眉目也更秀致;他的声音不粗也不细弱,颇有中气,很适合清谈。朴魏昭的这一切,配着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浑然一股儒雅之气。
            想着这些,我将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堂上扫一遍,很肯定地觉得,朴氏的许多人之中,只有这朴魏昭是个美男子。
            除了朴灿烈和朴魏昭,朴傕带着身边的子侄不过五人,都是兄弟或族兄弟家的孩子。
          朴魏贤年纪最长,三十多岁,满脸虬须;其次是朴魏平和朴魏纲,二十多岁;最后是朴魏朗与朴魏慈,年纪与朴魏昭不相上下。
          朴魏贤、朴魏平和朴魏纲三人都已经有家室,见礼的时候,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他们的妻儿都在雍都,平日了没事常来朴府走动,我与她们早已相识,如今不过多认识他们的丈夫。
          朴魏朗与朴魏慈没有家眷,干干脆脆地喊一声“拜见长嫂”,仰头将盏中酒水灌下。朴魏慈笑容爽朗,似乎还跟朴灿烈交情不错,朝他打趣地飞了个眼神。
            见礼完毕,酒菜也已经上齐,朴傕与众人酒过三巡,便开始用膳。
          朴傕的家宴上规矩不多,甚是活跃。朴傕问起朴魏安的课业,问起朴魏嫆的女红还有其他小儿们的近况,众人一一回答,时而笑声阵阵。朴傕又说起征伐之事,将朴灿烈等几个子侄褒奖了一番。
            郭夫人在旁边听着,听到朴灿烈的事迹时神色无波,而当听到朴傕夸赞朴魏昭,哪怕只有“甚好”两个字,她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欣喜和自豪。
          朴魏嫆和几个孩子天□打闹,宴过一般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嘈杂。朴傕却与宗长饮酒谈天,管也不管。
            好些人过来与朴灿烈说话饮酒,也有族中妇女来与我热络,这饭吃得一点也不寂寞。
            “大堂兄好福气,”朴魏平的妻子周氏笑道,“堂嫂贤良美貌,不枉我等期待许多年呢。”
            “是呢,大堂兄难得回来,便多留些时日。”朴魏贤的妻子朱氏接话道,“堂嫂新婚便孤身在家,堂兄可要心疼人。”
            “谁说我不知心疼人。”朴灿烈手里端着酒盏,意味深长,“尔等上次同母亲说相思艰苦,我这次不就将仲茂和子达带回来了?”
            二妇相觑赧然,笑着掩袖走开。


          13楼2015-11-03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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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敬酒说话的人陆陆续续,我多多少少也饮了好些酒,没多久已经开始犯晕。
              “长嫂。”当朴魏嫆拿着酒盏过来的时候,我脸上的微笑变得难看。
              “咦?长嫂脸红了呢……”朴魏嫆盯着我的脸,眼睛眨了眨。话音未落,她手上的酒盏却被夺下。
              “小童不许饮酒。”朴灿烈道。
            朴魏嫆瞪起眼睛。
              “我不是小童!”朴魏嫆撅嘴,“且父亲说今日可饮酒,母亲也准了!”
              “哦?”朴灿烈不为所动,“你背下女诫,我便准。”
            朴魏嫆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朴魏慈笑着走过来朝她嚷嚷,“阿嫆!饮酒有什么好,随我去点火人。”
            朴魏嫆听得这话,脸上登时恢复喜色,向朴灿烈做了个鬼脸就跟着朴魏慈出去了。
            朴魏安方才也跟着走了过来,那两人吵吵地离去,他却留在原地不动。
              “你不去?”朴灿烈问道。
              “不去。”朴魏安简短地说。
            朴灿烈看着他,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过来。”他说。
            朴魏安绕过案台,走到他跟前。
            朴灿烈伸手,用力握住朴魏安的肩头上,拍了拍。朴魏安被他推得晃了晃,用力站稳。
              “不错。”朴灿烈颔首,“比我离开时壮实多了,交给你的大弓能拉开了么?”
              “嗯。”朴魏安点头。
            朴灿烈道:“我得了好些董军的弩,明日给你。”
            朴魏安闻言,眼睛微微发亮。
              “嗯。”他说。
              “安!”这时,朴魏慈的声音忽而从堂前传来。他笑着朝这边招手,“快来!火人烧得可好看呢!”
            朴魏安看向朴灿烈。
              “去吧。”朴灿烈微笑。
            朴魏安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我看着朴魏安离去的身影,只觉这小叔处处透着奇妙。再转回头,却发现朴灿烈看着我。
              “醉了么?”他问。
              我微讪,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
            朴灿烈看了我一会,道:“勿再饮酒,他们若再来敬,就给我。”
              待得家宴终于散去,我的脚步却已经虚浮。脑子里的清醒只能维持与众人行礼拜别的时候不失礼,而回院子的路上,当仆人手里的灯笼在眼前晃动,我已经恍惚了。
              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朴灿烈声音在耳边道:“那是廊柱。”
              我懵懵,定睛一看。果然,一根黑乎乎的廊柱立在眼前,自己刚才差点撞上。
              “晕么?”朴灿烈问。
              我已经晕得不能点头,只能含糊答道:“嗯……”
            朴灿烈不再言语,握住我的手臂,带着我向前走。
              当我被终于感觉到自己在榻上躺下的时候,被褥的柔软几乎让我舒服地叹气。
              “去盛些醒酒汤。”我听到朴灿烈吩咐旁人。
              我眯眯地睁开眼,一个人影在上方晃动着,宽阔的双肩挡住了烛光。
              那影子就停留在那里,似近似远,模糊又清晰。
              他会过来么?继续做那夜没做的事?……混沌中,我想到的居然是这样的问题。不过未等我思考下去,眼睛前的黑影已经渐渐浓重,我慢慢阖上了眼皮。


            14楼2015-11-03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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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花影
                黄昏的晚风带着些许炊烟的气息,落日前的霞光黯淡而瑰丽,我只觉眼前这位盛装美人熟悉又陌生。
                “你我并未老得发秃齿疏,怎会不认得。”好半天,她轻声道。
                这是我们两人曾经说过玩笑话。有一天,我和她随着两家尊长到城外的芙蓉观进奉,在那里看到一名头发快掉光的老妪也来烧香。我盯了许久,问秀妍,我们将来是不是要会老成这样。郑秀妍却笑,拧拧我的脸说,你要是敢老成这样我就不认你……
              郑秀妍没有答话,严妆下无所波澜。
                “秀妍,”我上前,“你还好么?”
              郑秀妍微笑:“好不好又如何,听说你如今成了朴丞相的儿妇,是么?”
                我点头。
                “比我好。”她轻叹,说罢,望望天色,“我该回去了。”
                “回何处?”我诧异问道。
              郑秀妍淡笑:“宴上宾客还未散。美英,你方才也看到了,是么?”
                我有些踌躇。
                “秀妍,你……嗯,她们说凝香馆是你的?”我小声问。
                她的笑带上一丝揶揄 。
                “是玉莹她们告诉你的。”她话音柔软,“美英,你觉得我可怜?”
                “不是,”我连忙道,“秀妍,你可是有什么难处?我可……”
                “难处?”郑秀妍笑意更深,“有呢。我馆中绝色美人太少,要物色新人;同街新开的玉笙馆声势正盛,我要打压;还有城东贾公摆宴,我要求他把伎乐换成我的人。美英,你帮得了我么?”
                我瞠目结舌。
              郑秀妍与她对视,胭脂点染的双眸透着冷淡的光。
                “秀妍……”
                “我已经不叫郑秀妍,他们都叫我桃娘。”她淡淡道,“你该回到阁楼上去,丞相大公子的夫人,可不能与我这倡优之辈站在一处。”说罢,她把纨扇重新掩起,转身便走。
                我的话被噎在喉头,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很不好受。
                楼阁那边的笑声仍然欢快,伴着伎乐的喧闹,刺耳得很。
                我突然几步追上去,扯住郑秀妍的衣袖。
                “放开。”郑秀妍回头,寒声道。
                “不放。”我胸中的闷气像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冲出来,“我不曾得罪你,何以这般说话伤人!你觉得我得意是么?现在你面前的黄美英二度已为妇,家族尽毁,我过去那些所有如今已不剩分毫。你是要听我说这话么?朴灿烈娶我不过是为了我的身世,你觉得我全家的死换来这些,我会很得意?我告诉你,若能换我父兄母亲回来,我宁可命也不要!”
                我一口气说完,嗓间噎着难受,低低道:“你若觉得我得意,就算我认错了你!”
              郑秀妍定定地看着我,嘴唇紧咬,双眸里却渐渐浮起水光。忽然,她侧过头去,举袖按住眼睛。
                她的动作很熟稔,再抬头时,除了内眶有些泛红,粉妆一点也没花。
                “你变了,过去我若说出这样的话,你会比我先哭。”她说,“你也从不反驳我。”
                我咬唇不语。
                “你也变了,”过了会,我说,“你过去从不对我说这样的话。”
              郑秀妍看着我,片刻,无言地伸手抚抚我的头顶。
                “……夫人……”这时,水岸花荫那边传来呼唤声,似乎是阿元在找我。
              郑秀妍往那边看看,道:“我该走了,可不能让她们看到你同我说话。”
                我张了张口,却又收住。
                她说得没错。不管我心里怎么想,世事变化,在我们之间堑出一道鸿沟,即便我们曾经情同姊妹。
                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郑秀妍叹口气,指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你肯认我就够了。”
                那双目中流光微动,郑秀妍重新将纨扇遮面,低头款款地朝桥地另一头走去,消失在晚风轻摇的花影之间。
                “夫人!”没多久,阿元出现在长桥的一头,看到我,脸上的焦急之色顿时开解。 “可找到你了,”她匆匆走过来道,“夫人,大公子来了呢,就在前庭。”
                我愣了愣。
              朴灿烈来做什么?我记得早晨时他说今日有事的时候,那个昂首挺胸的架势,就像要鞠躬尽瘁忙到深夜似的,怎得空来了这里?
                我应了声,跟她朝园外走去。
                “夫人,”阿元走两步,回头望了望,小声道,“我好像看到秀妍女君了,她……”
                “嘘。”我摇摇头。
                阿元会意,噤声不语。
                庭前,朴灿烈果然在这里。
                他正同卢公说着话,身上还穿着早晨出去时的长襦,腰间的革带下系着长剑。灯火璀璨,他屹立在衣冠如云的宾客中间,竟十分醒目。
                我还看到朴魏朗与朴魏慈站在他身后,二人皆赤帻武弁,风尘仆仆。
                宾客们已经陆续散席,纷沓地从宴饮的堂上出来。见到朴灿烈在此,不少人免不得上前见礼,将前庭堵得热闹。
              朴魏慈看到了我,眉头一扬,捅了捅朴灿烈。
              朴灿烈转头,下一瞬就将目光落到了我这里。说来诡异,隔着那么多人,他就像脑壳上也长了眼睛,甚至不用看朴魏慈指向就已经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他身旁围着好些人,我正犹豫这时该不该过去,身后忽然传来王氏的声音。
                “黄夫人。”她带着几名侍婢快步走来,笑道:“听说夫人去了后园,我正要去寻。”
                这动静挺大,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我只得随王氏一道上前。
                卢公喝酒喝得满面红光,拱手的时候步态颤颤:“寒舍粗鄙,怠慢夫人。”
                “卢公盛情,何出此言。”我莞尔道,说罢,看向朴灿烈。
                他也看着我,表情跟那日在朴府的宾客面前一样温和。
                “可回府了么?”他低声问。
                我微笑颔首,垂眸不语。
                四周的目光汇集而来,我知道许多人正看着我们,其中不少人都是从长安来的士人和臣子。
              朴灿烈当然更知道。
                “卢公大寿,家中尊长本当登门,无奈事务缠身,还望卢公体谅。”他不着痕迹地挨着我身旁,对卢公道。
                卢公忙道:“大公子何出此言,丞相为国操劳,谁人不晓。大公子与黄夫人来到,我府中蓬荜生辉。”说罢,他命家人去准备筵席,要请朴灿烈用膳饮酒。
              朴灿烈推辞道:“卢公不必劳烦,时已入夜,某来接夫人还家,稍后还须往别处,不便停留。”说着,他自然地将一只手伸过来,虚扶在我的腰上。
                动作虽小,落在周围人眼里却无疑饱含亲昵。
                卢公唯唯,笑着赞道:“久闻大公子与夫人情义甚笃,果不虚言。”
              朴灿烈莞尔,道:“内人乃新妇,礼节生疏。还谢府上费心招待。”
                卢公和朱氏忙不迭地堆满笑容,又是一番客套。
                我一直没有开口,只熟稔地微微低头,配合地展现温婉。
                夜风混着初夏暖洋洋的余温,撩动着车窗的纱罗。
                卢府前高悬的灯笼渐渐远去,府中的管乐喧闹和欢笑声仍然阵阵传来。
                车旁,朴魏朗和朴魏慈骑马,朴魏慈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二人笑了起来,冲着前面的朴灿烈笑得满脸暧昧。
                我倚在车窗旁,心里还徘徊着方才与郑秀妍碰面的情形,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她说我可怜她,没错,我那时的确是可怜她。
                可她告诉我,她不需要我可怜。这也是确实,她沦落风尘,我二度为妇。乱世之中,各取所需,谁又能比谁高贵?
                我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脑海里只有那个在花影中对我微笑的少女。


              18楼2015-11-03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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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离城
                  在我启程的前两日,天子忽然召见了我。
                  见面是在一处偏殿,他的神色全无大场面上的严肃不苟,看到我,唇边泛起微笑。
                  “听说夫人要去淮南祭扫?”他说,“朕也有些祭品,劳夫人一并呈去。”说罢,他让侍中呈来两只盛满脩肉干果的漆盒,还有一只铜酒尊。
                  东西不多,却是天子的恩赐,我连忙拜谢。
                  天子叹口气,道:“黄司徒曾任太傅,当年教诲严慈并立,朕至今感念。”话语间,他的神色有些怅然。
                  他的面容与我刚来雍都那次觐见相比,丰实了一些。看得出朴傕虽挟天子于掌中,供养却不怠慢。不过,我每次见天子,他的眉间总有些忧郁,脸色苍白。
                  我望着他,亦明白有些话不可言明,想到当年,心中喟叹。
                  “逝者已矣,陛下恩泽隆厚,黄氏列祖必泉下有知。”我向他拜道。
                  天子苦笑。他又与我聊了些话,都是过去的旧事,提起我们小时候经历的有趣之处,还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关于现在或者朴氏,他一个字也不曾涉及。
                  我知道其中的利害和微妙,只跟着他聊,也算宾主尽欢。
                  告退出来的时候,很不巧,在庭院中遇到了徐后。
                  她坐在一棵花树下,似乎在乘凉,身后立着两名宫婢。
                  我怔了怔,连忙上前行礼。
                  “夫人请起,不必多礼。”她声音柔和而轻缓,想起来,这竟是在雍都里第一次对我说话。
                  我起身,徐后让宫婢陈来矮榻,赐我坐下。
                  “夫人要往淮南?”她问。
                  “正是。”我答道。心里却纳闷,这件事怎么传得那么快,皇宫里的帝后都知道了。
                  她瞥了一眼我身后宫人抬着的漆盒酒尊,唇角微微弯起。
                  庭院中很静,我却觉得气氛诡异。前几日与朴灿烈幽会的女人,现在正和颜悦色地打量着她情人的正室。我虽自认不算情敌,却还是感到不自在。
                  阳光透过枝叶,徐后手持纨扇,庭院里的牡丹盛开,围绕在旁。仔细看她,不可否认,她长得很美。这种美跟郑秀妍那种明艳不一样,眉眼温婉又透着高贵,让人见过难忘。
                  宫婢为我斟茶,谁也没有说话。
                  比起言语,徐后似乎更喜欢一声不出地端详别人,平静的目光后面不知心思如何。
                  我则无所谓。论地位,她在上我在下,当然是要上位者先出声我才接话不是。
                  “夫人看这些花如何?”饮下一口茶汤之后,徐后终于开口,“上回丞相来宫中,赞花木美丽,陛下欲赐给朴府,我觉得当此季节,牡丹最是合适。”
                  我微笑,看看那些娇艳的牡丹:“牡丹雍容美丽,非凡人可得。丞相喜兰竹,皇后不若改赐。”开玩笑,从前在长安,牡丹就是皇宫的象征,先帝甚至不准民间擅自种植。皇帝赐朴傕牡丹,一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人另解他意,要受也要朴傕来受,我可不敢应允。心里有些纳闷,徐后不像傻瓜,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还问?
                  徐后莞尔,却没再说什么。
                  或许各怀心思,这茶喝得不咸不淡,我也并不打算跟徐后叙什么旧,一盏茶之后,推说还要回复禀报尊长,告退而去。
                  淮南毕竟有近十日的路程,我回到府中,忙不迭地去见郭夫人,又清点祭品准备行囊。
                  第二日,宫中来了人,却是送花木的。
                  徐后果然送了些兰竹桂树等花木,由管事安排,植入各处庭院。不过,分到我庭院中的,却是许多虞美人。
                  “虞美人喜光,夫人庭院开阔无荫,正好种植。”送花来的园丁恭敬地说。
                  我觉得有理,便让他们去种。
                  七月初五,我带着一车的祭品,踏上了去淮南的路。往东的道路笔直,正是我嫁来雍都时走过的。
                  天晴多日,道路没有坑洼积水,很是平坦。朴府护送的府兵是朴灿烈走之前留下的,有十来人,加上阿元、李尚父子和吴亦凡,队伍夹车带马,很有些势重的样子。
                吴亦凡一身利落衣袍,佩剑骑马,俨然游侠。李尚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骑马了,布衣鼓风,骨架清癯。
                  夏日炎炎,沿途大片农田的庄稼长势正好,满眼油绿。
                  “若丞相得胜,军士归来,正好能赶上秋收。”在路旁歇息时,李尚望着周围道,“今年风雨调和,收成当是不错。”
                  战火四起,人民流离,以致各地田地荒芜,产粮锐减。无论哪路豪强,养兵要吃饭,扎根更要吃饭,于是抢掠粮食成了各地匪霸的专职。
                  在这方面,朴傕却做得出色。
                  在我眼里,他虽然是个披着丞相衣冠的土匪,却颇懂经营之道。他把所辖州郡的无主之地收为官田,令军士闲时耕作,收获充作军粮。几年下来,雍州仓廪丰实,乃为此举之功劳。如今军士要去打仗,朝廷又出新令,准许来雍州的流民分取田地耕种,每年缴纳赋税。
                  我不太懂政治,不过从阿元或者做活的家人议论话语之中,我能听得出众人对朴傕的满意。
                  “掌事以为,丞相此番讨谭熙,胜算几分?”我沉吟片刻,低声问李尚。
                  李尚摸摸胡子,道:“某浅鄙,丞相讨谭,胜算当有八分。”
                  我讶然:“这么高?谭熙兵力可有两倍于丞相。”
                  李尚笑而摇头:“夫人,胜负之事不可光以兵力而论。兵多而无良将,器利而无良谋,于事无补。”
                  我听着,将信将疑。
                  这时,忽然,不远处牛车传来“咕咚”一声,像有什么撞在车板上。那牛车是装祭品的,我准备的和李尚一家准备的都在上面。
                  一名小卒手忙脚乱地把遮蔽祭品的草席掩好,朝我们这边赔笑:“夫人,方才牛车未停稳,一罐酒倒了,幸未溢出。”
                  我要往东,李尚一行要往南,两日后,我们要分别了。
                  “管事,一路保重。”我仍不放心,可到了此处,只好对李尚这么说。
                  李尚向我一揖:“夫人放心,某必不负夫人所望。”
                吴亦凡下马来,手里提着一壶酒。
                  我看向他,道:“此后,李管事和阿焕便拜托公子。”
                吴亦凡一贯的表情无波,颔首道:“自当效力。”他停了停,却问我,“淮南,有仲勋牌位么?”
                  仲勋是我二兄的字。听到这话,我怔了怔,片刻,点头苦笑:“若没有,新做也要摆上去。”
                吴亦凡颔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我:“替我敬他。”
                  我看去,那陶壶小而圆,壶口的泥封带着灰。这酒我认得,长安觞乐窖的陈酿琼苏,是二兄从前最爱喝的。
                  我抬头望望吴亦凡,眼角忽而有些涩意。
                  “好。”我深吸口气,将酒收下。
                  另一边,阿元抹着眼睛,跟她的父亲和兄长叮嘱来叮嘱去。奈何两队人都要赶路,不好耽误时辰,只得各自上了车马,分道扬镳。
                  “夫人,”阿元仍然眼圈红红,“他们要去多久?”
                  我心里也没底,却安慰道:“放心吧,有吴公子在,用不了多久。”
                  她满脸幽怨:“如今也不愁衣食了,为何还如此拼命。”
                  我抚抚她的头,没说话。
                  李尚风浪见识得多了,对于“将来”二字,恐怕比我们想得多得多。我知道他想趁着自己还未龙钟,多为家人攒下些傍身之物,所以即便我开口阻拦,他也想去江南一试。
                  我最终还是没再拦他,他要闯荡,在这乱世,又有哪条路是全无风险的呢?
                  没有。
                  因为祭品带了不少,故而虽与李尚等人分道,我们行路却没有快多少。
                  有一件事我很担心,运祭品的牛车总是“咚咚”作响,那上面有天子赐的东西,我怕毁坏了。歇息的时候,当我再一次听到异响,终于忍不住下车去看。
                  负责护卫牛车的小卒见我过去,脸色变了变,忙上前来。
                  “怎么回事?”我皱眉道,“车坏了么?”
                  小卒满面通红,眼神有些闪烁:“禀夫人,不是,牛车不曾坏。”
                  “那是如何?”我心中狐疑,一手将覆在上面的草席掀开。
                  “夫人……”小卒脸色煞白。
                  与此同时,当我看到坐在那些框框罐罐中的少年,也登时呆愣。
                朴魏安揉着惺忪的眼睛,望着我,神色有些猝不及防。
                  太阳当空照耀,树荫下,朴魏安吃着糗粮和脩肉,样子斯文,却看得出他饿得很,食物嚼得咯咯响。
                  “四叔为何跟来?”待他吃得慢些了,我不多废话,问道。
                  “我不想待在府中。”朴魏安简短且理直气壮。
                  “不想待在府中便偷偷出走么?”我皱眉,“四叔可曾想过,这一走,府中该有多着急。稍后我就让军曹拨出人马,稍后送四叔回去。”
                  “我不回去。”朴魏安抹抹嘴打断,抬眼看我,“长嫂若送我回去,我就同母亲说长嫂不回来了。”
                  我脸色一变,幸好他说得小声,周围无人。
                  “四叔胡说什么。”我声音低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那天朴灿烈跟我那些话的时候,室中只有我和他两人,朴魏安怎么会知道?难道朴灿烈同府中的人说过了……
                  “我不是故意的。”这时,朴魏安开口道,他的脸有点红,看起来竟是不好意思,“那时我去找兄长,庭院里又没人,我就听到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话虽如此,我却不会轻易承认。
                  “四叔说的什么话,”我强自镇定,“我带着天子的祭品,自然要去淮南祭祀。四叔说我要走,我却要走去哪里?”
                朴魏安一愣,似乎被我问住了。他想了想,却道:“许是我听错了,不过兄长也说过偏室里有金子,长嫂若送我回去,我就告诉母亲。”
                  我瞪起眼睛,没想到这小竖子,竟敢拿金子来威胁我!
                  我盯着他,暗自咬唇。
                朴魏安也望着我,两只眼睛平静无波。
                  “长嫂,我不想回去。”朴魏安认真地说。
                  我闭闭眼睛,用手指揉揉额角,有些酸痛。


                24楼2015-11-0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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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祭扫
                    我最终没有把朴魏安赶回去。
                    我当然不是不想让郭夫人知道那屋子里的黄金,而是听了朴魏安的话以后,我的右眼跳了一下。乳母曾跟我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于是,我把朴魏安留了下来。
                    我写了一封手书,向郭夫人禀明朴魏安跟随我去淮南的事。此事圆谎麻烦,我在书中说朴魏安思念兄长心切,擅自出走,被我在路上遇到。但此时已出了雍州地界,护卫府兵本是不多,分派人手只怕两边护卫不周,故而打算先让朴魏安随我去淮南祭祖,完毕之后再一起回去。
                    此事耽误不得,写好之后,我让一名府兵立刻送回雍都。
                    车马继续前行,没有空余的马匹,朴魏安堂而皇之地坐在牛车上,手里一路上都在摆弄着随身带来的小木件。
                  黄氏起于淮南,不过早在两百年前,黄氏本家就迁到了长安,留在淮南的不过是充作祠堂的老宅和祖坟。以前在长安的时候,父亲每年都要带着我们和族人回淮南来祭祖,香烟缭绕,鼓乐喧嚣,各家供奉的祭品能从堂上一路摆出大门外。
                    淮南是富庶之地,乱世之中,就成了各路枭雄眼中的肥肉。何逵挟少帝到洛阳的时候,他曾经纵容收下军士到淮南抢掠,而后,谭熙、董匡曾在此大战,加上其余各路匪众滋扰,几年下来,这一带已城池尽毁。
                    去年,朴傕一路打退董匡,将淮南收入囊中。不过此地与吴璋割据的淮扬交界,又兼林泽茂密,多有散勇流窜。
                  黄氏祖宅所在的瑞邑是一处小邑,也在战乱之中化作了一片残垣断壁。
                    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荒草丛生,死寂一片。
                    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废墟之中,黄氏的老宅孑然而立。我吃惊地走过去,只见原来的白墙上有火烧的痕迹,却明显被人修补过,房顶和屋梁都是新的。
                    再走进堂上,里面的牌位几十具,最前面的一排是新制的,上面一个挨一个,刻着父亲和兄长们的名字。
                    我盯着那上面熟悉的姓名,毫无先兆的,眼泪倏而模糊了全部。
                    那些至亲的人,视我如明珠的人,他们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几年来,我刻意地遗忘那些让我疼痛得喘不过气的日子,好像他们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好像他们还会回来。
                    可当他们真真切切地被刻在牌位上,我的心像被刀子活生生剜去一块,我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口气从心底深深抽起,我大哭起来。
                    天灾人祸,昔日热闹的城邑成了荒野,风从天边扫过,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树上。
                    府兵们忙忙碌碌,有人收拾着祭祀后的祭品,有人打扫门庭,领队的军曹大声叫人到附近的废墟里去看有没有柴火和灶台。
                    我坐在一段残垣上,望着远处的坠坠夕阳,心中已经说不上凄凉或悲伤。
                    我想起了给父兄送行时的情景。
                    那时的我,仍然高傲,即便大厦倾颓也不肯服输。那天很冷,我披麻戴孝,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唱那首扶灵时才会唱的歌,走到最后的时候,父亲突然笑了起来。
                    “美英!”他朝我大声喊,“别哭!活下去!”
                    ……
                    “夫人……”耳畔传来阿元哽咽的声音,回头,她擦着眼睛,问我,“今夜在此留宿么?”
                    “嗯。”我答道。不在这里留宿还能怎么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烟。
                    阿元点点头,转身走了开去。
                    我深吸口气,擦擦眼睛。哭过以后,心中的郁气排解不少,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疑惑。
                  黄氏仅我一人,这祖宅却是新修的。
                    是谁?
                  朴魏安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我几乎忘了他。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个瓦砾堆里翻检。
                    “四叔寻什么?”我问。
                    他抬头,答道:“寻些碎木料。”
                    我瞥见他腰上坠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露出几只参差不齐的木柄,想来是小锤子小凿子之类的工具。
                    离家出走也不忘了带上这些,朴魏安的确是个怪人。
                    “这是长嫂家的祖宅?”朴魏安忽而问道。
                    “正是。”我说,故作轻松,“四叔觉得如何?”
                  朴魏安的眼睛在我脸上瞄了瞄,许是方才哭得红肿,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不错。”朴魏安的话有些言不由衷,过了会,补充道,“父亲也有老宅,在河西,不过比这里热闹些。”
                    我默了一下,道:“这里从前也是热闹的。”这话再说下去又要起伤感,我对他说,“稍后还要用食,四叔勿走远。”说罢,转身走开。
                    回到老宅前,军曹来找我。
                    他看起来有些担忧:“夫人,今夜在此留宿,恐须多加小心。”
                    “怎么?”我讶然。
                    “此地强人出没,方才来时,我曾见有人影在树林里探头,只怕是歹人的细作。”
                    我沉吟,听他这么说,确有些担忧。不过看看这些府兵,他们都是朴灿烈一手历练的,且身上服色,一看就是朝廷兵马,乌合之众即便来抢劫,也要掂量掂量。
                    “知道了。”我对军曹说。
                    许是我们操心过度,一夜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老宅虽然被毁过,可修得还算不错,至少前堂和左右两塾有顶有门。我和阿元住左塾,朴魏安住右塾,前堂给府兵们歇宿。
                    早上起来,从井里打来水洗漱一番,再吃过些东西,我们就启程回雍州了。
                    “出来几日便要回去,四叔可觉无趣?”上车前,我问朴魏安。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听说兄长在豫州。”
                    我愣了愣,知道他指的是朴灿烈。
                    “四叔想去豫州?”我问。
                    “嗯。”朴魏安点点头。
                    “太远了,不去。”我笑笑,转身走开。
                    回程的道路依然寂静,我望着路旁落寞的田野,忆起从前鸡犬相闻的田园景色,许久都没有说话。
                    虽然田园荒芜,这里的林木却显得更加茂盛,时而有溪水环绕,蓝天下别样美好。
                    当前方一片浓密的树林迎面渐近时,军曹忽然令车马停住。
                    “怎么了?”我感到不寻常,隔着帘子问道。
                    军曹没有答话,却紧盯着前方,手握在刀柄上。
                    突然,一支箭“咻”地从林中射出,太远,没有射中什么人,却教众人立刻惊起。
                    “护卫夫人公子!”军曹大吼一声拔刀。
                    府兵们训练有素,即刻列作阵式抵挡。御人则即刻调转马首,往回退去。
                    箭不断地从树林里飞出来,我听到粗野堆得鼓噪声音,隔着竹帘能看到有人影窜到路上。不过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毛贼,府兵们虽人少,且挡且退,却是有条不紊。
                    阿元紧紧抓着我,满脸惊恐。
                    我正想安慰她不要害怕,却听一阵鼓噪声在路旁想起,猛地望去,心中大叫不好。只见一伙人突然从路旁的高草中窜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刀。
                    眼看杀戮将近,军曹大喝:“夫人公子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御人用力一抽,拉扯的二马发力奔起,颠得我和阿元一下后倒。
                    “四叔!”我不知道朴魏安的牛车能不能跟上,着急地大喊。
                    无人应答,却有呐喊和刀刃的铿锵声在后面不断传来,突然,马嘶鸣一声,霎时天地颠倒,我和阿元被倾覆的车厢带着狠狠地撞在车壁上,一阵翻滚。
                    外面的喊杀声沸沸扬扬,似乎又有一群人杀了来,惨叫声不绝于耳。阿元抱着我不住发抖,我也缩作一团,脑海刷白。
                    “……将军!”我听到有人喊。
                    “去看前方伤亡多少,穷寇勿追!”一个声音道。
                    它不高不低,待入得耳朵,我却心神俱震,如同遭了雷劈。
                    车帏被掀开,一个身影随着光照一同出现在眼前,刺目,却清俊依旧。
                    “美英!无事否?”鹿晗一把将我扶住,神色紧张而关切。


                  27楼2015-11-03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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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淮阳(上)
                      贼众被鹿晗带来的军士打退,激战一场,众人在路旁就地休整。
                      府兵伤了几个,所幸无人丧命,有人正给他们包扎。马车被贼人使了绊马索,拉扯的两匹马都摔伤了腿,车厢也坏了。
                    朴魏安方才被府兵护卫着,毫发未伤,此时又镇定地坐在牛车上摆弄他的木件,不时抬头瞥瞥这边。
                      我坐在路旁的大石上,面前,鹿晗一直站着,身上的青袍修长。
                      许久不见,他的身形壮实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临风咏赋的单薄少年。他的腰间悬着剑,眉宇也宽了些,儒雅依旧,却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我曾设想过我和鹿晗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娶新妇的时候,我觉得我会对他又抓又挠骂他负心,然后没出息地求他娶我;我嫁去莱阳的时候,我觉得我会扑上去痛哭一场,然后没出息地求他娶我;而五年之后,当现实与时光磨灭了所有幻想,我已经不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就像现在,我面对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人正向鹿晗禀报贼众伤亡,鹿晗听着他说话,好看的双眉微微蹙起。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走开,时不时问些话,声音清澈,正如长久在梦里徘徊的那样熟悉。
                      说完了话,那人走开,鹿晗再度转过头来。
                      “饮些水么?”他问我。
                      我摇摇头。
                      “用食么?”
                      我摇摇头。
                      “还害怕?”
                      我没有表示。
                    鹿晗微微弯腰,看着我,片刻,轻声道:“美英,说话。”
                      我望着那双眼睛,仍然不开口。
                    鹿晗低低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回头对一名军士道:“收拾车驾马匹,回淮阳。”
                      那军士应下,转身传令。
                      我吃了一惊,看他们的架势,是要带上我们一起走。
                      “我……我不去淮阳!”我心急之下脱口而出,声音涩涩的。
                    鹿晗看向我,苦笑:“我以为你再也不出声了。”
                      我咬咬唇,心知被他破了功,有些懊恼。
                      “我不去淮阳。”我重新说一遍。
                      “不去?”鹿晗脸色平和,“你看看护卫你的兵卒,有几个不带伤,此去雍都最快也要□日,他们走得了么?若再遇上些匪徒,又当如何?”
                      我被他问住,一时语塞。我想坚持,却不得不承认鹿晗的话没有错。心狐疑不定,脸色也跟着阴晴莫辩。
                      “还有什么话要问么?”鹿晗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道。
                      我犹豫一下,瞅着他:“你怎会在此?”
                    朴傕伐谭熙,兵力只有对方的一半。天下割据,各路豪强之间虎视眈眈,朴傕一方面顾忌寡不敌众,一方面有顾忌后方无人,于是,东南的吴璋就成了朴傕的结盟首选。朴傕与吴璋约定,吴璋出兵五万,与朴傕共同伐谭,事成之后,淮水流域尽归吴璋。
                      吴璋在淮阳拥兵二十万,倚仗山泽天堑,本是一块难咽的骨头。这五万兵马,对于朴傕来说其实只能算个零头,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背后的包袱交给吴璋,让他牵制荆楚蠢蠢欲动的梁充。
                      于是,魏吴交界的淮南成了两军共守之处。
                      而鹿晗,是吴璋驻在淮南的主将。
                      他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很耐心,毫无保留,就像我从前问他问题的时候一样,他说完了,就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听懂没有。
                      若在从前,我会想七想八,拿些全不着边际的念头来烦他。可是现在,我听完以后,默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马匹换上了好的,车厢坏了半边,但还能走。
                      我就坐在这样的马车上,满腹心事,颠颠簸簸地去了淮阳。
                      淮阳是淮南郡的郡府所在,也是我在淮南看到的唯一还像个样子的城池。因为战事的关系,这里除了民人,街上到处能见到拿着武器的军士,见到人马来到,纷纷让开道路。
                      穿街走巷,鹿晗把我安置在城中一处安静的宅院里。
                      “前面挨着的就是我的府衙,你且歇息,我去去就来。”他对我说。
                      我颔首,没看他的脸。
                    鹿晗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却在我的耳畔延续了很久。
                      “夫人……”阿元看着我,满脸担忧。自从见到鹿晗,她和我一样心绪不定,在路上的时候就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鹿晗怎么会突然出现,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又该如何?可我现下的心思也一样浑浑噩噩,要想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转眼,我看到朴魏安立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他的木件。
                      我开始后悔带他出来。刚才遇袭,要是朴魏安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真的不用回去了。
                      “长嫂,我们要留在此地么?”见我走过来,他问。
                      我点头:“许多府兵受了伤,马车毁坏,暂且上不得路。”我看他神色,温言道,“四叔莫怕,淮阳也有朝廷兵马,回程时只消多派人手,必不会再有遇袭之事。”
                    朴魏安摇头:“我不怕。”
                      我当他是少年逞强,笑了笑。
                    朴魏安望着我:“真的,那些毛贼打不过兄长的军士,别看我们这边伤了几个,可他们被斩杀了十余人。”
                      这我倒没仔细看,想来当时被突然出现的鹿晗震傻了。
                      “哦?”我看着朴魏安认真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你怎知他们是毛贼?他们可有箭有刀呢。”
                      “箭都是粗制的,有的箭头还是石块;刀大多是乡人的柴刀,打不过兵刀。”他皱皱眉,“长嫂,兄长的军士真的很强,即便无人来救,我等也不会有闪失。”
                      我正寻思着该怎么给这个小叔子解释鹿晗,他提起这茬,倒是正好开口。
                      “四叔,”我说:“方才来救的那位将军……”
                      “是鹿晗公子。”朴魏安道。
                      我没想到他一下说了出来,愣住:“你认得他?”
                      “认得。”朴魏安的表情淡淡:“我在长安时,他曾到家中邀兄长骑马。”
                      我惊诧不已。
                    鹿晗竟与朴灿烈相识,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我顿了一下,觉得要说得再清楚些,“我说的是夫君与鹿将军,交情很好么?”
                      “不知,”朴魏安道,“我只在宅中见过两三回。”
                      我看他眼神闪烁,片刻,问:“四叔还知道什么?”
                      “鹿晗公子是长嫂以前的未婚夫。”
                      我的额角又开始发胀。
                      在这个小叔眼里,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甚好。


                    28楼2015-11-03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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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晗走开以后,许久也没有再出现。
                        他给我安排的宅院不错,虽不大,却干净舒适。府兵们被安置去了别处,鹿晗另派了军士守在宅院外,人影绰绰。
                        我的屋子,进门可见一案一榻。
                        案上有壶有杯,壶里的水还是热的。我开了壶盖来看,里面泡的是槐花,还有蜂蜜的味道。
                        榻上有几本书,我翻了翻,都是些志怪的小经。
                        许多年过去,我喜欢什么,鹿晗仍然记得清楚。
                        我感到有些累,走到内室,在卧榻上躺了下来。
                        榻上的褥子很软。奇怪的是,当我闭上眼睛,头脑昏昏沉沉,有件事却格外清醒。
                      朴魏安说,朴灿烈和鹿晗在长安的时候就认得了。
                        魏吴结盟,鹿晗在淮南的事,朴灿烈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
                        “……夫人亦知晓,我与夫人婚姻,乃出于权宜……”朴灿烈的话蓦地回响在心头。
                        当时听到的时候我觉得惊诧,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耐人寻味。
                      朴灿烈是故意的么?他知道鹿晗在这里,所以让我来淮南?
                        那鹿晗呢?他今天出现的时候,掀开车帏就喊“美英”……
                        许是精力耗费太多,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里很暗,我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薄被。
                        我拉开被子,起身下榻。待我推门出去,只见庭院里灯火寥寥,阿元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醒了?”一个声音从廊下传来,我望去,却见鹿晗正坐在阶上,那姿势,似乎待了很久。
                        “嗯。”我答道。有一瞬,我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感受到凉凉的晚风和灯笼下鹿晗疲惫的神色,我觉得这是真的。
                        “饿了么?我带你去用膳。”见我不说话,鹿晗又道。
                        我没答话,却走过,隔着廊柱看他。
                        “鹿晗。”
                        这声音出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明显怔了一下。
                        我几乎从未称过他的全名。张口的时候,我有些犹豫,可还是叫了出来。这般情势,我刻意地想同他拉开些距离。
                        “嗯?何事?”他没有异色,仰头看着我。
                        我咬咬唇,道:“白天的时候,我曾问你怎会在此。”
                      鹿晗笑笑:“我不是答过了么,魏吴结盟……”
                        “不单是此意,”我打断,看着他,“你去救我,并非过路。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么?”


                      29楼2015-11-03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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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加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37楼2015-11-03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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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说客
                            脚再度受伤,马车劳顿,旅途又变得苦不堪言。
                            我身边的人对我这般状况表现不一。
                          朴灿烈照旧把我抱上抱下,指手画脚。
                          朴魏安似乎很高兴,歇息的时候拿着矩尺跑过来,对着我左量量右量量,还拿出一块木板让我看。上面,他用炭条画了一个车不像车榻不像榻的东西,这就是他口中的“推车”。
                            阿元则是唠唠叨叨,一时忧伤地说怎么又扭伤了脚,一时又好奇地问我终于跟夫君同房,感觉如何。
                            我不理她,躺在褥子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夫人有所不知,”阿元凑过来说,“我听说,昨夜夫人走后,那些家伎又是劝酒又是喂食,范悦果真想送美人来着。”
                            我睁开眼睛:“听说?听谁说的?”
                            “大公子那个叫王晖的随侍说的呀。”阿元道,“夫人猜后来怎么着?范悦就差让家伎侍奉大公子安寝了,可大公子突然就起身告辞,回房了。”
                            我扬扬眉,不置可否。这过程,我早已大致猜到。
                            “夫人,你说送上门来的美人,不要是傻瓜。”阿元一脸思索,“那……大公子是傻瓜么?”
                            “是,谁说不是。”我说。
                            送美人无非就是送人情,若是不要,也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不能收,二是收不起。至于朴灿烈是出于哪个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为了我。
                            “夫人,你是不是决定留在大公子身边不走了?”
                            “谁说的?”
                            阿元愕然:“可你和大公子……嗯?”
                            这小女子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我瞥她一眼,无所谓地说:“走不走以后再说,丞相还没打败谭熙呢。”
                            其实昨夜那番谈话,我是预备等朴傕赢了再跟朴灿烈说的,当然,要是朴傕没有赢,那就是另一番话了。谁知中间冒出个范悦来送美人,我得先稳住朴灿烈的心思,否则还没等到朴傕和谭熙打出结果,我就被一脚踢出门,那可哭都没处去了。
                            无论如何,我是希望朴傕赢的。他赢了,就会占据最大的土地,最多的人口,加上手里还有天子,我身为他的儿妇,无论生活还是生意,都会比去别的地方强。
                            这也是我当初在淮南决定跟朴灿烈走的原因。
                            没错,这是赌博,可是去哪里不是赌博?
                            阿元看着我,好一会,轻轻叹口气:“我是觉得可惜,大公子待夫人挺好。”
                            她的脸有点红,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今天从颍川出来,朴灿烈的表现是一个十足的丈夫。除了把我抱上抱下,走在路上还常常骑马过来看看我在干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低头凑前,暧昧有加。别说阿元,我有时都觉得脸红。
                            “阿元,你知道韩广么?”我问。
                            阿元愣了一下,点头:“知道,夫人那位前夫。”
                            我继续道:“阿元,他从前每天都会乐呵呵抱着,早晨问我饿不饿,晚上问我冷不冷。我有微恙,他衣不解带地照料,连我坐起来吃东西都不许。”停顿了一下,我又道,“可是后来我被送走之时,他一只脚都拦不住。”
                            阿元睁大眼睛。
                            我拍拍她的肩头:“阿元,大公子也一样,他是个男子,也只是个男子。”
                            阿元看着我,好一会,点点头,似懂非懂。
                            如果我是在当年刚出嫁时,必定会满是春心荡漾。但我如今已是过来人,明白了夫妻日常相处是怎么回事。一个成年男子,无婢无妾,只有我一个妻子。从前隔着鹿晗,他礼让有加;如今里里外外都名正言顺,朴灿烈不过搂搂抱抱再加上时而暧昧,已经算是克制了。
                            我想,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会真正地经历床笫之事。
                            虽然我会感到别扭,但是贞操什么的,早已对我没有了意义。我已经嫁为人妇五年多了,童贞仍在,这事说出去,恐怕阿元都未必会信。
                            换句话说,朴灿烈对能对我做的,也就比韩广多那么一件而已。换来的是前程,何乐不为?
                            一连三四天,路上歇宿的都是些小村。世道萧条,村舍破陋,没有遇上雨天已是万幸。为了腾地方,朴灿烈没有再跟我睡一起,夜里我都与阿元共铺。
                            路上取水不便,朴灿烈没有给我用水浸脚,不过每日换药却是准时。欠债还钱,这伤是朴灿烈弄的,我对他的伺候颇为心安理得。
                            “还有两日就到洛阳了,忍耐些。”朴灿烈把我脚上的布条缠好,对我说。
                            “嗯。”我答道,在草铺上卧好。
                            “到了洛阳,我带你去住住老宅。”他说。
                            我点头。朴傕曾在洛阳任北部尉,他们家在那里留有家宅。听他这话语,好像那老宅有多么好似的。
                            “去过洛阳么?”朴灿烈问。
                            “没去过。”我说,片刻,补充道,“但我母亲是洛阳人。”
                            “哦?”朴灿烈笑笑,“我母亲也是。”
                            “我听说,夫君幼年一直住在洛阳?”我问。
                            “嗯。”朴灿烈颔首,“我十四岁才去长安。”
                            哦,原来他十四岁之前都是乡下人。
                            我心道。又算了算,十四岁?那他去长安的时候……
                            “你九岁。”朴灿烈说。
                            此言就像一声不大不小的雷响,我猝不及防,愣住:“什么?”
                            “你算数的时候,眼珠会瞥去右边。”他淡淡地说。
                            柴火在丈余外“噼啪”爆出火星。
                            我看着他,又是惊诧又是狐疑。
                            他也看着我。
                            “是么。”我心里想着绝不露怯,强自摆出不以为意的表情,“夫君怎知我在算数?”
                          朴灿烈笑笑。
                            这时,不远处的军曹大声地叫他。
                          朴灿烈应一声,对我说:“睡吧。”说罢,起身走过去,留下我兀自躺在草铺上,一头雾水。
                            第二日晨起之时,出乎意料,一彪人马来到,领头的竟是许久不见的程茂。
                            他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加急赶路而来。
                            “公子!”他先向朴灿烈一礼,转眼看到朴灿烈身后的我,又礼道:“夫人。”
                          朴灿烈神色沉着,不多废话:“何事?”
                            “公子,”程茂道,“主公与谭熙战于武陟,交兵甚急,主公令我催公子即刻回营!”
                          朴灿烈颔首,即刻令军曹收拾轻装,分派人马。他转向我,正要说话,程茂却出声打断。
                            “公子,”程茂看看我,又道,“主公说,若黄夫人在,也请夫人同往。”
                            马车在路上飞驰,颠簸得教人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朴灿烈弃了徙卒,只带了有马的几名从人跟着程茂一行上路。路赶得很急,好像后面有恶犬在追一样,跑上几百里就在附近州郡换马,几乎不带歇息。
                            我有伤在身,阿元跟着一起同车。朴魏安说要去跟父兄一起打仗,朴灿烈没有拒绝,也带着他一起上路。一路上,最高兴的恐怕只有他了。
                          朴傕为何要我去,程茂已经说得清楚。
                            赵隽,先帝时的丞相少史,由父亲一手提拔。黄氏灭族以后,赵隽不满卞后一党在朝中排挤异见,辞官而去。后来谭熙起事,发檄文笼络士人,赵隽响应,到谭熙帐下做了一名谋士。
                            程茂告诉我,赵隽其人有谋略之才,朴傕很是欣赏。不久前,赵隽被魏军擒获,朴傕对其百般劝降,可是赵隽坚决不从,于是,朴傕想到了我。我千里迢迢过去,就是要做说客的。
                            我和朴灿烈是在莱阳城外的军营成的婚,所以,我并非第一次去军营。
                            不过这次的营地显然要比我上次待过的大得多。在路上,我就望见了辕门上的旗子,周围立着拒马,气势隐隐。
                            还未到门前,已有一队人马迎将出来。
                            “长兄!”当先一骑是朴魏慈,笑容明亮。
                            “子贤。”朴灿烈打声招呼,“父亲呢?”
                            “丞相正在帐中。”
                          朴灿烈颔首,二人一边交谈,一边策马入营。
                            我透过细竹帘往外瞅着,只见营帐一列一列,许多军士在两边偌大的空地上操演,呼喝声此起彼伏。
                            当朴魏慈看到朴灿烈把我抱下来,表情有些惊讶,随即又笑嘻嘻地,上前一礼:“长嫂。”
                            “子贤。”我颔首。
                            这时,只听前方的大帐内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孟靖回来了么?”
                          朴灿烈与朴魏慈对视一眼,答道:“是,父亲。”
                            早有侍卫撩开帐门,朴灿烈带着我入帐。


                          42楼2015-11-04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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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闺中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母亲有一回设宴招待亲友女眷,家中来了两位刚出嫁的堂姊。她们来我的屋里和我玩,我玩累了,就去内室睡觉,两位堂姊坐在外室闲聊。我仍然记得那时我醒了,隔着纱帘,听到她们在小声说着的东西。
                              她们在说她们的新婚之夜,诸如会疼等等的事我都是从她们议论中才知道的。她们嘴上嗔怪,却又小声嘻笑,似乎那是件有乐趣的事。我那时候听得似懂非懂,又好奇不已,脸红地想,到时候鹿晗要是敢弄疼我,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而现在,若是有人来跟我谈论什么初夜,我必然没有好话。
                            朴灿烈这个我们的第一夜,可谓轰轰烈烈。事实上,如果谁有幸围观,会觉得我们在扭打。
                              他想继续,我抵抗;他把我的手抓起来,我用脚推他,他又把我手脚全都压住。后来,当他吻着我说还要的时候,我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当时瘫软疲惫,脑子里只想着一幅画,我是块肉,软绵绵地躺在案板上,朴灿烈得意洋洋,一口一口,把我分而食之……
                              结果很惨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下身又酸又痛,全然起不来;而朴灿烈发现他身上有几道长长的红痕,也不知道疼不疼,只见他照着镜子皱皱眉,嘴角弯弯的。
                              他发现褥子上有些暗红的斑斑点点,有些发愣地盯了好一会,才看向我。
                              “你……”他难得地结巴了一下,像是在寻找措辞,“从前不曾……嗯?”
                              我简直羞赧万分,缩在被子里小声地说:“嗯。”
                              “为何不与我说?”
                              说了你信么?我心里道,嘴上却没说话。
                            朴灿烈看着我,低低的笑了起来,很久,眼里闪着光。
                              我很不自在,狐疑地看他:“夫君笑什么?”
                              “我笑韩广。”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发,笑得狡黠,“他是早知道夫人凶猛,故而一直不敢动手么?”
                              我瞪起眼睛,想把他的手拿开。可稍一动作,牵扯到身体的酸痛之处,我苦着脸又缩回去。
                            朴灿烈仍是笑:“躺好。”说罢,他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没多久,阿元端着水盆进来,帮我洗漱,看着我,不住偷笑。
                              她看到我身上的累累痕迹,又是吃惊又是脸红,“昨夜你与大公子打了一架么?”
                              我恼羞成怒,瞪她一眼。
                              阿元噤声,为我擦身穿衣。
                              那日之后,朴灿烈没有再跟我做那事,并且表现得很体贴,比如我不能下榻他就把几放到榻上,亲自伺候我吃饭之类的。
                              婢女仆妇们满脸艳羡,阿元笑眯眯地说大公子真好。
                              只有我知道真相。
                              因为晚上灭灯之后,他就会抱过来,把我的衣服脱掉,动手动脚。除了那事不做,别的事无一落下。
                              我虽有前车之鉴,可当他挑弄某些敏感之处,我还是会忍不住笑。
                            朴灿烈却不许我推拒,安抚道:“夫人须适应,等你复原,再行房就不会疼了。”
                              我:“……”
                              不过我承认,如果撇开会疼的那一步,我并不讨厌这样。朴灿烈虽然不如鹿晗斯文,可他颇懂把控,或者说那叫技巧。他在我耳边轻唤我的名字,胸膛很热,引得我也脖颈发烫。他吻我,缠绵又耐心。他手上的厚茧我觉得很妙,它抚在我的皮肤上,硌咯的。每当它流连在我的胸前,滑过脊背,或者徘徊在腿根,一点一点地挑起战栗,我忍不住轻吟出声。
                              那滋味……嗯,我承认,很舒服。
                              据阿元说,周康送的那五名女子,朴灿烈一次也没去看过。管事问他,他说由我意愿;我不出声,此事便一直搁着。
                              “夫人便一直由她们住在别院?”阿元皱眉,“我见那些女子每日梳妆打扮,难保大公子什么时候……”
                              “且留着她们。”我说。想到她们,我也发愁。我当然不愿意留着她们,即便拿来当侍婢也不要,可此事还是不能随便,须想个周全之策。
                              除了周康,拿美人来打朴灿烈主意的也不少。朴灿烈几乎每夜都会出去赴宴,据阿元从随人那里探听的消息,每次都少不得伎乐歌舞或者动人的女子来劝酒。如朴灿烈所说,周康那次他是装醉不好推拒,而此后这些宴席,朴灿烈就真的一个也没有带过回来。
                              白日里,朴灿烈通常会在宅中会客。来访的大多是洛阳的官员、世家子弟或故交。除此之外,每日还有战报、书信以及东南来的密报。
                              这些我从不过问,鹿晗在淮扬无事就好,其他的,我只关心什么时候回雍都。
                              可朴灿烈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我问他的时候,他弯弯唇角,说,夫人如此关切,可是身体无碍了?
                              我知道这个色鬼在想什么,马上噤声。
                              但是我心里明白,该来的是会来的。
                              便如今日,朴灿烈过了午时之后就一直留在屋里。
                              “夫君不出去么?”我坐在外间的榻上问。
                              “嗯,今日无事。”朴灿烈在我身旁坐下,看看我,微笑,“为夫欲陪夫人午睡。”
                              我的表情僵了一下。
                              开玩笑,这几日但凡是跟内间那张大榻有关系,就绝对不会只有睡觉那么简单。
                              片刻,朴灿烈看我不动,道:“夫人不睡?”
                              “妾今日不困。”我说。
                              “不困?”朴灿烈一讶,凑过来,低声道,“正好,我与夫人做些消遣之事。”
                              我腾一下脸红。这个没脸没皮的流氓,光天化日,门还开着,仆人还在外面,他又来动手动脚。
                              “妾有事要做。”我忙道,躲开他的手。
                              “哦?何事?”朴灿烈问。
                              我瞅向一旁,急中生智,忙拿起案头的一本书:“妾今日要看书。”
                            朴灿烈看看我手里的书,莞尔:“中庸?不想夫人爱好经史。”
                              我愣一下,低头看向手中,真的是《中庸》。这才想起来,这是我几日前心血来潮翻出来的,没看几页就扔在了这里。
                              “不算十分爱好,”我装模作样地翻开书,镇定地说,“妾自幼受教,经史乃是根本。”
                              “哦?”朴灿烈淡笑,后坐一些,不紧不慢地倚在几上,“也好。我许久不曾温习,倒是想听夫人诵上几句。”
                              这有何难,我笑笑:“敬诺。”说罢,我随手翻开几页,念道:“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 ”我卡住,因为上面有个字实在想不起来怎么念。
                              “念‘古’。”只听朴灿烈道,“驱而纳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
                              我哂了一下,道:“妾从前知道,可是忘了。”
                            朴灿烈扬扬眉:“如此。”
                              我继续念:“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素夷……”
                              “素夷狄行乎夷狄。”朴灿烈又道,“夫人念串了。”
                              我若无其事,继续往下念完:“素患难行乎患难。”又翻两页,继续道,“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宜尔妻子。”
                              “宜尔妻孥。”朴灿烈淡淡道,似笑非笑,“夫人念错字了。”
                              我终于忿忿:“求!无乃尔是过与?”
                            朴灿烈讶然:“此句似乎并非出自中庸?”
                              我颇得意,面上却无辜地一笑:“哦,此句出自论语,妾忽然想到的。”
                            朴灿烈看着我,片刻,亦笑。
                              “听夫人方才如此中气十足,想来身体康泰,精力充沛。”他再度凑过来,伸手把我的书抽走,放到案上,“不若你我做些比诵读更加有趣的事。”
                              他的呼吸很近,拂在鼻间,我看着他深深的双眸,心跳忽然乱响……
                              “夫人。”正在这时,阿元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我如遇救星,忙撑住朴灿烈的肩膀,回头应道:“何事?”
                              阿元的影子在门外动了动,却似乎不敢进来。
                              “夫人,”她说,“舅夫人方才遣人来问,今日是她寿辰,她在府中设宴,问夫人去不去。”


                            52楼2015-11-05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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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诶,顶一顶


                              54楼2015-11-07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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