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上刻着“纪念在海上已死和将死的人”。
而我的题辞大致是：“纪念曾经征服和将要征服海洋的人们”。

——苏联.康.巴乌斯托夫斯基《石上题词》


LOSTASO


一 THE LAST SON
海，没有冻结。洁白的雪一直延伸到海水的边缘。

有漆黑的鸽子在凄凉天空中唱着圣歌。身穿着灰色舒适的长袍的拉达微微一笑，左手轻轻向苍穹招手，鸽子们瞬时变成了笨重而飞翔着的白垩。没有人会想到在这里歌颂生命。因为这里只有拉达一个人。
“唉，这真是，无聊。”
除了平时在崇徽殿里看看书，换换自己华丽长衫的颜色和式样，灰色，黑色，灰色，白色，灰色，灰白。现在，在所谓的第二世，也就是人间，据说已经进行到了中世纪。他们保持着自己可笑而可悲的信仰，哭泣着说自己尊重着神——也就是拉达觉得非常无聊的这个职业，
这让拉达本人非常困惑，特别是当他去晋见上帝，看看愁眉苦脸的摩菲斯特为他梳理长胡子时，他仔细端详过，那老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世上没有神，怎么会有这样的动物呢！～”天使长拉达同志说。
距离太近，就发觉不了吧。～


现在拉达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堕天使的堕落变成例行公事的时候，这个圣神之界也就快要疯掉了吧。拉达觉得自己做神真是失败，本来当初说好是由他担任堕天使的职责，却被撒加抢了过去；本来觉得自己会同撒加一同努力升职，结果自己好像变成了他的跟班。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似乎不很难看——虽然每次阿波罗来看撒加，都是绕着崇徽殿走。又据说人间的太阳黑子报告——如果有的话，从爆发的能量到数量都翻了一番，这就是他拉达最近喜欢观察太阳的隐藏效果吧。真是乱套了，堕天使——黑暗的神，和太阳神是酒肉朋友，撒加真是败类，即使他是黑天使，也太丢天使们的脸面了。


“拉达大人，拉达天使长…….您在这里吗？”门口有很娇嫩的声音，像是过期的巧克力，被氧化的哈喇味道香远益清。
“……”客观一点说，拉达还真是一个比较美型的男子，英俊得霸道。只要大家把郁闷理解成忧郁，孤僻感受成孤单。从遥远的地方看来，不在太阳底下观赏都是一个棕色头发光彩出众的莫名其妙的天使。曾经有神界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记者采访时问圣神界有没有吸血天使，拉达微笑着耐心向他宣扬圣界最新出台的无鬼论，（这个大家都知道吧，能当上领导级的人物都要学会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手本事）心里暗暗感叹怎么没有在他上下打量自己苍白到带着忧郁的蓝色的皮肤时就请他SORRY GET OUT.
“他说他不在。”当门口的初级女天使甜言蜜语地呼唤了N百倍之后，拉达开始在心里第N百倍＋1次考虑对待FANS的态度及保护自己神经的正常权衡一二了。为了防止自己步英明伟大文治武功的童虎老师植物性神经紊乱的后尘（改革的风口浪尖上受伤的总是老一辈的XXXX阶级革命者），最终还是开口，好像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世间的事总是适得其反，同理，天上的也一样。刹那间拉达的大殿门口的噪音就超过了160分贝。拉达简直不能相信《圣界初级人员规章及处理办法》中关于初级人员的入门考核训练严格要求的“对上司说话60分贝，同级交谈45分贝”的真实性，心中对训练营的女魔铃和始作俑者雅典娜那女人的责任感再次产生了强烈而诡异的怀疑。

二十分之一秒后，拉达站在漫天飞起来的碎乱的羽毛中郁闷。初级就是初级，这么不堪一击。这样的女人，TUOLANSRO香水用在她们身上真是糟蹋了。

蓦地，拉达的心中一紧，微笑却越浓。因为他感觉到还有一个人，正在默无声息，或者说，毫不在意地走过来。拉达突然觉得桔梗的花就在那脚步中突然绽放开，清晰，清澈，无邪得逼人。


听到门口有人进来了，他手中的光芒一下闪耀，看到来人就长长出一口气。

“撒加？…….真是好久不见了。看来在白地狱混的不错，要不然不会到这里来找无聊。”
静了一会儿，身后的人没说话，拉达不耐烦地转身说：“不过，你也太嚣张了。毕竟你的档案还是在圣区天使界的，至少也应当时不时上来签个到。”


“拉达，衣服不错。”声音里面带着微笑的撒加。

“是，是的。因为第二界在流行。”拉达觉得自己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怎么看见这家伙就会不自觉的浮躁起来，“你去见过老头了？”

“没有。他让我到这里来先办手续。”

“上帝！……该死的上司。”拉达心里有很不祥的预感，起身去找撒加的资料，“喂，我和你说，这次千万不要闹出上次那样的事情来，你这简直是害人害己…..喂，你把这里当什么？？茶馆？？”

悠闲地喝着拉达的劣等茶（因为客人少，所以就不讲究形式了）的人高贵而麻木地说：
“嗯。”

“……”拉达差点就苦下脸来。要不是感谢他在三千六百多年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早就彻底屏蔽掉这个看上去超美型得扎眼得的家伙。拉达开始闭上嘴去找资料。


“我有没有迟到啊？”一个长花格子毛衫领的胖胖老头挤进来，拉达用东偏北45度角审视自己宫殿的大门有没有损坏。撒加就站起来，懒散地把一个不是很干净的杯子倒满了阿华甜（一种类似于高乐高的东西，适宜于六岁以下夜哭症患者和六十岁以上精力衰竭者，过期之后还可以吓唬你家不听话的小孩，效果等同于三十年前中国的大灰狼和西方的老巫婆），然后轻轻放在上帝的面前。

拉达实在是不想打招呼，但是工作时间的责任感让他给上司一个职业微笑，突然间像是噎着了似的凝结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上帝把他珍爱的望远镜上的镜头拔下来，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戴在眼睛上，他似乎是老花眼。
“那，那什么…….”，拉达刚要说话，看到上帝肥胖的身体转过来，一个慈祥无比的笑容。
“镜片不是很干净，小心您的眼睛。”话立刻变了味。

“好，好，我们可以开始了。”上帝笑得肥肥的，“大约是三百多年前你开始背债的，堕天使。那么，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好。”撒加说。
“喂，拉达，”上帝对拉达喊道，“去查查那个仙王座的家伙的资料。”
“是。”拉达有气无力地说。
“啊，这个，撒加，我和你说，这次你下界，就顺便把那家伙一起带下去。”
“嗯。为什么？”
“他看起来相貌堂堂，很有领袖的SHOW,~”抱着资料的拉达闻言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上帝，上帝装作没有看见，“其实除了不会的他什么都会，不用你操心，”说着拉达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让他到下界去吧，找个不需大脑就能干好的事儿。马上就要文艺复兴了，相信他饿不死。轮回以后的事，他自己能搞定吧。”


上帝自说自话地向宫殿的侧门走去，看来是要离开了。撒加漫不经心地望着宫殿上残缺的蓝色天宇。
“撒加，堕天使，”上帝和他握了一下手，“不理解当年你为什么要放弃神职，去取我们所抛弃的。然而，永远不要责怪残酷，”
慈爱的老人眼中有了残酷的光，
“因为我是上帝。”
撒加感觉到脊椎骨上面开始一根一根地插入什么东西，冰凉而入骨的撕裂洞彻了神经。血水开始一点一点洒落在大殿的晶光色的地板上。
“你看，这是玩笑，只是个玩笑而已，天堂的玩笑就是这样。”上帝恢复了原先没心没肺的样子，“呵，呵，呵，你瞧，你作为天使坠入堕天使道的惩罚，应该在脊椎上钉上二十五颗萨德兰钉，我为你减灭了一颗。那个你的小同谋，我会让烈焰迅速地包围他，就像这几十几世来一样。撒加，这就是神。如果不是天使灰飞烟灭一定要下人间，我一定也赐予你迅速的死亡。”
“我要他活在这一世，同我一起。请给我第二十五颗萨德兰，我需要。”这个时候，撒加的笑容比脊椎上的痛苦还要美的残酷，那么安详，仍然像是个害怕惊醒心爱的儿子的好心的父亲，美的让人窒息，让人祈祷。
“你是说，让他复活啊。年轻的天使，天惩开始的时候他被封在千年的冰霜之中，冰霜变成了雪色的钻石，没想到他的力量竟然潜藏的如此的深。你要复活他吗？那么，你必须要拿两样东西与天界交换，记住，是两样啊，”上帝放开他的手，感觉到鲜血顺着撒加的手臂流淌到他的手上，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像所有肥胖的老头一样，很有风度地理性处理着，“你选择什么呢？”还是很平视的语气。

“我说上帝……”拉达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血，很破坏气氛地想到自己打扫大殿的场景。
“嘘，”上帝把胖胖的手放在嘴唇上，“现在我是上帝。”

“五十颗萨德兰，以及，”撒加想到那个自己将要复活的人，温柔得甚至难以体会到自己身体上的痛苦，“西斯廷服从于我的，所有能力。”
声音因为失血而深沉。

“你弟弟？……”上帝像是想起什么妖怪似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是海边左右摇晃的柳树，“你的后事呢?”
“上帝，我是堕。我只有一个兄弟，就是坠落。”
撒加看到北极的光华由远而来，这是萨德兰咒语的前奏。取走西斯廷协约人的圣力的办法就是用四日西元以上的咒语诅咒他，并且必须没有反抗。

“告诉我，撒加，这么多年，你了解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要永远看着黑色世界的西方？”
“很抱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撒加的眼神像是夕阳死去的广阔瑰丽，慢慢地，光彩飘摇，“上帝创造世界而，……”

萨德兰诅咒的光彩像个吝啬的男人的抱怨，给人感觉很无趣，让人白白期待着，最后只能厌烦。但威力的质量还是信得过的。拉达站在那里，拍拍自己的胸口，突然觉得撒加为什么那么怪啊。撒加，为什么是撒加，这是几千年前根本不可能想象的。

虽然很怪，撒加还是要消失的。拉达看着堕天使像影子一样伏在地上，像是音乐中渲染死亡的前奏，安静，酝酿着不安。

然后听到上帝骂街：

“撒加，你这个妖怪，这个魔鬼！”突然间停下来，因为似乎想起魔鬼也是他造的。

撒加的最后一句话是，

上帝创造世界，而堕天使造上帝。

人们围绕在沙加的身边叫他佛，他们衣衫褴褛，目光猥琐。他们让他们的佛自黑暗中来，最后回到下水沟中去。
沙加没有笑过。


他们流浪到一座城市，传说这里有数不胜数的吸血鬼。但是人们活的还是很好，因为他们就是吸血鬼。
又据说那吸血鬼的首领，他具有很强大的灵力，他甚至比圣徒还要纯净。所以他能接近主所保佑的。他是唯一能取吸血鬼生命的吸血鬼。
那天深夜，轮到沙加守夜。他们没有财产，但两个人都喜欢夜间的宁静。
一束一束的光，像是花瓣一样，围绕在他们身旁。沙加在夜间比日光中心底更加安静。他起身，离开这里去散步。

突然，他看到苍兰的天空中灯火光明，一个天使，脸上带着不属于天堂的圣洁华丽的微笑，手持让人信仰的光之利剑，向他徐徐飞来。
他的目光让日光脆弱，他的脸颊让冰雪灰暗。
他挥着不知名的利剑，一次又一次，把它插进沙加的心脏里。沙加本人，没有丝毫的痛苦。因为一种被邪恶所洗礼的圣洁包围了他。

光彩过去了，沙加睁开眼睛。
寂静。
一个儒雅的年青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三九天穿着妈妈手织的紫色毛衣般温暖，带着一个苍白，冰冷，朦胧的笑，像是一颗火热的流星，滑翔在昏黑的夜空上。
沙加看着这年轻人，而撒加睡在旁边的稻草上，就好像死神进入了完美的艺术中，静谧而不那么冷酷和邪恶了。因为睡在柔软的黄色中，他的下颚微微向后，使得脖颈的洁白柔美与锁骨之上的清丽的棱角构成最纯洁的罪恶。这里的气氛就像是死刑犯面对明日的死刑，祝福与祈祷，罪恶与宽恕。极端之美，一种生命停滞了的晚景。

儒雅的年青人，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让人想要为他祈祷。

“你好，我是穆。我是吸血鬼，穆。”

说着，他自顾自走向撒加，似乎对沙加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他的动作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地抬起撒加的上半身，将嘴唇放到他的动脉上。

银色的牙没有被血色玷污，面容的恬静没有被挣扎的人所打破。突然，穆的身体像是真正的流星一样飞了出去，他的右边的牙断了，渗透出他自己的血液——蓝色的血。

撒加说：“虽然现在吸血鬼都不像吸血鬼了，你也不用做的这么过。”
沙加在继续散步，竟然就似漠不关心的样子。一会儿就看不见了。但是刚才，他左眼焕发出一瞬璀璨的光彩。撒加感受得到，那是极其强大的幻术。

撒加走向穆，看到穆捡起自己的断牙，笑得那么优雅，好像刚刚从深渊中上来。银光一闪，竟然直指自己的动脉。
撒加捡起一支竹杖，挑起穆的下巴。
“不要以为我是要救你。”
穆看了看他，开口说话了，出人意料，他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善良，那么深沉，充满了对世界的理解，
“多年来我以自己的力量为荣，而今，我失败了。我只承认败于力量，而不是你。”
撒加笑着听，点点头。
“我喜欢承认强大的生命，即使是承认我败于此。我喜欢鲜血。我要毁灭一切懦弱的，即使是我自己。失败并不可怕，最高贵的，将是承认失败。因此我决定结束这个懦弱的生命。”
“那么，你大可不必这样。”撒加像是漫不经心地一笑，残酷的光芒盖住了黑暗，“你是被邪恶击败的，并非纯净。并且，承认失败最高贵的做法是活下去。如果你公平地攻击我，无论输赢，我至少会把你当作我的朋友。而今，你的失败决定了你的臣服，你的弱势镌刻下你的沉默。如果你足够勇敢，就去承认你对我的懦弱，然后活下去。从今之后，你是服从我的人，你服从我要你追随的人，直到你死，或者是我死。”

将竹杖从他的下巴下抽出来，撒加把竹杖轻轻放在一边，准备离开。他的笑容像一个谜语，一个死神与美共同达成的无解的谜语。
只是笑容之中，对自己所依靠的邪恶力量，露出怜悯而凄凉的光。


他的脚步远去，倒在地上的人的声音像是月周围的烟雾突然散去，
“等等。”
撒加没有站住。
“我服从你。直到我有能力，杀了你为止。”声音突然又柔和起来，“即使要等一辈子，或者是数倍的代价。”
撒加站住说，“那么，请先在月光下起誓，你，以及你的臣民，服从于这个人，信任他，爱护他，宽恕他。”
他又捡起竹杖，在沙地上写下CAMUS几个字。
“为什么要对月光起誓？”
“我想要你对太阳发誓，可以吗？”撒加轻轻地笑了。



撒加没有让穆跟在他们的身旁。因为无论谁，他或是沙加，都不喜欢他们寻找的路上有别人在旁。
从前，他们寻找自己要找的人，拯救自己要救的人。而今，他们为了拯救而拯救，为了寻找而寻找。


又是几十年。


沙加死的时候，天空没有任何的异样。撒加却从没有怀疑过，他是释迦。因为撒加是魔，就能感受到圣洁的单纯。

“你说你是佛…….你在骗人。”撒加在他们栖身的小草屋下笑道，拿起自己的破衣服轻轻盖在他身上。像所有的人一样，金黄色头发的年青人会生病，会虚弱，会死。唯一的不同，他不会老。
金黄色头发的年青人，露出毒品一样让人沉醉，让人癫狂，让人陷落的微笑。
撒加知道，说他不是佛，他会很高兴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把寂静之光传输给我呢？……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用死了。”

“你认识，CAMUS吗？”金黄色的年青人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上下起伏的像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的稻田般的头发安详得让人流泪。
“杀了我。”他似乎有点痛苦。
一只无关事态的单腿老麻雀鄙视而冷漠地一跳一跳的从他们身边蹦过去，沙加露出了天然的笑容。
“杀了我，别害怕我会生气。”沙加笑着说，“如果你害怕，这是欠我的，那么，以后可以再还的，不收利息。”


撒加把手慢慢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以前，CAMUS告诉我，只要找到米洛斯，就可以不是佛。而现在，我才知道当年他隐瞒了另一种方法。他太善良了。”
沙加说完，这个虔诚得让人心痛得人死去了。他虔诚，可是他根本不信任佛，他不怀疑，但是他要从这个世界逃出去。
撒加听到这个年青人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这个年青人就长眠于最后一种逃离佛土的方法，
“地藏王菩萨度众鬼，
我度地藏王菩萨。”


别再说，是主拯救了你们的灵魂；别再说，人只活在孤独与信任之中，别再说，信与不信是个遥远的问题；别再说，是上帝创造了人。

阿门
——堕天使的祷词

第二天冰山上的回信是“愿圣母保佑他，虽然也许她正忙的鸡飞狗跳。”

“撒加，你必须加入我们的光会。”雅典娜小姐是圣界的实权派，这个女人自称是下界人民的保护神，职权和现在的消费者协会雷同。她创造的光会是所谓保护下界的机构，撒加隶属的上司——六天使之一的法利奥西天使是她的臣子。

因为身份，撒加被他所鄙视；因为能力，撒加被他所审视。今天他破了规矩让下级天使到中心殿来，就是强迫他加入这个大有前途的组织。
“我只是您门口的一个扫地的小孩。”灰色的古典长衫使得撒加显得更加修长逼人，“从前您除了清扫并未让我做过什么，希望以后也是这样。谢谢。”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知进取？”法利奥大人用两个小时充满感情地赞颂着雅典娜的组织。撒加侧着头听着，目光直视着远方的雪。
“你的意思？”看得出来，大人已经累了，但撒加也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赞颂着。
“我喜欢扫地，大人。”
法利奥大人挥挥手让他走了。撒加行完礼向门走去，听到身后的大人没有感情的说，
“你极有能力，超出我的想象。如果你身上没有人类黑色的血液，”撒加听到风中他的剑响，“要么你成为我，西圣法利奥的唯一的弟子或者，法利奥将一定杀死你，我一定。”

第二次人类遭到杀戮纯属意外。因为第七天的休息得来不易（参见创世篇），上帝很喜欢在这一天听着圣界的音乐休闲。
这一天，有了不同于以往的震动人骨髓的声音幕天席地的传来。
“怎么？”上帝问。
“战争。他们在打仗。” 午夜的钟声的驾驭者路拿，像午夜一样神秘与幽美的路拿漫不经心的回答。

“要知道，破坏我的休息并无大碍。只是这样会影响办公的速度，然后你们的工作效率就会下降，然后人间就会有灾荒，然后就会有一个两个的人因小小的疏忽饿死。”上帝说。
路拿点点头，倾听着人界的声音，时不时露出了笑容。

“愚蠢啊,人类！”上帝下定义说，“来人，随便找几个底下人下去灭掉那个族，罪名是反人类。”想想又加上一句，“不要弄得血流十步天下缟素，影响声誉和环境。”
“愚蠢啊。”路拿重复说，却不知道是说谁，也不知道是为谁。

“我总是梦见你。”冰山的那一端的人说，“我梦见你站在一个地方，或者世界的尽头，或者世界的源头，背景是温柔而漆黑的风，黑色的太阳身后鲜红的血迹。”
把头轻轻靠在寒冷刺骨的冰山上的撒加刻着“你见过我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你猜对了。”

像是光一样的血布满大地，曾经的战场上吹着和顺的风。亚特兰蒂斯是个好地方，至少战争已经过去了。
一身军士的庄重华丽的黑色上装的人在清扫战场。
“对不起。……”撒加被这宁静的气氛引领着，感受着只有军人才能感悟到的高贵的战争气息，“这里是亚特兰蒂斯.惠科领司顿领主地吗？”
“是。”扫地的军人转过身来，他身上的黄金饰品证实了这是一位将军。撒加在战场的肃静与阳光的温和中看到他的脸，温柔得不可思议的俊美潇洒的脸，微笑之中的睿智让人想起佛罗伦萨教堂上的钟声，洁净的小麦色的头发不是那么柔顺，却给了他英俊的脸庞以理解，体贴的光辉。
“您是位将军。……”撒加回想着前一阵子提到的人界的军人官衔。
“我是亚特兰蒂斯的西塞恩亚.修罗，”三十多岁的将军说，“年青人（他努力把‘小孩子‘三个字咽回去，并且微笑了一下），你不是我们的国民吧，否则，就应当会认识我。”
“我并不是。”撒加说。
“那么这么说，”将军正耐心地把似乎是敌军的旗子从地上扶起来，上面血迹斑斑，似乎还有着尸体的痕迹。撒加看着他从容地做着这些事，想到上帝在圣界里所说的有关人类麻木，冷血的话，“你就是敌军阿尔府的军人了？”
“……”撒加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想看看人类能够残忍到什么地步。
将军做完手头的事情，慢慢向他走过来，撒加看着他的脚步。
西塞恩亚.修罗将军轻轻给了撒加一个军人的拥抱，


“NEVER LET YOUR COUNTRY DOWN。”
撒加的眼睛像是感受到了光亮。
人类啊，你们对自己的敌人说，
“永远不要让自己的祖国失望”吗？

“我喜欢清扫战场，这样让我能清楚地了解自己在这场战争上的每一次决策，每一步布局，是否都合情合理而不是刚愎自用。我也并不愿意让下士们随便处置这些敌人的尸体，因为他们是军人。”
“坐下来吧，你很忙吗？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你们的国家也签署了投降协议，来，小伙子，我不是有意让你不高兴～战争其根本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融合，这只是一种承认，”修罗将军把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他，看到撒加发现是酒时又露出了长辈开玩笑时的微笑。
酒在圣界是禁忌，撒加第一次尝就是在人界，在硝烟退去的战场上，在一个安静的将军身边。
“我们要不断进步，要了解。努力吧孩子，总有一天，你们的努力会同我们的努力是一样的，我们会融合在一起，共同哀悼这些战争的代价。我们会不断团结，不断宽恕，我们要去建设，直到这战场的血迹也变成英雄的花朵开尽为止。……不，这仍然不会完。我们要所有阻挡我们的波涛都烟消云散，那些我们所为之奋斗的生灵万物互相理解，要天上的众神与我们的心灵相通。”

撒加在不远的地方，直到他将战场清扫干净，才让漫天的火焰吞噬这片土地。一声惊天巨响，亚特兰蒂斯内部强烈的热核与圣火的热度融合了，广阔的大陆慢慢投进宁静的大海。

“这不是，你们所要的融合吧。”撒加发现自己的视力模糊了。
“对不起。”

“我就像是为了摩西而降下灾难的天使，站在被诅咒的埃及人的长子们的尸体前，那一种淡淡的哀伤。”
撒加想了想，又刻上了后面的字，
“对于他们，战争的痛苦远小于创造，对我来说，强烈的愧疚也远胜死亡的悲哀。有时候，悲哀与被爱，只是读法的问题。”
“人类。……甚至比神更懂得宽恕。”

海那一角的小孩子沉默了很久似的，有三四天都没有回音。撒加体谅他的难处。作为维护神权的根本措施就是“高贵地，高傲地，高雅地，维护弱小而卑微的人类。”撒加的最后一句话甚至比死刑更可怕。大家了解中世纪的挑战吗？在疯狂的维护与蔑视中，即使是天体的运行这样高尚的事情都变得柔弱无力，被禁闭在烈火中。
但是在撒加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想念的感觉。
他在乎那孩子的态度，真的，非常非常。

“我很想见见你。”海那一角的小孩子说，从字迹来看，他是非常冷静地用力地刻下这些字，“很久以来这句话我不能跟任何人说，不信任人类的人，不懂得爱。”


“你喜欢人类吗？”撒加默默地微笑着刻上去。在圣界，人类是作为神的奴隶而存在的，不仅身份低下，更加不可能有神去喜欢。即使是撒加这样下等的天使也是一样。认可人类就等于自轻自贱，甚至有被打入地府的危险。
就像是打开一扇天一般，阳光从外界渗透。当爱护成为禁忌的时刻，善良的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的互相吸引。得知还有一个和自己同样思想的人，一同呼吸着，他们两人的身体就会得到力量。
他们有时候会沉默，而沉默拉进他们心的距离。从此他们无法抛开对方，因为深知离开了对方，就是抛弃整个世界。即使赔偿整段旷古的历史都无法挽回他们互相的伤害。

没过多久，冰块回转了，冰块上面的字清晰而修长：
“很久之前，当他们第一次微笑时，我爱上他们。动物只为生命所需要的光线所激动，人却为更遥远的星辰的无关紧要的光线所激动。是不是很傻，很可爱？”

撒加是靠在冰块上看到这句话的，他的嘴角弯起像茶一样清苦恬美的弧度，
“是吗，真傻啊。”
撒加笑了，在冰川纪的末日——狂风和暴雨中。黑色的冰块像琐碎的玉石一样，残酷而美丽地落下已经异常晶莹的冰面上，创造了不需要的璀璨。
雨水冷酷地打在撒加的脸上，撒加温柔地笑了。
“我跟你说过吗？有你这样的朋友，让我觉得很温暖，”撒加在世界末日一般的天地倒置的狂暴风雨中温柔地刻下这行字，“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我承诺，你完全都可以对我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年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赞赏。
“您简直和您的父亲一样。”他把手抽出来，很有礼貌地行下级天使的礼仪。

基督静静地望着他，出乎意料，他没有还礼。

“这样的事，不要告诉我哥。”少年走出去几步，用命令而调侃的口吻说，“告诉那个家伙只会添麻烦。”
基督点点头。

少年去收拾起自己的套在外面的白色长袍。穿着白色布羽衣服的他身材显得更加帅气逼人，骨骼与力量的交融就像是邪恶的美与童真的清唱交相呼应。白色在他的身上显得更纯净，他本人显得更加高深莫测，混合在一起有种奇怪的感觉。

“忘了说完前面的话，”少年系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你们还真都是些混蛋。”

基督帮助他收拾着地上的工具，这时，下一个值班的下层天使的身影隐约可见了。少年和那天使打招呼：
“亚狄里安，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基督觉得肩上有人轻轻搂着，抬头望去，少年的大理石质感的洁白脸庞在微微的阳光下显得光彩夺目。
“我是加隆，我哥哥的弟弟。”觉得有些废话了，他的笑容在基督看来充满敌意，在外人看来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他在阳光和血光中像一个真正的传说。
“不是来接我的吗？回去吧。”

午夜的钟声的驾驭者路拿无精打采地说：
“撒加，你又这么晚回家。……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是吧，你又挨罚了？”
撒加点点头，笑容像是午夜绽放开的玫瑰。

轻轻推开门，看到的睡着的弟弟趴在火炉旁的书桌上，身上盖着不薄也不厚的被子，像是醉倒在星光里。基督拿着一本书借着月光阅读，因为夜间的寒冷，身上随便披了件撒加的普通蓝色外套，衣服到膝盖，显得很长。他表情很安静很可爱，带着点月光与星空细语的俏皮和无所谓。一看到他，撒加就觉得他的心在无时无刻地同天体们交谈，同他关心的一切说话。整个夜晚因为基督而显得更加宁静了。


看到基督，撒加的眼睛温柔如雪。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基督心里就很舒服。刚才被惩罚时的劳累烟消云散。他的心里有一种感动。
刚要推门进去，看到基督把头微微靠后，把雪白的药片向上抛去，然后用嘴接住，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你好。……”听到声音，看到撒加，基督的眼睛一亮，虽然被看到这样吃药，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先微笑着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撒加和基督一起轻轻走到门外，撒加跪下来替基督把扣子系上。看到他最先关心加隆，撒加比自己得到他的关心还要高兴。其实在撒加心里，基督关心，或是他关心基督与否，一开始就不重要。他只是希望他们关心的是同一个人。
从开始到现在，撒加只希望保护对基督最重要的人。他们的默契历练他们的心，他们的目光永远不需说明就能互相了解。
基督靠在门上，安静得像月光一样。
“身体不好？”
“不是。只是慢性病。”
“给你添麻烦了吧。……让你来照顾他，实在是这家伙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看到基督轻柔地望了望远方，声音清澈地说：
“放心吧，哥哥，今天他很高兴。”
撒加苦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去看睡着的加隆。
“是真的，哥哥。看上去他气冲冲的，但我发誓，心里很高兴呢！～”基督也温柔地看着撒加。

突然有只温柔的手，带着神秘的香气与不可预言的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嘴唇上，
“不要轻易发誓。”
基督有点惊异的看着撒加，这种感觉截然不同，即使被加隆牵着手一路走来，那段时间似乎也不如刚才一瞬那么漫长。小孩子的心像是山崩海啸之后的大海，更宽广，更安静，更深邃。
撒加把他的头轻轻靠过来在自己肩上，
“对不起，但是我常常不禁要替这样的人——有誓言的人担心所以…….”
“那么，撒加不会对任何人发誓，是吗？”内心像是流星坠落如雨，嘴上还是轻轻的问。
“不，当然会。”
“什么样的人，撒加哥哥？我想知道。……”
撒加在他耳边微笑着说，“今后慢慢的告诉你。”
虽然这样，小孩子还是缓缓的靠在撒加肩上，心里甜甜的。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心灵相通，虽然虽然此时基督只是撒加心里一个很越来越重要的孩子。虽然十三岁的撒加对于九岁的基督来说，也许同样是个孩子。但平时撒加不会对任何事物有真正的感情，哪怕是外表美妙如光的，或是强大如黑夜的。基督能感觉到撒加的关心和担心，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关心的人再涉及别的，特别是像誓言这样可怕的责任。


“你们今天的晚餐吃好了吗？”
“是我做的。加隆哥哥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隆隆的被子是你盖的？”
“恩。”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找个地方睡一会儿？这样会着凉的。”
“因为要等撒加回来。”
“一个人不会觉得很孤独吗？真的会冷啊。”
“不要这样说，撒加。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打扫的是你啊，让人担心的是，撒加会不会冷和孤单呢。我一直告诉自己说，不要你担心这里，也许你会更舒服一些。”


这是个温柔而可怕的开始。等到真的有一天，他们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还要多，爱护对方比爱护自己还要多，在乎对方比在乎自己还要多。等到有一天，真的危险来临的时候，因为担心对方而错位的思想会导致真正的悲剧，一个被凄凉的善与爱共同编制的悲剧。


“隆隆，他这个孩子，”撒加拉着基督的手走在狭小的月光中，这里的画廊很高，阴影安静的沉睡着，“从前我们过生日的时候，他都借故出差去，要不然就是像今天这里，把我支开。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纯净的睡着的他了。”
“他，其实很在乎撒加。”基督微微低下头，温柔如冰的目光望着地上苍白的大理石的反光，“撒加，也很在乎他，是吧？”
“我和他，”一阵西风吹来，撒加弯下腰将基督的衣服系紧，因为是撒加的衣服，所以有些瘦长，撒加把领口提高了一些，“我是四年前才知道自己有这个弟弟，虽然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有一个亲人活在这圣界里，但四年前他母亲死后，天使长要求我管教他的时候才真切知道，的确有这个人。只不过大了几分钟，却要这样做个好哥哥。”

“哥？……”不知不觉间看到加隆站在卧室的门旁，睡眼惺忪，“哥。……”
这个家伙，平时在众人面前都不卑不亢，极为有礼，做事从容潇洒，风度翩翩。有时候有点风花雪月但觉不招人讨厌，甚至是极其富有人缘的。但在哥哥面前所有毛病立刻涌现。现在看到月光下的撒加和基督，他微微皱了皱眉毛。
“你过来。”他指着基督。
基督走过去，想着撒加的话。
“隆隆的确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很善良，很单纯。很愿意相信别人。”
想到这里，不免替撒加有些担心。你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是根本不愿意承认？

出乎意料，加隆像是赌气一样，也伸手挽住他的修长的手臂，温柔地抱住他。
“祝我生日快乐。”
基督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替他披上。因为风很大，对穿着一身睡衣的不修边幅的加隆来说有威胁。
“祝我生日快乐，好吗？”基督抬起头，却看到温柔得让人心碎的眼睛，那么深，那么光彩夺目，静谧中流动着不可言传的感情。是威胁，是关心，是感谢，是距离？也许皆有之。
“希望隆隆生日快乐。……”这时却觉得身后的人抱住了自己，抱的很紧。深沉的，完全不是刚才对撒加的那种挑衅的语气的声音说，
“请你离开我哥。请你离他稍微远一些。”
基督这才回忆起这个声调，有着血池般迷离的烟雾的音调，
“以前我就在想，总有一天……”
从回忆中回来，却听到他的话，
“甚至连我都会喜欢的你……较之我手下的那些魔鬼们来说，兴许更可怕吧。”
那么温柔的语调。
“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变成真正的魔鬼，”声音又变得放荡不羁了，“那就好了，我不杀魔鬼。”
他的手微微放松些，声音更柔和，话也更可怕，
“你知道，我无法抗拒的，我一定毁灭掉。”

“那么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真的很像。”基督突然静静地开口了。
“……上天保佑我只有这样一个兄弟。”你是没有当真吧，加隆。
“你像我的米罗，我的米罗。”
“然后呢？”似乎受到触动，似乎又是什么都没有，难以解释的加隆啊。
“慢慢的就丢了，有一天不见了。”
“然后呢？”
“我找过，但是最后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是我丢了他，还是他丢掉我。”
“这样。……”
“如果是我走丢了，那么我还可以找到他。但是如果是他要走……”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找到我了，基督。”加隆的手绕起青色漂亮的头发，“为什么连头发都冷的像冰一样？……”


“撒加啊，我很害怕，没有我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会难受呢，撒加。” 
终于流下眼泪来，冰冷而清澈的泪水饱含茶一样的苦涩和忧伤，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种东西，那是怪物，不是人。为什么，为什么，当我们战胜世界的时候，会不会无人能战胜我们，当我们成为最强者的时候，是否弱者会为我们哭泣。当我和母亲离开冰原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要热爱人，就要面对死亡和丑恶。当我发现我能够战胜罪恶的时候，我很难过，撒加。” 
“基督，你明白西斯廷圣力吗？” 
“那不是最强的圣术吗。失传几千年了。” 
“我是。” 
“撒加。……” 
“当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拥有这种能力之后，我也变得好害怕。世界变小之后是无尽的恐怖，城市那么无穷，却让我无力守候。当我知道有一天终将能击败你父亲时，我却感觉越来越恐怖。因为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而我不是创始者。” 
“撒加。强者的存在，永远是相互抵触的。”基督微微侧过去抬头看看高空，很黑很黑而没有云。 
“是这样没错。基督，强者也包括你，也将包括你呢。所以我害怕，真的，没有你我会死，你说得对。”抱得更紧的撒加用受过伤的包着布的那只手缓缓替他擦着泪水。 
“撒加，这是真的基督司，真正的基督司，对不对？”将撒加的手握住，不希望泪水使得他的受伤的手受到损害的基督说。 
“会哭的，会真正恐惧的人，基督司，不是吗？”温柔的望着撒加，微微的笑着，默默的流着泪水，“小时候的那个基督司，因为沉默太久都会哭起来，知道吗？冰冰冷冷的样子的那个，认识吗？” 
“基督啊……”叹息着，撒加的心像是被人用冰刀刺过，麻木和冰冷之后，痛苦席卷而来。 
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那么恐惧的人，第一次了解到无穷，是真正互相理解的人，才能够坐在一起默默的为自己，为世界流泪吧。 
“你说我是你的家人，撒加，……”从窗台上缓缓下来，拥抱住窗台上的撒加的基督说，“米罗走了，爸爸走了，妈妈很寂寞。撒加，做我的家人，那么请答应我，就请答应我，至少在你离去前，离去前和我说一声，我仍然不会束缚你们，我不愿意自己这样做。” 

“你还在流泪吗？想到他们，微笑起来，好吗？” 
“撒加，我的米罗，他真的是我的米罗。…….对不起，想到他会流泪，然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很漂亮，非常漂亮，他比我还要像我，还要像上帝的儿子。我想他，撒加，我能失去的并不多了，我能要求的也并不多，撒加，想到家人的时候，会首先想到走掉的米罗，微笑起来，和隆隆很像的米罗。” 
“如果加隆突然走掉，我也会这样想念他。……说起来，这种预感我真的无法抗拒。……” 
“他们都不是好人，都会突然消失，都知道我们在爱他们，都会漠不关心的笑。溺爱起所爱的人来，简直都是不可想象。”基督深深吸一口气，淡淡说，“真的很像。” 
“米罗的名字，怎么拼的？” 
“milo。”

当记帐的大天使出现疏漏的时候，他就会很恼怒的降下流星雨，好把错误的痕迹洗刷得一干二净。这是一种很唯美的工作态度，一种很执着的工作精神，所以上帝是默许的。
看来现在是多事之秋，流星雨又准时的到来了，一束又一束的光坠落在苹果树的身上，撒加突然明白了一些上帝恼怒苹果的原因。
满山遍野啊，几乎都是平果树。红色的和绿色的苹果，很嚣张的生长着，叫嚣着，几乎要呐喊起来。
撒加这才知道，这些可爱的苹果为什么让上帝讨厌，因为他们和人很像。这个世界上，人是很多很多的，真正的人很少很少。


基督重新望着刚才看到的山下的园子，
“撒加，种梅花和玫瑰的呢。”
撒加温柔的微笑一下，向他的目光看去，
“真的，为什么把这两种种在一起呢？”

“特别，是和苹果树在一起的样子，”基督淡淡说，“他那么讨厌这些树，为什么不拔除掉呢。”他抬起头来问，“撒加是有过父亲的，那么父亲，是什么？”
撒加看着基督的漂亮的眼睛种冷冷的光和着淡淡忧伤纠缠在一起，一瞬间美得让流星死去得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曲忧伤的钢琴曲侵染，无法自拔。
“是一种坚强的男人。不温柔而常常使人温暖，不多话而常常使人思考，不经常在家所以常常想念，不喜欢微笑而常常使孩子乐不可支。”
“——不爱母亲，而母亲却热爱的人？”
“不是的，”轻轻抚摸着基督的头，“是爱着母亲，却赌气不肯说出口的男人。”温柔的把手伸给他，“上来吧，夜间的时候，地上冷，对你的腿不好。”



“撒加，西斯廷的语言，是否全都是咒语呢？”
“不是这样的，有一句话不全是。”
“恩？”
“我爱你。”
“……也许，这就是那句最大的咒语呢。……西斯廷的语言这句话怎么说呢，教我吧，撒加。”
“……”深深的看着窗外，撒加的嘴角又透出一丝灿烂的微笑，光彩撼动整个夜晚的宁静，“现在我不想和我的男孩说。”
“那么，至少撒加要答应我，不要在我死之后，再和我说我爱你。”基督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宽恕而纵容的微笑。星光下，他的染着泪水的微笑有着不可捉摸的美。

突然，嘴唇上轻轻而温柔的一暖，有个人轻柔的抱着他的肩膀，垂下来的蓝色的长发与他冰冷的青色头发交集在一起，散开又束合。
“基督司…….吻你的时候不要再哭。”
“撒加……”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经有了温暖而甜甜的味道，撒加的吻浓烈而让人舒服，在月光下，基督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离开故土，慢慢长大，在撒加的吻中悄悄地长大。
现在吻着撒加的是一个少年了，基督闭上眼睛，沉醉在撒加的目光里。撒加那么温柔体贴，害怕他不舒服。他又要哭起来，可还是在心里问道，
“撒加，不会冷的扎手吗，不冷吗撒加。……”
一时间，爱与刚才的恐惧，得到撒加与可能失去的痛苦，随着忧伤，缓缓流过心房。基督这才觉得撒加是那么投入，甚至超越了爱情，他们在一起祈祷，在一起为对方赎罪，他们在宣誓，永远需要着对方。
从来没有人能让撒加有这样的深沉，他甚至从未预料过有这样的可能。这是两个人的初吻，但他们觉得自己似乎就告别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亲吻着，忘却了世界。所有的玩世不恭都远去了，所有的平静与淡然都远去了，所有的默然与想念都远去了，他们被对方深深感动着，被圣洁的夜光和流星的死亡感动着，他们的心中暂时捐弃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抛弃的，他们的恐惧变成了他们的爱。
这让他们不孤独。


“撒加啊。……”
“对不起，你说到你会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基督，如果不这样来亲你，我会哭的。”撒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撒加啊。…….”基督有一种伤心的幸福，让自己都陷进去的幸福。
“恩？”两个人默默抱住对方。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是假的，拜托千万不要和我说。”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天渐渐地亮了，太阳神的睡衣在天上格外明显，撒加和基督都知道，这是他起床晚了，上班又要迟到了。～
苹果树们很兴奋地装睡了。
“早安，基督小孩。”撒加亲一下他的脸颊。


撒加把在怀抱中睡着的基督抱回去的时候，阿波罗正匆匆地来拜访一下就去上班了。如果说西斯廷协约者认识西斯廷守护人太阳神，应该不奇怪吧。
所以，谁在乎，谁在乎呢～

忆之五 DIVIDED（一）

所谓SEPARATE与DIVIDE的区别，就是SEPARATE是将两个不同事物分开，而DIVIDE是一个整体的分离。
——我亲爱的英语老师说。

黑色羽翼与白色圣界的合作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有关于人员的交接与具体事宜，当局及其黑色界都谨小慎微。当然，谁也不会猜到下级天使撒加的弟弟是前行执行官之一。
加隆的身份是隐蔽的，鉴于他的工作性质，撒加和基督都能大概了解他的行为，却不知道他在黑色世界的地位。
撒加知道加隆并不认为自己是他们父母的孩子，因为以他的出生时间及特殊的血缘背景来说，他是灵魂女神的教子。撒加很早就懂得加隆愿意当他弟弟的真正原因。
灵魂距离黑暗有多远，撒加莫名的担心基督，因为他的灵魂距离黑暗实在是太接近了。
交换兵种，商议伤兵及俘虏的交换事宜，边界设定，灵魂的洗礼措施，一切都很和平。黑色界那边，据说是有一位高级将领向神主建议，可以考虑合作，所以才能达成的。

撒加望着蓝色的天空淡淡微笑，他和加隆不愿意将对方看得太清楚，但这样几年下来，他却发现对自己都不是那么了解了。
加隆弟弟，你到底是谁。


阿波罗在写《太阳经》，去找撒加提意见。撒加到西陆去解决战争赔款问题而不在家。
于是很郁闷地回去，半路上突然想到圣经很畅销，转身去找上帝。

“为什么天界实际上那么多神，而圣经上说只有一个主呢？”
上帝的表情像新撒上一层面粉的黄油面包，
“正确利用我们传媒的力量是一个新课题。你知道人类是多么孤独的动物，仅次于鸵鸟，”阿波罗在笔记本记下鸵鸟两个字，“他们宁愿去爱一个孤零零的不喜欢苹果的老头，而热爱中的人们比较容易控制。”
如同面包开花，上帝笑着说，
“话又说回来，亲爱的，”他说，“你也是我造的。”
阿波罗侧过头去看他，上帝的眼睛里，一片野兽面对广阔平原时的宁静。宁静的那么远，那么广，那么平和。



“早安，基督司。”
基督静静地行完礼。
“坐下吧，儿子。”
基督就坐在天蓝色的圣椅上。
“现在，我是你的忏悔牧师，有什么忏悔的话，就同我说吧，不必跪下了。”
“主，你是忏悔牧师的时候，我找不到上帝。”

“……”
“说起来，你不像我，也不很像你的母亲，却很像另一个人。”
“如果他已经去世了，那么就不必告诉我。”
“……，你最近的公务完成的都很好，儿子，知道因为你母亲和你的身份的原因，我不得不让你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作为基督，你决不可过分依赖你的亲人，我希望你不要过分在乎任何人，因为我倚仗着你，儿子。将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你会只需要统治自己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命令你跪下，所以，你要学会不为任何人流泪。”
“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孤独。我也决不会给任何一个人，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甚至说——只要我不去爱，就绝对不会受伤害。”
“基督司，……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像我的儿子。”
“原谅我想象不出您作为我父亲的样子，父亲。”



“阿，撒加的侍从吗？”基督从上帝的屋子中走出来，看到远处一个纤细赢弱的身影。那是撒加的侍从瞬，平时一看到基督就会脸红的孩子。眼睛非常漂亮的孩子，像一泓睡去的碧蓝的湖水，让人叹为观止。
他穿着很合身的灰色天使服，在洁净的积雪映衬下，他的笑容虽有些局促却璀璨晶莹。他的年纪比基督要小半岁，却比他高半个头。身材是那么瘦弱，性格却很坚强。
本来因为身体不好，曾经是初级天使首席的他就要被送到黑色地狱去做一辈子默默无闻的牢狱天使甚至是黑天使。当时撒加已经在法利奥大人手下出了名，了解瞬的能力的他在当时也正升级，就向法利奥大人要求这个人做他的侍从。
“带着这个赢弱的人在身边的你，也许会被拖累吧，也许这样，我就可以更放心。”这是法利奥同意的真正原因。

瞬的能力的确非常强，是初级天使中杰出的佼佼者。他比任何高级将领的副官都要深不可测。他和撒加非常融洽，一半是因为都是劣等天使出身——瞬的家庭地位还是要比撒加高，一半是因为崇拜的原因。


“这就是上个月，两位大天使，米洛斯殿与史昂殿所上呈的报表。基督司请过目。” 
“谢谢。另外，今后，能不能申请面见MISA的首席官员？” 

MISA，靠着人间弥撒祈祷的能力而支撑的组织，在圣界的地位是奇特的，因为它不受上帝能力的束缚，并且不因身份地位而决定。 
不过MISA现今的长官与圣界关系都很不错，可以说，几位首席执行官全都是天使，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直属于上帝的高级组织。 
“基督司，需要他们的帮助吗？” 
“不，先生，我想，是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一个星期后，史昂大天使弹劾MISA总部的人，因为事先有了准备，苛刻至极的审查程序才未曾使得MISA中央机构有很大的变动。 

“史昂殿所上交的报表，和米洛斯大人的简直没有什么不一样，那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撒加问。 
“他所涉及的领域以及，力度和引导方向。”基督垂着头靠在长椅上，“我是个孩子吗，撒加。当然，在你面前是。但至少，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是我要命令你，撒加，永远不要防备我，这样很任性，是不是？～” 
“基督司。”撒加说。 
“是，我知道，你在默默帮我，撒加，我属下的那些人有的犯了幼稚的错误，我知道那是你在私下帮助他们收的场。撒加，过来，”基督闭着眼睛招手说。 
撒加把他抱起来，放到基督司属的临时休息的床上。 
“又要走吗，撒加。”慢慢抱着撒加的腰，把脸温柔的靠在上面，心里一下就安静起来，“你要我不知道你在帮我，那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我谢谢你啊，那也是不可能的。” 

撒加微笑着回身抱住他。 
“您心里有事情，基督。” 

“永远不要对撒加说谢谢，……”梦呓般的声音，还是那么清，那么淡淡地染着茶香，但却让人心里有了冰凉的忧伤的声音，“那些说谢谢的人，都好…….好生疏。……” 

“生疏？这是一个生疏的词，对我来说。因为在你之前，我没有任何人同自己那么亲近。” 

“是……我累，可是撒加却在这里，真是麻烦。…….” 

“如果以后想要劝我不要成为工作狂的话，那么自己首先不要这么做。” 

“是呀，我自己都是。……哎呀，真傻，我自己都改变不了的……” 

“你喜欢听故事吗？” 

“不喜欢。我妈妈太喜欢讲了。颠倒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虚幻的，而童话又常常……变成真实。” 

“可是我现在也喜欢讲，你是我的，基督，你要喜欢听。至少和我在一起，你是真实的。” 

“是……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才能真切感觉到，我在呼吸。…….撒加，我现在睡着了，你是随便的呀。……” 

“从前，” 

“又是从前…….” 

“因为那的确是发生在从前啊，现在没有那样的幸福呢。从前有两个天使，他们非常相爱。” 
想要睡过去的基督把撒加抱得紧一些。 
“天使不是关爱人类的吗，撒加？……” 
轻轻的声音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语，撒加的心里一紧，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那个，不是喜欢我的撒加吗，……撒加不要说下去啊，……无聊的故事呢。” 
“可是你不知道，那两个天使，他们连魔鬼都关心。” 

“后来呢？……忘记了，不要说下去了，撒加。” 

“后来相爱的天使死了。” 

“两个？” 

“一个。” 

“不要说下去了，好撒加。” 

“死去的天使，变成了一座山。在整个冰原上唯一的绿色，生机勃勃的绿色的山，即使不需要人理解，也永远不会停止的山。” 

“不要说下去的，撒加，撒加，撒加……”流着泪的基督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你喜欢让我哭，撒加，我爱的撒加，喜欢让我哭。……” 

“……” 
没有说话的两个人，基督和撒加。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知道什么哭，是根本不可能躲避掉的。哭出来的时候，流泪的时候，会有一种赎罪的喜悦和幸福。 

“撒加，从出生以来，我从未感觉到冷。……有人把这个叫做冷血，叫做铁石心肠，撒加，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冷，你让我对这个世界有勇气说，我不是孤独的，不曾是孤独的。” 


（二）长相守
YOU DON’T HAVE TO SAY YOU LOVE ME SO
“阿波罗殿，早上好啊。”一脸苦大仇深的普洛米修斯说。
“啊，我想请你将我的火种传下去。”
“哦，现在几乎没人做这个了。”
“可是，希腊神话书上说，你是送火种到人间的英雄。”
“所以，当英雄也是要有条件的。我在等待风雷闪电的诞生，到时候由我来向它们叫嚷，‘给我自由！’然后我才能到下界去。你要做的那个事只有堕天使才愿意做，只有堕天使才是这样的人，他们做事情没有目的，纯粹是个折本的团体。”
“……啊，呵呵～说起来，已经有几万年没有过堕天使了。～”



“我跟你说，等到可以的时候，我们就到人间去住吧。随便的买一处地方，或者回到一个有绿色的地方，再也不要出来。我们可以和那些凡人一起笑，一起骂，一起躲雨，一起寒冷。”

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是加隆和基督，事情完成的比较圆满，基督要加隆和他一起回去。

此时基督双手托腮在沉思，没有说话，有时他透过金黄色的流苏望着外面群星照耀的原野。

“听上去不错，恩？～”左手玩着他的头发，舒服地靠在后座上，加隆带着点懒散说。

“我在想，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其实从很久前我分管西方战区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一些。但当时，因为你是上帝遗忘的儿子，纯粹以为你是为了夺回权力。当时的我，对这样的人是蔑视的。你们内部的夺权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了。”眼睛流露着冷而遥远的光，加隆缓缓说，
“只是很难想象，你将势力渗透到了中心地区，即使现在是我把持中央权力，要完全铲除你，似乎还要费工夫。”

完全，毫不在意的口气。

“所以小时候，你刚见到我的时候，会说那样的话。”

“如果只是这样，”加隆淡淡的说，“就不是我动手。当初，你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威胁。”

“保护撒加。”基督的视野里出现一条寂静的银白色的河，它悄悄跨越那星星投下的光彩，他们的黑色的马车又静静跨越了它。

“我哥他的束缚的确太多。”加隆声音很低，“从前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人，现在也不喜欢，但唯一无法选择的是，这个人是我哥。”

“没错。”基督也低声说，“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好，大家能够理解他，但其实，我们真的很少能看透他。”

“什么时候，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也能用讲起撒加的这种语调，很让人舒服的，知道吗？”加隆靠在车厢后面，幽深美丽的眼睛微笑着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仙乐的样子。

“加隆哥哥。”叫着他的名字又不知道该怎么向下说的基督双手拄在膝上祈祷，“就是他的自由，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使内心十分痛苦，即使心怀仇恨，即使永远不愿意理解他，都请一定要好好地生存。”

“说起来啊，～”身后的声音清淡如酒，“前天有个人亲口跟我说的，‘我也许可以杀了他’呢～～”

“是的。”基督祈祷时闭上眼睛，“这句话，没有变。”

闭上眼睛的一刻，加隆缓缓抬起头，窗外，吞没着星光的尸体。一条真正奔腾的江水愤怒地流过。


“这就是将要告诉你的，从下个月开始我被调往东赫斯兰德雪地，也就是，距这里大概三十九万光年的地方。
不要给我写信，除非你想要那些公函作为回信的话。父亲想必会为我安排众多的辅佐者，因此你即使写信过来也必定转不到我手上。
爱我主，并请时刻怀疑他，求你了，撒加。
知道你现在正在远方执行公务，阿瞬和我说，这个时候你大约已经在外省的战争委员会任职。那么好吧，就写一封信告诉你这些好了。
我不想见你，撒加。回来之后，你也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为见到我而伤脑筋，因为根本再见不到。”

“外面又下雪了。”阿瞬走进撒加的临时会客厅，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
“下很久了。”撒加帮他把冰冷的外套放在火炉边。
“刚才的信是总部的吗，大人又有新指示？”
“雪有多大，瞬？”
随意地向外望了一眼，“到膝盖，大人。”
“山里的雪景真美。”
“但它足以杀人，大人。越美的雪越可以杀人。”


我不能逃避过去

爱将这面具撕开


现在我迷失在象雾象雨又象风的爱里

现在我企求你

我迷失了,拯救我吧

我将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以及我想拥有的一切

我将把它放到你的手心

只要你愿意敞开你的心扉

我们能够越过这堵墙吗


我想要的只是一次在光亮处好好的端详你

但你却总是藏在夜色的背后

我将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以及我想拥有的一切

我们能够越过这堵墙吗?


我想要的只是与你永远在一起

我站在光亮处等待着你

但你却总是藏在夜色的背后

请不要总隐藏在夜色里

——The colour of the night








阿瞬这几天非常忙。撒加大人那种冷峻的工作作风使得他们的效率非常高。
清扫战场，核对人数，慰问军人，……阿瞬游刃有余。
想到撒加大人温和而赞赏的目光，简直于当年拦下自己的那时天壤之别。
“这个孩子，他决不是看管魔鬼的材料。”撒加大人的声音，简直是低吼了。
“哦，撒加，”负责的军人调侃说，“天下没有人是不能看管魔鬼的。”
为了自己去求法利奥大人，为了培养自己又放手不管的，撒加大人。
在他的身边得到历练，简直不能想象是在一个劣等天使手下做事。

刚刚忙完，当地的军官邀请他们去参加打猎。
“阿瞬君，”撒加微微侧过透微笑说，“还没有杀过人吧？”
阿瞬看着他阳光下绝美的侧影，就纯洁地微笑着，没有说话。
怎么会呢，大人。我是您的副官啊。～

去打猎的路上，撒加大人一直默默地望着远山。
“你见过绿色的山吗？阿瞬。”
“没有过，大人，我们是在冰原啊。”
“你是否因为，我救过你，而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
“没有，大人。我没有这种能力。甚至说，我希望自己能和人类一起做感恩弥撒。”
“那么，现在的我，因为长久依赖于一个人，而有了这种怀疑。”
瞬的手微微用力，他的雪白的马的脚步一缓。
“大人，是否嫌我太过柔弱了？”
“有时候，你的坚强的确让人难过。”
瞬的修长的手指点过马的鬃毛。
“原来，……大人早知道。”
微微侧头仰望去，撒加的高而帅气流溢的身影在冰雪的映衬下格外绚丽夺目。
撒加微笑着说，
“如果从副官的角度，我从未梦想过，有比你更好的副官，”缓缓地说，“如果是从朋友的角度，也许我了解你比别人多一点。”
瞬苦笑着点点头，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温暖起来。
“所以，如果我有事，你要为了我多了解你一点，去保护那个人。”撒加大人，对他一向温和的大人，第一次带着点霸气和不讲理的神气对他说。
瞬低下头去，以前，无论是教习还是执行任务，大人都是非常深沉而讲理的。现在还是开玩笑的口吻，却说出这样的话。
“大人，您知道我是您的副官而已……”
“你也只是，我的兄弟而已啊～只是这样而已。～”
“你不会有事的。你让我坚强起来，让我长大，让我学会去爱他。”因为知道撒加了解这件事情，所以瞬只是微微红着脸，心里知道撒加微笑的目光照在脸上。
“阿瞬的确长大了，”撒加淡淡的说，“可是那个人也长大了，而且一长大，就要离开了。会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勇敢。”
“很勇敢，…….越来越勇敢。”瞬低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耳边听到撒加大人没有感情而柔和的声音，
“放开手，放开自己愿意用生命紧抓不放的东西的那份，勇敢。”
又听到远处军官的笑语说，
“二位大人请过来。狩猎场已经准备好了。”
觉得在马上的撒加大人轻轻牵着自己的马向前走，瞬左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剑，温柔而痛苦地说，
“好，大人。我答应。”

天蓝色的长袍和绿松石色的冰冷的长发，静静隐藏在冰凉的夜色里。天空像是黑色的玫瑰花的开放，让人窒息的那一瞬间，也就让人绝望。
紫色的流苏披肩斜斜自锁骨向下飘动，没有风的时候，基督的目光是很静，很静的。
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湖水。碧蓝色的，冰蓝色的，水蓝色的，湖蓝色的，很多很多的蓝色。舒展地向后，把头靠在窗帘上，心却慢慢的收缩。
像小时候那样，吃药吧。
把药片向上扔去，再拿嘴接住。
然后，就可以看到，站在身边的你了吧。

基督含着苦涩的药片，双手交插着放在膝上，把头缓缓埋进去。

真难想象啊，……这里会有这么温柔的树呢。…..看着外面的花，看着粉红色睡去深红色醒来，原来天已经这么黑了。


朦胧中，在午夜时分，有个人把他抱起来放回他的床上去。把温暖的被子温柔地盖在他的身上，这个人的手很长，很美，很有力而很冰冷。
然后，基督看到一头刚出生的美丽的小鹿，睁着好奇而洋娃娃般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最后悄悄跪在他的胸口上。它无精打采地睡着了。
基督微笑了，然后抱住它的脖子重新睡着了。
那个送小鹿的人只有一个在窗边的影子，只是在窗边，然而永远那么，那么的遥远。

清晨之前，黎明之前，基督醒过来了。室内的光线还是很昏暗，而他那哥特式的府邸的围栏和长廊铸成了明暗交替的神秘景象。这时看见了坐在壁炉边的撒加。光影使得他美的让人流泪，雪白与清晨的光芒让他的面庞有一种神秘如谜的美。
他的目光很清澈，有很犀利的光彩，也很温柔。

基督赤着脚走下床去抱住他。
于是他也抱住他。

他们接吻，即使这是基督司与圣母的住所。仿佛等待了几世的亲密与温柔，一夜守在他的床边欣赏他的拥抱着小鹿的可爱模样，内心却在流血的人终于闭上眼睛。
基督靠在阴暗的，有着淡淡银灰色光泽的墙壁上，在中世纪式的残酷而美丽的高雅莱茵石装饰物投下的阴影里与他亲吻。
为什么，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时刻感受到，你的呼吸，然而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这感觉却越来越冰冷，你一点一点的遥远。
他们难受得累了，他们痛苦得无法哭泣。然而哪怕是短暂的相爱，幸福也地久天长。

基督低下头去咳嗽，他的心脏，长久以来紧紧地束缚着的心跳得太剧烈了。他把头靠在撒加得胸前咳嗽着。他的手环绕着他。

“基督。……我找到我的那个朋友了。”
“哦，是吗。……”剧烈地咳嗽着，“羡慕你，撒加。”
“我爱你，基督。”
什么？…….
撒加缓慢地，深沉地说，
“很久以来这句话我不能跟任何人说，不信任人类的人，不懂得爱。”
听到他说出自己多年前说过的话，基督的手慢慢放下来，看不见他的表情，是流泪，还是微笑。
“是你了，……就是你吗，撒加？……那么需要我的人，内心有那么柔软地方的人，那么温柔地杀人的，…….对，我的撒加。……”
撒加缓缓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微笑着说，
“很久之前，当他们第一次微笑时，我爱上他们。动物只为生命所需要的光线所激动，人却为更遥远的星辰的无关紧要的光线所激动。”
相视一笑，哪怕是苦涩的笑容，两个人瞬间就好像被阳光笼罩。外面的叶子落了又飞，飞了又落，寂静的基督司的卧室里，只有微笑的两个人。靠在墙壁上的男孩子抱住了撒加。
“是很傻，”撒加宠溺地说，“但是真的，很可爱。”
“撒加天呐，为什么我要爱上你，……”基督轻轻吻着撒加的手，“你是最接近人的神，撒加。”


阳光出来了，湖水醒来了，风流动起来，基督把外套穿上，和撒加坐在一起看着小鹿睡着。
“刚出生的，昨天打猎的时候，……于是就想来送给你。”
基督宠爱地看着小鹿说，“那么你就能进来吗，就能上来吗？”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调皮。
撒加微笑着不说话，从后面抱住他。
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整个灵魂，都爱上你了吧。
我的灵魂都被你迷住了，也许，基督就是我的灵魂吧。

“啊，那么，撒加那边的事情，……”基督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