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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忽来，寥落飞花。日光余晖一寸寸缀满平沙旷野，宛星辰误入凡间。
芦苇絮白，秋雁归巢，分明是难得好景，这会儿却没有半分玩赏的心思。葭官独自提了食盒往膳坊取食去，留我一人平白叫秋雨为难，连个好遮蔽的亭榭也寻不得见，奈何往低檐下一躲，周身沐雨。
山色空蒙，晚来风起瞧得不大真切，露浓清新却嗅在鼻息中。
丁香宽袖儿偏折，把了素帕拂去些水珠儿，纵也拭不净。独倚栏杆时，秀睫抬，远望雁字回，唇微抿，低喃念如自语。
“应怜归路远，不忍更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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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茉莉约好船上小饮，再论中秋节里的天竺舞曲奈何她还未到，便下起雨来。舢板无篷，硕大的雨点打得酒壶案板叮当的响。都说六月天孩儿面，这快到兰月中，还是如此反复无常。
无奈瞧着天边诡谲的云丝，似乎能瞧见半个月两雪白的影。可另一边却还有一缕残阳，几缕阳光甚至还在，转瞬就被雨丝遮挡。身旁无伞，还是一身天竺沙丽，好在有个斗篷，可裙子也湿得七七八八。
平沙一处，地界空旷，难有避雨小亭，只得寻一颗大树遮挡。秀面上是擦不干的雨珠儿，却觉有趣，寻了雁行，得见一人正自语。明眸递过一段波光，芙面欣然：
“哪个好姑娘有此心情吟诗作赋，妾只希望有一杯酒来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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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无妆，这大雨甘霖，纵有也无。额间只剩一颗朱砂痣，兰披一卸，便是天竺装束。是清丽，然橘色沙丽艳丽非常，又非清丽。若此时穿一淡藕汉装，或雪青舞衣，可称清水出芙蓉。此刻却不宜。闻人称芙蓉，不觉嘴角蜜弧：
“妾身，白兰。”
兰月之前，不曾闻其名，但兰月花魁如何不知。“原本与密友相约饮酒，奈何人未至，雨先来。看样子今日是天留你我，来此一饮。”
手里拎着的轻巧酒壶，一滴未取。荟官儿择急匆匆回去“搬救兵”了。这场交谈不会太久，但也还有时间。天骤然如同暗夜，唯有她清丽模样，似明灯一盏，与交加风雨中愈发明亮温暖起来。有酒无杯，只得对壶而饮，豪爽之极。
“苦中作乐说得好。何人能如你我一般戚戚，雨天误于此处，遮身之处都难寻。何人又能如你我一般幸运，广袤沙滩，一望碧倾，望尽雨丝风片，饮下千年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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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唤一声我名。我怡然颔首带笑，回应与人。人说之宜名号，本为小字，是亲昵，后缀之以大姬之称呼，却不自觉敛眉正色，似有慎重意。想起伊人亦是南烛之金兰，又叹妙缘。眉上烟树，眸里横波。
“一壶而已，尚且分之，能醉盈杯？妾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举手提壶，仰头一饮，脸上仍有雨珠儿，分不清溢出的是酒还是雨。再将壶递人，娇中有嗔，嗔里含娇，樱口噏合，弱眸似醉：
“妾在想你如何对南烛说起今日与妾巧遇，她没个心肝，有了如此好的金兰也不予妾引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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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黛淡，低而凝檐外积水成洼，斑驳映影。忆初尝酒时，不知个中滋味，只是胡乱饮去，图个一醉千秋。谁知，醒时全作一场南柯大梦，无处逃，无处蔽。
此刻执壶，心境却不似彼时。因雨而逢，又添醇醪，好生自在。
“且是，且是。酒入喉中人自醉，更品百味，妾欢喜。”
玉纤手捏人递来小壶儿，偏首轻晃，扬脸饮一口，暖意袭身。鸢眸映人笑靥，低眉露出微微一笑，唇齿启，说的字句全是温情。
“不敢嗔她——昨儿还说了要罚妾与她闹别扭，白兰师傅可给妾撑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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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小酒，来来回回这么灌下几口，再递回的时候，却也是轻飘飘了。但丝毫未见醉色，反而冷雨夜中，心头甚暖，愈发清醒起来。雨未停，听她娓娓道来，竟有隔世之感。因而关切，询问声柔。
“却是为何闹了别扭？说明白了，妾便与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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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穿引拂袖，这会儿却不觉冷了。
因薄酒入口双靥添了些绯红浅浅，在夜色中愈发生动。听她问与南烛何故，想起潇湘夜雨那一夜，也是如此冷的雨淋在身上。灯烛昏黄，不欢而散。青黛低，将话儿慢慢说来。
“左不过——是花鸟去向的事儿。也怪妾不好，钻了牛角尖般悟不过来。现今好了，什么事儿哪有过不去的。”
听淅沥雨声儿小了，偏首过去瞧，原是雨要停了。乌云也淡，明月依旧。眸中笑意恬然，折腰回看人，纤细手儿递去迢迢一指夜空，几句开腔。
“正如夜雨一停，隙中月更亮。”
“妾才活过半辈子，却想来，这世上的事儿，大抵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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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来了一串莹莹灯火，听着“夫人”、“白海棠”之类的喊声。知道是丫头们来寻我了。不过雨也刚好要停了。趁她们还没到，便对人说：
“妾知道你心思在枝头，不似我那混徒儿，心思往花巷去了。不过无论是花是鸟，身份并不重要，要说来，那些与金兰情谊想必还是轻如鸿毛了。”
收了空空如也的酒壶，偏了螓首道：“是妾的流萤们来寻我了，帮我叫她们吧。”
在这儿呢，几声回应之后，几个人来到近前，为我披上斗篷。话不多说，着两个流萤送她回去，自己则往忆仙坊去。
“正如夜雨一停，隙中月更亮。”
她的话回荡在心头，抬头看月，却是乌云半遮，露出的那一边似乎晶莹剔透，醉此美景，萦绕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