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鹿丸脸上神情错愕。 
　　他从小罕少和异性肢体碰触，除了必要公开场合，如学园祭的社交舞会，鹿丸总是和女性保持半尺以上距离，基于绅士礼貌因素以外，大半出于他奇特的少男洁癖心态。所以J校女生虽然疯狂仰慕他，却是连他的手也不敢碰一碰。 
　　今日他却让手鞠又搀又扶，又摸又抱，就连打也打过了，真是出生以来破天荒。空前未有的尴尬情事，也难怪他要犹豫。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让女生背又死不了！"手鞠半蹲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动静，不耐烦他说道："本姑娘既然有力气揍你，就有力气把你背回家。好了，你赶快上来吧，我蹲得膝盖都酸了。" 
　　"男子汉大丈夫"的大帽子一扣下来，鹿丸只好苦笑说道："那就有劳你了。" 
　　修长的身躯覆上，他立即感觉到手鞠背上传来阵阵热气，熨着他冰凉的胸口，有说不出的舒服。 
　　鹿丸心中浮起一抹奇异之感，他一直以为，女孩子就如同洋娃娃般手脚冰凉，就如同他的母亲，一年四季都是香馥扑鼻，却是冰凉无暖意。 
　　"喂，你不要害羞啦，伸手环住我的颈子，否则一不小心摔下去，害得本姑娘从伤害罪变成谋杀，可是要坐电椅的！"手鞠微侧着头说道。 
　　鹿丸听了再度苦笑，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让一只母老虎背着，不听话也不行了。 
　　有此难为情地伸手环着她的颈项，如此亲呢碰触的姿势，使得他鼻端闻到手鞠清爽的体味。 
　　不是母亲的GUCCi，也不是兰希的C.D."毒药"，而是青草、泥士混着阳光气息的少女 
　　体味——是相当活泼的少女才会有的味道吧！鹿丸想至此，心中突然升起一抹莫名的感觉…… 
　　"工藤同学，你是不是身体奇差啊？" 
　　手鞠背上负着人，脚踩着街灯树影，放步而行。J高中前面这条香榭大道，放学以后就人车稀少，此时走来，自有一股寂静风味。 
　　"心脏不太好。"鹿丸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温和平淡，没有犹豫隐瞒，也无怨尤不甘。 
　　"嘎？有心脏疾病？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我就……" 
　　"手下留情是吗？"他轻笑，温文语气带抹善意的揶揄。 
　　"唉，别说了，我已经后侮得要死了。"手鞠丧气他说道。她向来最恨的就是欺负弱小；想不到，自己却一时冲动，出手殴打一个患有心脏病的文弱青年，真是该死加三级！ 
　　"对——不——起。"这三字从手鞠口中说出，郑重又真心。 
　　没有责备她莽撞，也没有夸赞她勇于认错，身后的鹿丸只是温和轻笑道： 
　　"嗯，如果你肯在前面药局停一下，帮我买些擦劳灭软膏，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没问题。"手鞠一口答应，如获恩赦。 
　　她走到药局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鹿丸放下，伸手掏钱，登登地跑进去买药。 
　　眼光穿过自动门，鹿丸凝视着店内指手画脚的手鞠。 
　　不同于J校斯文优雅的富家千金，手鞠举止活力明快，甚至带着点粗鲁，脸上表情直接，毫不掩饰。她是个外放而多情的女孩——不知为何，才和她按触短短数十分钟的鹿丸，心中如此肯定地想着。 
　　"你收好，别掉了，"手鞠从药局走出，伸手将软膏放人他西装外套口袋里，轻拍两下，笑道。 
　　对这种朋友间的亲昵动作，鹿丸不再闪躲抗拒，仅微微一笑，说："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手鞠。J校唯一的无产阶级的稀有动物。"手鞠对他顽皮地眨眨眼。 
　　"嗯，原来如此。"鹿丸沉吟，随即展颜。 
　　"我想我知道挨打的原因了。" 
　　"你知道？"手鞠的声音不掩怀疑。这个大少爷懂得人间疾苦吗？高高在上的地，懂得小市民的怨气吗？ 
　　"被歧视是很难忍受的；忍劳、忍苦还算容易，忍气却是最难的。"鹿丸的语气平和沉静，仿佛得道高僧，而非十七岁的高中生。 
　　"瞧你讲得煞有介事，"手鞠嗤之以鼻地说道："你如此家世，难道也有受气的时候？我不信。" 
　　"虽然不多，但亦不少。"鹿丸轻柔的笑声从她背后传来，听起来舒服顺耳。 
　　"说来听听。" 


　　"吃个饭那么麻烦，穿穿脱脱的，本姑娘偏要穿这一身肮脏制服吃饭，你能奈我何，老太婆。"她插着腰，杏眼圆睁，和孙婆婆大眼瞪小眼。 
　　"在这个家，从未有人敢挑战我的权威。"孙婆婆斩钉截铁他说道。 
　　"不换就是不换，有本事就来押我上楼啊，老妖婆。"手鞠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开。 
　　"好哇，老太婆我当年让日军推火坑，浸冰水都死不了，难道还怕了你这小丫头不成？"孙婆婆当下拉起衣服下摆塞人腰带中，迈开两条干枯的腿，健步如飞地追着手鞠满厅跑。 
　　自有这座城堡以来，往来宾客都是贵妇名绅，举止斯文有礼，几时有这种满场追逐的场面了？满厅的男女佣仆都看呆了，吃惊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只野猴女还真会跑，呼……呼……"孙婆婆虽然身子健朗，体力毕竟不如年轻人，追没多久就气喘如牛了，她转头指使几名男佣。"你们全给我上，把这只野猴女抓住！" 
　　双拳难敌十手，手鞠最后让五名男佣人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不甘心地哇哇大叫："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如你所说，我是老妖婆，不是好汉。"孙婆婆悠闲地走到她面前，"乖乖上楼去换衣服吧！" 
　　鹿丸沉静地观看着这一切，如水清眸闪动着笑意。 
　　"这是什么晚礼服？！领口开这么低，胸部都快露出来了，妨害风化啦！" 
　　"没见过场面的野猴女，晚礼服都是这种剪裁，才能显出女性的魅力。" 
　　"魅力个头！姑娘我是A罩扁平胸，一套上去领口就跑到肚子那了……" 
　　"嗯，你没夫人丰满，肩膀却比较宽一点……阿玲，把这件白色的拿去改一改。" 
　　"我不要穿白色的啦，好象洋娃娃，逊毙了！" 
　　"放心，你这种身材，怎么穿都不会像洋娃娃，而像彼得潘……啧啧，肩头还有三角肌，真结实……" 
　　"老妖婆，不要乱戳！" 
　　手鞠的大呼小叫和孙婆婆苍老的声音在楼上楼下回响着，正在打扫的男女佣仆，莫不低头吃吃而笑。 
　　在五名女佣的努力下，手鞠终于穿戴整齐，站在穿衣镜前。 
　　镜中映出一名身材婀娜的少女，身穿水蓝色纺纱露肩晚礼服，两肩蕾丝结着水蓝色缎带，腰间系着蓝色缎绳，裙子则在膝处像蝶翼般延展开来，使手鞠看起来更加青春俏丽。 
　　"最后穿上半高跟鞋，差不多到男士眼睛的高度是最好的……"孙婆婆审视看镜中的身影。 
　　"嗯，你的身材和鹿丸少爷很搭，兰希家的小姐就稍微太高了一些。" 
　　"兰希家小姐？是兰希吗？她常来这里作客？"想起那名高雅冷淡的女子可能和鹿丸交情不凡，手鞠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嗯，她母亲和夫人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去歌剧院和美容沙龙……好了，赶快下去吧，别让鹿丸少爷久等了。" 
　　手鞠往镜子望了一眼，看见自己一身盛装，平时"自然乱"的短发，也让人吹得服贴好看，发际还系了条蓝缎带，实在是蛮……好看的，手鞠不得不承认，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不需要自己动手。
踩着从未穿过的高跟鞋，手鞠紧张的一手拉着裙摆，一手抓着抉手，目不转睛地盯有阶梯，小心翼翼地步下楼。 
　　当她终于踏下最后一级，暗暗松了一口气。猛然抬眼，看见楼梯底端等候已久的俊雅男子，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剪裁合身的深蓝色西装，将奈良鹿丸修长的身材衬得玉树临风，俊雅的脸庞，柔亮的黑褐头发—— 
　　手鞠敢打赌，灰姑娘的王子一定没他帅。

第四章

　　手鞠蹑手蹑脚地走到音乐教室门口，偷偷地朝里头看了一眼。 
　　几个男同学正围着鹿丸，拿着乐谱向他请教小提琴的指法，见他面带微笑，修长的手持着琴弓，亲切地解说示范，手鞠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人没事，小提琴也完好无缺，她转头想要悄悄地走开，却不慎掸上一具香气浓郁的女性身躯。 
　　"你在这里干什么？"清冷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手鞠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兰希美丽的脸庞。 
　　"没事，好奇偷看一下同学们在做什么？" 
　　"这间音乐教只开放乐器练习，"兰希淡淡地说："请尊重同学们的隐私权，不要随便偷看。"说完便踩着女王般的步伐走入教室。 
　　"维护‘高贵’的同学的隐私权，"手鞠模仿兰希的语气重述一遍，接着耸耸肩，自言道："算了，她也没说错，反正以后少惹这些贵族子弟为妙。"她迈开大步，毫不留恋地离开。 
　　"兰希，你在向谁说话，门口有人吗？"鹿丸抬首问道。 
　　"你不认识的人，"兰希不以为意地说道。"是上个月转来的新同学，我们今天要练巴赫还是孟德尔颂？" 
　　鹿丸听了，轻"嗯"了一声，说道："巴赫的E大调好了。"他举起小提琴，敛眉演奏，长睫毛下那双漂亮的眼眸却不时越过飞舞的琴弓，瞥向门口。 
　　好不容易捱到午餐时间了，万岁！手鞠刚从痛苦的外语课解脱，捧着饭盒狼吞虎咽。 
　　由于J校要求学生必须具备英文以外的第二外语能力，手鞠只好胡乱选了德文，一者可以和小樱同班，二者可以避开法文组的大小姐集团。 
　　"对啊，今天讲的我都听不懂，可惜鹿丸同学早退了，要不然可以向他请教。"手鞠手中饭筷停在半空中，略感诧异地说："他今天早上人还好好的啊！" 
　　"听说他上完第二堂课就开始发烧，兰希，山中井野她们准备放学后去鹿丸同学家探病……" 
　　手鞠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中竹筷稍嫌用力地扒着饭菜。
望着兰希等人乘坐的轿车停在奈良家大门前，手鞠在脚踏车上，斜靠在路边，正为要不要进去而恼，她想探视鹿丸，却又不愿和那千金小姐们碰面。 
　　奈良家大门缓缓滑开，众家千金的轿车鱼贯驶入；手鞠眼睁睁地看着左右两边的铁门慢慢地，慢慢地滑动靠拢。 
　　当两扇铁门之间还有半公尺距离时，手鞠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踩着脚踏车电掣驰入，但她最还是没有移动，静静地看着铁门合拢关上。 
　　叹了一口气，手鞠牵着脚踏车，默默地离开。 
　　当她经过奈良家长长的围墙时，偶然间抬头，瞥见墙边一棵姿态优雅的菩提树，突然想起鹿丸温和却带着抹寂寞的眼神，手鞠猛一甩头，骂道："可恶！想去就去，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谁怕谁啊！" 
　　她将脚踏车停在路边，卷起衣袖，准备翻墙进入奈良家。 
　　"碰"地一声，她的书包成功落地，没有守卫或猎犬，手鞠放心地人墙头跃下。 
　　耶！安全落地，技术得分10分，艺术得分9.9，手鞠满意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朝鹿丸居信的主楼前进——忽然间，警铃声大作。 
　　尖锐刺耳的铃声，把手鞠惊得跌坐地面，等她回过神时，发觉有五只德国牧犬，十名手持警棍的守卫，将她团团围住。 
　　见高大凶猛的牧犬们朝她龇牙咧嘴，手鞠勉强挤出笑容：嗨，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我就说，怎么闲杂人等来了一大群，罪魁祸首迟迟没出现，原来是翻墙进来了。"孙婆婆嘴里念着，带领手鞠穿过后院中庭，从侧边小门进屋，避开了正厅的娇客们。 
　　"瞧你弄得一身脏，把手洗干净再上楼，"孙婆婆递给她一毛巾。"鹿丸少爷的房间在二楼左首最里面，你自己上去吧，老太婆要招呼客人。"孙婆婆一转身，推开通往大厅的内门。"不好意思，一只野猴子闯进宅里，触动了警铃，让小姐们受惊了……" 
　　反正别的女同学是小姐，她是野猴，手鞠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往楼上走去。 
　　鞋踩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悄然无声，手鞠东张西望，打量着走廊转角的骨董瓷，器墙上的精臻烛台，油画，彷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十七世纪的欧洲。 


　　行至走廊尽头，手鞠看见两扇橡木门，其上是镀银长柄门把，她伸手用力敲了两下。 
　　"请进。"鹿丸温文的声音传出。 
　　手鞠握住门把，将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仿欧洲宫迁式罩顶帘幔大床，雪白的纱幔遮住了床头，只隐约可见床上隆起的棉被。 
　　手鞠蹑手蹑脚地走近边，轻轻拉开床前帘幔，见鹿丸背朝外侧躺着，黑褐色的头发柔顺地散在枕上，俊容略显苍白，长睫覆在轻合的眼上。 
　　"婆婆，是大哥，二哥回来了吗？"鹿丸轻轻翻身，双眸依旧轻合地问道，手鞠伸手为他理好翻动的棉被，随口说道："你觉得好点了吗？" 
　　鹿丸闻声，倏地睁眼，看见站在床边的手鞠，俊雅脸庞闪过一抹惊喜，他连忙以手肘撑坐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手鞠帮他以枕头垫背，笑眯眯地说："我是害你生病的元凶，不来探视一下，说不过去吧。" 
　　她很自然地伸手探向鹿丸的额头："还在发烧吗？" 
　　感觉温热小手在他额上，鹿丸发丝微颤了一下，没有侧头避开。 
　　"还好，退烧了。"手鞠放心地笑了。"要不然我可要整晚抱愧难安。" 
　　"野猴女，还敢说！"孙婆婆推门而入。"鹿丸少爷从昨晚你走了以后就开始发烧，今早老太婆劝他不要去学校，少爷坚持要去，说是：‘我如果没去学校，手鞠同学会担心。’" 
　　手鞠听了，略感诧异地朝鹿丸望了一眼，见脸微红，似乎有些尴尬。 
　　"结果，拖着病体回来让老太婆操心。"孙婆婆责备鹿丸的语气带着宠爱，她转向手鞠。"野猴女，你老实招来，昨晚你和鹿丸少爷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他回家时制服上都是尘土，又扭伤了脚？"孙婆婆双眼精光地盯着手鞠。 
　　虽然昨晚鹿丸向她解释，说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扭伤脚踝，手鞠碰巧经过，好心送他回家。但是，看他整晚发烧，就知道当他和手鞠在一起时，曾经犯病。 
　　"呃……"手鞠不知是否该实话实说——说她在校园里袭击鹿丸，把他拖入墙角痛打了一顿。 
　　"我被几个不良少年围住，是手鞠帮我把他们赶走的。"鹿丸语气平和仿若无事，却背着孙婆婆向手鞠眨了眨眼，黑瞳中流露笑意。 
　　好家伙，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手鞠心下佩服他"处变不惊"的本事。 
　　"是吗？"孙婆婆质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是啊！"手鞠用力点头。 
　　对啊，她就是攻击鹿丸的不良少年。 
　　"好吧。"孙婆婆决定不再追究。"你们两个小朋友再多聊一会作，老太婆先下楼了。" 
　　待孙婆婆走后，手鞠和鹿丸对望了半晌，一阵缄，默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那么，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手鞠开口打破沉默，提起书包，向床上的鹿丸一挥手。 
　　"稍等，"鹿丸急急掀开棉被下床。"手鞠，你如果有空的话…"他倏地住口，将"还可以过来看我吗？"忍住没说出来，毕竟，从小到大，温文体贴的他，从不要求别人为他做些什么。 
　　手鞠回头，看到鹿丸眼中的期待，知晓他的心意，她转身走向前，注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你是个好人，我也很愿意和你做朋友。"她停顿了一下，续道："可是物以类聚，你的朋友应该是楼下那些千金小姐。" 
　　她拉着鹿丸走到穿衣镜前，两人并肩而立。 
　　"你看。"她伸手指着镜中影像。 
　　镜中映出手鞠穿着制服的身影，衣服上斑斑尘土，好象刚堆完沙堡的顽童；立在她身旁的鹿丸则穿着上等丝质衬衫，舍白如雪，像城中的王子。 
　　"你看，我们两人多么不搭调。"望着镜中两人强烈的落差，手鞠不觉笑出声来。"哈，好象在演‘乞丐与王子’。" 
　　鹿丸伸手在她身上"擦"了一下，然后往自己身上擦，雪白丝质衬衫霎时多了一抹黑印子。 
　　"这样就搭调了。"他又加上一句。"乞丐和王子也有可能是双生兄弟。"平日温和的黑瞳中闪着少年的淘气，不同于平日超乎年令的沉静。 
　　手鞠闻言大笑，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说："你真是怪人一个。" 
　　"这表示我入伙了吗？"鹿丸微笑问道。 
　　"答对了！"手鞠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以后你可以叫我手鞠。"自小樱以后，鹿丸是她在J校的第二个朋友。 
　　鹿丸微微一笑，不但没有挣开，反而反腕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自己掌中，说："我觉得手鞠很好听。" 
　　手停留在他掌中的感觉有些奇异，手鞠不觉俏脸微红，随即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说："谢谢。"

　　跌坐在车库地板上的手鞠，听见轻微的"喀嗤"一声，知道电子门已经落锁，这时便是大猩猩也无法将门撞开。 
　　"大少爷，你的马子跑哪去了？"门外传来恶声恶气的声音。 
　　手鞠连忙起身，耳朵贴着门板，倾听外面的动静。 
　　"她去叫警察了。"鹿丸沉稳的声音传来。 
　　"小妞跑得还真快，兄弟，你去把她追来。"脚步声响，显然其中一名离开前去追赶。 
　　剩下两人，希望他们不会对鹿丸造成太大伤，害门后的手鞠想着。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物体撞上门，手鞠连忙跳开，耳膜被震得嗡然作响。 
　　"这拳够力吗？大少爷"恶笑响起。"老子看见你这种有钱人家少爷就不爽，很不爽……" 
　　砰砰的闷响声不断，仿若拳击沙包，显然门外那两名男子正对鹿丸拳打脚踢。 
　　门后的手鞠，清楚听见不规律，毫不留情的踢打声音，好仓惶，紧张，一颗心着急得犹遭蚁啮，难受至极，却只能贴在坚固厚重的合金门后，什么也不能做。 
　　那一声声闷响，犹如打在她的心上，她仿佛感受得到鹿丸身上的痛楚。 
　　她开始责备自己的自大轻怠，懊悔没有听鹿丸的话，先行求救，校园的安全守卫室离这里只有几百公尺，此时她却只能躲在门后，听着鹿丸遭人踢打，着急无力。 
　　"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有钱人，老子倒霉时三餐没得吃，你们却天天坐著名车上餐厅吃满汉全席。你说，这个社会公平吗？"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而是……将怒气出在无辜的人身上是不对的啊！手鞠在心中着急地喊着，猛然想起，她不也做过同样的事？将自己在J校所受的怒气一古脑地发泄在善良温文的鹿丸身上，她和这些人渣有何两样？ 
　　"我没追到那小妞。"先前离去的男人折回来了。"前面有警卫室，我们还是快走怠吧，咦？这小子动也不动，被打昏了吗？" 
　　"哼！死了最好。"两下声响，那些恶棍显然临走进又朝鹿丸踹了两脚。 
　　门后的手鞠心中气愤，拳头捏得死紧，她屏息侧耳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一颗心却悬得高高的-——他伤得如何？严得吗？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心脏病发作了？ 
　　没有鹿丸的磁卡和密码，任何人都无法打开这道门，手鞠在门后焦急地踱步，心思慌乱无主。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传来"喀"一声轻响，手鞠如获大赦，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推开厚重的合金门。 
　　在她眼前，是鹿丸温和的双眸。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鹿丸凝视着手鞠苍白的脸，柔声说道。 
　　又是这句话，手鞠咬住下唇，不吭一声的检视他全身上下，当她碰触到他肋骨下端时，感觉他瑟缩了一下。 
　　"很痛吗？"她心疼地问道。 
　　"没你上回打我时疼。"鹿丸微笑说道。 
　　手鞠瞪着眼前温雅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心疼又生气，为什么他不喊疼？为什么他不生气？为什么他不埋怨她没有听话去求救？ 
　　"你为什么不骂我？"手鞠沮丧地低吼着。"都是我害你被围殴的。"

　　"放心，没事了，在这里没人敢乱碰你。"鹿丸伸臂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 
　　手鞠听见他的软语安慰，哭得更加厉害，忍了一晚的害怕难过，全在鹿丸温暖的怀抱中得到渲泻。 
　　她倚在鹿丸怀里，背不住地起伏，抽咽着。 
　　"别哭了。"鹿丸哄慰地轻抚着她的背，温和说道："还记得‘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出自哪里吗？" 
　　"当然记得，手鞠闻言抬头，破涕为笑。"出自天龙八部第五册，洋儿子，想考倒我，下辈子吧。" 
　　鹿丸见她虽然嘴角含笑，脸上犹自泪痕斑斑，心中怜惜，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她颊上印下轻柔的吻。 
　　手鞠浑身一颤，全身仿佛有电流通过一般，她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直视，额头扺着鹿丸的胸口，双颊火热。 
　　感觉他的双臂似乎收紧一些，手鞠偎在他怀中没有移动，听到鹿丸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适才我大哥凶了点，希望你不要见怪。" 
　　"嗯，他的确很凶，比那些流氓还可怕。"手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 
　　鹿丸闻言笑了。 
　　手鞠从他胸口的震动感觉出他笑得愉悦，她突然希望能一直倚在这温雅少年的怀中，听他开怀而笑。 
　　耳中听着他心跳的声音，鼻端闻着他干净的少男气息，心情松懈的手鞠，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鹿丸见她舒服地偎在自己怀中，背微微起伏，似乎睡得相当安稳，他薄唇绽出浅笑，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心中升起奇异的幸福之感。 
　　从十岁那年，无意中听到大哥和医生的谈话，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时，他就学着不去拥有。 
　　他广读群书，倾听音乐，领略其中美好的心灵。 
　　他总是微笑看着身边一切事物，以超越年令的宽大体贴，包容无礼和粗鲁，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金刚经>>上所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般的短暂。 
　　他一直是淡淡的，轻柔地关怀周遭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了，他的感情不得不清淡，不得不君子，因为，他不希望，当死神如唤之日来临时，床边多一张哭泣的脸，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带着遗憾而去。 
　　所以，他欣赏一切的人，事，物，却不敢奢望拥有，直到此时此刻。 
　　他凝望着手鞠的睡颜，多年来平静无波的心湖扬起了涟漪——-他希望能拥有怀中这个冲动多情的女孩。 
　　门上传来两声轻啄，惊醒了鹿丸的沉思，他抬首，看见兄第推门而入。 
　　奈良家老大浓眉微挑，诧异地望着眼前温馨的景象——那个鲁莽的女孩偎在他么弟怀中沉睡，而他那个对异性向来保持距离的小弟，则手臂亲昵地拥着她的身躯。 
　　"不要吵醒她。"鹿丸对兄长低语。 
　　奈良家老大点点头，从弟弟手中接过手鞠，将她抱到隔壁客房安置，等他返回时，鹿丸已经熄灯就寝。 
　　"鹿丸和那女孩太过亲近。"低沉的声音含着不赞同。 
　　"这是坏事吗？"宁次耸耸肩。 
　　"有得必有失，他将会痛苦。" 
　　"他也会快乐。" 
　　"你总是只看到好的一面。" 
　　"大哥，我们都希望鹿丸能在短短的人生中获得快乐，不是吗？" 
　　奈良家老大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所以，"孙婆婆插话进来。"你的体育期末考绝对要通过，而且要高分，否则我们奈良家无法对你母亲交代。"这个理由够冠冕堂皇了。 
　　"高分？那是不可能的，"手鞠嗤之以鼻。"除非改考摔角。" 
　　"天底下没有不可有的事。"孙婆婆威严说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放学以后就开始社交舞的特训。" 
　　"社交舞特训？你要来教我吗？老妖婆。"手鞠朝孙婆婆吐了吐舌头。 
　　"可别小看，老太婆我可是鹿丸少爷的启蒙舞蹈老师。"孙婆婆得意地说道。 
　　"哈，那他没变成乱童还真是万幸！"手鞠悄悄以小腿推开椅子，准备溜跑。 
　　"野猴女，你给我站住！" 
　　孙婆婆VS手鞠的第十五回追逐战，正式展开 
　　"抬头挺胸，缩小腹，用力！"孙婆婆的斥喝声在奈良家大厅响起，"身体往后仰，收下巴，肚子不可以凸出来！" 
　　"难过死了啦！这么僵硬的姿势……我是学社交舞，又不是扮僵尸！" 
　　"胡说，跳舞时维持这种姿势，才能像女王般高雅，缩小腹！" 
　　"哇！老妖婆，你居然用藤打我！" 
　　"优雅的姿势是建立在严苛的练习上，腹肌用力！" 
　　"别校的学生部紧锣密鼓地准备联考了，我怎么这么命苦，还浪费时间练这玩意儿？！" 
　　当手鞠在大厅接受严格的特训时，宁次，鹿丸兄弟倚在二楼栏杆充当观众。 
　　"嚎声响彻屋梁，令人不忍卒听。"宁次悠闲地下了评语。 
　　"看来，孙婆婆似乎寓教于乐。"鹿丸微笑说道。 
　　"自从她出现之后，这个家似乎热闹不少。"宁次语带试探，暗中留意弟弟的神情。 
　　"手鞠畅快淋漓的性情，不管到何处都是令人印象深刻。"鹿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楼下的手鞠，温柔的眼眸中带着抹宠爱的神情。 
　　"鹿丸，我很好奇，今年学园祭的第一支华尔兹，你将会与谁共舞？"宁次略带深意地望着弟弟俊雅的侧脸。 
　　鹿丸微笑不语。
J校女化妆室 
　　"手鞠，你还好吧？"小樱略微担心地敲敲厕所门。 
　　"可恶，都是那个社交舞特训害的。"哗啦哗啦冲水声，手鞠走出厕所间，边洗手边埋怨道："腹肌使力过度，害我现在连大号都不能轻松。" 
　　"嗄？"小樱一脸迷惘，显然不明白社交舞和大号会扯上什么关系。 
　　"算了。"手鞠也懒得向她解释那套非人的训练。"只要撑过体育课考试，我就解脱了，你也要好好加油喔！"小樱和她是难姐难妹，两都视社交舞为畏途。 
　　"手鞠，我好羡慕你喔，可以在奈良家练习社交舞，你知道吗，鹿丸同学的华尔兹…" 
　　"是J高中所有女生的梦想。"手鞠不耐烦地接嘴。"够了，这句话我从转来第一天听到现在，都快听烂了，好象鹿丸没有别的技能，光是会跳华尔兹似的。" 
　　有时她颇感纳闷，J校女生崇拜鹿丸不是一朝一夕了，却总是提到他俊雅的长相，不凡的家世，语言能力，高超的小提琴造诣和优雅舞姿，却从没听她们赞美鹿丸的体贴包容和…勇敢。 
　　勇敢，没错！鹿丸虽然文弱，却很勇敢。 
　　经过上次的意外，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有深刻会，也困为他奋不顾身地保护她，使手鞠认清了自己肤浅的胆气，进而多少收敛了冲动的脾气。 
　　"只要看过他的舞姿，任何人都难以忘怀。"小樱沉浸在梦幻的回忆中。"鹿丸同学的华尔兹，像羽毛靓轻盈，像天鹅般优雅，和他共舞，一定如同腾云驾雾般飘飘然，可惜只有兰希知道个中滋味。"

　　手鞠突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鹿丸曾轻轻推开她的手臂。 
　　"他虽然在欧洲长大，性情却像温雅内敛的中国书生。"手鞠评道。 
　　"嗯，英雄所见略同。"天天赞同地应声，续道；"其实，奈良家三兄弟各有特色，都是出众的男人，可惜，都有各自的缺点。" 
　　手鞠不禁竖直耳朵倾听，她想多了解奈良家兄弟一些，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对家世显赫的奈良家人已有抱敌意，只觉得他们性情各异，很是有趣。 
　　"鹿丸温柔体贴，堪称性情完美的男人，可惜身子骨太弱；宁次幽默机智，但稍嫌轻佻；奈良家老大刚毅健壮，可惜太严肃…手鞠，你见过奈良家老大西装下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吗？"喔！天天啧啧赞叹。"那是足以令任何女人垂涎的美味……" 
　　美味？好奇怪的形容词喔，手鞠纳闷地想着。 
　　"恶女，别灌输邪恶思想，污染小女孩纯洁的心灵。"宁次的声音从更衣室门外传来。 
　　"宁次，有空去健身房锻练，别来偷听我和小学妹的私房话。"天天毫不留情地反唇相击。 
　　门外的宁次冷哼一声，踱步离去。 
　　此时手鞠和天天已经换好衣服，相偕走出更衣室，步下楼，鹿丸正在大厅等候。"今晚跳得开心吗？"鹿丸温柔地问道，爱怜地注视着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手鞠。 
　　"嗯！"手鞠快乐地大声应道。 
　　自从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社交舞特训以来，今晚首次觉得跳舞不是为了应付体育课考试，而是愉快的享受，开心的玩乐 
　　"赶快回家洗澡，不要着凉了。"鹿丸手上拿着干毛巾，宠爱地擦揉着她略湿的短发。 
　　"天天姐，你明天还会来吗？"手鞠无视于头上那只温柔的手，转向天天，大里闪着期待。 
　　天天笑着点头。 
　　"天天姐，麻烦你顺道送手鞠到家好吗？"鹿丸见手鞠一脸依依不舍的神情，便如此提议。 
　　不一会儿，手鞠便坐上天天的红色跑车，朝回家的路而去。 
　　"鹿丸很爱惜你。"天天手握方向盘，盯着眼前的路说道。 
　　"嘎？"手鞠一脸茫然，不明白她所指何意。 
　　天天望着她天真的神情，神秘地说道："手鞠，你知道跳舞是一种魔法吗？" 
　　手鞠摇摇头。 
　　"一种奇妙而美好的魔法，你在他的臂弯中感觉全身发热，他注视着你的眼神，使你胸口似乎要窒息，你会渴望着他的呼吸，他的发丝，他的微笑，当午夜的钟声响起，你觉得遗憾而不得不离去，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舞姿精湛优雅，外表英俊迷人，而是因为，他就是你长久以来所等待的人。" 
　　"听起来好象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手鞠听得朦朦胧胧，似懂非懂。 
　　"的确是。"天天红唇流泄出银铃般的笑声，"这就是跳舞的魔法，终有一天，你会了解。" 
　　"那么，宁次是不是你的魔法王子呢？"手鞠问出口后，才发觉涉及隐私，有点不妥。 
　　"我和那家伙？哈哈！"天天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从高中时代就是宿敌，学生会长和不良少女，互相看不对眼，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是吗？"手鞠想起天天和宁次那支热情的戈，心中颇感纳闷。 
　　她继而寻思：那么，我的王子又在哪里呢？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鹿丸温雅含笑的俊颜。

第八章

　　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加上天天和宁次这两位名师调教，手鞠终于安然通过J校体育课期末考，免于留级的厄运。 
　　然而，比起体育课更令手鞠视之如毒蛇猛兽的，是J校一年一度的学园祭。 
　　"学园祭"一词出自外来语，中文说法叫做"校庆"。 
　　正如台湾其它高中，J校的校庆也是要点名的。 
　　所以手鞠只好痛苦地穿上天天热心赞助的小礼服，脸色苍白地在傍晚时分踏入J校华丽的大礼堂，只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是她"好朋友"来的第一天。 
　　"手鞠同学，听说你通过了体育课的考试，恭喜。"兰希冷淡有礼的语音在她身前响起。 
　　手鞠抬眼，看见她一如往常的优雅身姿，以及她那一身缀着珍珠，价值不斐的礼服。"谢谢。"手鞠有些艰难地回答。 
　　从兰希身上飘来的香水味刺激她的嗅觉，使她更觉恶心难受。 
　　今晚所有的女孩都仿欧洲贵妇装扮，身穿衬着钢架的大蓬裙，戴着蕾丝手套，手腕上垂着熏香小扇。 
　　手鞠很怀疑，学校附近哪有那么多婚纱摄影店，出租这种平常人一生只会穿一次的不寻常衣服以供J校女学生使用。 
　　"鹿丸同学来了……"人群中一阵低语耸动，大厅中的空气霎时兴奋了起来。 
　　J校的男生马上趋近他身边问好，穿着蓬裙晚礼服的女同学则站在不远处，假装聊天，一双双美丽的眼眸却越过扇缘，偷偷注视着全场最俊雅的男子，她们的眼中带着期盼。 
　　被仰慕群众簇拥的鹿丸，眼光很快地捕捉到躲在墙角的手鞠，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对她微微一笑。 
　　他那温柔的目光，令手鞠心跳急速，身体热了起来。 
　　他今晚会不会邀我共舞呢？手鞠心中那抹不敢去想的微小期待，因为鹿丸的微笑而逐渐扩大。 
　　舞会的序曲响起，柴可夫斯基优雅的旋律在水晶华丽的大厅中流泄，提醒男士们找寻他们第一支舞的女伴。 
　　鹿丸迈着闲雅的步伐，缓缓朝手鞠所在的位置踱来，大厅中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他，想知道今年他的舞伴是否会有所改变。 
　　"怦——怦——怦——"手鞠耳边听到自己烈的心跳声，她的喉咙紧缩，手心微潮，贴在身侧的手臂不安地蠢动着。 
　　"兰希同学，我有荣幸能与你共舞吗？"鹿丸温柔的声音响起。 
　　鸣，怎么会这样？灰姑娘居然输给邻国的公主？！ 
　　手鞠错愕地着鹿丸彬彬有礼牵起兰希的手，滑入舞池。 
　　当音乐响起，手鞠终于一睹传说中的梦幻华尔兹。 
　　鹿丸修长的身躯随着华丽的圆舞曲起舞，如此轻盈优美，如此俊雅脱俗，仿佛翩翩的彩蝶。 
　　可是，此时，约翰史特劳斯的圆舞曲，为何听来如此的讨厌？ 
　　看到兰希在他臂弯中旋转，手鞠仿佛全身血液逆流，她迫切需要一杯冰水来镇定心神。 
　　仰头灌一大口汽水，手鞠的眼光透过玻璃杯，盯着舞池中的鹿丸。 
　　他正对着怀中美丽的舞伴微笑，手鞠不禁艰难地咽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苹果苏打尝起来如此苦涩。 
　　这种高中生舞会，不过是扮家家酒罢了，不代表什么，手鞠心中如此自语，努力着鹿丸平日对她的温柔体贴，和他们一起快乐度过的时光。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支舞罢，手鞠自我宽慰着，明天她一定要缠着鹿丸陪她跳一支，不，十支华尔兹，跳到他心脏病发，昏倒在地为止，她恨恨地想。 
　　"哟，可怜的灰姑娘在墙角哭泣呢！"多由也嘲讽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手鞠转过身，看到多由也脸上兴灾乐祸的神情，好不容易才平抚的心情，又被搅起。 
　　"饮料很好喝。"手鞠装作若无其事。 
　　"你的表现透出对鹿丸同学强烈的渴望。"多由也摆出一副贵妇人的姿态，摇臀踱到她身边，不怀好意地说道："手鞠同学，你知道吗？灰姑娘的故事，就如同那些少女漫画，罗曼史小说一样，是你们这种低阶层少女用来自我安慰的幻想，知道什么是事实吗？" 
　　"洗耳恭听。"手鞠语气冷淡。 
　　"真实是，王子最终选择的还是公主，而灰姑娘呢，只是他调剂生活的野花。" 


　　然而，从医护人员脸上的表情，她感觉得出鹿丸的情况相当不乐观，也许，攸关生死。 
　　可是，为何会如此严重？ 
　　她以为鹿丸只是心脏弱了一点，体力差了一点，平时容易发烧而已，认识他这么久，手鞠也只见他昏迷过一次，而且马上就恢复如常，为何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他，看起来好象随时会死去？ 
　　想起奈良家老大对他周密到有些夸张的保护，想起鹿丸曾开玩笑地说：我比较接近‘病得一只脚踏进棺材’一类"……难道，他的病体比她想象中严重很多，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总是笑颜以对？ 
　　刚才她什么话不好骂，偏偏骂"去死吧！"，难道竟会一语成忏吗？ 
　　手鞠在急诊室外慌乱地来回走着，身上仍穿着舞会小礼服，赤着脚，双手在胸前紧张地绞着，呼吸急促而困难。 
　　她不应该对他胡乱发脾气，她只顾自己的心情，鹿丸此刻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的经痛又算得什么？ 
　　我真是个超级大混蛋！手鞠眼眶含泪，不断地自责着。 
　　"咦？这名英俊的年轻人又来了，他去年也是这时候被送进医院的，心脏病在冬天最危险了。"两名住院的老太婆推着轮椅经过急诊室，探头说道。 
　　"我也记得，性情很温和，很好的少年人，常在病床上读佛经。" 
　　"大概是罗汉转生凡尘，所以现在要回西天归位了。" 
　　"你们给我闭嘴！"手鞠怒气冲天地骂道："他才不是什么罗汉转生，他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会陪我一辈子的。"话冲出口后，手鞠不禁一怔。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鹿丸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侣。 
　　只要鹿丸能过生死关，她发誓从此再也不骂脏话，不随便动手打人，手鞠双手交织在胸前，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名医护人员走向她，说："你的朋友已经没事了，现在在沉睡中。" 
　　手鞠听到此言如闻天籁，她从来不觉得医生穿白衣服看起来这么帅过，她匆匆地走进病房内在床榻前跪下。 
　　病床上的鹿丸俊容略显苍白，氧气罩已经拿掉了，柔顺的黑褐发丝散在枕头上，胸口微微起伏，正安详沉睡。 
　　手鞠将脸颊贴在他的唇畔，感觉他薄唇的温暖，鼻端吐出的气息，紧张许久的心情蓦地放松，她闭上双眼，就这样倚坐在病床边，睡着了。
当鹿丸恢复知觉时，首先觉到的是唇边带着咸味的泪水。 
　　他睁开眼，看手鞠泪痕斑斑的俏脸，正贴在他枕边。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心中充塞着幸福以及沉重。 
　　昨夜的争执，使他明白手鞠已然动情，可是，他孱弱的身体，短暂的人生，能接受这一份热情吗？ 
　　鹿丸凝视着手鞠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自己天生的病体。 
　　感觉睫毛轻刷着她的脸颊，手鞠转醒，首先看见的是鹿丸深情的凝望。 
　　"你……你把我给吓死了！"她低呼着全身扑上病床，伸手环住他的颈项，闻着他清爽沉稳的气息。 
　　"让你担心了。" 
　　"你就没有别的台词了吗？每次都是这句。"手鞠头埋在他颈窝，鼻子陷入带着消毒药水味的枕头上，闷闷地埋怨着。 
　　鹿丸笑了，笑声在胸口震动着，他伸手轻抚着手鞠的发丝，柔声说道："折腾了一晚，很累了吧！" 
　　"又累又冷。"手鞠补充道。 
　　鹿丸闻言，才发觉她仍穿着舞会小礼服，两条手臂裸露，短篷裙只遮住大腿，赤着的纤足在冰凉的地板上瑟缩着，楚楚可怜仿佛森林中迷路的精灵。 
　　他伸手掀开被，在身旁轻拍一下微笑说道："上来吧，我的灰姑娘。" 
　　手鞠跳上病床，钻入棉被，与他并头而卧，她将埋在鹿丸肩上，笑道："全天下只有你这个差劲王子会在舞会时跌倒，让灰姑娘送到医院来。" 
　　鹿丸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掌中温热着。 
　　"我一定会被你大哥臭骂一顿。"手鞠头枕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大哥没有恶意，他只是关心我。"鹿丸温和地说道。 
　　"是啊！对他来说，你是宝贝，其它人都是瓦砾石头，呵——"手鞠打个呵欠。"我真的累了，好困……" 
　　"睡一会儿吧？"鹿丸伸手轻抚她秀发，柔声说。 
　　"嗯。"手鞠偎近他，手仍相握着，不久便沉沉睡去。 
　　当宁次和兄长匆匆赶到医院，踏入病房时，看到的是鹿丸和手鞠两人在病床相偎而眠的景象。 
　　奈良家老大不悦地挑起眉，大步走上前，想叫醒小弟，却让宁次伸手拦住："不要打扰他们的美梦。"宁次推着兄长走出门，临去时又朝床上的两人瞥了一眼，叹道："真可爱，好象一对天使。" 
　　"鹿丸不是天使，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奈良家老大沉声说道："是男人就应该能承担痛苦。" 
　　"你想干什么？"宁次皱眉，望着他严肃的兄长，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送鹿丸去瑞士动手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奈良家老大低沉的语气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所以，那女孩必须离开他。"

　　自从上回鹿丸被送进急诊室后，她心底就隐约有个不太敢去想的臆测，如今经由他的口中证实。 
　　"我在瑞士的堂哥认识了一个很有名的心脏科医生…"鹿丸续道。 
　　"所以你搞出这一切，就是为了瞒着我去动手术？"手鞠恍然大悟，随即怒吼："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手鞠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神情激动。 
　　"再过几个月就要联考了，我不希望你分神。"鹿丸望着她忿怒胀红的小脸，苦笑。 
　　"你以为我是没心肝，没血泪的人吗？到底是联考重要，还是好朋友生死攸关的手术重要？"手鞠火大地低吼，摇着他的肩。 
　　"当然是联考重要。"鹿丸毫不犹豫地回答。 
　　手鞠一听，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松手放开他的衣领，笑骂："真受不了你这个书呆子！" 
　　"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而有所错误。"鹿丸手轻搭在她的肩上，语气温柔。 
　　"所以你就让你大哥导演这一手烂得要死的肥皂剧？"手鞠挑眉，一脸不以为然。 
　　"的确是陈腔滥调的剧码。"鹿丸微微一笑。"不能怪大哥，他一向没什么创造力。" 
　　"是啊！不只是你大哥没创造力，这一切……"手鞠坐在床沿，手抱着头，沮丧地说道："唉，你接下来该不会要告诉我，手术的成功率不到一半吧？电视都是这么演的。" 
　　"相去不远。"鹿丸温雅地露出微笑。 
　　"然后你会殷殷嘱咐我另结新欢，开始另一段美好的人生，可恶！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手鞠用力捶了下枕头。 
　　她讨厌这样的剧情！ 
　　鹿丸走到她身边坐下，伸臂轻环住她的肩，缓缓地说道："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即使手术成功，我也必须留在瑞士做长期观察治疗，直到健康无碍，至少要花五，六年时间，也更久。"他将手鞠转向自己，认真地说道："手鞠，人是脆弱的，当你碰到挫折，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希望有一个男人在身旁安慰，而远在天边的我，是无法做到的。" 
　　"说得好，你向来都是这么冷静，看得如此透彻。"手鞠嘲弄语气中带着些微丧气，她继而转向鹿丸，半天玩笑地说道："不过，你真的要放过和我‘海誓山盟，终身不负’的机会吗？像我这么坦率勇敢，又有负责的女孩可是很难得的喔！" 
　　鹿丸听她如此说，不禁莞尔，修长的手将手鞠的小手包覆在掌内，柔声说道："比起海誓山盟，我宁愿说：‘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手鞠，我们的相遇相识，就如同飞鸿踏雪泥；人生总是变幻不定，难以承诺的，而你，应该像那飞鸿，无暇眷恋往事，搏击直上长空，找到属于你的一片天。" 
　　"真不像是十八岁的高中生会说的话。"手鞠笑着轻捶一记在他肩头，揶揄道："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不是正常的高中生，你……是鹿丸上人。"她打趣的笑声中微带哽咽，眼眶泛湿。 
　　鹿丸见她珠泪炫然，却强撑着笑语盈盈，心中黯然又怜惜，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答应我，不管未来如何，你都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手鞠侧头凝视了鹿丸一会儿，看到他温和眼眸中的深情关爱，想起今后将天涯海角，难再相见，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鹿丸，泪水潸潸而下。 
　　为什么，当他们超越友谊的感情才刚开始萌芽，就必须做这样的抉择？手鞠难过地想着。 
　　鹿丸亦伸臂回抱她，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坐在床边，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半晌无言。 
　　手鞠头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你放心的去动手术吧，我会好好读书，考上理想的学校，然后，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养家活口。" 
　　"记得交很多朋友，你最爱结党的，不是吗？"鹿丸温柔轻抚她的背脊。 
　　"对啊，我会交很多朋友，有的帮我写英文作业，有的帮我出席班会，有的帮我管银行帐本……" 
　　"别忘了交男朋友。"温雅嗓音含笑。 
　　"对啊，我会好好享受青春，交一大群男朋友，每一个都比你帅，比你性感，比你更加温柔体贴……呃，这点可能有点难。" 
　　鹿丸笑了，手鞠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心中顿感喜乐甜蜜，仿佛别离不再哀伤。 
　　"总之，我绝不会亏待自己的，而你……"她抬头望着鹿丸，面带真诚地说："如果手术成功，即使是十年以后，也要带着你的老婆，孩子回来瞧瞧我！嗯，你的孩子一定是很漂亮。" 
　　"也许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鹿丸笑道。 
　　"那好，男的叫肯尼，女的叫芭比……" 
　　两人如同往常一般说说笑笑，仿佛被迫分开并不是场苦难。 
　　最后，手鞠叮咛道："要写信给我喔，不然，你的中文会退步。" 
　　鹿丸笑着颔首。 
　　手鞠依依不舍地凝视着他俊雅的容颜，缓缓说道："还有，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支华尔兹。"
当手鞠走出鹿丸房间时，发觉门外站着两美丽女子。 
　　其中一名是兰希，另外一名则是……三十年以后的兰希，手鞠心中如此描述，只消一眼，她便明白，眼前这名雍容华贵，优雅冷淡的贵妇，无庸置疑的是鹿丸的母亲。 
　　"你是来向鹿丸告别的吗？"鹿丸的母亲淡淡问道。 
　　"嗯。"手鞠点头，有诧异她没跟她用德文对话。 
　　依鹿丸所言，他的母亲不屑说中文，向来都是说德文，也许，她觉得没有侮辱手鞠的必要了。 
　　手鞠不愿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兰希已经决定去瑞士念大学，她会一直陪在鹿丸身边。"鹿丸的母亲在她背后宣告似地说着。 
　　"是吗？"手鞠离去的脚步停顿，她回头望了兰希一眼，看见她美丽的眼眸一反平日冷淡，扬着胜利的骄傲。 
　　鹿丸和兰希，他们一直都是如此相配的一对，手鞠苦涩地想着，她似乎可以想见十年以后，这对优雅的夫妇带着他们粉雕玉琢的孩子出现在她面前。 
　　鹿丸是个温和无瑕的黄金王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属于她。 
　　手鞠一甩头，转身大踏步向前，虽然在灰姑娘和公主的战争中，她不得不退出战场，但是，她要勇敢地迎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手鞠挺着背脊，昂头走出了奈良家大宅。

　　她的眼光转向兰希手上的婴儿，漂亮的小脸蛋，漆黑的眼珠正好奇地望着手鞠。 
　　"很漂亮的孩子。"她神色复杂地开口，心中百味杂陈。 
　　"嗯，孩子比较像他的父亲。"兰希淡淡地回应，脸上表情沉静，没有一般母亲说出相同话语时该有的幸福，骄傲神采。 
　　"代我向你先生问好。"手鞠的语气客套而疏远。 
　　"他一直想和你见个面"兰希淡然斯文的回答，一如八年前的大家千金风范。 
　　手鞠闻言，秀眉挑起，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 
　　此时，一名司机匆匆跑向兰希。"奈良太太，车子停在对面，麻烦你过马路去。" 
　　"奈良太太"三字使手鞠身躯微颤了一下，她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纤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么，再见了。"她艰涩地吐出话来，匆匆转身，仿佛逃离似地踏入大楼内。 
　　兰希望着手鞠离去的身影，眼光捕捉到她左手上的光轮，美丽的眼眸透出难解的神情。
手鞠搭电梯直上十二楼，迈开大步，直直走向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前的秘书座位上，坐着一名身穿米黄套装的年轻女子，容貌端庄，气质温婉，长发规矩地梳成包头，黑框眼镜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注视着电脑萤幕。 
　　"小姐，你没有预约……"她急忙起身阻止，却在看清楚来人后，不禁掩嘴低呼："手鞠！"这名端庄规矩的总裁秘书，正是手鞠的多年好友——小樱。 
　　"小樱，以我们两人的交情，见你的老板还需要预约吗？" 
　　手鞠伸手轻搂一下小樱的肩头，便大刺刺地推门而入。 
　　小樱望着挚友的背影，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总是拦不住你。" 
　　奈良家老大浓眉微挑，望着站在他面前，来势汹汹的手鞠。 
　　"你闯入我的办公室，有何贵干？"他沉声问道。 
　　手鞠从公文包中掏出支票。 
　　"连本带利总共一百三十万，"她语气停顿了一下，红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拿去买保险套吧！"说完后，她便带着胜利的表情，昂头踏出办公室。 
　　听见手鞠无礼至极的言语，奈良家老大脸上神情错愕，显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了，这女孩的脾气一点也没变，"转向身后的屏风，奈良家老大低沉的声音带着埋怨："你也不出来说句话。" 
　　屏风后传出醇厚的笑声，出自温和好听的男中音，随后转出一名年约二十六岁，身形修长结实的男子，优雅的行止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 
　　"我不想破坏她还债的乐趣。"男子俊雅无祷的容颜绽着微笑。 
　　"鹿丸，你实在太宠你的末婚妻了，"奈良家老大皱眉。 
　　沉寂了一会儿，温雅声音惊讶地扬起："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和手鞠……" 
　　"私定终身，是吗？"奈良家老大批改手中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鹿丸苦笑。 
　　他早该料到，大哥不动声色的功夫是天下第一。 
　　"一目了然。"奈良家老大的声音平静如常。 
　　"这些年来，你每个月从瑞士直拨台湾的电话费以万元计，我不认为你和宁次有这么多话好说。"

　　鹿丸俊容略显尴尬。 
　　"而且，你坚持拿自己的奖学金来付这笔不小的费用。"奈良家老大停顿了一下，沉声说道："使男人乐于一肩挑起的，无非是关于妻子的一切；再者，你每次回台湾的期间，总是偷偷摸摸、期待又兴奋地出门，那神情，不必派人跟踪，也看得出你是去见谁。" 
　　鹿丸听了不禁摇头苦笑。毕竟是血浓于水啊，他在大哥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 
　　当初他在瑞士动完手术，度过头两年躺在病床上的疗养期后，只要健康许可，他每年飞回台湾数次，除了和两位兄长见面之外，就是和他心中最挂念的人儿相聚。 
　　在两人相聚的短暂时光，他和手鞠常是一包盐酥鸡、一杯泡沫红茶，在海边。公园散步谈心，聊着各自的生活，身边有趣的人、事、物，两人总是笑得愉悦开怀，仿佛不曾分开过一般。 
　　没有ＫＴＶ狂欢、没有豪华的圣诞夜大餐，这种一般人视为索然无味。普通朋友的约会，却令他和手鞠感到无比欢喜，总是珍惜着两人在一起的每样心情、每句话语。 
　　直到现在，他仍清楚记得，手鞠讲述校际篮球赛时她眉飞色舞的神情，提到工作面试失败时她一脸懊恼。她第一次领到薪水，就兴匆匆地跑到百货公司男土专柜。买了一只太阳图案的领带夹，然后小心翼翼地保管了三个月后，再喜孜孜地送给刚下飞机的他。 
　　还有无数个天涯海角、相隔两地的日子，在电话筒遥远的另一端，越过了海洋和时差，听大学时代的手鞠得意地说道： 
　　"嘿，足球队长追着本姑娘到处跑耶！我不是在和他比赛踢足球啦！是他想和我做男女朋友。这家伙比你高也比你酷，我想和他交往看看…… 
　　"学校的车管会真势利眼，违规停放的轿车不拖吊，偏偏拖走我的破机车……" 
　　听毕业后工作的她破口大骂顶头上司："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我做的程序明明就没有bug，还一天到晚叫我抓bug，自己跷班跑去酒家泡美眉……" 
　　更别提那多得数不清的电子邮件……许许多多琐碎而温暖的回忆，使他思及不禁展露微笑。 
　　奈良家老大望了么弟一眼，缓缓说道："不过，我也是刚才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才确定的，鹿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手上那只白金戒，是奈良伯爵留给你的遗物，意义非凡。" 
　　奈良伯爵是鹿丸的生父。 
　　"有了强力物证，我也只好认供了。"鹿丸笑道。 
　　"婚期走在何时？"奈良家老大向来没有废话，一语切入重点。 
　　"两个月后。"鹿丸温文地回答。 
　　他的语气一如以往，却有别于当年的文弱温顺，温雅的声音中有股成年男子自主的坚决。 
　　"大哥，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温和的声音中带着抹期待和小心翼翼。 
　　他知道大哥一向不喜个性冲动的手鞠。 
　　奈良家老大没有回答，端正严肃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鹿丸明了这个一直兄代父职、认真照顾他的大哥，从来就不擅表达情感。对于兄长看似冷淡的沉默，他仅是微微一笑，便要走出办公室。 
　　"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时，我心中如释重负。"奈良家老大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来。 
　　"嗯？"鹿丸手停在门把上，诧异地回头。不知兄长所言何意。 
　　"八年前我所做的事，并没有造成你们生命中的遗憾。"平板的声音中有一抹安慰。 
　　"你用心良苦，我明白的。"鹿丸温和的说道。 
　　他们兄弟虽然一个严肃，一个温柔，性情迥异，长年以来，却有着无须言明的默契。 
　　奈良家老大冷哼一声，说："你的未婚妻似乎并不这么想。" 
　　想起手鞠在他大哥面前撂下那句"这一百三十万，你拿去买保险套吧！"鹿丸不禁笑出声来，清朗的笑声飘荡在冰冷严肃的办公室内。 
　　奈良家老大凝视着么弟愉悦笑容，沉声说道："快去吧，她还没走远。毕竟，这些年来，你们总是聚少离多。"
手鞠轻哼着小曲，心情愉快地走出工藤企业大楼。 
　　俗话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足足等了八年才给那个霸道独断，毫无创意的奈良家老大好看，她可算得上是君子中的君子了。 


呵呵~没什么了啦~人家搞搞笑，不可以啊？
我看完了是真得就想要去学社交舞了呢~你有没有啊？